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今天……不，现在这个时间点也无所事事地喝着早已腻歪的咖啡。

　　

　　「好苦……」

　　

　　我皱着脸把手伸进身旁的容器，从内部取出两粒方糖放入杯中，再度喝了一口。

　　

　　好多了……

　　

　　畸泡的咖啡不加糖口感尚可，但短期内无法适应……没想到我竟会无聊到去做这种奇怪的体验。

　　

　　这也正常，神之间没有时间流逝这一概念，身为灵魂体的我自然也失去了基本生理需求。进食与睡眠只不过是想让我意识到自己依旧是一名人类。

　　

　　

　　

　　而非坐在我对向的那台机器——

　　

　　

　　

　　「第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第二，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命令，除非命令与第一法则发生冲突。」

　　

　　「第三，在不违背第一或第二法则之下，机器人可以保护自己。」

　　

　　操着一口流利婉转的动听音色，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到让人不自觉裹紧衣服，以前的神用无比强大的力量制造出的却是如此笨拙的机器。

　　

　　这就是我对与其相处一段时间的她的评价。神造机械少女——畸。

　　

　　「呐，人类……为什么人类们要创造这样的定律出来呢？」

　　

　　畸木讷地把视线从书本移动至与我对视，随即用像命令般的语气询问。

　　

　　在我的世界，这是非常著名的『机器人三定律』思想，按常理来说，被神明制造出来，算得上半神的少女应该会对这类东西完全不感兴趣才对。

　　

　　实际场景却远超出我的想象。

　　

　　「……」

　　

　　并没有生气的情绪产生，在经历这么多奇怪的事件后，我感觉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得我为之动容的东西存在了。

　　

　　况且她并不是真的想命令我。或许是程序设定，但我更愿意相信畸本来就是这副天然呆的性格。

　　

　　我无力地叹口气，分不清这是第几次回复畸的问题。

　　

　　「因为恐惧，人类……我们害怕你们。」

　　

　　「害怕……为什么？明明人类世界里也有机器人的存在。经畸的系统判断，人类与机器人两者间的矛盾还未到需要此类定律的程度。」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太想和你说话啊，没法注意氛围的人在人类世界可活不下去……虽然你是机器人没错。

　　

　　我看了看她明明带着疑问却毫无表情的脸，还是决定继续回答。

　　

　　人类是群居动物，不交流的话，就算是孤僻成性的我总有一天也会疯掉的。

　　

　　「机器无论是学力、执行力，甚至是寿命都可以依靠更换零部件以达到近乎不死。它们比身为造物主，也就是碳基生物的我们强太多。」

　　

　　「如果不加以限制，迟早有一天，人类这个族群会像我们曾灭绝过的那些珍稀动物一样……沦为历史的尘埃。」

　　

　　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我只不过是复述给身为机器人的畸听罢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设置这样充满不公的法则。」

　　

　　你原来还知道公平与否的界定吗？

　　

　　但也仅止于此，安逸于现状的人类迟早会因他们自身灭绝——这句话我没有选择告知。

　　

　　对白纸一张的畸来说，告诉她太多人类的黑暗历史总会让我产生负罪感。

　　

　　「……你生气了吗？」

　　

　　我放下手里不知何时喝光的咖啡，试探询问畸。

　　

　　「生气？畸并不持有那种高级机能，畸的一切算力都将用于维持神之间的运行。」

　　

　　「……好吧，问出这个问题的我真是个笨蛋。」

　　

　　

　　

　　1

　　

　　

　　

　　我看向自己的手掌，轻轻握了下，然后再次张开，一枚吊坠就这样静静躺在掌心。

　　

　　按动吊坠侧面的按钮，盖子缓缓摊开，内部结构映入眼帘……

　　

　　「优衣。」

　　

　　妹妹的笑脸永远地定格在上面，但我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张相片存在过的痕迹。

　　

　　正如这个连空气中的水分都满含虚假的世界，我手里的东西也一样是虚构出来的存在。

　　

　　把吊坠悬吊在眼前，就这样看着它……几分钟后，吊坠因失去力量供给化作光的碎片逐渐消失。

　　

　　如果以人类世界的时间计算，应该是半个月前……

　　

　　『神之间是以前的神明大人们赠予人类的礼物，所以人类才能在内维持生命活动……』

　　

