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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一离开，礼拜堂立刻变得闹哄哄起来。

 

「礼拜什么时候能结束啊。想出去玩。」

 

金盏干脆直接在垫子上躺下。双腿在空中无聊的乱蹬。

 

莲从兜中拿出梳子，开始专心梳理小熊玩偶的毛发。

 

身旁的诗织抓住我的手稍稍松了一些。亚当则是听从玛格丽特的指示一直在静坐。

 

「……亚当。不用这么认真哦。」

 

我稍微摇了摇亚当的胳膊。亚当为难地摇了摇头。

 

跟小孩子在一起，虽然很吵闹，但是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孤单了。

 

「可是，院长说……」

 

「现在她不是不在吗。」

 

我从摊子上起身，环顾熟悉又陌生的礼拜堂。

 

熟悉是因为从出生以来每周日都会被带到这里。陌生则是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里的布置。

 

在米迦勒雕像的后面是一个闪着淡红色的六芒星标志。在祭坛的两侧，则是一排书架。

 

我踮起脚，尽量不让自己的足部接触到地面。因为是在摊子上跪坐的，所以并没有穿鞋子。

 

袜子是亚麻布的材质。穿起来很厚重，但也相当磨脚。我走到书架的旁边，努力把自己向上踮，企图看一下这些书的书名。

 

这个世界的语言与我原先的世界也并不一样，所以词语我是还在学习的状态。

 

值得注意的是，这门语言的许多词语，都与我前世的语言有所重叠。数量已经多到，怀疑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的程度。

 

尽管语法和写法不同，许多固定用语的读音和前世的一些不同种类的语言十分相似，大多是一些固定用语。比如「苍空」一类，直接就是汉语读音。尽管世界上没有颜色的概念，类似的用语仍然存在着。

 

因为是表音文字，所以可以尝试着读出来。虽然不明白这些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唔……」

 

「空姐，在做什么啊。」

 

「……金盏？」

 

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的男孩好奇的看着我的动作。我随即停下来，向后稍微回了回头。

 

「没什么，只是在看书而已啦。」

 

「我也要看！」

 

「唔。随便。」

 

我拿下最底层的书，随手一拍。

 

「……这个到底是什么啊。」

 

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文字。首先是一个人名一样的音节。总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是错觉吗……

 

算了，不管这些了。重新回到毛毯上坐下，我打开书本，翻到第一页。

 

嘛，虽然不能说是完全看不懂，我也是相当的菜鸟。

 

「唔，让我看看……？」

 

坏了，第一句就看不懂。

 

我故作正经的合上书籍，咳咳了两声。

 

*

 

玛格丽特女士很快就回来了。

 

并且，还带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

 

站在礼拜堂的门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藏在玛格丽特的大腿后。五个人齐齐看向准备说些什么的玛格丽特。

 

「我们的家庭来了一个新成员。」她叹了口气，随后拉住那个身影的手，「别躲着了，快出来吧。」

 

随后，那个身影逐渐浮现。

 

是个男孩。

 

并不是很好看的孩子，仅仅是有点胖的、普通的小男孩。我稍稍偏头看了看亚当，又看看他，不禁感叹上天对人的容貌真是有所偏怛。

 

大概和诗织一样，是个内向的孩子吧。我这样想着，走到他的身旁。

 

「你好，我是苍空！有兴趣交个朋友吗？」

 

并没有理会我伸出的手，男孩只是胆怯的躲在了玛格丽特的身后。我的手就如此停留在半空中。

 

哎呀。看来新同伴稍微有点怕生呢。

 

「喂。那个谁，对苍姐太没礼貌了吧！」

 

「别呵斥他，金盏。拉米兰才刚刚来这里。」

 

玛格丽特女士摸了摸男孩的头，把他拉到自己身前。

 

「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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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稍微抬起头。

 

「我、我是拉米兰……你们好。」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四岁被领到孤儿院。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他的父母是怎么离开他的吧。

 

……挺可怜的。不过，说起来。我连着两世都是孤儿，说不定更可怜一点。

 

说完后，尽管没有继续躲在院长的身后，拉米兰仍然是一副不安的表情。

 

「礼拜先暂停吧，」玛格丽特女士说，「我们先一起，让拉米兰参观一下他以后的家庭。」

 

金盏皱起了眉头，瞪起拉米兰。我碰了碰金盏的肩膀，他这才作罢。

 

亚当则是一如往常，认真的跟着玛格丽特。诗织紧紧挨在我的身边。至于莲，她只是抱着自己的玩偶，偶尔抬起头看几眼罢了。

 

*

 

夜晚。

 

躺在床上，我静静的望着熟悉的天花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个没有天空和大地的世界，我已经度过了整整六年。

 

相比接下来也是平常的日子吧。

 

我在无知中来到这里，不知所措的面临着一切。刚刚过来两三年的时候，我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死亡。我对这个环境一无所知。因此，整日席卷我的不安，从未停止。但如今，我已经差不多挺了过去。

 

还认识到了很多小孩子。虽然是小孩，但是至少他们也是能与我一起活动的同伴。

 

那几个孩子，怎么说呢。

 

金盏特别喜欢活动，有时候简直可以怀疑他是多动症的程度。上周因为碰倒柜子挨了一顿打之后，这才老实点。直率，天真，又调皮。一开始，明明比我小一岁，对我却不用尊称。在我把他从「柜子事件」保出来之后，才开始亲近我。

