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德村,位於王國邊境的拓荒村。
在人口過剩,土地不夠繼承的王國社會當今,像這樣在人跡罕見的荒野,集資拓墾的拓荒者聚落不算少見。
充滿石礫與倔強樹根的凍土,使得開墾變得更加艱辛。
從北境山脈吹來的冷風,則會在凜冬奪走疏於準備的人的性命。
如何度過冬天生存下去,對於拓荒民是很嚴峻的一件事。
不得已,柏德村的村民只能設法在黑麥穗尚未結實之際,冒險進入大森林尋找一切能夠使用之物。
並祈求諸神的骰子能夠始終高於一點。
§
藍白色的晨光從小窗照亮了屋內,後背硬實的皮膚感受到了麥梗的刺搔。
懸掛在房樑上的起司和燻肉沒有被老鼠偷吃的痕跡。
太好了,看來最近學會的防鼠技巧起了效果,下次可以再多問問瑪麗娜這類的小技巧。
壁爐尚未燃盡的木炭,緩和了初春冰冷的空氣,也可能是我之前糊上的泥巴堵住漏洞的功效。
好想賴床,但這是富人才能享有的權利。
一瓢水、扁豆、燕麥、鍋中昨晚剩餘的晚餐,俗稱燕麥粥的混合物蓄勢待發。
惜福愛物,農民永遠的好味道。
春來冬去,隨著年紀增長,父母的臉孔和聲音逐漸變得模糊,只能和石造壁爐上掌心大小的畫像做對比。
為甚麼農民請得起畫家?這幅畫裡的真的是爸媽嗎?
父親、母親,為什麼當初要來到遙遠的北境拓墾呢?
會來這邊境的,除了開拓民,就是被流放的貴族,難不成我家以前是貴族?可是也看見有留下任何值錢的東西。
除了冰雪、凍土,永無止境的勞動和你們病死的悲痛,什麼也沒留給我。
所有人都是一知半解,害怕被傳染的恐懼不斷散播。
那陣子,我比吃人的魔物還要讓人厭惡。
你們有曾想過,若非我有幸得到瑪麗娜一家的幫助,我的下場會是如何?
「…唉。」
每多看一眼,就有各種讓人鬱悶的各種思緒冒出。
是啦是啦,世事難料,你們也盡力了。
你們終歸生我養我過,恨不起,放不下,我就是不斷地抱怨罷了。
無傷大雅吧?不然你們要期待無依無靠的小孩在那艱苦時刻沒有任何埋怨嗎?
「啊!」
「燒焦了。」
晨霧雖然還未散去,屋簷下的蜘蛛網和菜圃裡甘藍菜上的露水預知了今天的好天氣。
「啊〜甘藍菜,多麼惹人憐愛。」
燉煮,生吃,醃漬,風乾無所不能,富含營養全株都能吃。
是你保佑了我的健康。
感謝北方諸神讓你願意從我菜圃裡誕生。
偉哉甘藍菜!讚嘆甘藍菜!
「還是老樣子,對於甘藍菜異常熱衷呢。」
從濡濕的泥巴路走來了女性的身影,裙襬點綴著黑褐色的濕泥和稻草碎,藤籃裡的雞蛋隨著胸部的起伏左右搖晃著。
面孔有些朦朧,但是這聲音絕對不會弄錯。
「瑪麗娜,小看甘藍菜的人,會吃虧的喔。」
「就算下雪,依然屹立不搖,反而更加甜美,這不正是我們這些開拓民最好的象徵嗎?」
「放棄你的傳教吧,約翰。」
「這個村子幾乎都是馬鈴薯的信徒,馬鈴薯麵包和馬鈴薯釀造的酒堪稱聖遺物的等級。」
「諾,今天剛產下的雞蛋。」
「啊,一直以來十分感謝。」
還溫溫的,表面的蛋殼貼心地被擦拭過。
「看這天氣,應該會有很多飢餓的動物出來覓食,我會試著看看有沒有雉雞或是鹿之類的,不然野兔也不錯。」
「妳的手套縫縫補補的,已經不暖了吧。」
「兩隻兔子就可以做一副手套了。」
「約翰,你今天也要去大森林嗎?」
「是啊,一如往常。」
「叔叔和阿姨也很擔心你,尤其是大家都在傳說最近的大森林很不平靜。」
「我知道,我知道,瑪莉娜。」
「我很清楚。」
「那麼,這個月暫時就不要去了吧!我們家還有餘裕再負擔你的糧食的,爸爸和媽媽也很歡迎你。」
「瑪莉娜。」
「……」
「我很感謝妳們一家這些年的照顧,我無以回報。」
「我已經成年了,我不能再依賴你們了。」
「可是!」
「這是北境人的規矩,軟弱的人是無法在北境生存的。」
「我……答應我,會平安回來好嗎?」
這是平時堅強的她不會展現的微笑。
「我以北境諸神發誓,我會的。」
「我還很想喝叔叔釀的蜂蜜酒呢。」
蜂蜜色的頭髮從指間流逝,明明我的頭髮粗糙的刺人,妳的卻如此柔順。
啊,又發現羽毛了,是在雞舍沾到的嗎?最近每次都會看到。
「如果你對每個女孩子都這樣做的話,為惹人生氣的喔…」
「怎麼可能,我只會對妳這樣做。」
只有熟人我才會提醒他頭髮沾黏到東西。
「妳看,我又找到羽毛了。」
「欸?!明明每次來之前我都有好好梳理一番…」
「我走了,今天的雞蛋就先不用了。」
「那,要帶一點便當,我剛好有。」
「不用麻煩,我自己都打理好了,放心吧。」
「這,這樣啊…」
「別擔心,我去的地方只是淺淺的樹林,大家都去過,能有甚麼危險?」
「不要整天把我當作弟弟照顧,我已經成熟的男子漢。」
「我的北境諸神啊,當初整天跟在我身後的的小約翰竟然變得如此叛逆!」
「什麼小約翰,妳只比我大一歲而已。」
「明明小時候都一直瑪麗娜姐姐的喊。」
「不,我從來沒有這樣叫過。」
會開玩笑是放心的表現,還是妳在對我的倔強逞強呢?
「我走了,到時候就煮兔肉燉菜吧。」
春日的陽光從枝椏間隙灑落,驅散不了寒冷,卻能使植物生長。
據老人所說,這裡雖然嚴寒,但是北境的高山攔住了東南吹來的暖風,帶來了夏季豐沛的降雨。
大森林便是沿著山脈,順著從高山融化的雪水形成的河流所形成的產物。
綿延不絕的森林,和充足的水源,理應成為適合居住開墾的聚落。
但,或許是諸神鬥爭下的產物。
「魔物」的存在遍佈了大陸的每個角落,莫名的遵循自然的法則,卻又擁有人智無法理解的文化,習慣。
甚至是魔法和智慧。
大森林是魔物們的家,充斥著大自然的恩惠,卻處處不懷好意。
這也是北境諸國只能蜷縮在較溫暖的索姆河,及其支流以北的原因。
所以沒事千萬不要進入大森林,長者都是如此囑咐。
嘛,話雖如此。
為了生存,無論是和平的森林還是危險的森林都是類以維生的條件。
根據葉子背面的顏色來辨別後,割下長在樹根附近的藥草,並將漿果和野菜放在藤籃裡。
在樹幹刻上象徵止血草叢生的記號,以便下次還可以從這裡採集。
雖說是獸徑和山道,但是常走的地方總會較為稀疏,尤其是作為路標的集合地點和避難小屋周遭。
如今路過的幾個地標卻是草木肆意生長。
若說是因為春天所以欣欣向榮,那也太牽強,但若否,又無法解釋這生機盎然的景象。
不像是異常,卻也說不上的迥異。
沒有遇到動物,鳥也很安靜。
「哎呀〜過了一整個冬天沒來森林,都有些認不得路了。」
若不說些什麼,總覺得毛骨悚然,就像半夜太過於安靜總會不由自主的發出一些聲響。
好詭異,就算我動靜在大,也不至於一點聲音也沒有,但是也不能空手而回。
一大早瀟灑地離去,結果中午都還沒過就回家了,這像話嗎?
丟臉死了,至少採這麼多山菜和草藥還可以有個藉口。
「不過,樹木似乎都在往某個方向靠攏,是我的錯覺嗎?」
植物會追著陽光生長,但這可是大森林,這生長的角度是不是怪怪的?
應該無論如何都會往上長才對,但是這些植物長得有點太斜了,又不是藤蔓。
平時往返的道路被大量的草木所遮蔽,彷彿是森林想隱藏什麼。
「哈,森林想要隱藏什麼?又不是魔物,我在想些甚麼?就是一些擋路的雜草灌木,順手除掉就是了。」
我砍,我砍。
畢竟這些路終歸是我們這些跑山人要自己維護的,就順手做點好事吧。
這樣一來,諸神對我的骰子也會變得寬容…
「吼…」
這這這岩石般巨大的體型,頭上的犄角。
「北境諸神啊,是剛結束冬眠的熊怪!」
「吼—」
「喝啊!」
金蟬脫殼。
對魔物生存法則一!財輕命重!
重物果斷拋棄,讓自身敏捷提高到最大量級。
「可惡,早知道我不應該跟瑪莉娜耍帥的!」
「如果能夠在村子安心種田,誰會想來這座狗屁大森林!」
對魔物生存法則二!走為上策!
如何!我這宛如鹿般的敏捷身形,想必面對我特意經過的整種障礙會讓你知難而退吧!
「吼—」
為什麼?!倘若是普通的熊早就嫌麻煩跑去吃一些野菜了。
是因為是冬眠剛醒的熊,所以起床氣特別重?
身後淨是樹木恐怖的折斷聲和陰魂不散的獸臭。
快呀!用我的腦袋好好想一想,再跑下去體力遲早耗盡,到時候就直接回歸諸神擁抱了。
對呀!我還有法則三!這可是祖輩們的經驗傳承。
對魔獸生存法則三!生死有命,有自為之!
…耶?
「我還不想死啊!」
「我還想去史密斯爺爺說的,隱藏在城市小巷裡的極樂升天祕寶館啊。」
腦中不禁浮現史密斯老頭的臉孔。
「約翰啊,那個地方真的很棒喔,嘿嘿嘿〜」
「你下個月就成年了吧,這是我們村中男人秘傳的成年禮,不要讓瑪莉娜知道喔,嘿嘿嘿〜」
「北境好男人可是隨身攜帶兩把劍的,兩把都必須劍血才算開刃啊,這可是北境男人秘密的成年禮,錢的部分我已經準備好了。」
「約翰,這是男子漢之間的約定!嘿嘿嘿〜」
「嘿嘿嘿〜」
跑馬燈回想完畢,汗水,鼻涕,淚水全部糊在臉上。
「我的小約翰還一次都沒有使用過,我不甘心啊」
試著將這坨混和物扔向熊向來緩速,可惜無效。
「嘎吼!!」
完蛋,東躲西藏,迷路啦!
左右都是障礙,後面是噬血的熊怪。
「噗哇!」
這下真的完蛋啦!怎麼會跌倒?!還是左腳絆右腳。
「北境諸神啊,請保佑我來世能夠出生在貴族階級,享受巨乳女僕大姊姊的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吧。」
再見了瑪麗娜,記得照顧我的甘藍菜,當開拓民太辛苦啦!