　　刚来的时候，畸像倒豆子般不停朝我灌输听不懂的知识，直到现在我才消化大半。

　　

　　神明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外星能量型生命体。因为没有实体，且可从太阳中汲取能量，导致他们的力量和寿命没有极限。恰巧这份力量可被人类使用，因而称他们为神也无可厚非。

　　

　　从人类的视角来看……即使是进入信息爆炸的现代，在有许多科幻故事为基础的前提下，面对他们，我们也是压倒性的劣势方。

　　

　　近乎没有弱点的生物，但也只是近乎，否则便不可能只剩下阿佛洛狄忒这一个神明苟延残喘。

　　

　　从畸的描述来看，这些生命因为没有天敌，且常年处于旅行状态，他们对外界一切陌生事物都充满好奇。

　　

　　这种时候，人类这种既崇尚暴力，却又时刻讴歌和平的异类才会让他们如此着迷……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吗？

　　

　　还有神之间……在神存在的末期，即『诸神黄昏』时期，为了守护人类而创造出来的空间，这里是由大量神的力量构成，人造天堂般的存在。

　　

　　换句话说……这里也是众神的坟场。

　　

　　我手里的力量便是在此发掘。

　　

　　仅仅是闲暇无聊时的某天，发现自己可以利用充斥于神之间每个角落的能量做出物品，然后便开始大量复现自己记忆中仍留有清晰映像的物品。

　　

　　形状、颜色、重量、气味，甚至是喜好……印象越深刻，复现出来的东西便越发真实。

　　

　　畸手里关于机器人的小说也是从我的记忆里复现，我随便翻了翻便丢到一边等待它自动销毁。直到再次注意到，才发现那本小说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跑到她手上。

　　

　　没有……销毁？畸也拥有这种力量吗？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身为人类的我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力量？

　　

　　从畸那里得到了解答：远古时代的人类贵族便拥有利用神的力量进行创作的能力，这是个人天赋。

　　

　　自然，被神创造出来作为神之间管理者的畸也拥有这种能力。

　　

　　畸默许了我的创作行为……与其说是默许，反倒应该是她被小说里的情节吸引而没空理睬我。

　　

　　我独自进行着实验。

　　

　　直到在某一次实验中，畸像感受到什么，抬头看向我手里刚创造出来的金丝雀，她正因获得新的生命而欢呼雀跃。

　　

　　这是第一次创造生命的尝试。

　　

　　随即畸再次低下头，将心思沉溺到小说中。

　　

　　「机器人……人类……三定律……什么意思？」

　　

　　「……」

　　

　　默许了我的行为吗？

　　

　　「差不多了……」

　　

　　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测试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打算用这个力量创造人类。

　　

　　我要完美地复现『优衣』。

　　

　　仔细想来，我的脑内充斥的东西至少有80%都是妹妹的那张脸，从最早的不解、讨厌，到升起无尽的欲望，都被优衣填满着。

　　

　　所以自然复现得很快，那熟悉的银色长发，以及红色的眼睛瞬息出现在眼前，并不断补全着剩余部分。相对地，神之间的力量也化作迅疾的风朝着我这边汇聚。

　　

　　咔嚓——

　　

　　第二秒，面前由能量制成，即将成型的优衣便再度化为光的碎片，重新变回能量四散到各处。

　　

　　「不行……这是不对的。」

　　

　　我惊讶地回头望过去，畸已经从凉亭内走出，抬手打破我的创作。

　　

　　「不可以用非常理的方法创造……高级生命，继续这样下去，神之间会崩碎。」

　　

　　「……抱歉。」

　　

　　被畸打断后我才幡然醒悟，为什么要做这么软弱的事……？再次面对那双鲜红却无神的瞳孔瞬间我就该明白，优衣已经……

　　

　　那具躯体没有妹妹的灵魂，只是一堆腐朽的烂肉聚合体而已。

　　

　　虚脱地倒在草地，我呆呆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这个地方……究竟什么东西才算是真实的呢？」

　　

　　「人类……？」

　　

　　「没在问你，继续看你的书。」

　　

　　「是……」

　　

　　没好气回怼一句突然插进我思考的机械少女。虽然表情没变化，但每次话说的重一些，就总有一种失落的情绪传达过来，惹得我心烦意乱。

　　