 

莲是金盏的妹妹。同时，也是个很少表露出自己心情和想法的孩子。和她活泼的哥哥不用，莲一直很安静，甚至已经提前开始学习编织。那个玩具熊就是她最喜欢的东西。每天一定会把它带到身上。

 

诗织是个特别黏人的女孩。不过，她其实也没那么怕生，只是单纯对陌生人感到害怕而已。此外，如果情绪波动很大也会变一副姿态。唔，怎么说呢。感觉她很有成为受气包的潜质。眼角含泪的样子真可爱。

 

最后是亚当。他大概就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了吧。听话，懂事，乖巧，还聪明。做事特别认真，同时还会顾及他人的感情，是个相当早熟的孩子。

 

还有——刚刚来到这里的，叫做拉米兰的男孩。

 

能看出来，他很胆小。正因此，也很孤单。

 

金盏对他并不是很满意。莲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诗织不擅长接触陌生人。最后，亚当则是一如既往的礼貌。

 

怎么说呢。

 

……我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就像是，我第一次来到学校，然后被孤立的那时候一样。

 

当时的我，也是如此孤僻。

 

因为父母全都离世，姐姐负起了养活我的责任，每天忙这忙那。所以，每天在家里，我都是独自一人。

 

一开始是提前做好的凉掉的饭菜。后来我自己学会炒菜，就没有让她再操心过。

 

……算了，不要再回忆过去了。还是睡觉吧。

 

翻了个身，我的思绪逐渐沉寂。

 

……

 

意识昏昏沉沉间，我听到了一声以前不曾存在的、小小的啜泣。

 

「……！」

 

我猛的坐起，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

 

……什么都没有。

 

可是，那隐隐约约的泣声还存在着。

 

我转头，看向墙壁，擦擦自己头上冒出的冷汗。

 

接着，把耳朵凑近墙边，贴在上面。

 

「……」

 

我默默的离开了墙壁。

 

穿上拖鞋，打开柜子门，拿出一件玩偶。

 

悄悄推开房门，向另一个隔间走去。

 

然后，推开。

 

展现在我眼前的，就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的拉米兰。

 

*

 

打开门后，忽然间就哭泣声就消失了。

 

我无奈地扶着额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被子。‍‌‍‌‍‍‍‌‍‍‍‌‌‍‍

 

「别——装——睡——了——」

 

然后轻声喊道。

 

被子呼啦一下被掀开。

 

眼圈红肿，鼻子还在不受控制的抽动。

 

——什么啊。

 

这个场景，简直和数十年前的我一模一样啊。

 

首先是不安地和我对视了一会，接着又害羞一样移开了视线。

 

「你、你要做什么……」

 

拉米兰不安地盯着我。

 

「……没事。只是听到你在哭，来看看你而已。」

 

珍惜这次机会吧。这可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经历。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子半夜来到你的房间安慰你了哦。

 

「……我。我没在哭。」

 

「我都听到了。不用狡辩。」

 

「怎、怎么可能啊！」

 

「嘘——」

 

我竖起一根手指，堵住他的嘴。

 

拉米兰呆滞地看着我。

 

大概是觉得「好近」吧。眼睛都吓直了。

 

「不要吵闹。会把别人吵醒的。」

 

「……好。」

 

「听我说，拉米兰。」

 

我露出自认为的得意笑容。

 

「既然你来到了这里，就意味着一件事。」

 

拉米兰用黑色的眼睛紧张地看着我。

 

「你和我们一样。亚当，诗织，金盏。他们都曾经在夜里哭泣过。连我自己，有时候也会在睡觉的时候悄悄落泪。」

 

……虽然半真半假就是了。因为我和莲从来没有哭过。

 

「你会喜欢上这里的。」

 

做出如此宣言。

 

「——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可能会是自己一个人。」

 

「……」

 

「所以，没必要自己一个人偷偷哭。我知道你可能不太会信，那么就拿着这个吧。」

 

把手中的物件向他递出。

 

「原本想晚上吃饭的时候给你的。但是没来得及就是了。」

 

因为金盏和诗织一直在缠着我就是了。

 

是一个我自己编织的毛茸茸的小兔子。原本想送给诗织的，现在看来得自己再重新做一个了。

 

「……谢、谢谢。苍……空。」

 

拉米兰呆呆地注视着，最后终于接住我的礼物，不熟练地叫着我的名字。

 

「既然来到这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叫我小空就好。」

 

我朝他一笑，接着就跑出门外。

 

「等……等等！」

 

没有理会他的呼喊，我飞快的跑进自己的屋子里，跃上床铺，紧接着闭上眼睛。

 

哈。

 

哄孩子真是件难事。不知道这招有没有效果。但愿这孩子不要再哭了吧。

 

……所以说，其实做这出戏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的耳朵比较敏感。自然的声音还好，哭泣声我是绝对无法忽略的。

 

其次的话，就是这个小孩子和过去的我……很像。

 

虽然也许只是一厢情愿。这才第一天认识，其实也不好说相似还是怎样。不过，好歹这些话也都算是真心的。

 

……当年安慰我的女孩，又在哪里呢。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露出苦笑，接着又翻过身，做好失眠的准备。

 

手指轻轻震颤，比划出字母b的形状，随后一再重复，直到意识远去才得以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