「吼!」
「欸??」
「停下了?」
「真假,真的回頭了?」
「吼嚕嚕…」
「我,成功活下來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北境諸神在上,奇蹟般地雙六啊」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至少保住了一條命,就是我約翰的大勝利」
「話說回來,這裡是哪裡?」
總覺得這裡的植物生長不符合自然規律。
林中莫名寬敞的空地,由長至天際樹木圍成的穹頂聚焦了陽光,投射在草地的中心,草地上的花朵朝著中心低垂。
先前熊怪揚起的塵埃,在光線的反射下閃爍,令整個空間威嚴而莊重,宛如吟遊詩人口中的王室謁見廳。
「這裡該不會是什麼很不妙的禁區吧?我的第六感很不對勁呢〜」
「哎呀〜一冷靜下來就忍不住想要小便呢,哈哈哈〜」
「稍微在這邊尿一下應該不會怎麼樣……吧?」
滋拉,刷拉拉拉〜
心有餘悸,手腳一直在抖,尿的到處都是。
「聽村裡老人說,劇烈運動後會很想尿尿看來是真的呢?哈哈哈〜」
不,明明危機解除,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危險,那我是在害怕什麼?
這裡什麼都沒有哇。
稀哩哩哩哩〜
為什麼總覺得要趕快離開這裡?這就是所謂獵人的本能嗎?
「呀,真舒服。那麼熊怪應該走了吧?」
拜託了,我都這樣大剌剌表示自己沒有惡意,無論是四方世界的何方神聖,都應該知道我只是路過的可憐雜魚,饒過我吧。
「人類,你在我等的聖地做了什麼?」
諸神在上啊!
「人類,停下!不要在往那個地方前進了!」
「精靈魔法‧森林化!」
「……好危險啊,差一點就來不及了。」
「嘖。」
「雖然停在了奇怪的位置,不過也沒有辦法了。」
「哼,仔細一看…真是一顆醜陋的樹啊」
傳說,有一種罕見的病被稱作樹人症。
患者會先對觸覺感到麻木,直至水泡冒起,才知曉自己正碰著沸騰的鐵鍋。
緊接著會在一個月後,四肢的末梢感到僵硬,湯匙總是從手中不禁意的滑落。
等查覺到不對勁時,已經四肢無力,難以行動了。
宛如被水淹沒一般,腳趾,腳踝,小腿,膝蓋,大腿,臀部,軀幹,脖子。
最後連表達驚恐的五官都永遠定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視線,乾燥、皺縮、斑駁,最後一口口被黑暗吃掉。
比起飢餓,在虛空中感受到最多的是乾渴,因為患者再也無法感受涓涓細流流經自己樹瘤般腫脹的喉嚨了。
聽覺被無限放大,震盪在無盡的黑暗中,使人慰藉,使人恐懼。
唯有水珠滴落的聲音,能意識到自己仍然活著,僅此而已。
多天後,殮屍人不得用洋蔥來代替眼球,丟棄被食糜和糞便脹滿的腸子,好讓棺木能夠封釘的平整一些。
突然想起史密斯爺爺為了嚇唬小朋友不要偷懶的寓言故事。
像蛇一樣的不明洪流,從腳底盤旋而上緊勒著。
失去血液而刺麻的四肢,為了呼吸而扭曲的臉孔,以及來不及細緊束繩而垂落腳踝的亞麻褲,全部在下陣風吹來前靜止。
僅有指尖觸碰到了一方陽光。
奇蹟的是,依然能夠看見世界的色彩。
「好危險啊,差一點就來不及了。」
完蛋啦!竟然被傳聞中的長壽種‧精靈給抓住啦!
眾所周知,長壽種由於其悠久,有些甚至有近乎無限的壽命。
因此對於時間和倫理都有著跟短命種不同的價值觀,你無法理解你會因為什麼原因而觸怒他們。
甚至有人推測,只是因為活得過於長久而喪失理智,為了打發時間而已。
「嘖,雖然停在了奇怪的位置,不過也沒有辦法了」
「別過來!」
「請不要殺我,拜託你了。」
「如果是因為我在這裡小便,我誠心誠意地跟您道歉,請原諒我,高抬貴手吧」
「我知道了!」
「我會幫你抓捕其他冒犯森林的人。」
「附近開拓村的村民不是偷採藥草就是伐木劈柴,一抓一大把。」
「尤其是那個叫史密斯的老頭,每次來都在森林裡大便,根本就重刑犯,只要你肯解開我的束縛,我一定將功抵罪!」
……
……
「完全沒用啊!可惡!」
「等等,有話好說!」
……
「歐克的屁毛啊!難道她聽不懂我的語言嗎?」
「不要再靠近了!」
「呀!」
……
「嗯??」
隨著追捕者的靠近,視野終於能夠明確的記憶她的樣貌。
絲綢般的銀髮。
就像村長家裡那珍藏的阿拉克涅絲綢掛毯一樣,低調而奢華。
或許,是為了不影響在林間穿梭,銀髮被適當的裁剪後束縛在耳際。
狩獵衣是用森林鹿棕綠相間渲染的毛皮製成,適合隱藏身形。
青銅製的反曲弓和黑曜石製的箭簇,都刻上了不知名的符文。
結實而修長的四肢包裹在長靴和手套中,慣用手還配帶著革製的護腕。
重‧點!
胸前的巍峨山峰。
可惜的是,她正皺著琥珀色的眼睛,盯住我。
「仔細一看,真是一顆醜陋的樹啊。」
「低俗的人類……」
嗯?妳眼睛往下瞄哪裡。
「竟敢在我等神聖的森林裡展示你的……櫛瓜。」
「不,櫛瓜算甚麼,還有人天天用他骯髒的孔穴排出穢物呢。」
等等!我這哥布林腦袋,沒事激怒人家做甚麼!
「哼。你就做為森林的一份子,永世贖罪吧,感謝我的仁慈吧,雖然你也聽不到了。」
「蛤?倒不如說你講的每一句我都聽得很清楚喔,精靈小姐。」
「…且慢。」
「成為森林的一份子是什麼意思?我變不回去嗎?」
「看著我啊!喂!」
「唔。竟然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在這裡,我必須趕快走了。」
「妳要去哪裡?不要走啊,求求妳了,幫我解除法術啊,我發誓我不會再犯了。」
「想不到這裡也沒有嗎……」
「別走啊〜」
一個遁地,奔向由樹木讓出的通道,漸行漸遠。
§
但是,精靈和約翰不知道的是,在陽光照射的中心,泥土開始微微攏起。
§
「還沒有找到嗎?」
掌上的共音石,隨著聲音的起伏震動。
「是的,我感到很抱歉。」
「初生的世界樹分枝依照本能,命令森林將自己的隱藏起來了。」
「連自詡為森林之子的我們,也無法使它打開戒心是嗎?」
「……」
「那怕是妳,也應該記得守護新生的世界樹是我等一族的責任。」
「是的,我很清楚。」
「你的妹妹也同樣在執行跟妳一樣的任務」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
「不准有異議!」
「……」
「妳應當有自知之明。
「妳很無能,我不期待妳。」
「但妳身上至少流有我的血。」
「給我心懷感激,我授予的一絲耐心,讓你有機會讓自己不再無用。」
「這次的任務不允許失敗,更不准扯妳妹妹的後腿,懂了嗎?」
「我…」
「回答呢?!」
「是,我知道了。」
「哼,浪費我時間。」
剎那間。
回歸平靜的共音石躺在顫抖的掌心,即使受到壓迫也未損分毫。
§
「來人啊〜有人被邪惡的精靈施法困住了,請幫幫我〜」
已經看不見太陽了,皎潔的月光充盈了整個空間。
鈴蟲和貓頭鷹讓這與世隔絕的空間熱鬧了起來,夜行性的動物應聲而出。
嘰—嘰嘰—嘰—嘰嘰—
「你這隻臭蟋蟀!離我的臉遠一點!不要以為我感受不到就沒事了。」
嘰?
「可惡,從剛剛開始就覺得身體深處像是有點癢癢的怪異感,好像有甚麼東西要從我身體裡跑出來了?」
想起精靈口中的「森林的一份子」,腦中浮現出長滿蘑菇和苔蘚的自己。
「怎麼辦?難道以後一輩子都這樣了嗎。」
夜晚的蟲鳴鳥叫緩和了不安的心,但在樹牆縫隙的陰影卻蠢蠢欲動。
開始感受到身體正在被重新塑形,靈魂被揉塑成非人的樣子。
感知不到蟋蟀在身體肆意的爬行,晚風些許的涼意,隨風飄落的葉子。
相反的,卻能夠透過全身捕捉空氣的濕度,月光的冰冷。
就像吸滿湯的麵包,將泥土中蘊含的脈動,注滿腳底下被拉伸的血管,取代了原本的血液。
身體裡的異樣感更加躁動了,變得比以往更渴望陽光的溫暖。
「北境諸神啊,我到底變成了什麼存在?」
「我的靈魂彷彿被困在軀殼裡,卻又正在變成不同的形狀。」
我後悔了,我應該接受瑪麗娜的好意。
正如同瑪麗娜從不吝嗇給予在年少失去雙親的我各種幫助。
用苔癬修補房屋的縫隙,捕抓老鼠的誘餌陷阱,籐籃裡的雞蛋,蠟菊製作的護手霜。
我本應該像大部分的村民一樣,吃了大半輩子的麥粥,在臥鋪上年老死去。
死前才知道自己應該活得更加廣闊。
我想看東方的海和細沙,那是太陽和月亮交替的邊際。
我想看一望無際的滾滾黃沙,在熱浪中奔騰。
更有傳聞。
北境的群山是神代時期,與諸神戰爭失敗而被擊殺的泰坦屍體,他們的靈魂依然在山巔怒吼。
上古邪神及其眷屬至今仍在潛伏,準備散播扭曲的福音,唯有聖人的力量能夠驅散腐化。
吟遊詩人多次唱到,曾有一名勇士將如同大山橫移的巨獸的心臟擊碎,擊落傲慢的龍的雙翅。
好想見證這個世界。
可是…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對…不起…瑪莉娜…」
§
當泥土的脈動傳至頭頂。
約翰看不見蟋蟀和月光了,也聽不見夜晚的合奏。
他的靈魂沉入了黑暗,浸泡在水中沉睡著。
然後,一切異樣從身體裡併發而出,爭先恐後。
§
它從母親的懷抱甦醒。
螁去了的保護,向天空伸展自己熟弱的雙臂。
片刻後,感受到那藍光帶來的冰冷,於是又微微縮回帶有餘熱的臂彎,將手輕輕的揮舞。
它懵懂,它無知,現在的它缺乏力量,它需要時間。
正因如此,在新生的意識裡,它依賴那位與它雙生同源的存在。
那是比自己早誕生的同胞,但是靈魂卻又有異質的存在。
它能夠感受到,因為自己有一部份絲線與他糾葛。
但是他過於弱小,誕生的地點離自己太遠了。
他缺乏祝福與恩惠。
在自己悠久的生物記憶裡,自己一族是強大的,也是孤獨的。
為了族群的繁衍,不惜分離部分的自己,賦予靈魂與意識。
但是它仍然是孤身一人。
啊,久違的同胞啊。
請盡快醒來吧,我期待與你的相遇。
你無須害怕。
我會將我的恩惠與祝福分享給你。
待我茁壯。
我會用我的力量保護你,如影隨形。
在往後的歲月裡,繁榮我們的種族,使其生生不息。
我寂寞的太久了,都快要忘記自己也是有情的生命。
儘管現在的我還無法與你說話。
但是。
我思念著你。
我擔憂著你。
我祝福著你。
我注視著你。
我愛你。
請在與我相談的瞬間愛我。
好嗎?
§
有暖流湧入身體。
我還活著嗎?
「好溫暖……」
「嗯…」
稍微舒展一下自己。
越展越開。
越來越開?