　　「……好啦，我真的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倒是畸，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与其找我说话，不如继续研究那本小说好了。」

　　

　　「但是，人类……你打算什么时候进行下次转生呢？」

　　

　　「如果你指的是继续给阿佛洛狄忒那个臭女人当消遣的工具，那还恕我拒绝。」

　　

　　「无关阿佛洛狄忒大人命令与否，神之间的本质——这个空间…还有畸都是为了实现人类的愿望才会被制造出来……只是，需要不同的代价。」

　　

　　畸放下小说，一本正经朝我解释道。

　　

　　「那就告诉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优衣复活？除了阿佛洛狄忒承诺的那个以外。」

　　

　　像阿佛洛狄忒那种笑里藏刀的女人，无论给出多么丰厚的奖励都是不可信的，如果想让优衣复活，就只能从这个木讷呆板的机器人身上下手。

　　

　　「是，根据人类的请求，系统计算后，越过阿佛洛狄忒大人实现愿望的方法只有一个。」

　　

　　「这段时间，人类已进行一百五十二次转生，其中杀死同类共六百七十二次。」

　　

　　畸无机质的瞳孔死死盯着我，内部的齿轮仿佛长了尖牙一般向我发出嘲笑。

　　

　　那只不过是业余时光为了发泄才去做的事，为何要特意提出？

　　

　　「说重点。」

　　

　　「……在杀死同类的一刻，对方体内存在能量会进入您的身体，经过辨识，那是构成时间线的基础材料——即神的力量。」

　　

　　「那又如何，这东西能让我成为神吗？」

　　

　　「否认。存量过低，即使人类用光自己的灵魂也无法收集到足够成为神的力量储备，但如果以当前效率运作，在人类时七百六十五天后，畸将能够为您建立专属时间线。」

　　

　　「七百六十五天……」

　　

　　「没错，换算需要消耗的灵魂总量……大概是人类当前灵魂总量的一半。」

　　

　　只需要消耗我自身一般的灵魂吗……从某程度来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把我送回过去。」

　　

　　「畸明白了。」

　　

　　

　　

　　没时间犹豫。

　　

　　

　　

　　『以当前效率运作』——也就是说我每重生一次，都要至少杀死五至六个人才能在两年内复活优衣。

　　

　　不行，太慢了。虽然不知道阿佛洛狄忒什么时候会注意到，但必须越快越好。

　　

　　我思考着对策，一个个毫无人性的想法从内心迸发而出。

　　

　　我开口询问畸。

　　

　　「只是杀死那些恶人才能得到力量，还是说谁都可以？」

　　

　　「……」

　　

　　「回答我，畸。」

　　

　　「人类，根据你面部肌肉的细微抖动，畸判断出人类在抗拒该项行动。这种方法有违人类世界的价值观……」

　　

　　「回答我！你这个破铜烂铁，机器人只需要听人类的命令就好了吧？！」

　　

　　「……」

　　

　　我不知道对比自己高等的生命，即便她只是台机械出言不逊会引来什么后果，但如果再不快点的话，时间……

　　

　　我没敢去看畸此时的状态，虽然大概能猜到依旧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我却始终没勇气扭过头去。

　　

　　「根据计算，和人类……与个体名松田择一的你拥有越高的关系链，那致使对方失去生命活动将会获得越多力量。」

　　

　　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回答从身后传来，相对应地，黑色的洞口也在我面前打开。

　　

　　只要踏入其中，就可以开始『拯救』了。

　　

　　「谢谢，畸。还有……抱歉。」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入转生隧道。

　　

　　

　　

　　————————

　　

　　在人类世界，我偶尔也会沉浸在天马行空的奇幻轻小说中无法自拔——

　　

　　转生……这是现实世界绝不可能实现的事，即便我真的找来一辆大货车，结局也只会是在葬礼下的泥土里腐烂发臭。

　　

　　虚构事物终究只是生活在残酷现实中人类的一种自我慰藉行为，它让人有「啊，好期待下一卷啊」这样的想法。

　　

　　仅仅只是给予普通人生活下去的勇气而已。

　　

　　「……」

　　

　　看着眼前仍在闭眼沉睡的少女，我偷偷把伸出小指，和少女从被窝里漏出的小指拉钩。

　　

