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才剛翻起魚肚白,艾德蘭雇傭的馬車就已經抵達樓下。
他的動作之快,用心之深著實令我嚇了一跳,我想艾德蘭他一定比誰都期待這場約會吧?
不過他以前是這麼急躁的人嗎?在鏡子前,自己疑惑地歪過了頭。
也許艾德蘭已經為了這次邀約籌備了很久,只是苦於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伊莎的相親只是恰好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令艾德蘭能鼓起勇氣向我提出邀請。
雖然從未對艾德蘭抱持著男女之情,但被男孩子重視到這種程度還是不禁心生雀躍。怎麼辦,我會不會變成豢養工具的壞女人啊?
先說好,我可不是會利用曖昧撈盡好處的那種壞傢伙噢,畢竟今天自己可是打算要認認真真地拒絕他的。
穿著睡衣,我要艾德蘭在大廳乖乖等我,為了心儀自己的追求者換上漂亮的衣服是女孩子的責任,也是禮貌。畢竟沒有人會對展示最好的自己這件事感到排斥,對吧?
我選擇了與艾德蘭髮色一致的翠綠作為今天穿搭的主題,因為就算只是如夢似幻般短暫的片刻,我也想在他心中留下剎那的永恆,這樣只要每每提起佩姬,他的嘴角一定都會漾起幸福而心酸的微笑。
我覺得自己好壞心眼,可是我是真真切切地想把自己的美麗深深烙印在艾德蘭的腦海裡。
綠色的洋裝,草織的遮陽帽,還有從塔米雅那要來的墨綠色側背,這個包包我曾經跟塔米雅討價還價盧了好久,沒想到會在今天作為約會的穿搭而用上。
離去前我親了塔科特跟塔米雅的臉頰各一下,熟睡中的他們十指緊扣,即使相處多年感情依舊這麼甜蜜,根本就是模範夫妻,希望未來我與我的伴侶能像他們一樣持之以恆的幸福下去。
什麼,你說我為什麼不指名道姓是盧克?拜託,我還沒確定是否會委身於他呢,嘻嘻。
我從二樓緩緩走下,被自己美貌所折服的艾德蘭在大廳呆呆地楞在原地,不發一語。
「走吧。」我牽起呆愣了許久的艾德蘭的手:
「希望這會是場令人愉快的約會。」
我對他微笑。
馬車的木製軸承嘎嘎的響著,艾德蘭跟我此刻正穿越謝維圖拉爾領地的街道,據艾德蘭所述,我們要先前往西北邊的格格托遺跡使用轉移魔法陣,再一口氣傳送到東方的海邊,去那裡捉住盛夏的尾巴。
他一定仔仔細細地考量過今天的所有行程,為了喜歡的女孩拚盡全力,真是青春哪。
其實我早就發現了,艾德蘭跟爸爸塔科特一樣,是下定決心的事無論結果好壞都會拚盡全力直到最後一刻那種人。
用比較淺顯易懂的說法就是笨拙。
正常人在熱衷於一個目標或是愛好時第一優先考慮的通常都是回饋,這份回饋無論是技藝上的進步或是來自他人的正向支持都行。
但與一般人不同的是,像艾德蘭這類人在往目標衝刺時完全不會考慮自己是否具備資質或是天分,只有當名為絕望的結果如壁壘般豎立在眼前時他們才會懂得收手,儘管那時候可能早就遍體麟傷。
自己並不討厭這種人,相反的還非常欣賞,原因非常簡單──因為自己辦不到。
刻苦認真的努力家在滿是泥濘的跑道上苦苦掙扎的模樣非常耀眼,我是如此認為的。
而今天,我要扮演賦予艾德蘭絕望的角色,哪怕這會令他痛苦或是失望。
馬車外的街景逐漸從繽紛轉為單調,望著窗外灰濛濛的斷垣殘壁,我托住下頷默默想著。
預想中的高科技場景並沒有出現,前往轉移魔法鎮的遺跡與遺跡兩字十分相符,充滿破舊、腐朽與鏽蝕。
看來是自己上輩子看太多科幻電影了吶。
廢墟的中央是座老舊的神殿,我在像是廢墟般的教堂外頭看見了駐紮於此的大量士兵,其中有一兩個臉孔格外眼熟,我想自己應該是曾在自家大門外的崗哨看過他們,才會對這些士兵有著如同遮了層薄霧般淡淡且模糊的印象。
果然,看到我的經過,有幾名軍人連忙行起了舉手禮。
我面露微笑,揮手與他們致意。
強忍住害臊的心情,面紅耳赤的艾德蘭鼓起足勇氣牽起了我的手。
自己在他的引導下抵達了散發著白色光芒的轉移魔法陣前。
那是由無數象徵著星辰與銀河的符號所組合而成的瑰麗圖像。
不被任何屬性的魔法所干涉,遍布、浸染著如同婚紗般潔白光輝的傳送陣非常耀眼。與艾德蘭一同踏上魔法陣的自己,眨眼間就抵達了他口中的東海遺跡之外。
被移轉的感覺非常奇特,彷彿就像在一秒內搭了十幾趟的雲霄飛車。
也許是邊境中的邊境沒有什麼派駐士兵的必要,相較於傳送前的格格托神殿,這裡只有一兩名軍人百般無聊的在打著吨,如果缺乏人生目標的話,從事能夠光明正大摸魚的工作也不錯,你說對不對?