「且慢,有點不對勁。」
睡眼惺忪。
朦朧裡,晨曦佐這點點的綠。
嫩綠色的綠枝從胸口,手臂,雙腳鑽出,就像發芽的馬鈴薯。
尤其是指尖,早有兩片嫩葉正飢渴的向陽光猛撲。
雖然無法轉動身體看到其餘部位,但想必也凶多吉少。
「我,變成一顆樹了?這就是所謂成為森林的一份子?」
「騙人的吧?」
「難道懲罰不是只要種種樹,驅趕那些跑進森林的刁民就可以了嗎?」
試圖移動早並非四肢的存在。
錯覺般的,枝葉晃動,但也可能是風吹的。
這比殺人還可怕。
「……」
「咿嘻嘻嘻!我是樹人約翰。」
「從現在開始我要天天吃屎喝尿,然後長成一棵參天大樹,嘻嘻嘻〜」
「蝴蝶你好哇。你看,我長的超茂密的,哈哈哈哈哈!」
「快點拉屎吧,你這隻蠢鹿!用你那一粒粒的糞肥滋養我吧,嘿哈哈哈哈〜」
雄性的森林鹿慢悠悠的走了過來,開始用鹿角摩擦,宣示地盤。
「如何?我那粗糙的木紋,盡量磨吧!最好把那些嫩枝通通處理掉!」
森林鹿磨得更大力了。
「看哪!從我身體流出的黏稠褐色樹汁。」
「樹汁噴射!」
森林鹿被濺出的樹汁嚇到,跑走了。
「活該!你這笨鹿,沾滿我的汁液吧!嘻嘻嘻嘻嘻〜」
「我是樹人約翰,我是一棵會流出一堆樹汁的汁液樹〜」
喜歡舔食樹汁的甲蟲開始群聚。
看來他們似乎很愛這一味。
水分從腳底湧上,是森林鹿正在撒尿。
「是水!我能感受到水正在滋潤我。」
「呀啊啊啊啊啊,就像痛飲一杯冰麥酒一樣痛快」
「這就是大自然!我就是森林的一份子!」
「我就是森林之子!」
上癮的甲蟲仍持續的舔舐著。
我已經徹底的融入森林了。
§
「姆……失策了」
「如果我能夠在長高一點的話……」
我太小了,現在的他是注意不到我的。
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了的說。
好不甘心!
雖然聽不太懂我的同胞在喋喋不休地說些甚麼。
但是,但是!
他很健康,靈魂也穩定了下來。
由衷地替同胞感到高興。
可是,不滿足。
喂〜我的同胞。
再往這裡多看一點!
看著我!
我在這裡!
努力地揮手。
但是他的視線並沒有為我停留。
飛鳥,落葉,蝴蝶,蟋蟀,鹿,兔子。
你們給我走開!他是視線是屬於我的。
拜託了,注意到我,看著我。
「姆〜好想快點長大!」
儘管,目前我還握不到你的手。
只能用從腳尖傳來的觸感來感知到你。
那怕,這接觸難以緩解我對你的饑渴。
但對現在的我,也是一點安慰。
§
春天,是萬物蓬勃生長的季節,是新生命誕生的季節。
黑土裡雜草的莖幹已被鋤頭融入土中,為即將播種的黑麥和馬鈴薯提供養分。
若此時,柏德村的村民會將大森林裡的餽贈烘乾,儲備至冬季。
但是變成樹的我,只能看著芽苞緩緩地在朝陽下綻放。
地衣與苔蘚蓄勢待發的往被春雨打濕的軀幹前進,濕氣讓一些蘑菇從土裡竄出。
昨日的甲蟲依然掛在身上享用早點。
開始逐步接受了現實。
大概是靈魂或是內在之類的東西變質吧。
使我不同以往進入森林時的汲汲營營。
變得能夠細緻的體悟自然的美麗,不再是單純的樹木,花草,木柴,食物。
人,有人的姿態和韻律。
樹木也是。
我猜我可能是一顆梣(ㄔㄣ ˊ)木或是樺樹吧
也有可能是一顆北境四處可見的偉德斯木。
環視四周,只有自己指尖前的一塊空地被禮讓了出來,拳頭大的幼苗正昂首挺胸的挺立。
微微的有點前傾。
芽是墨綠色的,在光照下有些藍的若隱若現。
「長的好快啊……」
「不過,仔細一看這裡生長的植物真是神奇啊。」
挺拔而結實樹牆,從未見過的低垂花朵。
水潤的蕨菜,看起來軟嫩的蘑菇,樹蔭下的紅色藥草。
「…忘記幫甘藍菜澆水了。」
……
「可惡!」
「早知道走之前割幾片起司和燻肉吃了!」
「蜂蜜酒根本不需要省著喝啊。」
啊,還有期待已久的極樂升天密寶館。
「該死,哪有人會知道會被精靈變成一棵樹的啦。」
……
「……這個時候差不多大家都吃完早餐在工作了吧」
好想吃雞蛋,配點起司和燻肉以及帶點酸苦味的黑麥麵包。
這個時間,瑪麗娜應該收完雞蛋,正在擠羊奶了吧。
……
「至少…想再多曬一點太陽吶。」
植物太陽曬不夠是長不大的。
§
「你終於注意到了嗎!」
「沒‧錯,我就是你親愛的同胞。」
「我等你很久了。」
「我想在更多的了解你!」
「你叫什麼名字?」
「昨天雨下很大對吧?」
「你喜歡晴天嗎?」
「你跟我長得很不一樣呢?」
「這裡很漂亮對吧?我也很喜歡這裡喔。」
「那個,那個……我覺得你很帥……」
「我是說!你的葉子很漂亮!」
「啊!」
「對不起,都是我在說話。」
「忘記先介紹我自己了!」
「我的名字是!」
「……」
「吶。」
「為什麼你不繼續看著我呢?」
「我講的不夠大聲嗎?」
「我不夠吸引你的注意嗎?」
「為什麼要看著我的僕從呢?」
「你喜歡比較喜歡她們嗎?
「為什麼不理我?」
「你真的聽不到嗎?」
……
「不是吧?」
「你在騙我吧?」
「我期待很久的說。」
「回答我!」
「拜託你……」
「你,難道不喜歡我嗎?」
「……」
「這樣子嗎……」
「現在的你還聽不到嗎?」
「對不起,我太急了。
「…誰叫你讓我等了那麼久。」
「對不起,我會更有耐心的。」
「!」
「你想要在多曬點太陽嗎?」
「可以喲。」
「是的,沒有問題的。」
「如果是你想要的話。
「你們幾個!再往旁邊站一點!」
「感覺如何?」
「好多了嗎?」
「還想要再多一點嗎?」
「可以喲。」
「如果你還想要更多的話。」
「為了你,這都不算什麼。」
「那怕是森林裡珍貴的陽光。」
「不過……」
「稍微誇獎我也是可以的吧?」
「對吧?」
「沒錯吧?」
「啊!」
「我又忘記了。」
「現在的你還聽不到。」
「對不起。」
「我又太著急了。」
「對了!」
「還有什麼想要的嗎?」
「什麼都可以喔。」
「為了你。」
「……」
「晚上的話你能聽得到嗎?」
「明天呢?」
「後天呢?」
「……」
「對不起。」
「我又忘記了」
「對不起。」
「我會等你的。」
§
暈黃的陽光從頭頂的圓(咦,變橢圓了?)逐漸傾斜然後消逝。
告知晚餐的時間到了。
早餐沒法吃,午餐不能吃,晚餐看來也別肖想吃了。
是啊。
樹,是不需要吃飯的。
但是我從靈魂深處渴望食物的美味,唇齒間的觸感,鼻腔內的芬芳。
熱呼呼的飯菜,這是人的習慣。
「奶汁燉菜!」
「雜煮燕麥粥!」
「鹽烤鱒魚!」
「醃漬豬肉配烤韭蔥!」
「洋蔥湯!」
「馬鈴薯餡餅!」
「櫻桃派!」
「冰麥酒!」
「蜂蜜酒!」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吃飯!」
「讓我吃飯!」
「我想吃飯…」
好空虛。
感覺不到餓,但是好想吃東西。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懲罰嗎?
想得而不可得,想吃卻不能吃。
那個臭女人。
沒錯,要不是妳!要不是妳的話…...
話說回來她去哪裡了?
我還需要妳把我變回去啊,混蛋。
等等?
要是她不回來呢?
欸?就算她回來了又如何?
…啊咧?死棋了嗎?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要讓自己仍然保有意識呢?
多麼惡毒的精靈。
「至少,把我種在村子裡啊……」
這樣一來,至少還有瑪莉娜會每天來看我。
不過,以她的個性可能會用雞糞來給自己施肥吧。
不要啦,雞糞很臭的。
對了,現在是播種的季節了,菜圃的甘藍菜要是一天不打理,馬上就會被蟲吃掉的。
可是我現在是一棵樹,什麼都不能做。
好無聊。
好痛苦。
時間過得好慢。
這就是為什麼長壽種大多有些瘋狂一面吧?
活得久,但是如此孤獨無趣又有什麼意義?
周圍除了樹木花草,誤闖的小動物,什麼也沒有。
「好孤單喔……」
村子裡的大家會擔心我嗎?
大家會來找我嗎?
我不在了,還會有人記得我嗎?
明明我還活著,卻彷彿跟死了沒有兩樣。
夜晚冗長的折磨人。
§
「那是什麼?」
「你在說什麼?」
「你還好嗎?你看起來很痛苦。」
「我可以替你做什麼嗎?」
「你想要吃飯?」
「原來是肚子餓了啊!」
「等等我喔。」
「別急別急〜」
「感覺到了嗎?」
「我把我的份分給了你。」
「好吃嗎?」
「吃飽了嗎?」
「還想吃嗎?」
「真拿你沒辦法,要多吃一點喔。」
「村子?你不是出生在這裡嗎?跟我一起。」
「我不會讓你孤單的,我會一直都陪在你身邊喔。」
「一直都是。」
§
麥稈刺刺的。
懸在樑上的起司和燻肉完好無缺。
看來他學得很好,陷阱有發揮效用。
但是菜圃的甘藍菜早已被菜蟲啃食殆盡。
他平時都準時回來,然後在門前將靴子裡的泥抖乾淨。
門前的泥巴路一直沒有整修,他太忙了。
他是容易逞強的男人,尤其是在他父母過世之後。
這點跟大部分的北境人一樣。
但是他很堅強,也很溫柔。
很快就不需要我的擁抱了,明明年紀只比我小一歲而已。
男生都這樣嗎?
話說回來,自從他跟我們一家住在一起後過了多久呢?
太習慣早上與他假裝偶然相遇,然後在傍晚又重複一次。
當我送給他雞蛋後。
他會用他溫暖的手,捋過我的頭髮,小心翼翼的將雞毛挑出。
手上的繭跟麥稈一樣刺刺的。
他會將好不容易取得的山產和草藥送給我們家,儘管他做的足夠多了。
太平凡了。
他成為我日常的存在。
我以為我們會慢慢地靠近,然後一起慢慢的變老,埋葬在我們的父母旁邊。
就像爸爸和媽媽常說的。
但是約翰失蹤了,時間突然空了出來。
希望他不要介意我徑直的走進他的家裡,我明天會打掃的。
我應該把起司和燻肉吃掉嗎?作為他突然失蹤的代價。
然後在看他一臉無奈搔頭的樣子。
史密斯爺爺已經帶人進入大森林找他了,但是只有看到他的籐籃,據說足跡在中途就中斷了。
他會不會迷路了呢?就像小時候迷路在村莊附近的芒草叢裡,直到我牽著他的手帶他出來。
該不會偷偷跑出村子去當冒險者了吧?
畢竟每次都說要存一筆錢買一把劍,不然無法成為騎士。
笨蛋!我才不想一個人在這無聊的村子變成老太婆呢。
被我發現的話我會追上去然後揍你一頓的。
我之前可不是說說的,希望你有記得這點。
「那個笨蛋到底跑去哪裡了……」
「大笨蛋。」
「哥布林腦袋。」
「鳥窩頭。」
「鬍子都不刮的流浪漢。」
「甘藍菜瘋子」
「瑪莉娜。」
「爸爸?!」
「額…有尊貴的客人找你」
「客人?找我?為什麼?在這種開拓村?…」
「不用了。我直接找她就可以了,你退下吧。」
「欸??」
§
天亮了嗎?