　　窗外射入的阳光、夹杂了绿叶生命气息的新鲜的氧气的味道，还有带着不知名鸟类鸣叫声穿过耳膜的风声——

　　

　　近在咫尺的少女身上传来的幽香，银色的长发带着经常使用的洗发水的甜美香气，微微起伏的胸口，还有打在手指上那湿润的呼吸——

　　

　　这是绝对真实的世界……身体向我传达了这样的信息，冲击着我脑海中那已然在血泊和烈火中闭上双眼的记忆。

　　

　　「欧尼酱……已经醒了吗？」

　　

　　少女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与我勾着的手指后，脸上冒出妩媚的微笑。

　　

　　「嗯，早安……」

　　

　　又见面了，优衣。

　　

　　————————

　　

　　

　　

　　

　　

　　2

　　

　　

　　

　　我熟练地穿上黑色大衣，这是最适合隐藏在腰间匕首的衣服，为了在夏天也能起到隐藏的目的，我特意买了薄款。

　　

　　但同时，这也成为我将要出门猎杀同类的『暗示』。

　　

　　这个时间的我还处于跟优衣『同居』的时间段，楼上本该属于我的卧室在许久前就已经改造成了存放武器的仓库，虽然还放有一张床，却只能作为暂时休整的地方。

　　

　　没人喜欢在满是金属与血腥味儿的房间久待。

　　

　　下楼，餐桌上已放好便当……我和优衣都没学过做饭，很多时候还需要母亲帮忙，但制作基础的三明治并无问题。

　　

　　「要去了吗？」

　　

　　「嗯……」

　　

　　我拿上便当，默默走到玄关。

　　

　　「总感觉今天的欧尼酱不一样。」

　　

　　「……」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几秒，没去回答优衣的问题。

　　

　　我们之间，有些过于了解彼此了。很多时候，仅仅是一个眼神，或是说话的顿挫感，就能察觉出对方的异常。

　　

　　「如果……优衣是说如果，现在让欧尼酱住手的话，您还会像以前一样吗？」

　　

　　我最不想听到的话语顺利传达过来。

　　

　　「这次……不，以后的每次，欧尼酱的目的已经变了吧？」

　　

　　「优衣…知道多少？」

　　

　　「…全部，未来的所有都……」

　　

　　「……」

　　

　　这也是阿佛洛狄忒的恶趣味吗？还是说是什么未知的力量？我没有继续探寻的想法，它并不会影响我的计划。

　　

　　已经向畸确定，阿佛洛狄忒还未观察这边。

　　

　　咔——

　　

　　打开大门，趁着侧身的最后一瞬，我看了眼身后的妹妹。

　　

　　没有预想中的眼泪，只是伫立在那，静静看着我。

　　

　　答案即使不用说也知道，我在朝优衣知晓的未来前进。

　　

　　即便这个未来跟她的意志完全背离，我也要自私地实现。

　　

　　

　　

　　「……一路顺风，欧尼酱。」

　　

　　

　　

　　……

　　

　　我快步行走在小巷之间。从家通向各处的这些阴暗角落，一直都是罪恶滋生的地方。

　　

　　就像现在展现在我眼前的那样——

　　

　　两名看起来是混混模样的男人挟持着一名女人到角落，正从她身上不断搜出值钱的东西，或许还有顺道猥亵的念头。

　　

　　两人都背对着我，或许是女人的身材太好，他们甚至没注意到墙壁上多出一个影子朝着他们靠近。

　　

　　只有女人注意到了我，她不敢发声，只用眼神朝我求救。

　　

　　我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

　　

　　我从腰间掏出匕首。在出发前花了半小时将它磨得锋利，这应该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毕竟是外国货，即使不小心被肋骨卡住，只需要轻轻扭动就可以抽出。

　　

　　最大化工作效率的道具。

　　

　　躬身压低脚步，我走到其中一人身后，他还在清点手里的金钱，脸上丑恶的笑容刺激着我的噬虐神经。

　　

　　滋溜——

　　

　　匕首直接插入对方脖颈，这个地方太暗，大动脉位置找不到，我索性利用锋利的特点将头颅整个切割开。

　　

　　「喂？怎么回事，突然不说话……怎么回事！」

　　

