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在佩姬家門口跟詹依依不捨地道別後，伊莎用不可思議的速度衝上了二樓開始尋找佩姬。

　　倉促地跟傭人打過招呼，伊莎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

　　自己和佩姬共用的臥房──沒有、二樓佩姬雙親使用的主臥──不在、佩姬沒事就會待著看小說的書房──沒看見，佩姬曾經當作秘密基地，精心打造的閣樓──還是沒有，直到再次繞了一圈，伊莎才在主臥室的棉堆中看到睡眼惺忪的佩姬。

　　「佩姬！」

　　伊莎叫著，她有好多事情迫不及待地想跟小自己兩歲的摯友分享，包含第一次的接吻和舌頭間的纏綿，還有跟詹湖畔互訴情意的點點滴滴。

　　佩姬拿著盧克的信耀武揚威了那麼久，這次該輪到自己了，伊莎心想。

　　於是她開始跟佩姬描述起自己今天碰到的一切，佩姬一直都開心地聽著，時不時摻雜著點頭和微笑。談到舌吻時，佩姬不禁掩嘴驚呼，摯友的反應令伊莎心中升起了小小的勝利感，直到伊莎直視好友的雙眸──

　　那雙靜靜聽著自己說話，笑盈盈的眼睛與詹好像。

　　瞳孔的顏色不同，眼睛的大小也不一樣，身為女孩的佩姬在眼睛上無疑比詹更美，但是……

　　伊莎又想起一件事，詹威風凜凜地登場救了自己的那天，她心中曾經閃過的一個念頭──

　　跟某個認識的人很像。

　　伊莎曾用乾淨明亮一詞對詹形容這位小自己兩歲的好友，可是現在看來，真的是這樣嗎？

　　佩姬眼裡藏著難以察覺的陰鬱，隱瞞的比詹更深。

　　她藏了多久？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仔細一想，伊莎赫然發現，佩姬眼神中的那股黯淡，打從她與佩姬第一次認識就存在了。

　　這讓人透不過氣的事實令自己開心的分享不自覺地停下。

　　眼神不會騙人，自己的直覺也不會。

　　「吶、佩姬，妳今天一直都在家睡覺嗎？」

　　「對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伊莎總覺得佩姬回答的語氣中有著微妙的遲疑與停頓。

　　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為了說服自己，伊莎搖了搖頭。

　　而沒有察覺到伊莎心理正處於矛盾狀態的佩姬，則像是撒嬌般親了伊莎的臉頰一下。

　　那個點到為止的親法，與自己與詹一起親暱度過的下午一樣。

　　正因為是灑滿糖霜的珍貴回憶，所以伊莎一直牢牢記在心理。

　　她很想大聲質問佩姬到底跟詹是什麼關係，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自己太蠢，所以她只能按捺住這份奇特的猜疑，靜待時間過去。

　　多年以後，這份疑竇在混亂中被證實了，以最為悲劇的形式。

　　我跟伊莎一起餵貓的事情被塔米雅發現了，她罕見地化身為從地獄歸來的赤面修羅，追著我和伊莎兩個小毛頭的屁股不放。

　　「──伊莎！佩姬！」

　　洋溢著怒氣的呼喚在背後響起，我轉頭看了塔米雅一下。

　　只見彷若鬼神、三頭六臂的她，拿著鍋鏟跟平底鍋氣勢洶洶地追了上來。

　　儘管塔米雅早就警告過隨便餵食小動物會引發衛生問題，還會給家裡的傭人造成負擔，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餵個貓而已有必要發這麼大脾氣嗎？