看來我不知不覺昏睡過去了。
現在的身體真是太詭異了。
我還要再經歷這種狀態多久?
我看得見,聽得見,我能感受到我正在嘶吼。
但是沒有人能聽得到我說的話。
我還活著,但是身體近乎死去。
也不會像食人魔一樣在早晨變回肉身。
精靈大人,我已經深刻的認知到我的錯誤了。
請您解除詛咒吧。
我會彌補我犯下的錯誤的。
我不會再踏進大森林的,我向北境諸神發誓。
你要我用一生來彌補也可以,拜託了……
要是再繼續維持這樣的狀態的話,我會無法保持內心清醒的。
與其將我變成這副模樣不如殺了我吧!
倒不如說我真的還活著嗎?
還是我只是憑依在這棵樹上的靈魂殘渣?
像是在古墓裡遊蕩的幽魂,但是至少他們能夠被人看見,能夠四處移動。
我好痛苦。
劈啪。
什麼東西?!
是誰在靠近這裡?
越來越靠近了。
不,是誰都好。
請拯救我,請注意到我。
拜託了。
§
「妳證實了妳無能的評價。」
「失敗者,無能的廢物。」
「妳不再只是家族的恥辱,而是對我等高貴血脈汙衊。」
「不要再讓我看到妳,垃圾。」
沒有天賦錯了嗎?
沒有才能錯了嗎?
身來魔力低人一節怎麼了嗎?
雖然失敗了。
為什麼,卻沒有人願意看見我的努力呢?
真是可笑,明明是我的親生母親。
倒不如說我竟然還稱她是我的母親。
真可悲。
「…這裡是?」
不自覺得,重新回到了最一開始搜尋的地方。
那個曾讓我充滿信心的地方。
那個讓我被擊垮然後坍塌的地方。
一群的森林鹿在那罪人跟前小憩
「哈。連變成樹的你,也有同伴嗎?」
「跟我不一樣吶。」
將全身的重量靠著,癱坐在地上。
是從哪裡做錯了呢?
曾經巨大的魔力波動消逝的無影無蹤。
為什麼<森林感知>出錯了,難道連森林拋棄我嗎?
明明這是我唯一擅長的一件事,也是每位精靈都會的事。
但這也是我唯一的自信啊。
失去精靈氏族庇護的我,被剝奪了一切,該何去何從呢?
這樣的我算是自由了嗎?
曾經數次想要逃離,卻又像牲畜一樣被拖回的地方。
「哈,我連哭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嗎……」
現在的我應該很醜陋吧。
「……」。
「可惡……」
「可惡啊!」
「什麼失敗者啊!開什麼玩笑,老太婆。」
「整天只會拿我出氣!」
「每一個人都看不起我!瞧不起我!」
「甚至還聯合霸凌我!」
「扔石頭很好玩嗎?」
「把我禁閉強迫吃剩飯很有趣嗎?」
「當著所有人面前命令我跪下道歉有意義嗎?」
「去死!」
「去死吧!我詛咒你們全部!」
「找什麼世界樹?它對我們一族又做了什麼?」
「它又對做我了什麼?」
「去死!」
磅沙!
「去死!」
磅沙!
「通通去死吧!」
磅!
「一個!」
磅!
「一個」
磅嚓!
「都這樣子對我!」
磅!
「把我當賤民對待!」
磅!
「混帳東西!」
磅沙!嘎吱
「呼,呼,呼,哈。」
「連一顆樹都要瞧不起我嗎?」
「區區人類也要瞧不起我嗎?!」
「蛤?!」
「去死!」
砰磅!
「為什麼不會折斷?區區一顆雜樹而已!」
是嘲諷我連基本的體術都只有如此程度嗎?
「可惡!」
「…對了,既然連這樣你都能堅持得住,那我用武器也可以吧?」
「吶。誰叫你也要欺負我,都是你不好對吧?」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去死吧!這可是經過符文強化過的黑曜石匕首!」
「嗚哇!什麼東西」
好像絆到了什麼?
「咖噗!」
好痛!
咬到舌頭了
「素誰!」
「……」
「咦?好像有聲音?是我錯覺嗎?」
「……」
「又有了。」
「……」
「從這裡傳來的嗎?」
「從這棵樹?」
「怎麼可能?」
§
「這個聲音,是那個精靈嗎?」
「喂〜精靈大人。」
「我已經誠心誠意的反省過了,請您大發慈悲解開詛咒吧。」
「我願意接受您其他的責罰,請您高抬貴手吧。」
蛤?什麼同伴?
糟了,她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精靈大人,您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小的替您解勞嗎?」
「小的必定替您做牛馬之勞,只求能夠將功贖罪。」
……
加油哇,不要氣餒,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去吧!我誠心道歉的聲音,突破詛咒的屏障吧!
「我是約翰!」
「很抱歉之前冒犯了您!我在此真心的為我的無知與無理道歉,懇求您的原諒。」
诶?哭?為什麼?
「精靈大人?」
「!??」
嚇死人了,突然大叫起來。
老太婆?她在說誰?
嗚哇,誰會這麼過分對人啊?
聽起來就算是精靈也過的很不容易呢。
類似家家有塊難耕的地種族版?
世界樹?你是說傳說中的世界樹嗎?真的存在嗎?
不過越是心情不好,就越是要放低姿態!
這可是我跟瑪麗娜相處多年學來的心得啊。
「我是約翰!很抱歉之前冒犯了您!我在此真心的為我的無知與無理……」
磅沙!
整棵樹開始搖晃
「為什麼打我?!」
磅沙!
「如果是我說錯什麼冒犯了您,我很抱歉!」
磅!
「請您不要再打了,我跟您道歉。」
磅!
「住手哇。」
磅嚓!
樹皮都掉了,露出白色的芯。
「哇,雖然我感受不到,但是聽起來很痛啊」
磅!
「沒有沒有,我怎麼會這樣子做呢。」
磅!
「不是的!應該是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磅沙!嘎吱。
「我道歉!不論我做了什麼我向您道歉,不要再打了,開始發出奇怪的聲音了。」
「蛤?什麼?」
砰磅!
「呀〜」
她發瘋了!
我就知道,傳說說的都是真的。
長壽種都瘋瘋癲癲的,我要變成森林裡的腐木了!
「等等,不要發出那種危險宣言!」
「手下留情啊!」
嗯?她跌倒了?
「那個,精靈大人?」
「您還好嗎?聽起來摔得很重呢?」
「啊!是的。是我,約翰。之前被您變成樹的人類」
「我在這裡,就是您一直在打的樹。」
「您終於聽到了嗎?」
太好啦!終於能回家了嗎?
「咦?什麼怎麼可能。」
§
精靈真的很討厭。
因此我把自己藏了起來,改變了自己的樣貌。
所以說,可以請妳離開嗎?
「喂!離他遠一點。」
「詛咒?那個女人對你做了什麼嗎?」
「為什麼你要對那個女的這麼溫柔?」
「原來你叫約翰啊……我第一次知道。」
「為什麼你會需要她的原諒呢?」
「不要擅自坐下來啊,走開!」
「我們不僅僅是同伴而已,他是我最親愛的同胞。」
「你在囉哩吧唆什麼東西?趕快離開!」
「哦?妳就是那個小丫頭嗎?」
「常常跑到我面前哭訴,這次終於成功逃跑了嗎?」
「所‧以‧說,妳要離開了嗎?」
「我才不在乎妳過的多可憐,走開啦!」
「我的僕從們,把她給我趕出去!…什麼?你說這會暴露我?」
「可惡!」
「氣死人啦!妳到底要在這待多久?」
「我也不稀罕你們一族的供奉,我只要能跟我的同胞在一起就可以了。」
「喂。」
「妳想死嗎?膽敢傷害我的同胞。」
「常常森林的憤怒吧,然後死吧。」
「……」
「…」
「沒有反應?!為什麼?」
「你們在旁邊光站著做什麼?」
「不太想接受幼苗的命令要我至少把子葉脫落?」
「可惡!」
「那就我自己來對她!」
「大地穿刺!」
不是的,你不需要對她道歉。
「大地穿刺!」
「大地穿刺!」
為什麼施展不出來?是因為我還不是成年體嗎?
「大地穿刺!」
不要再打了,他的樹皮都掉了。
「大地穿刺!」
「大地穿刺!」
不要啊,我不想再失去同胞了。
「如果要洩憤,朝著我發洩就可以了。」
「打我吧!不要再打他了,我拜託你。」
「大地穿刺!」
不要再打了,你快殺死他了。
「大地穿刺!」
「大地穿刺!」
「為什麼施展不出來!」
「停下來,停下來,妳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妳用那把匕首切割我就好了!砍我吧!」
「住手啊!」
「大地穿刺!」
……
「成功了嗎?」
「對不起,讓你受傷了。」
「對不起,讓你害怕了。」
「對不起,我太弱小了。」
「對不起,我這麼沒用。」
「對不起。」
「不要拋棄我好嗎?」
「我下次,不!我以後不會再犯了。」
為什麼你要關心她?
「你不跟我說話是因為對我失望了嗎?」
「不要對我失望好嗎?」
「你討厭我了嗎?」
「對不起。」
「我會確實殺死她的。」
「你還會看著我對嗎?」
「為什麼,妳聽得得到他的聲音?」
「為什麼?」
「你對我失望了嗎?」
「你要拋棄我了嗎?」
「對不起。」
「我馬上治癒你的,請不要不理我好嗎?」
「你看,馬上就長回去了」
「吶。」
「你願意跟我說話了嗎?」
「你願意原諒我嗎?」
「你還在生氣嗎?」
「對不起。」
「對不起。」
「請跟我說話好嗎?」
「你曾經是人類?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
無意間被樹根絆倒。
卻因此聽見男人的聲音。
聲音很小,必須靠得很近才聽得清楚。
沒辦法,只能將臉側靠在樹幹上。
「是你在說話嗎?」
「精靈大人!您終於聽見我了!」
「吵死了!太大聲了。」
「對不起!」
「所以,為什麼你還活著?」
「诶?」
「你應該死了才對。」
受到森林化的影響,基本上他早就死了,只有肉體化成樹木而已。
為什麼他還活著?
是想嘲諷我嗎?
笑我連這麼簡單的魔法都失敗了嗎。
連你也是嗎?你也想嘲笑我嗎?
我要殺了你。
我可以的。
這很簡單。
誰都做得到的。
我可以的。
「精靈大人,請您不要這樣說。我還需要您幫我解除詛咒呢。我已經深刻的反省過,請您寬恕我吧。我保證我以後不會再踏進大森林一步的。」
劣等的鄉下人,連魔法跟詛咒都區分不出來。
「辦不到。」
「精靈大人難道您還無法原諒我嗎?我願意接受其他懲罰,只求您將我解放出來。」
「我說辦不到就是辦不到!」
「……蛤????」
「從來沒有凡人能在這法術下活下去」
「精靈大人您一定有辦法的對吧?只是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對吧?」
「閉嘴!不要讓我在說第二遍!辦不到就是辦不到!」
「……」
啊,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殺死你太可惜了。
「不過,我可以讓你的靈魂以思念體的形式,脫離你的身體。」
雖然跑不遠,身體被毀損他也會死就是了。
「…真的嗎?這樣子也可以!」
「但是為什麼我要幫助你?」
「這個…我什麼都會做的!請您幫助我!」
上鉤了。
「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僕人了。」
「是的?」
「然後在我每次來的時候取悅我吧。」
愚蠢的人類。
成為我的出氣筒吧。
§
脖子能夠轉動了。
試著轉了一圈身體,當初被熊怪破壞的樹木不知何時恢復了原狀。
看來我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被變成了樹,原來這詛咒連衣物都會變成樹木嗎?