　　圆形实体掉落在地的闷声打断一旁另一个男人的注意，他吐槽着转过头，却看到同伴的无头尸体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女人的尖叫以惊人的分贝数在这个空间响起。

　　

　　趁着另一个男人被吓得呆住的空余，我利索地将匕首尖部从脖颈处划开。

　　

　　又一具带着温热的尸体倒在脚下。

　　

　　我蹲下身把沾有血迹的匕首在尸体的衣服上擦拭干净，顺带想照常检查他们身上是否留有和我有关的痕迹……

　　

　　「……」

　　

　　我重新站了起来。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进行『善后工作』了。

　　

　　「啊……那、那个……」

　　

　　女人从靠在墙边的姿势缓缓坐下，大口喘着粗气。

　　

　　左右两边尸体的惨状，如果细细观察，对她这种普通人来说，下一秒肯定会吐出来吧，所以女人只能看着处于中间紧盯着她的我。

　　

　　「谢谢……欸？」

　　

　　话还未说完，女人感觉自己的喉咙就像漏气一般，即便继续想对眼前刚救下自己的男孩表达感谢，却也无法做到。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令人生畏的温热感逐渐污染手指。

　　

　　将手臂抬到眼前，冒着热气的鲜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

　　

　　「啊…呃……啊……」

　　

　　女人眼里满是不解与绝望，或许还有未能升起的憎恨吧。

　　

　　已经提前把她眼睛盖住的我只能这样猜测，默默收下那份因我而死去的无辜灵魂。

　　

　　

　　

　　我没有资格向她道歉。

　　

　　

　　

　　「唔——」

　　

　　仅是走了几步，许久未有的呕吐感就从体内涌出。

　　

　　……

　　

　　几分钟后，我擦了擦沾有污秽的嘴角，再度朝其他有可能可以进行工作的地方前进。

　　

　　除了最开始的几次杀人因血腥味的冲击而恶心，之后我就对这种事没有任何感觉才对。

　　

　　是因为我从未把他们当成同类看待吧，毕竟只要是对优衣有害的生物，都只是『厕所里的蛆虫』罢了。

　　

　　所以这应该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杀人……仅自私地为自己而无情掠夺。

　　

　　但我没有资格，更没有时间去为被我掠夺的人祷告。

　　

　　这只是开始罢了。

　　

　　

　　

　　3

　　

　　

　　

　　「继续，畸。下一条时间线。」

　　

　　刚结束上一时间线的工作，我一被传送回神之间就开始催促畸快点进行下次转生。

　　

　　上次运气不太好，刚清理完一个黑心公司从上到下的员工，没想到漏掉一个。等反应过来后，楼下已经围满了警察。

　　

　　我应该是有些杀红了眼，竟然会毫无理智地朝着持枪的警察冲过去……结局自然是身中数十枪直接死亡。

　　

　　

　　

　　————————

　　

　　当然，要说最惨的一次，应该是满身是鲜血的我在巷子里和同班的花间咲遭遇那次……

　　

　　「啊，是松田啊，你也在清理社会蛀虫吗？」

　　

　　我的眼前，花间咲正单手举起比他强壮许多的男人，随后将拳头送往对方的太阳穴。

　　

　　那个男人简单地抽搐两下就不再有动静，花间咲随手将其丢到一边，转而看向我。

　　

　　「……」

　　

　　我把匕首驾到身前，朝她冲过去。

　　

　　眼下的目标，就是把视野内所有活动的人类全部清理……即便那是我认识的人。

　　

　　「喂，你疯了吗？！」

　　

　　花间看着我挥舞过来的匕首，脸上毫无惧意，轻松左右躲闪着，随后用手刀拍向我的腕部。

　　

　　咔——

　　

　　「！」

　　

　　剧烈的疼痛传来……我的骨头……碎了？

　　

　　我倒吸口凉气，因疼痛导致前进姿势变形，头发被花间抓住，她像刚才对那个男人做的那般把我提在半空。

　　

　　「你……真的是松田吗？这浓厚的血腥味……在这周围可没有这么多的渣滓可以杀，你不会对普通人也动手了吧？」

　　

　　「……」

　　

　　没有回答，右手从腰后掏出另一把匕首朝着她的眼睛刺去。

　　

