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side——
「小春跑掉了。」
杨杨停下正在整理书包的双手,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像是无心之举。
我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教室门的位置,那里人来人往,还是如往常那般热闹。
「嗯。」我抿了抿嘴,礼貌性挤出点弧度来。
放学铃响的时候,小春瞪了他一眼便气鼓鼓地回去了。
「未央,要不,我们一起去商店街逛会儿怎么样?」
「杨杨… 可是今天… 得去打工,对不起… 」
「打工吗?请一天假应该没关系的吧。如果可以的话,你领我去店里,我替你向店长道歉。」
「那怎么行,不能这样麻烦你。」我连忙摆手。
「事先没请过假的话,打个电话怎么样?」
杨杨的行动力好高,让我有点跟不上她,但是心里暖暖的,能被朋友关心着。
「可我没有带手机来。」这是实情,我担心她会觉得我是在故意拒绝她,歉意和愧疚让自己抬不起头。
「… 欸?… 未央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带,只是班级委员违反校规什么的… 」
杨杨挠了挠略微发红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我——」
下一刻,她握住了我的手臂,眼里蹦出慈爱的热切。
「未央真的好乖~ 」
杨杨有点强势地看向我的眼睛,让人难以回避。
「中午也是,明明已经在食堂吃过了,看到小春回教室一个人吃便当,还会特意再买白饭团来和她一起吃。」
「那,那个是… 」
「这么温柔,又这么可爱。」
靠得好近,而且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人很害羞。
「没有这回事… 」
「连女孩子都会一不小心喜欢上你的。要多对自己有信心一些哦~ 」
杨杨松开手,转而轻轻抱住了我。
他的两个朋友,现在也成了我的朋友,无论是小春还是杨杨,我真的很珍惜。
她们这样子为我操心,不想让她们失望,也算是对他最后的一点谢礼。
「嗯。」
我也抱了抱她,嘴角勉强扯出笑意,来掩饰心虚。
我说谎了,因为自己知道,至少对他,我已经不用再努力了。
「好棒~ 可以一起去玩了~ 」
杨杨大概是误解了我的话,不过今天稍微任性一次应该也没关系。
「未央有电话簿之类的吗?如果不带手机的话,平时有用电话簿吧。」
「嗯,有的哦。稍微等我一下。」
从书包里找出了一本薄薄的手账,封皮是我最喜欢的『星空蓝』,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但是蓝色之上有着点点纯白星光,所以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星河的感觉。
如果是他的话,大概能告诉我正确答案吧,不会拌嘴,不会取笑,只是单纯地告诉我。
其实有时候会羡慕那样的场景,我不是一个死板的人哦,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无趣的女孩子,开开玩笑还有捉弄什么的,或许能让你看到我可爱的一面,也说不定…
啊,
『滴答』,
我能听见,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流出来了。
酸涩感抑制了呼吸。
又擅自想他了。
可我们已经结束了,
早就,
在更早的时间。
明明现在该做的,是遗忘才对。
对,只要慢慢变得不去在意…
翻开手账本,仅一页写着字。
上面记录了几个打工地点的座机号,除此之外,就只剩寥寥几个手机号。
落在爸爸妈妈旁边的,是他的,
那通再也不会拨出的电话。
…
撕裂的感觉,逐渐的疏离。
「未央?未央,你怎么了?」
起初还能模糊地听到杨杨呼唤自己的声音,可随后,就像突然被丢进一个巨大的空洞,失重与坠落感带来难以形容的眩晕。
接着是白茫茫的一片,四周寂静无声。
也许只是一瞬,白色的光有了形体,那是头顶一连串规则排布的LED灯,足以将巨大的阶梯式教室照亮,一种及其熟悉的场景让人诧异。
我身处向心布置的课桌前排,台上年轻的讲师正陈述着幻灯片。
「Alteration belongs to Basic pathologic changes, such as Cellular swelling, Fatty change, Mucoid degeneration, and Necrosis… 」
影像病理学的,讲义——?
