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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醉side——

 

五年级的时候，学校邀请家长父母一起参观，好像还会有旁听课。

『我有爸爸妈妈的哦』，不只是想向同学们证明，而且自己也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妈妈了。

晚上看到阿姨帮妹妹吹头发，忽然想起妈妈来。

刚开始，要一个人洗头的时候，眼睛很痛，但以前妈妈帮我洗，水就不会碰到，会很舒服。妈妈还给我吹头发呢，她一边说『清醉的头发很好看』，一边轻轻摸我的头，她的手很软。

有爸爸在，应该也不会寂寞吧，但是爸爸工作很忙，不能随便打扰他。

所以有好好努力，把自己在爸爸心中的分数攒起来，攒了好多好多天，已经数不清了。没有惹麻烦，也没有撒娇，一直想要买的布娃娃也放弃了，是个乖孩子哦，这样的话，爸爸他一定会答应我的吧。

等了好久好久，终于在参观日前的一周，吃晚餐时，鼓起勇气对爸爸开口了。

因为阿姨不喜欢我和爸爸说悄悄话，不能让阿姨不开心这点，我也做到了哦，有点小自豪呢。

已经练习过好多好多遍的话语，就像仙子的魔法一样，说出来就能再见到妈妈了，说出来就能再变回一家三口的魔法。

「爸爸，下周学校有家长参观日，您能和妈妈一起来吗？」

「… 」

好像失败了呢，爸爸没有说话，但是看过来的眼神很吓人，差点把我吓哭，眼前好像糊住了，但是不能去擦哦，影响到阿姨吃饭就不好了，只能小口小口扒着晚饭，里头掺着不知从哪儿一滴一滴落下的东西。

原来爸爸也有让人这么害怕的时候呀，为了不再看到这么吓人的爸爸，会继续努力的。

…

不喜欢家庭聚餐。爸爸和阿姨牵着手很幸福，妹妹走到两人中间，他们牵着妹妹的手荡秋千，好像更幸福了。

可是，和爸爸牵手的，应该是妈妈才对吧，只有相爱的男孩女孩才能牵手，爸爸他是犯规了吧。但自己可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因为这点，这点事，就哭哭闹闹的。

要不还是不去的好，可是我不敢说，害怕爸爸觉得我是在耍性子。而且在餐桌上，要是大人们发现我不在的话，爸爸还要费力解释，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惹麻烦了吗。不能让爸爸和阿姨困扰呢，也可能根本没人会注意到我不在。

这样的我，是不是变得懂事了点呢，爸爸他会发现吗。

有在好好努力哦，只是想要有人能夸夸我。

但好像没有人回应。

…

上中学之后，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爸爸会在阿姨不在的时候拿钱给我。

自己有些意识到，大人有时候不如孩子聪明，你向他们伸手要抱抱，他们以为你只是饿了。

爸爸已经多久没有摸摸我的头了呢，六年？今年高二，也许七年了。

…

那是个傍晚，天气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朋友们没什么出去玩的打算，也并不想回家，所以放学后我独自待在部室。可以把心情涂抹在画布上，还挺喜欢的。

糟糕的是雨势渐大，自己还忘记带伞。

爸爸他很忙，不会来的。如果想要司机来接，也要先告知爸爸。

手机里已经输好了号码，可迟迟不愿按下呼出键。

毕竟这是身为高中生不该犯的失误。

害怕爸爸看向自己的失望表情，害怕阿姨嫌麻烦的样子。

一直觉得，只要有很多很多朋友就好了，这样一来，即便不愿呆在家里…

可一个小孩，对着另一群小孩倾诉，又能有什么用呢，何况，我还是其中那个大点的孩子。

懦弱的自己，最讨厌的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

妹妹应该早就由阿姨护着，撑伞钻入车里了，或许是爸爸那辆也说不定。

不敢告诉爸爸自己没带伞，爸爸说今年高三要努力的时候，不敢纠正他，不敢告诉爸爸自己的生日，不敢向爸爸展示自己的画，不敢生病，不敢撒娇…  

仿佛已经站在雨中，雨水一点点地，夺走身体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凉，冷得想要颤抖。