　　但花间只是微微看了一眼我的动作。

　　

　　「是吗，这就是你的回答。」

　　

　　砰——

　　

　　欸？

　　

　　再度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身处神之间。

　　

　　让畸播放当时的画面，我才知道自己的脑袋被花间直接捏得从中爆开……这是什么怪物？

　　

　　下次还是避开她为好。

　　

　　————————

　　

　　

　　

　　我继续催促畸。

　　

　　「不建议这样做，至今为止已进行193次转生，远远超过普通人类可承受极限。再这样下去，您的精神会崩溃。」

　　

　　「所以才说你是台破铜烂铁，人类才不像机器这样脆弱。只要想的话，再坚持多久都没问题……到时候，就算是阿佛洛狄忒我也能杀给你看。」

　　

　　我嘴里说着大话，尝试往前走了两步，差点踉跄着跌倒在地。

　　

　　不行，还不是该睡觉的时候。再早一些完成，优衣就能复活……

　　

　　「……」

　　

　　畸歪着脑袋盯着我的脸，不知再想些什么。就在我想继续催促她时，传送门从身后打开。

　　

　　「新的时间线已经为人类规划完成。」

　　

　　「这样就好，听命令的机器才不会被淘汰。」

　　

　　「……」

　　

　　没理会畸奇怪的样子，我开始进行下一次转生。

　　

　　……

　　

　　「？」

　　

　　这里是……

　　

　　学校。

　　

　　现在已经放学很久了，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还在打闹。

　　

　　我看了看自己的装束……黑色大衣，今天刚好有杀人的任务。

　　

　　「阿一？」

　　

　　肩膀突然被拍了拍，吓了我一跳。

　　

　　「唔……！什么啊，是真吗？」

　　

　　「阿一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感觉像是熬夜好久没睡觉一样。」

　　

　　「有吗？可能是昨晚失眠了吧。」

　　

　　我随口搪塞过去，收拾东西先行离开。

　　

　　走出学校，先把背包放到隐秘的地方，然后走小路前往目的地。

　　

　　根据日记，这次的目标是偶尔会在家附近路过的邋遢男人。

　　

　　根据调查，那个人会专门提前踩点，然后进行入室盗窃……像我们家这样母亲时常不在家的住户应该是他最喜欢的目标。

　　

　　上次是在他行动前就将其沉入河底了，这次可以不用这么急。

　　

　　我继续穿梭在小巷，不断搜寻落单的目标。并有意避开可能遭遇花间的地点，上次的教训可还历历在目。

　　

　　……

　　

　　最终，花了两个小时，记忆中可以清理的地点都被逛了一圈。

　　

　　「差不多了……」

　　

　　我准备前往预定地点，前方的路口却突然晃出一个影子。

　　

　　戴着兜帽，看不清他的样貌。

　　

　　还有吗……？我快步跟上。

　　

　　……

　　

　　有些奇怪，这个人就像故意在把我引诱到更深处一般，每次快抓到他时，都会有个拐角，然后我们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

　　

　　不过这个地方理应我更熟悉，在下个路口，我从另一边绕过去，然后在转角等待……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在即将到达的第一时间，我将匕首刺出。

　　

　　「抓到你了……欸？」

　　

　　和预料中一样，匕首顺利刺进对方的身体，成功阻止了这场无意义的追逐战。

　　

　　但那张脸却绝不是在此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才对……

　　

　　「呵呵…被你……抓到了呢，阿一。」

　　

　　一条真看着插入自己腹部的武器，只感觉到金属那寒冷的质感顺着腹部传导至全身，夺走了自己的所有力气。

　　

　　他只能就这样靠坐在墙边，开心地回复与自己玩了很久游戏的朋友。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看着不久前还跟我聊天，现在却捂着腹部，一脸痛苦的真。只觉得世界向自己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等等，还有时间，从刚才的触感来看，伤口应该不深才对。

　　

　　「先起来……去医院。」

　　

　　我正要躬下身扶起真，他却看破我的想法，握住刀柄再度往体内前进，然后拔出。

　　

　　「你在做什么？！」

　　

　　真突然抓住我的手。

　　

　　「还不行……阿一。」

　　

　　「……？」

　　

　　「要…要由阿一自己动手才行，那样才能收集到……神的力量。」

　　

