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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米兰的视角

 

 

——我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个瞬间。

 

被乱流卷入，用尽全力将我推开的、父母的身影。

 

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将我从危险的边缘一把推开，让我得救。

 

但是他们的生命却从此消失在黑暗的虚空之中。

 

刺耳的尖叫。血和骨头。刺鼻的血腥气味。

 

我呆呆看着眼前无法辨识的一切。

 

全身都是擦伤。身体因为恐惧，全然无法动弹。

 

过去了好几分钟，乱流终于停歇。

 

父亲的上半身留在了这个世界。下半身则是被乱流所卷走。母亲则是什么都没有剩下。

 

那张本应是慈祥的面容，此刻却因为极度的折磨而扭曲得面目狰狞。额头上的青筋凸显，仿佛要爆发开，深陷的眼眸中透露着无法言喻的痛苦。

 

嘴角抽搐不停，因为紧咬而泛白，血液在皮肤下涌动，眼睛充血，像是要瞪出去一样可怖地凸显。他的肌肉抽搐着，不受控制地扭动，嘴巴向鱼一样翕动，一张一合，似乎像是要对我说些什么——但是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

 

他拖动自己的身体向前，用尽全力、伸出颤抖的一只手，试图触碰我的身体。

 

肌肉的抽动开始减弱，胸膛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而痉挛。父亲的眼睛在我面前眼神逐渐失去了焦点，只留下一片死寂。

 

「……！」

 

满头大汗的醒来。

 

是梦。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我睁开双眼，自己所处的位置也逐渐明晰：是孤儿院的宿舍。

 

我抓住手掌大小的玩偶，把它放在胸膛上。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只要稍微放松，眼前就会映起父亲死亡时的恐怖场面。

 

我紧紧的攥着兔子玩偶，耳边回响起呼啸的风声。

 

……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个身影。

 

「……苍空。」

 

我喃喃着，翻过身去。心中的烦躁也稍稍安逸了一些。

 

*

 

父母出事之后，因为家里没有了可以接应的亲人，他们将我送进了孤儿院。

 

在那里，我遇见了她。

 

孤儿院的院长牵着我的手，向我所陌生的地方走去。我不安地躲在她的身后，默默抗拒着我要接受的这一切。

 

步伐终于停歇。院长对几个孩子，说明了我的到来。

 

一个女孩子轻快地走到我的面前，并向我打了招呼。

 

她的眼睛里，充盈着笑意。长发丝丝缕缕，如同一幅柔顺的画布。

 

她向我伸出手。但是，胆小的我并没有回应她。

 

我真是令人讨厌。

 

*

 

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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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

 

一阵不安感不停地在大脑中游荡着。一闭上眼，父亲惨死的场景就会浮现在眼前。我无法入睡。

 

他们……离开了我。我要怎么办呢？

 

我胡思乱想着。

 

他们不在了。

 

我也会一定会像他们一样死去的。一个人孤单的死去。

 

好恐怖。好可怕。不想这样。

 

但是，根本无法停止思考。

 

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好可怕。

 

神经绷紧，每一声微小的声音，都像是堕落天使的低语。

 

一个脚步声，从低沉到清晰，逐渐出现在了我的耳中。

 

……是谁？

 

明明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但是，却还有诡异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仿佛就在我的门口。

 

一定是堕落天使。

 

我情不自禁地蒙住头，微微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到来。

 

它踏入了我的卧室，一步步向前，直到我的床边。

 

我一点也不敢再发出声音。

 

但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堕落天使」的声音异常清脆。

 

「别——装——睡——了——」

 

被子呼啦一声，被她所掀开。

 

我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女生。

 

她的长发有些凌乱，顽劣地逃离发带的束缚。嘴角微扬，充满笑意地看着我。

 

「你、你要做什么……」

 

我不由得不安地发问。

 

女生歪了歪头，长发也随之轻轻拂动起来。

 

「……没事。只是听到你在哭，来看看你而已。」

 

温柔而善良的声音，让我觉得，或许，她其实对我抱有善意。

 

「……我。我没在哭。」

 

「我都听到了。不用狡辩。」

 

「怎、怎么可能啊！」

 

我不禁下意识的反驳。但女孩却像是被吓了一跳一样，脸上的表情稍稍变得严肃。

 

「嘘——」

 

竖起一根手指，然后轻轻放到我的嘴唇上。

 

柔软的触感。我不由得呆滞地看着她秀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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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半天，我才吐出一个字。女孩对我点点头，随后坐在我的旁边。

 

「听我说，拉米兰。」

 

「既然你来到了这里，就意味着一件事。」

 

女孩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若有所思。我轻轻挪动自己的双手，不知为何，稍微有些紧张。

 

「那就是，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亚当，诗织，金盏。他们都曾经在夜里哭泣过。连我自己，有时候也会在睡觉的时候悄悄落泪。」

 

「你会喜欢上这里的。」

 

她面对着我，做出如此自信的宣言。

 

「——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可能会是自己一个人。」

 

「……」

 

清秀的面庞留在我的脑海之中。

 

胸膛中的恐惧和烦扰在这个时候，已经悄然退却。

 

我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她。

 

「所以，没必要自己一个人偷偷哭。我知道你可能不太会信，那么就拿着这个吧。」

 

女孩把藏在身后的一只手摆到我的面前。

 

「原本想晚上吃饭的时候给你的。但是没来得及就是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手上的小物件。

 

很粗糙。用布和棉花填充的一件，简陋的兔子小玩偶。

 

我把它拿到自己的手上。

 

「……谢、谢谢你。」

 

不停翻涌的恐惧和不安，已经从心中停歇下来。

 

「既然你已经来到这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叫我小空就好。如果还是睡不着，就抱着这个玩偶想象一下我的样子吧。」

 

她狡黠的笑着，「毕竟我也没那么吓人。」

 

女孩向后退一步，紧接着跑出门外。

 

「等……等等！」

 

我不禁呼唤起她。不过，她并没有回应，而是飞快的跑了出去。

 

「……」

 

我看向手中的玩偶。

 

两只长耳朵松松垂在两侧。眼睛是简单的黑色线条，但却仿佛闪烁着光芒。鼻子则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微微张开的嘴巴展现出一抹轻微的笑容。

 

「……真奇怪……」

 

我把玩偶放在脸庞，默默凝视着制作粗陋的小小作品。

 

……心中有些不太明白的感情悄悄升起。害怕已经稍稍减轻。

 

苍空。是叫这个名字吧。

 

眼前浮现出温柔的身影。不知为何，和母亲的形象有些重叠。

 

「唔啊……」

 

不想了。既然如此，就先睡觉吧。

 

我闭上眼睛，却久久没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