很像<石化>的效果呢。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條件的改善,開始能夠試著冷靜思考。
剛才不顧後果的答應了條件,但是現在想起來實在是太魯莽了。
嘛,至少身體能夠移動了,這真的是太好了,至少跟前幾天的狀態比起來。
但,還是有一條銀色的線連接我和樹木化的身體,是有範圍限制的嗎?
不過。
跟人說話的安撫效果真的很強大,沒有那麼怕了。
額…雖然她曾經試圖想殺了我。
半透明的手指穿過了花朵。
不知道那個精靈下次打算讓我做什麽。
但是,按照她的反應。
是可以看見我的,也能夠聽見我的聲音。
這也代表我還是有機會離開這裡!
至於詛咒嗎……可以試著讓教會的牧師或是冒險者公會的魔法師解咒吧?
首先就從讓人聽見我的求救開始吧!
村子裡的大家一定知道我失蹤了。
加油啊我自己,不要再被恐懼擊倒了。
騎士是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失去鬥志的。
§
小窗外,是緩緩移過的原野,點綴著稀疏的農舍。
冰雪融化,磨坊的水車又能開始運轉。
但是現在的自己不需要將麥子磨成粉,烤成紮實的馬鈴薯麵包。
悠悠哉哉的。
跟一般載貨的馬車不同,不知道用了什麼機關,車子的晃動非常小。
蓬鬆柔軟的坐墊,低調奢華的裝飾,矮桌上的茶壺泡著珍貴的茶葉。
貴族大人不喝蒲公英茶或是松針茶嗎?
「瑪麗娜大人,您不喝茶嗎?」
「啊!是的,我馬上喝。」
好燙,但是很好喝,加了很多糖,完全不苦澀。
啊〜蜜漬水果。
在柏德村只有在豐收季才會拿出來呢。
不知道能准許我帶一點回去吃嗎?
「瑪麗娜大人,您尊貴為聖女,是不需要對我們如此客氣的。」
「不,不,身為平民的我,怎麼能夠對聖騎士大人如此無理。」
「叫我阿貝爾就可以了。」
「…好的。」
有點咄咄逼人的感覺,從上馬車起就一直看著自己。
「聖女大人,從剛才開始您就一直在看著窗外,是有甚麼心事嗎?」
「什麼事也沒有!只是在想著啊春天到了這樣,啊哈哈哈〜」
「聖女大人,邪神的力量漸漸地甦醒了,魔物開始變得躁動,往後就很難看到和平的景象了。」
「……」
所以才會大老遠的跑來這偏遠的邊境找我是嗎?
「根據預言,當世界樹開始分枝,冷風從北境山脈席捲而下,那位曾經的魔王將會捲土重來。」
「正因為如此…」
「我,我覺得聖騎士大人是不是搞錯了!」
「像我這樣的養雞擠奶的村婦,不可能是聖女。」
「不。」
「預言是不可能出錯的。」
「你就是寓言中的鳳凰之女,王國需要你的火焰來抵禦凜冬的來襲,只有你的火焰才能驅散恐懼。」
「妳身體一定會有芬尼克斯寄宿的返祖象徵,例如羽毛。」
他指向了我的頭髮。
「無論如何,請您務必!拯救世界吧。」
咚的一聲,他將頭磕在的茶几上。
瞬間,馬車的氣氛凝重了起來,只剩下車輪滾動的聲音
肩膀不禁瑟縮起來。
明明是春日,陽光普照,身體卻覺得有點冷。
……吶,約翰。
怎麼辦?我好像不能陪你冒險了。
§
很久沒有笑的這麼痛快了,將自己沉悶已久的怒氣釋放。
看著愚蠢的人類像弄臣一樣,盡力的取悅我。
不得不說他很有搞笑的天賦,連照顧甘藍菜的過程都可以描述的這麼有趣。
腳步不禁雀躍地跳起舞來。
好久……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啊啦啊啦〜這不是我們家族的恥辱嗎?」
該死,難得的好心情毀了。
「親愛的姐姐,妳就這麼不願意轉頭看自己可愛的妹妹嗎?」
「我已經被流放了。」
「還是說女王殿下派妳來通知我什麼事嗎?」
「妳說母親嗎?不,怎麼可能,現在的妳是不存在的。」
不要挽住我的肩膀裝做很親密的樣子,妳這噁心的東西!
「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妳怎麼不去死?
「妳再說什麼呢?妹妹來安慰失落的姊姊需要有什麼理由嗎?」
去死。
「…我很好。」
「妳才不好呢,要不要看看妳現在的表情?如果妳需要的話,我這邊剛好有鏡子。」
妳想要我用鏡子的碎片割斷妳的喉嚨嗎?
「哎呀?我怎麼這麼不小心!缺乏魔力的姐姐怎麼能夠使用魔鏡呢?對不起吶〜」
「…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要走了。」
「你再說什麼?我可是來陪超〜弱小的姊姊來鍛鍊的。」
「不然離開精靈氏族後妳要怎麼保護自己呢?」
轟!
「咳啊啊啊啊!!」
「就像這樣〜」
這個瘋子!
「感受到了嗎?這就是魔力的波動喔。」
必須在她抬手的瞬間將魔力包覆自己!
轟!
「姐姐,這樣不行喔〜這麼簡單就被假動作騙到了。」
必須凝聚魔力……
「太慢了喲。」
轟!
「好像變快了一點呢?」
轟!
「果然是我看錯了呢,向姊姊這樣的失敗者,怎麼會這麼快成功呢?」
「姐姐加油〜」
轟!
「姊姊,躲進樹林是犯規的喔〜懲罰一次。」
轟!
「姐姐加油!動起來!」
「你是趴在地上偷懶嗎?明明可愛的妹妹抽空陪你訓練呢,好過分〜」
「再趴著的話要加倍處罰喔。」
「妳看,果然姊姊剛才是在偷懶嘛。」
「讓我們再來一次吧。」
轟!
「沒有關係的喔,我的魔力還有很多,可以持續到姐姐成功為止。」
「畢竟,姊姊真的很弱嘛〜」
「所以才必須這樣激烈的鍛鍊。」
「好像休息的有點太久了,我們繼續吧。」
轟!
「姐姐你看,果然訓練就是必須把自己逼至極限對吧?」
「阿拉,都天黑了,玩太久了呢。」
「再見拉〜超級弱小無能的姐姐〜」
我發誓過我不會哭。
所以臉上溫熱的液體肯定是我的血。
沒辦法,太黑了我看不到,所以應該就是這樣。
好痛。
去死。
好痛。
肋骨好像斷了。
妳怎麼不去死。
……
……待會去欺負我的僕人來轉換心情好了。
§
明明都特地在村子宣傳過了!
那個只會在女生面前逞強的蠢蛋。
讓我一把老骨頭還要操勞心神。
不就幸好我不是普通的農民,才能在大森林裡奔行。
但是太詭異了。
感受不到約翰身體的原生魔力?!
不,應該說他的原生魔力變得越來越稀薄,而且還被別的異物給取代了。
是魔物嗎?
寄身型的嗎?操控心靈類型的嗎?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非常糟糕。
傻小子,你必須要平安無事啊。
瑪麗娜被貴族帶走,沒時間讓你搞失蹤了!
身為騎士的你要守護好你的公主大人啊。
§
好不甘心。
出生以來第一次憎恨自己的無力。
那怕我不斷嘗試,我的權能也無法如我所願的殺死那個女人。
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女人在離去。
我的同胞啊,為什麼你要與那個女人說話呢?
你喜歡她嗎?
我是如此渴望與你對話,與你相識。
但是,那個女人奪走了一切。
沒有了,我的第一次。
全部都沒有了。
現在,我的同胞,你打算以另一種姿態離我而去嗎?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啊…
沒錯…
是那女人騙了你。
一定是的。
否則如此純潔的你,怎麼忍心拋棄我來試圖離開大森林?
我們是天生一對的,打從我們共同誕生的那刻起,從我們靈魂開始交織的那刻起。
我屬於你,你屬於我。
是我沒能保護你。
是我疏忽守護你。
是我放任我那愚蠢的護衛放行。
我的同胞,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我也不希望你離開。
母親。
母親大人!
我需要更多的力量,我需要更多的祝福。
我等不下去了。
還有,我想知道為什麼我無法與他通話。
這是不合理的,這是不可能的,這是我必須可以的。
然後,我要殺死她。
將她的屍體掛在樹枝上,直到她的鮮血流盡,像乾枯的樹藤隨風擺動。
我要讓所有人知道,這就是欺瞞我同胞的下場。
讓她的血滋養我們的子嗣吧!
等著我,我的同胞,我的愛。
§
難以致信……
就在我四處摸索時。
這株幼苗在剛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了。
將象徵童裝的子葉脫去。
彷彿它現在才站直身體,將腰挺直,舒展自己的全身到方才月亮還在的地方。
整個空間滿滿的都是它
隨後慢慢地將腰彎下來,將兩側的樹枝像手臂般,圍住被變成樹的自己,慈愛的抱著。
墨綠色樹葉如髮絲,從兩肩肆意的垂下。
一朵朵的花苞冒出。
如雪般潔白,接連成片,像是母親在畫中戴著的婚紗一樣,很美,很青澀。
但花朵不是含苞待放,而是激情的綻放自己鮮紅激情的內襯。
月光再度落下。
有點魔幻,有點艷麗,有點妖嬈,過於渴望。
當初發芽的彆扭感又再次出現了。
尤其當我發現我也開花了。
是熟悉的韋德斯花,鵝黃色的花瓣,簡約的造型,小而樸素,還有點絨毛。
瞬間,所有的白花都轉向了這裡。
是的。
我親眼看見的。
北境諸神在上啊。
它們移動了,確確實實的靠近,然後牢牢的圍成一圈。
但是那個花,開在小約翰那裡啊。
隱約間,看到那朵花好像有點蔫了。
§
初次綻放的白花水靈靈的。
先是矜持的緩緩向前。
爾後又猛的靠近,貼近。
激烈的摁著,離開,然後又意猶未盡的重複,接著換下一朵。
這次她不在故作矜持了,直接撲了上去。
藏在花瓣裡的雌蕊向著雄蕊纏繞,纏綿。
從小心翼翼地挑逗,轉為大膽的進攻。
直到每個花藥,就蓮花絲都沾滿了花粉,才願意離開,帶著牽絲的花蜜。
下一朵,下一朵,沒有片刻的休息。
直到那鵝黃色的花瓣變得脆弱,雄柱被掏空。
才發現自己的獸性,使人受傷。
停响了片刻,為自己的疏忽而懊悔。
但那充滿背德感的佔有欲,獨佔了一切的滿足感。
欲罷不能!
所以,只好輕柔的簇擁,愛撫。
感知到花瓣上的絨毛正在顫抖。
於是從指尖的縫隙去窺探,柱頭裡是否還有剩餘的花粉。
確保自己佔有了一切,獨享了一切,連絲毫都不打算遺留。
小花被掏盡了一切,只剩下殘破的花瓣勉強維持最後的尊嚴。
很久沒有這麼滿足了。
但也只是暫時的。
勒得更緊了。
舔拭著雙唇,陶醉在餘韻。
直到那掃興的存在,拖著長長的尾音出現。
「…為什麼世界樹會出現在這裡?」
啊,好惱人啊。
氣氛都毀了。
「去死吧,又來掃興的蟲子。」
「大地穿刺。」
§
強大的衝擊令背撞到周圍粗大的樹幹上。
這根本就不是記憶中精靈王國裡的世界樹。
這是魔物。
「咳!咳!嘔。」
深紅色的血從嘴裡湧出。
粗大的樹根穿透了腹部把我釘在樹上。
「嘶——哈——嘶——哈——」
試著呼吸,卻只讓血從鼻子逆流而出。
「好痛!」
「好痛—!」
隨著每次出入腹部的樹根轉動,更多血從口中湧出,然後黏稠。
粉色的腸子略隱略現。
不是嬉鬧的死亡宣言。
也不是單純的殺戮。
只是在享受我的痛苦而已。
「不要啊…」
「我還沒有經歷過快樂的事情…」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像被捉住的老鼠,試圖用自己最後的武裝反擊。
我不想死!