　　「真是怎么知道……」

　　

　　我突然想起这次转生前，畸那代表思索的样子。

　　

　　难道……

　　

　　真的行动就像专程回答了这个疑惑，大量鲜血从腹部流出也不管不顾，真一字一顿地解释。

　　

　　「今天和阿一分开后，我的脑袋里就突然多了许多奇怪的东西。」

　　

　　「那种事怎样都好，真快点起来，现在去医院的话……」

　　

　　「全部的事我都知道了，那不远的未来，阿一为什么会这么一副痛苦的表情，全都……」

　　

　　「真……」

　　

　　真的眼里满是泪水，他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疼痛吧。即便再怎么忍耐，那足以令人休克的重伤都让我们无法挪动半步。

　　

　　大片鲜红浸润我的手掌。

　　

　　「不用了，阿一。」

　　

　　真把匕首重新交到我手上，对我笑了笑。

　　

　　「在这个残酷而又虚假的世界，除了优衣外，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和喜欢阿一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看着他那张被痛苦填满却还想保持笑容的傻脸，我的眼睛也跟着变得模糊。

　　

　　「所以，如果说谁拥有的力量更多，优衣之下一定是我。这么简单的道理，阿一肯定很久之前就懂了，只是被什么东西阻拦着，无法下手。」

　　

　　「我完全不懂。这种事……你不要一个人自说自话地自我牺牲，再陷入那谁都不喜欢的自我满足里啊！」

　　

　　但真只是放纵地笑着，紧紧握住我的手，然后操纵着那把匕首朝自己的心口前进。

　　

　　「不……」

　　

　　「阿一真正地是我的朋友……这一点我切身实际地体会到了。」

　　

　　「所以身为朋友，帮助阿一也是我应该做的吧？」

　　

　　滋——

　　

　　匕首顺利进入肉体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讨厌锋利的东西。

　　

　　「下次……以后的每次，都只需要我就足够了哦。」

　　

　　真的瞳孔逐渐扩散，他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残留着幸福的微笑。

　　

　　我和这样的场景根本不搭啊……你这个混蛋。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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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事情，不是很多年前就已经知道的才对吗……？」

　　

　　

　　4

　　

　　

　　

　　「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一回到神之间，我就冲到畸的面前，紧紧掐住她的双肩，疯狂摇晃着。

　　

　　什么时间线啊、什么转生啊……全都是为了取悦自己的道具而已。

　　

　　没空理会眼前的少女那曼妙的身段，我只是愤怒地想将她撕碎……

　　

　　「为什么要告诉真？！是阿佛洛狄忒命令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说明这个计划已经宣告失败。我等待从畸那边得到答复。

　　

　　「否认，这是畸自行计算后的结果。」

　　

　　「自行……什么意思？」

　　

　　她那冰冷的回答像一盆冷水将我的火气扑灭大半。

　　

　　「畸曾回答过——与个体名松田择一关系链越高的人类，致使对方失去生命活动将会获得越多力量。所以畸将部分真相单向传达给了个体名为一条真的伪时间线人类。」

　　

　　「……」

　　

　　「经计算，个体名一条真的行为模式与推断一致，他会自愿配合您的工作。如果人类能继续下去，将会大幅缩短计划所需时间。」

　　

　　我慢慢将畸放开，无力地瘫倒在地。

　　

　　都是我的错……

　　

　　真说得没错。从问出这个问题开始，我就考虑过那最可怕的选择。

　　

　　既然伪时间线是假的，且需要与我关系紧密的人的话……

　　

　　无论如何都是时刻愿意献出生命的优衣最为适合吧？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优衣就有了关于神之间的记忆。

　　

　　然后畸发现我不愿下手，找到了第二人选……一条真。

　　

　　「就像是报复一样呢，因为之前骂你破铜烂铁……」

　　

　　「否认，畸不具备『仇恨』这项机能……」

　　

　　「闭嘴，你这个天然呆切开却黑到极致的女人……」

　　

　　我抬头看向畸，她因不理解我的吐槽而歪着脑袋。

　　

　　「只有这个方法了吗？」

　　

　　「……」

　　

　　畸的眼睛内部，代表思考的数据流和齿轮不停运作。

　　

　　

　　

　　「是，人类有且只有这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