只是，不想再体会不安。

「喂，忘带伞了吗，一起回去？」

这个随便至极的开场白，这个人一定没有好好看过马尔克斯。

甚至还叫人家『喂』。

可当自己被呼唤的那刻，一丝晚霞，穿过单薄的云层，穿过紫堇，穿过木棉，停在了两人脚前。

以及，抚摸着我的头时，留下的触感。

在他的笑脸前败下阵来，出乎意料的，自己没有躲开。

流光从眼中划过，眉峰似蹙，他柔软的表情，似是盛夏那会儿，寻到了孩提时，埋于海边的珍宝，海浪没有洗尽沙滩上的字迹。

被他护着，躲进伞里了。

指尖微微伸出伞外，触碰到清润的雨水，露珠盈盈泛着光。

脚步变得轻快起来，踩出阵阵水花，相合伞的距离，他就在旁，饶有兴致地看着。

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但他时而担心的样子，似乎随时会抱住将要摔倒的自己。

下雨天，也不讨厌呢。

这个坏家伙，总喜欢一边抽着烟一边笑话我。

真是个奇怪的人，可是，被他摸摸头会感到很安心。

呐，你会抱抱我吗？

…

手里攥着他递给我的几张钞票。

不是说好了，去看猫猫的吗… 还想问问你，我和猫猫，哪个更可爱呢…

「现在，该回哪里好呢？」

夏风里不再带有什么别的味道，天空不再有被吹斜的烟迹，只剩一如既往的蝉鸣，像在作答。

当自己笨拙地，向他诉说起新学的香水调子时，便已经有什么东西，在难以察觉的角落，开始慢慢变质。

…

「清醉，怎么回来那么早啊？我们都才刚回呢。」

「只是确认个事情而已啦，很快的。」

「欸~ 在房间的梳妆镜前，翻箱倒柜，挑来挑去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

「女孩子出门当然要做足准备的啦。」

「吼吼，那~ 进展还顺利吗？」「清醉回来啦，再聊什么呢？」

在被朋友们逐一围堵之前，赶忙转移了话题。

「下午玩得还开心吗？」

「没有你在，当然不如平时了喽。」

「讨厌，别笑话我好吗，明天会陪你们的啦。」

「当然好，明天据说还邀请有高三的学长一起哦。」

「欸？高三… 」

「应该是C班的帅哥前辈哦。」

「… 哦…」

「怎么了，不感兴趣吗？」

「没有的事，好啊好啊，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菜呢，嘿嘿~ 」

「我的话，才没有… 」

「上午去哪儿有安排吗，已经有点期待了呢。」

「来群马，当然不能错过土合站咯。」

——义作side——

 

「发型不错啊。」

「真假的？」

「真的啊，为了和我一块儿出门搞这么庄重。」雍寺轻佻地抛来一个眼神。

「老实回答你的自己，还真是个笨蛋啊。睡出来的而已，恰好睡成这样了。」

「不，我理解的，久违的二人约会嘛~ 」这家伙，不知道啥时候闪到自己身后来了，不怀好意地贴在耳边说道。

要不是提前打掉他的手，这货说不定已经搂住我的腰了。

「好了好了别闹了，话说，你女朋友今天不在吗？」

我也算是那种和一般人都能处得来的类型，以前也有过几次，受雍寺拜托，和他们情侣一起吃饭来着。准确来说，是雍寺的几任前女友，自己又不擅长拒绝这家伙的请求，只好勉为其难地充当了几回待遇不错的灯泡。

「嘛，今天空出来陪兄弟不行吗。」

「信你就有鬼了。」

「行吧，那你说去哪儿。」

「去哪儿倒是无所谓，因为… 今天可是带了这个。」

雍寺晃了晃手中的包，黑色的皮革质地，角落上写有『Partagas』。

在我的建议下，两人在车站旁的商业街找了家咖啡厅，在张着遮阳伞的户外挑了个位置，随意吃了些早点。

「别像卷烟一样抖烟灰，适当阻碍燃烧，不然烧太猛了。」

「还有，别沾上口水了，会发苦的。」

「早说啊。」

「这也不是吸管啊，你是小学生吗。对了，别过肺… 」

「咳咳咳—— 」

…

早晨的商业街人并不多，我俩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看着蚂蚁在灰色的地砖上来来回回。