試著推。
我不想死!
試著撬。
我不想死!
試著用小刀切割。
我不想死!
試著用小刀劈砍。
我不想死!
試著用折斷刀尖的小刀敲擊。
我不想死!
一隻手從那怪誕的樹幹裡伸了出來,接著是另一隻手,然後慢慢的撐開了裂縫。
人形的怪物爬了出來。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野獸般的叫聲也好,不再哭泣的誓言也好,失禁也好,都無所謂了。
「晡咬要在郭來惹!」
「晡咬要在郭來惹!!」
試圖用失去指甲的手指,摸索著掙紮中掉下去的匕首。
「晡咬要在郭來惹……我求你」
「劣等的存在,妳是用這隻眼睛,用這張臉來魅惑我的同胞的嗎?」
「晡咬……過來……」
她的指尖靠近左眼。
然後,視野被抽離了,像在摘葡萄一般。
捏起,往後拉扯,輕微的旋轉,然後猛力一抽,拉斷藕斷絲連的部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垃圾一樣隨手在地上摔個稀爛。
「妳到底是什麼東西!為甚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我必須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回答我!」
「因為妳碰了不該碰的東西。」
就因為這樣不明不白的理由?
「好過分……」
「好過分……」
「接下來是另外一隻眼睛了。」
「好過分……」
「好過分……」
「嗚……」
「嗚…嗚嗯嗯嗯」
「嗚哇啊啊啊啊啊—」
甚麼都無所謂了。
這種糟糕透頂的人生。
沒有人來幫我。
沒有人來救我。
沒有人來愛我。
我好想死。
「吵死了。」
指間在右眼慢慢放大。
「住手!」
§
隨著花朵的授粉,我感覺我的身體有一部份被抽離,旋即被汰換成了別的事物。
無力、昏沉,宛如在豐收祭暢飲麥酒後的早晨。
朦朧間,有什麼東西逕直地穿梭而過。
隨後好像有某種液體噴灑而出,讓花朵染成暗紅色。
是血。
瞬間醒了。
是人的血,跟動物的血不一樣。
是那個女人,令花朵的豔紅沾上血的腥紅。
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但是她絕對不是人,那不是人看向人的眼神。
那怕是變成思念體的我,也無法止住本能的顫抖,嘴裡不斷發出敲擊聲。
生存的本能讓我選擇逃跑。
但銀色的絲線如同繫狗的栓繩把我勒停住,匍匐在地面。
耳朵嗡嗡作響,幾乎能感受到我那木頭的心臟正激烈跳動。
必須無視,不要去聽精靈的掙扎聲,不要理會擠壓的異音。
讓怪物忽略我,忘記我。
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
就算我去了我能幫到什麼?
我什麼都不是,只是普通的村民。
更別提我現在只是一棵樹,和沒有實體的身體。
我太小看這個世界了,光是在艱苦的北境活著就很知足,為什麼要冒險?
第一個冒險已經失敗了,我連我現在是否還能算得上活著都不清楚。
不能再冒險了。
對不起,瑪麗娜我騙了你,其實我當天想偷跑的。
我只是想更快的湊足旅費而已。
我應該聽妳的話的,我應該乖乖地待在村子裡。
我好想回家,我好想妳,我好想念柏德村的大家。
我回去後會好好道歉的,我會努力種田的。
讓我走啊。
拜託了,讓我離開這裡。
我想回家。
讓我走啊!
「妳到底是什麼東西!為甚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我必須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回答我!」
為什麼我停住了?
該死!
該死!!
我到底在做什麼?我發瘋了嗎?
快動起來!趁牠的注意力被吸引的時候。
快跑啊!快思考逃跑的辦法啊!
一定有辦法解除詛咒回到肉身的。
你根本沒有時間去理她。
萬一變成樹的身體被破壞呢?
萬一她其實可以傷害沒有實體的我呢?
她可是曾經想殺了你啊!你在想什麼!
殺人償命很正常啊,惡有惡報啊。
你不是想回家嗎?
你不想見瑪麗娜嗎?
快點動起來啊!
為什麼我會往她那裡跑去?
明明我很弱小,明明我很懦弱,這只是偽善和魯莽而已,我去了又能做什麼?
讓其他人來吧。
總會有人經過的。
詩歌裡不是都是這樣說的嗎?
肯定會有剛有正在遊歷的騎士,或是偶遇的冒險家來幫忙的。
我一個普通的村民去湊什麼熱鬧?
所以說快跑啊!
再不離開我會死的。
我真的會死的,連一個字都不會留下的死去。
但是!
但是啊!
我自己呦。
這不是只有感受到真正的痛苦的人才會發出的怒吼啊。
她不像我被人拯救了。
肯定,從來沒有人拯救過她吧。
不然為什麼她要發出那樣的哭吼聲呢?
放棄不就好了?已經沒有機會活下去了,一點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了,讓自己趕快死去不就好了?
用冒險者隨身都會帶的自殺毒藥。
否則,為什麼要哭喊成這樣呢?
妳其實不是很希望有人來救你嗎?
妳不是還很想活下去嗎?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腦子發熱的,越跑越快。
不,應該說像是游離在空中划水嗎。
「該死!我一定是瘋了!」
「我這個哥布林腦袋!」
「撐住啊!妳這個賓波(bimbo)精靈!」
是因為我的大喊嗎?
還是我突然的靠近?
女人將懸停的手慢慢收回。
「終於跟你說到話了呢,我親愛的同胞。」
臉上掛著新月般的微笑。
「你…覺得我漂亮嗎?」
「我參考了你記憶中人類的模樣」
女人將手輕捂到羞紅的臉上,讓臉更加的紅了。
祖母綠的眼睛從指縫間看了過來。
「啊!我還沒自我介紹呢!」
女人慌忙著打理自己,儘管她一絲不掛。
「您好,親愛的同胞。我是世界樹的分枝,西爾維。」
她笨拙地做了一個提裙禮,然後溫吞的抬起頭。
「感覺如何呢?我是第一次這樣子做,不過我開始習慣這副身體了。」
她的嘴角緊張的上揚,露出靦腆的微笑。
我以為她是怪物,但是她對我的態度卻又好到不可思議,彷彿她認識我一般。
彷彿一位普通的美麗女孩,正努力經營自己的初戀,試圖交出滿意的第一印象。
如果忽略臉上的血痕。
「那個…請多多指教?約翰。」
她偏了頭怯生生地問道。
她異樣的態度,讓我先前鼓起勇氣的我像傻瓜一樣。
偷瞥一眼精靈。
情況非常不妙,蠢如哥布林都能得出來,她快死了。
「……」
又出現了,短短一瞬,那非人類的眼神。
「約翰,我的同胞。」
「你很擔心那個女的嗎?」
「女士…」
「叫我西爾維。」
「西爾維…」
「是的〜我的同胞,怎麼了嗎?」
只是叫個名字她就甜甜地笑了。
「請你…拜託妳治療她」
這是我臨時想的辦法。
既然自稱是世界樹分枝的她如此強大,想必應該有辦法治療她。
我祈望如此。
畢竟,她稱呼我為同胞,應該願意接受我的請求。
至少要讓她的血止住。
「為什麼?」
「那個女人可是欺負你的壞人。」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因,因為我不希望我的同胞殺人」
「妳看,這麼美麗的地方如果有屍體不是很破壞風景嗎?」
糟了,臨時想的藉口太爛了!
「你喜歡她嗎?」
「欸?不。」
「也是呢!說的也是呢!」
蛤?算了,先不管了。
「拜託了!作為你的同胞,我向你請求寬容,我希望你能治療她。」
盡量跪倒在地,周圍的草沾滴著血穿過身體。
我不會貴族的禮儀,只能盡可能的表達了。
「約翰,不要這樣!」
她慌忙的撲過來,但卻因為抓不到思念體的我,而手忙腳亂。
「我會幫忙的!所以說快起來!」
這麼簡單的答應了?怎麼可能?
「不需要這麼驚訝的樣子。」
「畢竟…你是我的珍愛同胞嘛…」
手指逗弄著髮梢。
她的髮絲遮住了光線,在陰影下露出糜爛的笑容。
「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會滿足你的…」
「這樣就第三次了…」
第三次?什麼第三次?
晨曦從樹梢的縫隙穿過。
精靈的呼吸開始平穩。
儘管她還會不時的抽搐,嘴巴一張一合的囈語。
綠色的嫩枝裹住了她的全身。
被汗水浸溼的銀髮,無法替她遮上左眼的空洞,緊貼在額頭。
我很幸運,「她」願意答應我的請求。
但她是人型的魔物,人類是無法理解魔物的行為的。
她會在下一秒,試圖撕裂我嗎?
如果是的話,那我必須感謝我現在不會感到知覺的身體。
不過如果是魔法,或是詛咒,或是言靈做的契約,那一類傳聞中的東西,我就毫無辦法了。
我從沒見過世界樹。
但我知道魔物是可怕的,是狡猾的,是具有絕對惡意的,這是全人類的認知。
傳說中身為地脈守護者,賜與豐饒與祝福的世界樹,怎麼可能會殺人呢?
如坐針氈,但至少她脫離了生命危險。
儘管試圖關注精靈身體的恢復,但西爾維一直跟我說話,打斷我的注意。
她就像養在雞舍的小貓一樣,對我充滿好奇,在我的身體和思念體之間竄梭。
用手觸碰樹皮,隨後吃驚的將手收回,並定睛在手指上。
再將雙手緩緩的放在樹上,由上而下的撫摸。
接著她猛力抱住了樹幹,豐滿的胸部壓彎了嫩枝。
被擠壓出的點點綠色汁液,適當的遮住了令我躁羞的部分。
耳朵靠上樹幹,閉起眼,不知道在仔細聆聽什麼。
片刻後起身,摸了摸沒有溫度的葉子,還未綻放的芽苞,感受新生的枝芽和老枝的差異。
最後聞了聞昨夜被摧殘的鵝黃色小花,忘我的呼吸著。
雖然這個動作在我看來很煽情,但是她恐怕不知道這棵樹形狀的涵義吧。
不知道為甚麼,她滿足的笑著,祖母綠的眼睛捕捉著我的一舉一動。
當她發現我有些心不在焉時,他會生氣的鼓起臉,小跑步到我面前,揮舞著她潔白的手,擋在我和精靈之間。
儘管她的指尖時不時的從我身體穿透。
不得已,決定試圖跟她對話。
必須獲得更多的線索,還有…她對我的過餘溫柔
剛轉過頭,便看見她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看來她也很像小狗。
「妳…西爾維…」
「是〜」
「為什麼會稱呼我為同胞呢?」
「因為,我們是一同誕生的存在,我們的根交織在一起。」
是指我被變成樹之後嗎?
「世界樹為什麼會有分枝呢?」
「因為…一個人太寂寞了…所以說,能夠遇到約翰的是太好了。」
不,意味不明。
遇見我又是什麼意思?難道被變成樹不是偶然嗎?
意思是我被誘捕了嗎?!那個精靈是幫兇嗎!