停下腳步,瀰漫在空氣中的淡淡鹹味提醒著自己這裡如同艾德蘭所述是在海邊;步出遺跡,與陽光互相輝映的沙灘刺的我差點睜不開眼──啊!我忘了帶防曬油,雖然不知道這世界有沒有那種道具就是。
無論科技的進步與否,愛美是女孩的一貫堅持,下次來問問看塔米雅有沒有防曬魔法好了。
「很漂亮吧?」側過臉,艾德蘭興奮地對我說著。
他沒有鬆開我的手。
我用空出的左手拉下了遮陽帽的帽沿。
「除了有點刺眼。」我笑著表達婉轉的抗議。
艾德蘭愣了一愣,臉上泛出開懷的笑容:
「這樣啊,抱歉我沒注意。」
「不考慮天氣,選擇這種地方是扣分唷,不過這裡很美,姑且算你及格。」
純白的沙灘,湛藍的海,還有隨時都有可能掀翻帽子,勁道十足的海風。
不只有艾德蘭,我想跟盧克、伊莎、塔米雅、塔科特,甚至是前世的妻子一同欣賞這片美景,想將每一個值得紀念的時刻都化作永恆的念頭在心裡不停滋長──
謝謝你,我的朋友。
感謝你給我了再次品嘗人生的機會。
我在心裡默默跟『祂』道謝。
海風吹散了自己金色的髮絲,掀起了我的長裙,我抽開了被艾德蘭牽住的手連忙穩住遮陽帽,然後撫平翠綠色的裙子。
艾德蘭用彷彿什麼都看光了的通紅表情連忙辯解著「我沒看到」:
「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
哎,艾德蘭,你的褲襠跟語氣都在出賣你,你知道不知道?
說實在,自己不是很在意。
第二性徵尚未發育的身體完全沒有看頭,上輩子在地球還有更多女生以展露自己的性感為傲,像是露出內褲這種程度的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
只是自己的臉怎麼好像有點紅欸?
一定是刺眼的陽光造成的,一定是。
果然,要說完全都不在意絕對是騙人的,不過還是請艾德蘭你將胯股間的兵器收起來先,不要讓女孩子看那種東西,我說真的。
我吁了口氣,沿著臀部撫平長裙,然後抱著腿席地而坐。
艾德蘭跟著坐了下來。
「這次就饒過你。」噘著嘴,我佯裝生氣。
自從解決了困擾自己許久的性別認同問題後,我對這類口是心非的表演越來越拿手。
女人果然天生就是戲精。
艾德蘭彆扭地抓了抓頭,我決定再刺激他一下:
「作為艾德蘭你即將成年的賀禮,剛剛那幅畫面你要當成夜間的配菜也不是不可以。」
雖然依種族、文化誘惑是習俗的差異而有所不同,不過這個世界的成年通常是指十五歲。
紅著臉的艾德蘭整個呆住,呆若木雞的呆。
過了許久,他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他深深、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
看著艾德蘭的彆扭的神情,自己赫然發現這是個坦白的好時機,於是我鼓足氣勢準備賜與艾德蘭絕望──
「吶,艾德蘭,我喜歡的是──」
他伸手打斷了我,比起絕望,深綠色的眼眸裡更多的是憤怒、難過以及悲傷。
「我知道……我都知道。」
艾德蘭像是隨時要哭出來一樣接著說道:
「你喜歡盧克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
他終於扼腕似地哭了出來:
「可惡,好可惡,明明是我先喜歡佩姬妳的。」
抬起頭,我仰望著清澈透明的天空。
我承認自己是有點小覷了艾德蘭,但他的痛苦我都知道。
體恤與共感的能力越強,越能對他人的悲傷感同身受。
「感情是沒有先來後到的。」我悲傷地望著他。
艾德蘭的眼裡瞬間閃過了憤怒與不甘。
他猛然地將我推倒在地,聲音變得惡毒:
「如果我強迫妳,妳會變成專屬於我的東西嗎?」
我金色的頭髮,在沙灘上如同絲綢般展開。
扣住我的雙手,艾德蘭悲痛的表情裡充斥著慾望與愛戀,明明應該是令人噤若寒蟬的場面,我卻一點也不害怕。
「不會。」
心裡很平靜,不知道為什麼,我很確定艾德蘭不會傷害我。
「我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東西,無論委身與誰又或是被誰控制,我就是我,不屬於任何人──」
我用充滿堅決的口吻接著說下去:
「能夠支配我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艾德蘭充滿震驚的表情突然停住,隨即,他放聲大哭。
俯在我身上,他放聲大哭。
淚水浸濕了我的衣衫,他放聲大哭。
