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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老板往事

「咔啊，喝了那么多小镇的酒，果然还是我们镇罗尔家的酒最美味。」

一位全身包裹着铠甲的金发少年重重的杯子放到木桌上，发出豪迈的声音。

「你可别恭维我了，你这评价也太夸张了，包含了太多的私人情感。」

另一位金发男子喝了杯中的酒，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明明是用着老爹的配方，为什么味道差距会这么大。

自从罗尔从年迈的父亲那里接替酒馆后，酒馆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差了。

谈话的是两名年轻人，吧台外面坐着的是一身铠甲的冒险者，里面则是一身布衣的金发男子。

两人原本是好友，但罗尔不久前腿部严重受伤不得不退出冒险者队伍，而妻子前几天又不幸去世，罗尔不得不承担起照顾父亲和年幼的两个孩子的责任。

看出罗尔的情绪十分低落，毕竟才刚刚给自己的妻子举办完葬礼，而自己也是一提交完委托就急忙赶回来看望这位发小，可惜的是没能赶上葬礼。

「节哀。」

拍了拍罗尔的肩膀，看着罗尔强行撑起来的笑容不禁有些心疼。

尽管罗尔接连遭受打击，内心十分痛苦，但也不想让这位好友太过于担心。

「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

罗尔将准备好的酒推到对面。

「嗯？这是老爷子酿的酒？」

「尝出来了？毕竟我对酒根本一窍不通。」

和上一杯的味道天差地别，罗尔的酒味道实在是不行，而老爷子酿的酒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

比起酿酒，罗尔更擅长拿剑挥砍，一直以来都是妻子在帮助父亲经营酒馆。

或许是感到两人之间沉闷的气氛，又或许是喝多了酒。

「哪个，有句话不是那样讲的吗？如果父亲比较废柴，那么他的儿子一定是个天才。」

「所以，罗尔相信自己，你一定行的。」

「说，说谁是废柴呢？」

从吧台后面屋子里出来的父亲，气呼呼的用手指着自己前边。

但实际上两人都在他右面，并不在他指的方向。

见到父亲出来，罗尔连忙搬来椅子让他坐在旁边。

罗尔父亲并不是喝醉了，只是老了，身体的各种机能最近下降的非常厉害，尤其是视力，几乎到了看不见的程度。

「咳咳！咳咳！」

还没说几句话就剧烈的咳嗽起来，罗尔拍打着父亲的后背。

「别逞强了，老爹，好好休息不就行了。」

「没酒喝，还不如让我死了。别看我老，我喝酒的本事可是无人能敌。罗尔，给我拿瓶度数最高的酒。」

「你这是要喝给谁看啊，老爹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是老老实实的喝水吧。」

罗尔无奈的劝说着。

「水，这玩意是人喝的吗？我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喝过水，拿酒来。」

为了父亲的身体着想，还是递给他父亲一杯水，父亲接过后大口的喝完。

「这是什么酒？也太难喝了吧，跟水一样。」

「本来就是水。」

「这酒馆不行啊，连客人的要求都不能满足，老板呢？老板出来。」

「你就是老板。」

「啊，好像还真是这样。」

罗尔父亲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罗尔，拿酒来，我要喝酒。」

罗尔知道自己父亲的倔脾气，没办法递给他一杯度数较低的酒。

「啊，舒服。」

杯子已经空了，罗尔父亲又要了一杯。

喝到酒后，父亲枯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还能喝，再来一杯。」

「罗尔，最近生意怎么样？」

罗尔摆了摆手，父亲酿的酒几乎已经没有了，而自己酿的酒由于味道太差，几乎卖不出去，客人是越来越少了。罗尔一家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正儿八经的食物了。

穿着铠甲的男人看着面前的好友，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是直接给钱，罗尔肯定不会轻易接受，为了家人也许会收下，但日后肯定会还回来的。

「咱们兄弟俩这么久没见了，应该开心一点。这酒我全包了，咱们不醉不归。」

说着男人从铠甲里面拿出来了数十枚金币，塞到罗尔手里。

「你来喝酒，怎么会收钱呢。」

「我酒量很大，直接把酒全喝完，要是不收钱，可是给你喝倒闭呢。不说了，来不醉不归。」

「好，我正求之不得呢。」

「也算我一个。」

「好，老爹的酒钱我也包了。」

「不行，老爹刚刚喝过了。」

「那点让我漱口都不够呢。」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酒没有少太多，男人就醉的开始摇摇晃晃的。

