論壇

　　「妈妈…有件事想问你……」

　　临睡前，我看向拿着戒烟糖一脸苦恼的母亲，思索着，不知该不该提这个问题。

　　「哈？有话就快说，明天妈妈可还得去看着那群小弟呢……」

　　「现在都不做掩饰了吗……」

　　「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有什么必要掩饰，快说！」

　　「啊是，就是…如果……如果我可以回到过去，妈妈最希望我做什么呢？」

　　不过问出这个问题的我也是傻，母亲当然会希望我带着妹妹逃走吧，逃离那个公园。

　　不错犯杀戮，正常地活下去。

　　「这是什么烂问题，但我还是回答你好了。」

　　母亲的眼睛里闪着思索的光，明明是随便提的问题，她却思考得很认真。

　　「如果择一你能回去的话，我希望你和我断绝母子关系，带着优衣离开，然后找个地方两个人幸福地生活下去，这样就好。」

　　「诶？但是妈妈……」

　　「我从那件事后就已经失去插手兄妹感情的资格，所以，你回到过去的话，坦率地面对优衣就可以了，不用管我。」

　　「不，不是这样……」

　　断绝关系也太……

　　「好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就该早点睡觉，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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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已经习惯了的优衣的房间，而是个一望无际的草原。

　　明明应该是从床上醒来才对，真是遗憾。

　　环视周围，除了远处有个凉亭以外，再无其他。

　　不像是人类世界的样子，但也只能去那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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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凉亭近处，我才发现有人在里面坐着。

　　是个留有淡紫色长发的少女，大概和八神差不多的年纪。双臂还戴有臂甲……不，仔细看去，更像是机械造物，肘关节是可以活动的设计。

　　少女的眼中不包含人类的感情，目光呆滞，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种时候应该需要和她对话才能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吧，我尝试着轻声开口。

　　「不好意思……」

　　「种族识别：人类……完成。」

　　突如其来的女性机械音打断了我的发言，少女无机质的眼睛突然转过来看着我，瞳孔内有不知名的东西在转动。

　　一股被完全看穿的冷冽感从脊背处传至全身。

　　「啊~抱歉抱歉，她吓到你了吧，人类。」

　　背后传来带有磁性的声音。

　　我转过身查看。

　　是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按年龄来说应该有三十来岁，正对着我躬身致歉。

　　「……不，是我唐突，请问这里是……」

　　女人这才起身自我介绍。

　　「这里是『神之间』，即神明与人间的交界处，在下的名讳是『阿佛洛狄忒』。」

　　「阿佛洛狄忒……」

　　希腊神话中掌管爱与美的神明，在许多的文学作品里皆有出现，不过现在这副模样倒像是个普通人类，那边带有机械手臂的少女反而更有神明的空灵感。

　　似是明白我的疑惑，阿佛洛狄忒示意我坐下，随手从虚空取出不知名的茶，放到自己身前。

　　「您喝什么？」

　　「呃——茶就可以……谢谢。」

　　「请您慢用。」

　　我的面前也出现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看到我喝了一口后，她微笑着继续解释刚才的问题。

　　「不知道对于当今的神，您是何种想法呢？」

　　「想法……」

　　我开始思考，但因为我没有宗教信仰，因而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抱歉，我没有不敬的意思，但是……我并不是宗教人士，因此对于神明不是很了解。」

　　「是……呢，这也是当然的吧。」

　　阿佛洛狄忒苦笑着举起手中的茶杯轻酌。

　　「那请容许我换个问题，阁下对于当今人类与神明的关系，有什么想法？」

　　「……」

　　这不是换了个更难的问题吗？我感到有些伤脑筋。

　　突然间，在医院苏醒时看到的新闻浮现在脑海中——

　　「在当今，因崇信宗教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导致城市里废弃的教堂越来越多，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些建筑，已成为一个大问题……」

　　电视上，主持人毫无感情地播报新闻。

　　如果这就是答案。

　　「您的意思是……您在因人类不再相信神明，因此无法展现神迹而担心吗？」

　　「哈哈，这个回答可真是……」

　　阿佛洛狄忒自嘲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准确来说，是我们在为人类不再相信神明而绝望。」

　　「……绝望？」

　　「阁下应该知道的吧，在多年前的历史里，就有『君权神授』这一说法。」

　　「是，是一种迷信的说法。」

　　「那并不是后人为了讽刺前人而开的玩笑，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

　　接下来，阿佛洛狄忒为我讲述了神的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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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并无神明这一存在，而是只有浑浑噩噩的人类在发展。