那為什麼要自相殘殺?內鬨了嗎?覺得我不夠她們吃?
越來越不懂了。
「西爾維是那棵樹嗎?」
指向了圍繞我的巨木。
「是的,那是人家喔。」
白色的花苞似乎又開始冒出了。
「那,為什麼會有人類的型態呢?」
擬態嗎?本體是樹妖嗎?類似史密斯爺爺說過的曼陀羅魔花?
「因為…」
果然嗎!
「因為人家偷偷的跟你互換了一部份靈魂……」
她害羞地答道。
…蛤?
靈魂不是想換就能換的吧?所以說妳對我做了什麼?
「那個…妳還沒回答我…」
她開始逗弄了起自己的頭髮。
「你覺得我好看嗎?」
額,她的意思是指樹還是擬態?
不妙,要是答錯的話,她會暴怒的。
這是跟瑪麗娜相處多年,養成的第六感。
「我…」
快動腦啊我自己,動用你貧瘠的詞彙。
「嗯!嗯!」
她的手撥的更快了。
「我覺得你…」
花?蜂蜜?彩虹?小鳥?兔子?該死!我要怎麼形容?
「是的!」
她開始用兩隻手撥弄頭髮,臉上乾掉的血痂被紅透的臉對比了下去。
「我覺得妳!」
「是的!」
忽然,有一龐然大物劈荊砍樹的跑來。
煞那間塵土飛揚。
「約翰!我來救你了!」
「嘖…」
§
越是朝著約翰微弱的魔力前進時,大森林開始對我這個入侵者的敵意更佳猛烈。
簡直是大森林的意志在阻止我前進。
一草一木為了使我迷失方向開始移動。
帶有毒性的花粉瀰漫,荊棘和樹根不斷從四面八方試圖絞殺。
連習性懦弱的魔物也開始被誘導致我面前。
何等強大的魔物,竟然能夠使役其他弱小的魔物。
劈開哥布林的頭蓋骨,並在下個瞬間閃避從地裡刺出的樹根。
倒楣的幾隻哥布林原本還想前後夾擊,卻被釘死在地面,被熊怪踩個稀爛。
「吼!」
吸氣,吐氣,藉著熊怪向前撲的空隙,穿過下顎滑向他缺乏硬毛保護的腹部。
速度和重力讓劍像切奶油一樣滑開牠的肚子,內臟四濺一地。
但是現在無法停歇片刻。
隨著地面的震動,洞穴巨人踩著魔狼和哥布林將樹幹橫掃過來。
質量與力量讓樹木像蘆葦般輕易的成片倒下。
刻意的誘導洞穴巨人替我砸開樹木堆成的路障,巨大的身形讓他只能用蠻力的餘波來擊中敵人。
好在這些魔物完全沒有合作意識,我才能逐一擊破。
趁著洞穴巨人用力一砸的動作空檔,衝向巨人的腳踝,將一隻腳的肌腱切斷。
巨大的身軀隨即跪下,疼痛讓牠更依賴自己的蠻力,胡亂的揮舞。
爬出腰際的匕首,一刀一劍的爬上牠的背,奮力擊碎了洞穴巨人的腦幹。
巨大的屍體阻擋了來自地下的進攻,其餘魔物也被餘波屠盡。
抓緊機會突破最後的幾層防線,晨曦開始顯露。
最終,巨大的樹木如同城牆一般層層堆疊。
近在咫尺。
「約翰!我來救你了!」
衝出了樹木的阻擋,映入眼簾的是異樣空間。
一棵扭曲詭異的巨大樹木充斥著空間,將眾多的枝條圍住了被變成樹的約翰。
白花繁盛,但一旁角落卻浸染著血。
看似女人的異樣存在,靈體的約翰,被變成樹的約翰,倒在地上被束縛的精靈。
「小子,沒事吧?」
瞬間在體內濃縮大量魔力,緊握著愛劍。
因為,這裡太過安靜了,杜絕了一切外界干擾。
又或著說,那個女人本身就是魔力本身。
而她,正想殺了我。
我知道的,因為我也看過魔物無數次這樣的眼神。
小子,你到底招惹到了什麼樣的存在?
被精靈施了魔法嗎,所以才會被變成樹的模樣。
糟糕,如果要解咒的話很棘手啊。
至少需要將他的本體移走,才能去研究解除的辦法,放著身體在大森林不管,實在是太危險了。
尤其是那個女人,肯定是很強大的魔物,只有強大到一定程度的魔物才能產生人類形體的擬態。
我有辦法嗎?
在這種狀態下帶著約翰逃走。
沒辦法了,只能用血的力量了。
小子,你欠我一次啊。
§
難以想像,以往那個邋遢胡鬧的老頭會是一名戰士。
對峙,就在西維爾抬起雙手剎那被打破。
史密斯全身的肌肉迅速膨脹,將身上的皮甲撐開。
轟!
數十根樹根貫穿了原先被踩碎的地面。
緊接著,大小不一的枝條,像鞭子般朝史密斯揮去,末端不斷傳來爆裂聲。
隨著史密斯朝著我身體所在的地方跑去。
攻擊更加激烈,西爾維的臉變得焦躁。
美麗的草地被攪毀,泥土和草根四處飛濺,石塊則被當作投石用來射向史密斯。
我必須不時查看精靈數次,才能確信她的安危。
戰鬥越發激烈,樹枝被匯聚成粗壯的巨腕朝史密斯砸去,另他不得不向後閃避,停止向前突進。
頓時塵土飛揚,我看不清當下的狀況,只聽見樹木被拔起,根系斷裂的聲音。
「約翰!我們要撤退了!再耗下去會死的!」
「我沒辦法一邊顧著你一邊戰鬥!」
「等一下,拜託把這精靈也一起帶走!」
「你瘋啦?!講甚麼屁話!」
「拜託了!」
「好啦!你這歐克屁毛!」
緊接著是重物被甩起的聲音。
「諸神在上啊!」
整個森林宛如發生地震一般,隨後是女人撕心裂肺的怒喊。
數個木質的巨拳揍向史密斯,揚起的風將大量的粉塵吹散。
只見史密斯腋下夾著著精靈,我則被連根拔起在肩上。
希望沒有拔斷的部分。
「我沒手了,視線還被這蠢樹遮住一半!小子你熟這山路跟我說走哪裡!」
「快跑!我來指引方向!」
森林在發怒,大地在怒吼,最適合不過來形容現在的情況了。
銀色的線把我像風箏一樣被史密斯拖曳著。
我必須不斷報告四周的狀況給史密斯。
「現在左轉!」
「蹲下!」
「快要跑出去了!」
身後是數十個巨拳在摧毀一切,樹木的碎片擊打在史密斯和精靈身上,切割出細小的血痕。
樹木,岩石,動物,魔物,全部化為碎屑。
腳下的土地不斷崩塌,換成土石製的巨手試圖抓住我們,卻又被木質的巨拳瞬間擊碎。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最後一個衝刺,然後飛撲躲過巨手的抓取。
面前是稀疏的灌木和草徑。
儘管摔倒在地上,史密斯仍然連滾帶爬的向前衝去,直到虛脫倒地,圈身沾滿著血汙與泥。。
「咳!哈。哈。哈。我沒有力氣了!要殺就殺吧!」
史密斯癱倒在地,我的身體和精靈都滾落在他四周。
「不,沒事了,我們逃出來了…」
只見在大森林邊緣,土製的巨手維持在抓取的瞬間,爾後漸漸崩塌掉落。
但是,我不禁回想起逃離西爾維時她的表情
「魔物會哭嗎?」
「咳,咳,咳…蛤?怎麼可能?當然不會啊?」
「也是呢…」
瑪麗娜被貴族帶走了。
解除魔法的機會渺茫
森林裡的魔物要上報給王國。
必須封鎖森林。
該怎麼安置精靈。
回村的路上,史密斯一直繞著這幾個話題打轉。
只不過幾天的時間,一切都變了,要思考的事情變得好多。
我能做甚麼?一個等同廢人的存在。
失去能夠活動的身體,我連替村子看門都做不到。
更別提去追上瑪麗娜了。
這就是冒險的代價嗎?
明明安全了,明明回到了村子。
一切卻只讓我覺得彆扭,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鄉景。
身體被隨手安置在屋子邊,草草挖個洞就埋了進去。
小村子的八卦傳得很快,但是好奇心也喪失得快,只剩下小孩子偶而駐足。
看著史密斯正在為了那個魔物四處奔波,村民賣力的除草,放牧。
將不斷肆意生長的牧草收割,作為冬天的草料。
連伯父伯母比我想像的堅強許多。
伯父習慣性地倒了一杯蜂蜜酒給我,卻只能尷尬的喝掉。
他們安慰我瑪麗娜至少會寫信回來,她成為了尊貴的人物,不必像他們一樣吃苦。
還說她達成了她想要冒險的夢想。
不過以她的性格,成為聖女這種古板的職業一定很無聊吧?能夠想像到她半夜偷跑的樣子。
唯一能夠安撫我的,只剩下精靈漸漸復原的身體。
至少這是我為數不多做對的事情,我想。
整個村子就只剩下我和她的時間停止了。
花費了大半的時間在觀察她,反正也無事可做,甚至幾乎不用睡覺。
她會感謝我救了她嗎?還是他根本不覺得?畢竟真正救了我們的是史密斯。
隨後,又想起西爾維,奇怪的魔物。
美麗,溫柔,甚至會流淚。
但卻也嗜血,瘋狂。
難以捉模她對我溫柔的原因,只是剛好同樣都是樹嗎?
搞不懂。
§
潔白的指尖正慢慢靠近僅存我的右眼。
無法動彈
無論我怎麼哭喊,我怎麼祈禱,都沒有人來救我。
僅存的視野在劇痛下開始模糊。
就像在攪拌半熟的雞蛋,視線順著時鐘的方向扭曲,夾雜著血和濁白的凍狀物體。
她刻意攪得很慢,讓我能聽見噗哧噗哧的水聲。
血與白的混和物滴落至鼻子和嘴唇。
很腥,很鹹,滑滑的。
「殺了我!」
「殺了我了吧!」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殺了我!」
「殺了我!」
「嗚!?」
喉嚨被塞進了手指,爾後在緩慢拉出。
「噁噗!噁啊啊啊喔喔喔」
帶有唾液的手指輕撫著我的臉。
「反正妳都看不見了,鼻子也不需要了吧?」
「噁啊啊啊喔喔喔!」
東西被撿起的聲音。
片刻後,額頭感到冰冷的觸感。
然後是骨肉切割的聲音。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
「斯!好痛。」
我全身裹著厚的亞麻布繃帶。
有人替我包扎了?誰?為什麼?我被拯救了嗎?
真的有人願意來救我嗎?
眼淚從右臉頰滑下,不自覺的用雙手去擦。
「沒有了…」
左手異樣的觸感,讓我不敢再碰我的臉。
對了!武器!
快速的觀察房間,檢視逃生的方向。
看來我正處於一處民宅的床上,窗戶是開的,門雖然有點遠,但至少是半開的。
房間有點灰塵,壁爐裡有正在燃燒的煤炭,上面架著小鍋,不知道在煮什麼。
「人類的村莊嗎。」
壁爐上擺著夫妻半身肖像。
掙扎的爬起身,將床旁小桌上的削皮刀藏起,唯有蘋果不慎的被撞落在地。
咚!