阳光颇为和煦，一如昨晚的月色。

… 『土合站很漂亮呢，但一天只有一班列车。』

『那是接近废弃了吧。』

『还在运营哦，而且啊，传说，在站台偶然遇到的话，能给两个人都带来好运之类的。』

『这样吗，估计是为了吸引游— 』

『明天我会去那儿。』

『欸—』

『在上午第一班，也是最后一班列车发车前。』

『… 』

『想要遇见你。』…

「哦，」传来雍寺这个呆瓜的声音，「这是你掉地上的蛋糕屑。」

「被搬走了。」

我这边倒是有些烟灰。

「好像迷路了，欸，你看~ 」

「雍寺，哪儿淘来的啊，这支的雪松木和巧克力味挺浓的。」

「我爸书房里偷偷拿来的。」

「胆子这么大？」

「有一箱呢，少一盒也看不太出来吧。」

「还是不该问的好。」

眼前的帅哥又习得了一项耍酷的技能，自己这算是助纣为虐了吧，这小子，一根雪茄的学费可不够哦。

不过我确乎是知道，未来这匹野马会被哪个女孩牢牢拴住，不免有些感慨起来。

订婚宴那天，自己是和清醉一起去的，被雍寺特意凑在了一块儿，她倒是乐得如此，可以吃到双份的餐后甜点，记得当时，这个小家伙还把我的那盘九绘鱼给吃了。

不过清醉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消息。

虽然的确是我不好，但她一向是个有点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没见她能生这么久的气，两人也几乎从未吵过架。

不曾经历过的情况，让人有些无措。

「雍寺，如果… 朋友不回消息… 」

「哈？」

「女孩子… 」

这家伙好像瞬间来了劲，缓缓吐了口烟，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有些后悔说了出来，不过也只能病急乱投医。

「吵架了？」

「不，应该… 不算吧。」

「女孩子吗… 能和你吵架也确实不容易，大概是因为你太笨了。」

这货一项很敏锐，不过，那种理由，绝无可能。

「嘛，算了… 」点了点食指。

能想到那种地方去，说我是个毫无自知又自欺欺人的蠢蛋，也没啥错就是了

「只是不想拖着，怎么才能快点和好… 」

「我也懒得管什么事情经过，吵架之后有见过面吗？」看到雍寺那把握十足，眯眼笑着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没呢。」下意识地弹了弹指尖的烟灰。

「下次见面的时候抱一抱不就好了。」

「… 花花公子的招数，也就你能用用了，多少靠谱点行吗。」

「这大概率就是最优解哦，既然我们胆小的义作不敢用的话… 」雍寺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头漂亮的金发在松软的阳光下晃动着，「独处的时候，试着比以往距离近一点，如果对方没有流露出厌恶的话，就safe。」

「这样么… 」

「但我猜，根本就用不着确认。」

「… 」

阳光带来燥热的空气，烟嘴比起平时要烫一些，大概是烧得有些过头了。

「应该不止这件事吧…

有什么要忙的就赶紧去，看你这样子，还以为我是在做坏人呢。」

本该细品的雪茄，自己手头上的已经比雍寺那边短了一截。

「也没有。」

「还特意挑在车站旁边… 我的话是无所谓，让别的人等可不好。」

「放心，我可不会怎么在意我们的雍寺君。只是，不愿意而已… 」

让我第二次拒绝她，这种事，根本，就做不到。

一定，会改变什么吧，无论去与否。

灰白色的地砖上，之前熙熙攘攘的一家子蚂蚁，现在已经不知去向，大概是找到方位了。

未央她，有时候确实是个笨蛋呢…

「抱歉了，雍寺。」

「我会帮你结账的，下次记得请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