我不知道這一年來艾德蘭到底經歷了什麼,可是有些東西即使經過了再多都不會改變,就像是艾德蘭,無論眼神變得再怨毒或是邪惡,善良始終是他無法拋棄的本質。
我憐愛地撫摸著艾德蘭的頭,就像母親對待孩子。
「佩姬、佩姬、佩姬──」
他不停的哭著,久久沒有停歇。
我們坐在海邊不停聊著,直至夕陽西下。
柑橘色的晚霞很美,我用雙手比出了一個框,將這幅畫面收進我記憶的相冊。
「那個動作是什麼?」
眼睛哭的腫到不行的艾德蘭好奇地問著。
「取景。」
我閉起一隻眼睛,視線聚焦正逐漸沉入海平面的太陽。
「想將值得紀念的一刻永遠藏進心底時,我偶爾會這樣做。」
艾德蘭若有所悟地點著頭,然後學著我用雙手比出了一個框。
接著他將有樣學樣拼出的框轉向了我。
「咦──!」我不自覺地縮起了身子,我還以為調適過心情的艾德蘭已經放棄追我。
「佩姬妳是我最值得收進眼底的畫。」
抬頭望向夕陽,艾德蘭釋懷地接著說道:
「到底要不要放棄,連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也許有天,我會碰到比起佩姬更適合自己的女孩,但在那之前請先讓我再多迷戀妳一下。」
露出了滿足的表情,艾德蘭用充滿惡作劇的口吻繼續開口:
「更何況,今天我得到彌足珍貴的配菜。」
他這話一出,自己的臉瞬間紅透,立馬明白了艾德蘭口中的彌足珍貴指的究竟是什麼的我,笑著捶了他好幾十拳。
有些挑逗,還是不要輕易出口比較好。
說是想起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艾德蘭在距離家裡還有一段路程的巷口送我下了馬車。
我一點兒也不在意,畢竟向艾德蘭坦白之後我也需要一些時間整理自己的心情,這一小段路正好適合自己拿來沉澱。
馬車離去前,艾德蘭依依不捨地親著我的手背,直到紅著臉的我對他抗議「夠了啦」,他才隨著馬車離開。
在金碧輝煌的馬車消失在視野之後,我踩著愉快的步伐回家。
然而在抵達家門前,瀰漫在空氣中,與日常迴異的黏膩感逼得我停下了腳步。
遠遠望去,原本應該燈火通明的家裡如今漆黑一片,沒有半盞燈光。
不好的預感自心底上浮,我加緊腳步,快速向前。
抵達家門時,原先應進駐著守衛的崗哨如今空無一人,只留下像是倉皇撤離般的杯盤狼藉。
絕望在大氣中蔓延,恐慌在心中滋生。
胸口喘不過氣,腦筋揪成一團。
塔科特跟塔米雅從沒跟我提過今天打算外出──
我連忙推開熟悉的墨紅色大門,門縫裡忘了上油的鐵片,此刻因摩擦正唧唧唧的響著。
一打開門,既熟悉又陌生的腥味撲鼻而來,自己記得這個味道,只是在哪碰過卻一時間想不起來。
「綻放吧,日光……」
自己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我用光系的初階魔法日光照亮了室內。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臥倒在血泊中的蔻妮拉,負責打點家裡日常事務的她,肚子上被開了個奇怪的大洞,內臟肆無忌憚地撒了出來。
那熟悉的腥味,是臟器暴露在空氣中的味道。
雖然沒有意義,我還是用顫抖的手去試探蔻妮菈的鼻息。
每每祈求奇蹟,都只換來絕望,我的腦中閃過了上輩子破碎的點滴。
放下了蔻妮菈的遺體,我踩著搖晃、疲軟的步伐走上二樓。
……不要,拜託不要。我的朋友,『聖神萊爾』我求求祢,祢一定要保佑塔科特跟塔米雅平安無事。
在二樓通往主臥的轉角,我看見了渾身是血的蜜莉妲,這裡曾是六、七年前羅倫特來訪時,自己跟塔米雅用來躲藏的地方,而如今,這裡只剩雙眼失去生氣的蜜莉妲,一動也不動的癱坐在地上。
我覺得自己要瘋了,理智遊走在瀕臨崩潰的邊緣。
最後,自己在曾和伊莎一起被拿著鍋鏟的塔米雅追殺的長廊上,看見了胸前同樣被開了大洞的父母屍體。
塔米雅像是為了保護塔科特一樣伏在他身上,兩人十指緊扣。
呼吸在顫抖,視野被染成鮮紅,心臟劇烈的跳著彷彿要躍出胸腔──
我發了瘋似地尖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眩光劍「佩姬」-40
要杀就杀塔科特两次就好了,为什么要杀塔米雅阿阿阿阿! ?
塔科特好可憐QQ
干我就知道,前面铺垫那么多就是为了现在
一開始就在鋪了QQ
佩姬,你爹妈似了(无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