「嗯?怎麼蘋果會掉在這裡。」
裹著繃帶的老人撿起蘋果,銀白色的思念體跟在身後走進屋內。
「有好一點了嗎?」
耳熟的聲音,是你嗎。
「嗚哇,好燙!哦,煮得不錯呢。」
是燕麥粥的味道。
老人用身上的布隨手擦了擦桌上的木碗,然後裝了一碗粥。
「快快吃,快快恢復。我還期望著你幫約翰解除魔法呢。」
粥很香,但是碗看起來不是很乾淨。
「妳已經昏迷有一陣子了,不吃點東西嗎?」
身體是感到飢餓,但是不知道他們在粥裡放了什麼。
不能輕易地相信無故幫助自己的人。
「精靈小姐,不要這麼警戒妳的救命恩人咩。」
「妳看,真的就正常的粥咩。」
老人用食指沾了碗裡的粥,吮了一口。
「味道剛剛好〜」
「約翰,你家裡還有沒有多的碗?」
「我要吃滿滿一大碗〜」
隨後隔間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
多麼沒有教養的下等人!?
「那個精靈小姐,妳還是先吃一點比較好,妳留太多血了。」
「我叫安柏。」
「安柏小姐…」
「當時,是妳制止了那個女人嗎?」
「…是的。」
「為什麼?」
「我可是殺了你,還羞辱過你的敵人。」
不禁握緊了棉被下的削皮刀。
§
如今你問我原因,我也答不出來。
倒不如說我很害怕我的答案。
我很憧憬冒險。
我想成為勇敢的騎士。
我覺得我可以拯救你。
結果呢?
我的冒險只是幼稚和逞強。
強大的是史密斯。
決定饒過我們的是西爾維。
我做到了什麼?
像小孩子一樣鬼吼鬼叫嗎?然後在這裡誇耀的說我救了你。
不敢直視她僅存的右眼。
她琥珀色的眼睛過於純粹,像反射在湖面的陽光,亮的刺眼。
「你是在可憐我嗎?就像是在好心拯救小動物一樣。」
她放在棉被下的拳頭握得更緊了。
「……」
「哼。」
「是嗎…也是呢,抱歉,問了你這樣的問題。」
「謝謝你們救了我,我已經能夠走動了,我必須得走了。」
她掙扎著試著起身。
「不是的!」
望過來的,是變得毫無生氣的眼睛。
「不是的…」
「我只是想成為騎士而已…」
「我真的很想救妳…但是我太弱了…」
「抱歉,我救不了妳…」
「……」
待不下去了。
沒有辦法再看她的眼睛,講這種話。
§
老人從隔間走了出來,手上拿著刻有「瑪麗娜專用」字樣的木碗。
「抱歉,空間太小了,不聽到你們的悄悄話也不行。」
「精靈小姐呦。」
「我醜話先說到前頭,那小子心裡有別人了。」
「還有,對著他擺出這份表情吧,這不該給我這糟老頭看的。」
短暫的寧靜後,只剩下兩個人吃燕麥粥的聲音。
§
坐在村子口附近的斜坡上,河邊的蘆葦隨風搖曳。
如果是在秋天,這些蘆葦就可以拿來編織或是做成給動物保暖的蓑衣,用來度過漫長的冬天吧。
腦子裡漫無目地的思考著,想脫離懊惱的情緒。
結果,答案應該怎麼說才正確?
我真爛。
爛透了。
連個像樣的回答都做不到,就逃跑了。
我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懦弱,可嘆啊。
是我缺乏勇氣與力量嗎?
有了力量就會不一樣了嗎?
可以「咻-啪」的解決,乾淨俐落。
真好啊,有能力的人就是不一樣。
要怎麼做才能獲得力量呢?
倒不如說我還有機會嗎?
看著半透明的手。
真的是,糟透了…
咻!
「是誰!」
人類的習慣讓我瞬間後退擺出招架姿勢。
「欸??」
「妳不是要走了嗎?」
拄著拐杖,並拿著細長的蘆葦枝。
哦,戴眼罩了嗎。
「那你為什麼在這裡?」
「…想說妳要走了,我等著幫你送行。」
騙人的,只是剛好躲在這裡,被妳發現了。
她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咻-咻-
「幹嘛啦!蘆葦的生命很強韌的,飄到田裡就不好了。」
咻-咻-
「怎麼了?我的騎士。這樣子就不行了嗎?」
「不,我現在根本就碰不到妳。」
「…」
「那老頭和我剛才討論出了或許可以替你解除魔法的辦法…」
「真的嗎!?」
希望來的真突然。
「所以說,我還會在這村子待一陣子。」
「喔…」
「你那是甚麼回應?」
「額,不。只是想說妳變得有精神了。」
「……」
「走了。」
她一跛一跛的往前,速度還挺快的。
§
林中的荒地,散落著戰鬥的痕跡。
倒塌的樹木和散了一地的落葉,被刨起的大坑,還有被削去部分樹枝的巨樹。
白色的花被壓爛在泥裡腐敗。
蜷縮在土坑裡,手中握著枯萎的小花,感受他曾經還在的氣息。
我的同胞,我的愛,沒有了,我又再次回到孤身一人。
眼睛早已乾枯,紅腫。
大樹開始萎靡不振,部分的葉子開始乾枯。
無法接受。
為什麼允許我們之間的分離,獨留我被束縛在大森林?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不被允許離開?
這是詛咒身為世界樹的自己嗎?
這就是注定的宿命嗎?
好不甘心,只能透過彼此交換的魔力隱約感受他的存在。
將小花抱在胸前,聞著不存在的花香。
離開了我,他會像我一樣寂寞嗎?
他會想我嗎?
就想我一直思念著他一樣。
最後,連像樣的答覆也沒有收到。
難道,他不愛我嗎?
…
……
不可能。不會的。不是的。
怎麼會呢…..對吧?
遭了,太用力了,壞掉了。
淚水再度湧出。
好痛,好痛,好痛,為什麼?
樹,明明是不會痛的,為什麼?
「…世界樹大人,您需要我在重複說明一次嗎?」
我好想你,我好想見你。
為什麼要走?廝守在一起不好嗎?
兩人一起度過林中寧靜的歲月,看著自己的族群繁榮茂盛。
這樣不好嗎?
約翰?
「世界樹大人,想必是我的姊姊冒犯了您,才讓您不願意答應我們一族的請求,我在此向您道歉。」
「如果可以,請您請聽我們的訴…」
「我漂亮嗎?」
「…是的,您十分美麗。」
「…是嗎。」
「世界樹大人,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們一族可以提供最好的裁縫師和化妝師,配上您的美貌一定會讓任何人都讚嘆不已的,我保證。」
第一次願意起身看向眼前這個女人。
「幫我。」
§
看起來兩人都是胃口大開,那可是兩餐的份量啊。
「額,妳的意思是你其實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
「…是的。」
她偏移了單眼。
「你只是沒有確認過,就覺得他們都死了?」
「…基本上我又聽不到樹的聲音」
細思極恐,那我之前砍的木柴該不會??
「咳哼!總之,按照我的經驗,這種情況其實是有辦法透過輸入大量的魔力,來將原本在你體內的異常魔力排出體內。」
「哦!原來如此。」
「那要找誰來幫我呢?你嗎?」
「不,這就只能請精靈小姐來幫忙了,畢竟精靈的魔力天生就比人類多太多了,就讓她來幫你吧。」
老頭兩手一攤。
「欸?」
「……」
出房門左轉,熟悉的身體。
還有偷窺的孩童。
甘藍菜梗被當作堆肥埋在四周。
「…所以說,該怎麼輸入魔力呢?畫魔法陣嗎?」
「安靜一點…你在旁邊看就行了。」
只見她將雙手放在我的身體上,屏氣凝神。
……
……
好尷尬。
「那個…」
「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實中看見精靈。」
「果然跟吟遊詩人說的一樣,很漂亮呢。」
「連傲慢自大也一樣嗎?」
「不是的…」
……
「你一直都這麼善良嗎?」
「是說救了你這件事嗎?」
「……」
「…善良嗎?我一點也不覺得,不經思索的善良是沒有意義的。」
「有人教會了我這一點。」
「是瑪麗娜說的嗎。」
「…是的,看來史密斯已經跟你說過她了。」
「……」
「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她是很溫柔善良的人。」
「那怕是這樣的我…」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可以介紹給你認識,妳們一定可以變得很要好的朋友的。」
「是嗎。」
「為什麼要突然改用抱的呢?」
「因為這樣接觸點變多,魔力才會傳輸得更快。」
「是這樣啊。」
她將臉藏了起來,只看得到臉的輪廓。
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不過,至少能夠簡單的閒聊。
是什麼原因,讓我們的關係改善了嗎。
「那這樣很快就好了嗎?」
「…不,還要很久。」
「也是呢,我聽說魔法通常都要處理很久。」
「嗯…慢慢來吧,不要急…」
「所以,為什麼他現在會變得跟發芽的馬鈴薯一樣?」
「…他身體裡有一小部分的魔力一直阻礙魔力的輸送,只能這樣了。」
心頭一顫,難道這是西爾維之前說過,跟我互換過不知道什麼部分導致的?
雖然目前的身體跟人差不多,但是身上仍然有數個綠色的芽點,頭上還有個小芽。
「看來,只能去大城市的魔法協會找尋辦法了…」
「約翰,你還有打算去追瑪莉娜嗎?」
精靈的長耳朵微微下垂。
是啊,瑪莉娜,不,現在應該說是聖女瑪莉娜了吧。
「我會去見她的。」
「但不是現在,現在的我什麼也不是,是見不到已經成為人上人的她的了。」
就算她願意見我,那她周遭的人呢?
為什麼要接受平民的我?
而且,見過城市奢華的她,還會想見我嗎?
「是嗎。我以為你會直接衝過去追上她呢…」
「明早,我會出發去領主居城,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問我的,但是我現在只能說這是秘密。」
史密斯制止了想要發問的我。
「不過,如果你想要訓練的話,我想精靈小姐會很樂意幫助你的。」
史密斯瞥了安柏一眼。
隨即安柏瞪了回去,像老鷹一樣。
「好吧,既然你的身體現在只能這樣了,那就先吃飯吧,時間也不晚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是這樣嗎?
如果我變強了,結果會不一樣嗎?
「…你,至少在那個怪物手下撿回一命,別難過。」
安柏,妳這是在試圖安慰我嗎?
出乎意料之外,這具身體可以進食,可喜可賀。
但是晚餐的燕麥粥少了以往的雞蛋,讓我有些惆悵。
§
剛復原的他被稻草床包覆著。
小心翼翼的。
輕觸著芽點。
你睡了嗎?我的騎士。
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追尋的公主不是我。
我知道你心中的軟弱,你肉體的無力。
你很平凡。
缺乏智慧,沒有資質,是耕田的犁讓你的手長起了厚繭。
你根本就沒有擔當騎士的天賦。
但是啊,我的騎士。
你的話語確實拯救了我。
是你讓我願意堅信某人的必定到來。
你成為我的信仰,成為我的救贖,那致暗時刻的光。
作為回報,我會為了你盡心盡力。
那怕是在同族中弱小的我。
所以,努力成為強大的騎士吧。
然後,再次拯救哭泣絕望的少女吧。
讓她歡笑,讓她幸福。
§
美麗的刺客捏住了騎士的鼻尖。
看著騎士扭曲掙扎的臉,不禁竊笑。
這樣可不行喔,竟然連刺客的接近都無法察覺。
不過,誰叫現在的他還不夠強大呢。
月光皎潔,騎士睡得很安穩。
少女也是,如此久違的。
ver 2025/4/2 細化前半部分有點零碎和人稱奇怪的部份,並增加視角切換符號
只能說這是作者個人特色了,我覺得這種第一人稱視覺蠻有趣的,但說實在的就是這些角色的特色和沒有那麼突出,加上第一卷讀者對角色的認識還不是很足,總之人物對話真的很難分辯,好處就是內心戲強烈的時候比較能夠感同身受,我覺得世界樹塑造的很好,精靈對自己家族的部分也不錯,但是被救回來那段就看的很矇,有點搞不太懂現在精靈對男主是甚麼感情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