　　但是，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人类开始觉醒了『知性』，从而正式成为地球的主宰者。

　　知性让人类开始追求更加强大的存在，从而创造出许多虚构文学，并且此类风潮越发兴盛。

　　终于有一天，受此意愿的影响，世界上第一个神诞生了，时光甚至久远到阿佛洛狄忒也不知道他的名讳，但他们都尊称他为『渡』。

　　渡从诞生开始，就拥有创造一切，毁灭一切的力量。

　　他并未滥用这股力量，而是精心地呵护人类的成长，他爱着人类。

　　但是……知性也会导致生物拥有孤独感，即使是神明，也拥有此类感觉。

　　所以他使用力量创造出可以自由产生神明的神界，有了许多和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继续和人类友好相处。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发现了神明的缺陷。

　　即对恶意毫无察觉，他们只会无私地帮助人类这一物种，无论那个人邪恶与否，神明都乐意听从对方的请求，因此导致了许多人类的死亡。

　　由此开始，人类之中开始有了反对神明的想法。

　　同时在这个时期，各种各样的发明也开始冒出，人类发现即使不使用神明的力量也可以做到以前做不到的事情，因而驱赶神明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亮。

　　一开始，神明拥有着可以让濒临死去的人立刻恢复健康的力量，但是，在人类群体中出现了神明的反对者后，他们发现自己的力量开始衰弱，逐渐地变成了只能治疗寻常病症的强度。

　　人类知道了神明的存在源自他们自身的信仰，即使现在拥有无匹的力量，终有一天也会枯竭。

　　然后，一个想法从人类心里冒出……

　　既然神明终究会消失，那为何不趁现在取而代之，将他们的力量据为己有呢？

　　于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众神的创始者，拥有最多神力的神明——渡被人类中的某人取而代之，开始对自己的同胞施行暴力，成了一个区域的权力顶峰，也就是国王。

　　也有了许多的人类陆续获得神力。

　　有强行夺取力量的邪恶者，自然也有为了阻止他们，请求自己信仰的神能够给予更多力量的正义人士。

　　这就是——君权神授。

　　各国之间的战争开始了，从历史书籍上偶尔会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战争记录，就是因为有神力的人类在其中影响着战局。

　　终于有一天，神明彻底失去了对人类的信任。

　　他们集体收回神力，并团结起来，将最强大的人类——渡的代替者杀死后，全体回到神界，不再与人类接触。

　　以此为节点，神明彻底断掉了和人类的直接接触。

　　偶尔也会有非常虔诚的人类进行许愿，神明也会思虑再三再决定是否实现他的愿望，但这在那时被视作禁区，一旦被发现，那位神会遭受最为严厉的惩罚。

　　普罗米修斯……大概也是因为这条律法而改编为人类现在所知的故事吧。

　　不过，故事终究是故事，结局并不像人类所想那样，普罗米修斯获救。

　　他早就被众神给分食掉了神力，化作不起眼的尘埃。

　　之后的许多年里，也不断有神明妄图帮助人类，但最终的结局皆是成为食粮。

　　是神明故意做出这种事？只是想要同伴将自己吃掉，以此多活几百年。

　　还是说……人类这一弱小的生物上还残存着可能性，让阿佛洛狄忒的同伴们不畏死亡地想要和他们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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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靠人类信仰的力量才能苟活至今，但是……已经到极限了，在你面前的是最后的一位神。」

　　「最后……」

　　「人类不依靠神的力量就达到了这样的水平，真是了不起。但这也导致更多人不再相信神明，教堂也被废弃，连神这一存在都不再相信，又谈何发起祈愿呢？」

　　阿佛洛狄忒看向我身旁的机械少女。

　　少女依旧像刚才那样维持着一动不动的样子。

　　「神之间是近百年才创造出的神明可以与人类交流的地方，同时也是让神明得以继续存活的机会。」

　　「机会？」

　　「不再是只能依靠愿力，神之间可以将人类的力量变为食粮供我们继续存活下去，这个少女便是由数百位神明耗尽自身力量创造出的转化机器——神明『畸』。」

　　「畸……」

　　悄悄瞥了一眼对方，虽然依旧没动，但不知为何我却总有被她注视着的感觉。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人类。」