　　今天的塔米雅好恐怖。

　　我跟伊莎連滾帶爬的抵達了二樓的岔路。

　　狡慧的伊莎立馬作出了抉擇──

　　「佩姬妳逃向左邊，我則是右邊！」

　　我點點頭，用眼神示意贊同伊莎的決斷，一個人單獨遭逮總比兩個一起遭殃來得強。

　　可是當我遵循伊莎的指示逃向與她截然不同的方向時，我立馬意識到自己被伊莎設計了。

　　比起教訓外人，修理自己家調皮的小鬼還是比較簡單一些，而且同時也可以傾注全力，完全不需要手下留情。

　　想通了這個道理，我驚愕地望著伊莎，她正用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掩嘴偷笑。

　　──伊莎，妳算計我！

　　但塔米雅顯然不是省油的燈，伊莎那幼稚的計策她全都看在眼裡，作為一個肩負著教育責任的母親，她選擇了「我全都要」。

　　「凍結，然後化為壁壘──冰牆！」敲打著鍋鏟與平底鍋，塔米雅放出了高階水系魔法。

　　挾帶著寒氣的銀藍色霜壁卡住了伊莎的退路，在此同時，塔米雅已經揪住我的衣領，拽著我嬌小的身軀在地板拖行。

　　我決定不作抵抗。

　　伊莎似乎不太明白當敗跡已現，有時比起抵抗選擇臣服會是更好的作法這個道理。她焦急地詠唱起來──

　　「點燃唷，火苗！」

　　緊張影響了伊莎在腦內建構的想像，她發起的火苗像是烤肉時沒被成功點燃的火種一樣倏忽即逝。

　　察覺到了伊莎的圖謀不軌，塔米雅又加了一道冰牆：

　　「凍結，然後化為壁壘──冰牆！」

　　竟然氣到要對小孩子連放兩道高階魔法，媽咪妳瘋了嗎？

　　被塔米雅揪著脖子的我偷偷瞧了眼塔米雅，她用「妳死定了」的眼神宣告我的末路。

　　我打了個寒顫，今天的媽咪真的好可怕。

　　最終，仍在試圖抵抗的伊莎被塔米雅無情逮捕，她用平底鍋跟鍋鏟殘忍地凌遲我跟伊莎的屁股。

　　不過媽咪，打屁股時不要掀起裙子行不行，好丟人哪。

　　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在結束時好像有那麼一點舒服？

　　我想那一定是因為塔米雅手下留情的緣故──絕對是！

　　挨完了揍，我跟伊莎跪著領受塔米雅的訓斥。

　　我裝作一副痛改前非的樣子低著頭不發一語，但說實在我根本沒在聽。

　　「可是貓咪那麼可愛！」

　　心高氣傲的伊莎仍在試圖辯解，沒在職場待過就是不懂，不論理由是否充分，動機是否明確，跟上司頂嘴往往只會帶來更糟的結果。

　　果然，塔米雅說話的分貝正逐漸提高：

　　「伊──莎──！」

　　可憐的伊莎，明年的今天我會為妳上香的。

　　我偷偷地雙手合十。

　　「我說佩姬，妳不要以為媽咪看不出來，其實妳根本沒在反省吧？」

　　……欸？被抓包了？塔米雅是怎麼發現的？

　　這就是知女莫若母嗎？抱歉了伊莎，今晚就請妳多擔待了，黃泉路上有妳相伴一定不會寂寞。

　　我挨了塔米雅一記手刀。

　　餵食貓咪雖然被禁止，但擼擼貓還是行的。

　　顏色是橘子牛奶的肥貓正慵懶地在太陽底下翻肚。

　　地點是後院，時間是挨揍之後，紅紅的屁股還沒消腫，至今仍有些疼。

　　炙熱的正午令人心浮氣燥。

　　「塔米雅今天好暴力呢。」嘟著嘴，伊莎用手指逗弄貓咪臉頰的肥肉。

　　尾巴不停地拍打，橘貓用充滿著鄙夷與不耐煩的眼神看著伊莎。

　　「我也不知道她今天為什麼要發這麼大的脾氣。」

　　跟伊莎不同，我選擇進攻起阿橘的肚皮。

　　毛茸茸、肥嫩嫩的肚子非常好摸，好療癒啊。

　　貓咪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這世界跟地球一樣有貓咪真是太棒了！

　　狗派的請不要攻擊我，這裡不接受妳們的反駁。

　　總覺得這樣騷擾阿橘似乎沒有辦法得到滿足，我將臉埋入了貓咪的肚皮上。

　　吸貓就像吸毒，真是暢快。

　　「喵！」阿橘發出了抗議的叫聲，不過抵抗沒用。

　　抗議的呼嚕聲從貓咪的心窩響起。

　　「這樣很好玩嗎？」望著我，伊莎拋出了疑問。

　　從貓咪肚皮回神的我對伊莎點了點頭，我想自己此刻一定一臉恍惚。