再一次,眼前的画面如昙花凋谢般,碎落的花瓣是蓝色的。
重新睁眼,又身处方才那人来人往的高中班级。面前,杨杨正有些担忧地唤着我。
「… 未央,未央——」
「嗯,我在。」
她牵起我的手,带有温度的触觉,增添了一份实感。
「你突然一副失了神的样子,一点反应也没有,我都担心起来了… 」
「谢谢你,我没事哦。」
只是幻觉而已,大概是需要休息了。
——义作side——
……
隧道仿佛没有尽头,冗长的黑暗吞噬了光亮。
拱状的巨构,沉闷昏暗得让人透不过气,硕大的砌体只是立在那里,如同肃穆的行刑官。
湿漉漉的石壁表面浸着水渍,带来地下腐朽的气息,让那阴冷的空气扭曲昼夜。
疾驰其间,自己只知道必须要快点,更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迎着光亮的方向猛地冲破窗户,滞于开阔半空,一时间舒爽的空气涌入肺部。
碎裂的玻璃散落在身后,那些锋利的棱角折射着阳光,晃得让人睁不开眼。
还未享受滞空的乐趣,马上便是下坠,在狭小的电梯里。
失控的曳引机嘶吼着,齿轮被牵扯,发出痛苦的悲鸣,轿厢与安全钳割裂井壁,擦出道道火花。
打碎那层白色塑料制的灯罩,拼命扒拉着顶部的线网。可牢牢焊死的金属盖板任凭双手磨得血肉淋漓,也还是无济于事。
满溢着肾上腺素的不甘与绝望之后,是出奇的平静。
也终于注意到,角落传来女孩细弱的抽泣声。
原来,是两个人被困在这儿了,只可惜,现在谁都救不了彼此。
加速的失重感让脑海变得空白。
…
… 他们粗暴地拉拽着门把手,金属锁舌与门框相互撞击,这扇摇摇欲坠的大门之后,只留我一个人的家。
爸爸妈妈都不在…
… 萧索的夜晚,是被露水包裹着的。露水那么安静,却像是含在眼里,又不肯落下的泪。
她比自己略高一点,替我擦去眼中的凝露。
两个小小的人儿就这样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 「其实那件事之后,很多人劝妈妈和你爸爸离婚,但我还是原谅他了,因为归根到底并不是他的错,只是你爸爸太笨了。
所以啊,以后千万不可以把爱你的女孩子给弄哭了哦,听到了吗?」
「… 我哪知道啊,又没有喜欢过谁。」…
… 「要搬家了?怎么会… 那,那以后,还能见面吗?」…
… 「有件事还是想先找你商量一下。」
「怎么了?」
「在我老爹写的订婚宴请帖里,我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是你以前和我说起过的。」
「… 」
「我读一下,『尊敬的雾月静流先生,偕夫人,及二女… 』」…
… 西去的列车,在日落的傍晚。阳光在最好的角度照进车窗,洒在你皎白的小脸上。
回想起刚刚的一幕,情不自禁地笑了,我看向你,你也笑着。
转头瞅一眼窗外,有光溜溜的田野和光溜溜的树,视野好开阔。
我恋爱了…
… 「想不好志愿?实在决定不下来的话,要不来我们学校,继续做我的后辈怎么样?嗯,补习?这么可爱的学妹,破例给你开开小灶也不是不行。」…
… 「下周可是母亲节哦,前辈有好好记得吗?」
「有,有的吧。」
「好可疑,让我猜猜看,应该还没准备好礼物吧?」
「啊,嗯。」
「那人家就勉为其难陪你一起去买吧,顺带还能帮忙把把关。」
也好,等到了专柜,给这个选择困难症买生日礼物的事,也可以一并解决…
…
……
如此漫长又消磨精神的梦,大概也只有年轻人会做。
皮肤贴着冰凉的睡衣,想必出了一身冷汗。
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这么差的睡眠质量,白天估摸着又得犯困了。
衣架上熨过的西服突兀地闯入视野。
有哪里不对劲,夏天,好像也就那家呆板的公司会要求正装。
心里仿佛投下炸雷,急不可耐地打开灯想要确认。
光亮强迫自己合上了方才适应黑暗的眼睛,当再次睁开一道些微的眯缝,周围的一切还是自己那个高中时期的老家。
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
更奇怪的是自己,称不上失落,我居然反而还有些庆幸。
为什么?是因为能见到未央吗,或是那些高中时的旧友?我不知道。
也有可能是贪恋家的感觉,这片承载了青春时期的空间,一桌一椅似乎都带着年轮的痕迹,等待着早上妈妈叫醒她那个贪睡的儿子。
大概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出现了幻觉。
想要抽根烟换换思路,却忽然记起现在这个房间可没附带阳台。
说起来,过去,不,未来那边的自己,有没有记得给家里的小阳台买两把凳子。
要是有买的话,下次清醉来的时候就不用凑合着坐地上了,『我』也省得挨她念叨。
还有,雍寺那家伙,都不让人省心…
只不过跟他说了句『我和未央不是那种关系』,他就发来秒懂的表情,仅一个浅浅的午觉工夫,就把清醉推了过来。
尽给我添麻烦。
——清醉side——
「含凉学姐真的好漂亮。」
趴在床上,双腿不停地摇曳着,小脚丫也跟着前后摆动。
「人家难道就这么没有魅力?只不过发育得慢了点而已,哼。
就一点都不想人家了吗?在那之后连一次都没来找过我… 果然还是最讨厌前辈了。」
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地滚动着,他的脸总是在脑海里闪过,让人静不下心来。
「可是他有邀请我一起出去玩欸,和雍寺前辈跟他女朋友一起。仔细一想,那不就是四人约会吗~ 」
这种仅仅只在电视和漫画里出现过的情节,和他一起…
『我从不说谎… 至少不对你说谎』。
之前的情景触电般浮现,脸颊一下子变得滚烫。
毕毕毕毕竟被他这么说了,而且看那家伙的样子,除我之外也不像是会有关系很好的女生。
这次,就算勉为其难地帮前辈一个忙吧。
听他说是因为有欠雍寺前辈人情,那这回,可就不能算作是对我的补偿喽。
但是,四人约会什么的,都是两对情侣一起的那种… 我是被他当作女女女朋友了吗?
「呜哇!」
有点失态地漏出了声,像是要遮掩浑身羞红的自己一般,倒头躺在枕头上。
「可是人家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喜欢你呢。」
鲤鱼打挺翻了个身,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变成一个只露出脸的寿司团子。
「唔~ 喜欢什么的,人家不懂的啦~ 」
控制不住的双手胡乱地拍打起床垫,腿也不安分地蹬着。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闹腾累了,平复完心情,又稍微酝酿了一会儿,终是下定决心拿出手机。
在line的聊天框里打了几个字,思索片刻,随即又删掉,来来回回的。
最后深思熟虑之下还是发了一小句话:
「前辈,有睡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