看着摇摇晃晃离去的友人，罗尔心里感到一丝温暖。

他的酒量并不好，没喝多少酒醉了，两人大多时间都在谈话。

将视线转向老爹，拍了拍他蜷缩着的后背。曾几何时，父亲宽广的后背背着年幼的罗尔，让罗尔觉得是那么的宽广伟岸，而如今是这么的消瘦。

「老爹，上楼睡吧。」

「嗯……，啊，我睡着了，抱歉啊！罗尔。」

「我扶你回房间」

父亲站起来，罗尔扶着他走上楼梯。

「老爹，我恐怕经营不好酒馆。」

「没事，罗尔，酒馆我交给你了，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我怕把老爹的酒馆弄倒闭。」

「没事，大不了卖了，不干了。」

「可这里是老爹和妈妈重要回忆的地方，怎么可能卖掉。而且，妈妈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的酒可以名扬全国。」

「是啊总有一天，要所有人都会记得我们的酒。」

罗尔看着父亲暗淡的眼中燃起的光芒，于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实现这个冤枉。

「老爹，我有个想法想试一试。」

「那就去试吧，毕竟我把酒馆交给了你。」

「但你才是老板吧。」

「哪有老板是一个瞎子醉鬼。」

将父亲扶上床后遮好被子，重新把原封未动的食物带下楼。

最后一次看到父亲吃东西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两天前。

总是以我没怎么运动，消耗少，把食物留给罗尔和孩子们。

罗尔下楼整理着酒馆内的东西，花了点时间去适应，但不得不佩服人类的适应能力。

从剑士到酒馆老板，明明是两件毫不相关的事，罗尔却很快就适应了。

「要不要穿女装吗？」

如果这样真的能拉来客人，让父亲吃上正儿八经的饭，倒也值得尝试。

在无人的酒馆里，罗尔再一次发出叹息。

不赚钱是活不下去的，罗尔来到吧台前，思考着该如何让酒馆吸引到更多的客人，让父亲的酒名扬国内。

将想到的任何办法都记录在本子上。

「要不要请人表演才艺呢?」

换了一根新的蜡烛后，疲惫的罗尔还是没有抵抗住困意倒在了桌子上。

「着火了，快救火啊。」

随着这声嘶吼，越来越多的人被惊醒。

然而大火已经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人聚集着火的房屋前。

有一个年轻人正着急的往大火里钻，旁边的行人急忙把他压倒在地，大骂道。

「你疯了，这么进去是找死。」

「我的孩子在里面，还有我父亲。」

「不行，火太大了。」

酒馆里大火引燃了仓库里摆放的大量高浓度酒，使得大火更加旺盛。

「快去找魔法师来灭火，这已经不是靠人力能够扑灭的。」

「我去，你待在这里，告诉我房屋里人的位置。」

说话的是夜里巡逻的骑士团成员阿德曼，也是他发现了大火。

但是发现的时候，大火已经将酒馆全部点燃，只能将一楼被烟熏到昏迷的罗尔救了出来。

他年龄看起来比罗尔大不了多少，但眼睛中充满着坚定。

「有我们骑士团的人在场，怎么可能让普通人冒险。」

脱掉身上的铠甲，用水打湿衣服就冲进了火海，冲向罗尔说明的二楼方向。

罗尔的内心祈祷着，虽然原本身为冒险者的他从来不信所谓的神明，但此刻还是虔诚的祈祷着。

好像才过去一瞬间，又好像过了很久。

一道浑身带火的人影，从楼上随着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摔在地面。

「水，水，快拿水来。」

周围的居民连忙把桶里的水泼在阿德曼身上。

浑身带火的身影跳了下来，却丝毫不在乎自己的伤势，向人群展示着怀中的孩子，满脸兴奋的对罗尔说着。

「救下来了，我救下来了。」

那股发自内心的喜悦，仿佛被救的是他自己一样。

「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看着阿德曼怀中熟睡的孩子，罗尔也被他的笑容所感染，

「还有人呢？」

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收起了笑脸。

「我再去找。」

但是转身再次进入火海的他，却被爆炸冲击飞了出来，陷入了昏迷。

阿德曼一从昏迷中醒来，就急忙打听他救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呢？我救得孩子呢？」