　　说了这么多，总算是知道我为何来到此地。

　　「需要我做什么？」

　　「主时间线的现世，神明已经没法进行操作，因此我们会用神之间创造出伪造的时间线，让你到想去的时间。」

　　「任何时间都可以？」

　　「只能去你经历过的过去，而且如果去往某些危险的时间节点，可能会导致神之间发生错误。」

　　「我经历过的么……」

　　「你只需要存活下去，畸会自动收集力量。」

　　「存活……吗？」

　　真是个让人不寒而栗的词汇。

　　「如果有其他人在里面死去，会怎样？」

　　「原本就会死掉的人…既定的事实无法复活，但是如果你死亡的话，可以进行回档，之前死去的人也可以复活。」

　　「真是便利啊……」

　　「我们也在为能提高效率而尽量让测试者感到方便。」

　　神明创造的东西，简直是专门设计用于折磨受试者的产品，但至少还有对我有利的一面。

　　回到过去的我不过是从主时间线复制出来的数据，对主时间线完全不会造成影响，而且自己也能知道所经历的一切。

　　唯有「收集」这一点让我感到在意。

　　「畸要怎么收集力量。」

　　「果然会问这个问题啊……」

　　阿佛洛狄忒一脸了然的样子。

　　「怎么了，在想着该如何欺骗我吗？」

　　「不会，神之间可不会容许生物之间进行欺骗这种低劣的行为，我就告诉你好了。」

　　阿佛洛狄忒笑着。

　　「你回到的伪时间线必定有一些东西会和主时间线有所不同，而畸就依靠这些不同进行力量的收集。」

　　「力量的本质则是扭曲黑暗的感情，以及人类的灵魂。」

　　「……真是差劲啊，明明是神明却要依靠这种东西。」

　　不过也正常，对于阿佛洛狄忒来说，连存活都成了难题，又怎么会在意食物的来源呢。

　　「那么……最后的一个问题。」

　　我紧紧盯着阿佛洛狄忒的双眼。

　　「我能得到什么？」

　　「一个愿望。」

　　仿佛早就准备好说辞，阿佛洛狄忒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都可以实现？」

　　「当然不会，这样世界不就乱套了吗？畸在挑选人类的时候，会自动将那些有邪恶念头的人类撇除在外。」

　　「是吗，那即使我的愿望是复活某人？」

　　「这在历届测试者里，算是比较简单的愿望，如果只是这种程度，我们获利反而会更多。只是这样就好了吗？复活这种简单的愿望。」

　　「听起来我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即使濒临死亡也留有这种不讲理的力量，这就是神。」

　　「我答应这场交易。」

　　反正我的人生也没有多余的目的。

　　「那，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阿佛洛狄忒对畸挥手示意。

　　「契约完成……传送开始。」

　　机械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看着眼前仅剩下的神明，虽说他给我说明了利害关系，神之间也确实严禁说谎，但她的笑容总是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既然有拯救优衣的机会，即使前方是火海也必须前进。

　　慢慢地，我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锁定了一般，一股割裂感从四周传来。随即，身后的空间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将我吸入其中。

　　十几秒后，裂缝关闭，整个神之间再度恢复成安静到让人不适的样子。

　　唯有偶尔可以听到畸眨眼时的机械齿轮转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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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哈哈哈哈——」

　　阿佛洛狄忒掩面窃笑，到最后终于忍耐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

　　「所以说人类就是好骗啊，随便编一个故事就能骗他成为我的食粮，哦不……」

　　阿佛洛狄忒迟疑了一下，纠正刚才的语病。

　　「神之间不允许说谎，我只是没有将事实完全说出来罢了。」

　　走到畸的面前，将手里的茶杯举起，随后狠狠地砸在少女的头上。

　　杯子的质量再好，也不可能伤到数百位神明牺牲自我制造的机械少女，只不过…滚烫的液体从头顶流下，给少女淡紫色的长发上增添了污痕。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少女再次变得整洁如新。

　　「不愧是用那些蠢货的力量造出来的机器，真是结实。要是早在当年就骗他们制造这东西，我也不需要寄生到这个孱弱的躯体上，还必须依靠人类才能活下去。」

　　「嘛，不过我曾经也是人类那种低劣的生物一员呢。」

　　「好了，这一届的人类到底可以给我带来多少食粮呢，你可要加油啊，我的同族。」

　　阿佛洛狄忒继续自言自语，一划空间，离开了神之间。

　　独留机械少女一人继续看着远方，仿佛从未有过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

　　少女空洞的眼神看向远方，带有杂音的真实历史从嘴里说出。

　　「神历一百零三年，创世神……渡…遭到…反噬，众神为肃清……开始反抗。人类……太强……」

　　「神历五百年，神界……遭到入侵，原初神明……」

　　「……全灭。」

　　但不会有人听见。

　　「…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