　　「非常棒，伊莎要不也試試？」

　　於是伊莎也將臉埋入了阿橘的肚皮。

　　「喵、喵喵！」阿橘的抗議連帶呼嚕聲音一起變得更大了。

　　將頭從貓咪身軀抽回的伊莎，果然也是滿臉幸福。

　　「很棒吧？」

　　「嗯。」

　　伊莎燦爛的對我微笑。

　　伊莎的笑容很美，美到會令我忘記自己的性別，伊莎被太陽曬的紅通通的臉頰就像嬌豔欲滴的蘋果，令我好想狠狠咬上一口。

　　於是我親了伊莎的臉頰一下。

　　被親的伊莎忽地打起了哆嗦，她以又是害羞又是生氣的眼神喝斥我──

　　「佩姬妳作什麼啊？」

　　「嘿嘿，因為伊莎很可愛嘛！」我忸怩地搔著自己的臉頰。

　　盧克很帥氣，伊莎很可愛，我覺得自己男女通吃。

　　謝維圖拉爾家族專出帥哥跟美人，好幸福呢。

　　隔天一早，我從二樓自己與伊莎共用房間的窗戶，看到塔米雅拎著裝滿剩食的碗穿越後院。

　　我回頭望了下房裡的時鐘，貓頭鷹造型的計時器顯示時間甚至還沒到六點。

　　穿著連襟圍裙的塔米雅一路走向了後山，帶著愉悅的心情吹起了口哨。

　　隨著旋律的響起，一隻又一隻的貓咪向塔米雅靠攏，除了肥嫩的橘子牛奶外又多了虎斑、黑白相間的賓士，還有顏色雜亂無章的三花貓，掐指一算大概是六隻。

　　塔米雅將裝著廚餘的碗輕輕放下，一大群貓咪爭先恐後地朝塔米雅準備的食物撲去。

　　……什麼嘛，塔米雅自己明明也很愛貓。

　　為什麼要對我跟伊莎餵貓這件事如此氣憤呢？

　　像是瀑布一樣灑落的晨曦逼得塔米雅瞇起了眼，她在用前臂抵擋刺眼的陽光後轉過身子，隨即看見了正在二樓窗戶窺伺她的我。

　　距離遠到雙方都看不見彼此的表情，但我卻注意到了塔米雅動作中的緊張。

　　於是我從窗台朝塔米雅揮了揮手，用肢體語言告訴她「我、都、看、到、了。」。

　　塔米雅慌慌張張地衝回家裡，我已經在腦海裡擬定一連串揶揄塔米雅用的台詞。

　　自己真是壞心眼。我在心底嘆了口氣──不過這都是跟媽咪妳學的。

　　塔米雅似乎做好了被我攻擊的心理準備。

　　吃完午飯，我用不懷好意的眼神一語不發地盯著她。

　　我刻意不主動挑起話題，準備用尷尬的沉默逼塔米雅就範。

　　時鐘的秒針滴答滴答的挪動，塔米雅的焦躁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飆升。

　　媽咪終於再也忍不住──

　　「夠了！佩姬妳不要這麼壞心眼，有什麼事想問就問！」

　　奸計得逞，我噗哧的掩嘴偷笑。

　　「媽咪好喜歡貓咪呢。」我很清楚，故作天真的口吻殺傷力比什麼都大。

　　塔米雅的笑容微妙地歪斜著，我下手的力道是不是太重了點？

　　最後塔米雅用手背擦掉了額上的冷汗，用懷念的語氣對我說著：

　　「其實媽咪以前有養過貓咪。」

　　抱著胸，塔米雅用手托住了自己的下頷。

　　「是隻橘色的、胖胖的、又大又肥的貓咪，可是貓咪過沒幾年就死了，死因是有人在餵貓的飯菜裡下毒。」

　　塔米雅的聲音裡充滿遺憾。

　　她像是要說服自己般接著說道：

　　「所以我希望貓咪能對人類抱持警覺，至少不要是毫無防備看到食物就吃。也許這就是自己對妳還有伊莎發脾氣的理由吧？」

　　好悲傷哪……

　　看著塔米雅的模樣，我忍不住抱緊了她。

　　變成女孩之後，總感覺自己的情緒感受能力比以前更強，也更容易被拖入別人的情緒之中。

　　我認為這並不是壞事，至少現在的自己可以透過這點分擔塔米雅的遺憾。

　　我像是撒嬌的貓咪一樣磨蹭著塔米雅。我要讓媽咪知道，自己永遠都會待在她身邊。

　　「謝謝妳，佩姬。」

　　垂下了眼眸，塔米雅溫柔地摸著我的頭。

　　「不過，在後院餵貓還是禁止，至少要到後山附近去餵。」

　　彎著腰豎起了食指，睜著大大眼睛的塔米雅像是個媽媽一樣告誡著我。

　　不對，她本來就是媽咪。

　　塔米雅的心很纖細，纖細到我不得不挺身保護才行。

　　「媽咪，明天我們一起到後山去餵貓吧。」

　　拉著塔米雅的手，我輕聲說道：

　　「連伊莎一起！」

　　眩光劍「佩姬」-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