同为骑士团同伴的人，吞吞吐吐的说。

「你救的那个孩子，死了，因为吸入了大量烟尘堵塞呼吸道，死了。」

如晴天霹雳一般呆在原地，阿德曼迟迟不敢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他在我怀里的时候明明还有呼吸。明明还有呼吸。」

大火过后，在墓园处新添了三处墓碑，在所有人离开后，阿德曼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抚摸着其中一个墓碑。

「对不起，对不起……。」

「我本来能救你的，本来能救你的......，都是我的错。」

罗尔从骑士团出来后，依然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仿佛还在梦中一样。

没错，这是梦。

只要自己醒来，还会听到父亲向自己要酒喝，述说着一起将我们的酒发扬光大的愿望，回到家里，还能再听到两个孩子叫自己爸爸的声音。

骑士团根据现场情况以及罗尔的口述，确认了是罗尔睡着时蜡烛点燃了酒桌上的酒引发火灾，而罗尔一家除了罗尔以外，全部在火灾中遇难。将此次事件定为意外处理，就将罗尔放了出来。

回到熟悉的地方，罗尔呆呆的看着化为废墟的这个承载了老爹一生梦想的酒馆。

老爹不在了，已经不需要酒馆了，酒馆已经不存在了。

一直在门口坐到晚上，期间不断有人过来安慰罗尔。

罗尔如一具失去灵魂的尸体一样，没有一句回应。

天黑后罗尔摇摇晃晃的起身，向远处走着。

寂静的湖面映照着凄冷的月光，也只有这里才能让罗尔的内心彻底平静下来。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罗尔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人了。

无法原谅自己，明明是因为自己的错才导致亲人的离去。

为什么要让自己一个人苟活在这世上，是对自己的惩罚吗？

罗尔不止一次的问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呢？

如果可以，我情愿用自己的死来换回他们的生命。

「我来陪你们了。」

「那个，这里晚上很冷的。」

正打算自杀的罗尔被一道稚嫩的声音强行停止。

罗尔转过头看去，是一位犬人小女孩，黄色的毛发乱糟糟的，很多地方都打结发硬耷拉在脑袋上。

光着脚踩在草地上，身上也脏兮兮的，散发着一股恶臭味，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瞳孔是和自己的妻子一样的琥珀色，明亮的大眼睛焕发着生命的气息。

罗尔想起来了自己可爱的女儿，泪水不住的往外涌。

罗尔的哭泣让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想抱上来安慰罗尔，但又想到自己肮脏的样子没有上前。

「你不要在这里，你走开。我都不认识你，不要来多管闲事……。」

「但是你很难过。」

「那也与你无关。」

罗尔不想让这个孩子看到自己身为大人却露出丢人的样子，于是想要把她赶走。

装着在地上捡起石头，故意打偏一样向小女孩投去，小女孩吓得连滚带爬的逃开，。

看到离去后，罗尔一步步向湖水中间走去，那些自己一直以为会陪在身边的亲人居然就这样分别，而现在他们将永远在一起。

走到一半的罗尔回头看去，想要确认那个小女孩是否离开，让年纪那么小的小孩子看到自杀的场景，恐怕会给她留下一生的阴影，那样自己的罪孽就更加不可饶恕。

还好自己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就在不远处偷偷得的看着罗尔。

没办法，罗尔重新回到岸边，坐在草地上，等待着小女孩离开后再自杀。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直到现在放松下来后，罗尔才开始感觉道饥饿。

身边传来一声动静，罗尔回头看去，小女孩慌忙的跑开。

还没走阿，真是麻烦，回过头时罗尔注意到，身边放了一些不怎么新鲜的食物，应该是小女孩放这里的。

于是向小女孩招了招手，小女孩飞快的跑了过来。

小女孩也许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在和罗尔保持了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下。

「你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家去。」

「我没有家。」

「家人呢？」

「都死了。」

小女孩的话让罗尔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和我一样啊。」

「那你平时怎么活。」

「到处流浪啊，有很多好心人会给食物。」

「这样啊。」

罗尔就这样在湖边坐了一夜，直到天微微发亮，而小女孩一直陪在身旁。

看着平静的湖水，罗尔感觉自己好像想通了什么，这个小女孩说不定正是自己的妻子派来拯救自己的。

罗尔有些忐忑的开口。

「不嫌弃的话，要不，以后我来当你的家人。」

「好啊。」

「你有名字吗？」

「没有。」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好。」

「那就叫艾莉」

和自己的妻子一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