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瀰漫著惡臭。
腐敗的惡臭、沉重的惡臭、令人噁心想吐的惡臭。
惡臭的來源是一個禮拜前被我跟朵朵還有凱茲合力殲滅的鼠怪聚落。
這些駭人的鼠怪屍體先是一具具的奮力爬起,然後再次頹然倒下。
失去了肌肉牽引的骨架違背常識緩步爬行,被蛆蟲啃食的眼珠滑落窟窿向外噴出。
岡薩雷斯跟我坐在不久之前仍被墮靈佔據的峭壁上,峽谷底下的積雪無法掩蓋那些不停重複著站起和跌撞的屍骸。
我摀住嘴,驚訝地望著這詭異的驚世奇觀。
我得坦承,自己從來沒有在乎過那些失去生命後的鼠怪殘骸究竟去了哪裡,拯救星霜村的那場大戰結束後,村民也只是將那些屍體送到不遠處的草原就地掩埋。
自己從未料想到這些屍體會像僵屍一樣奮力爬起,類似的經驗只有在第一次遇上墮靈時,那些被墮靈操弄的可怕屍骸。
那些失去腦袋的、肚破腸流的、只剩骨架的、皮肉外翻的、大腦外露的、脊椎斷裂的鼠怪一隻隻站起時所帶來戰慄感我至今仍沒齒難忘。
我原本還以為那些死去的鼠怪是被墮靈用歌聲喚醒,但現在看來不全然是這樣──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焦急地望向岡薩雷斯。
「不用擔心,那只是靈魂在尋覓歸處。」
不知道從哪找出了麥草,叼著草的獅子將手臂疊在腦後,一臉愜意。
「靈魂?歸處?」
看似簡單明瞭卻又去脈絡化的詞語令自己的腦袋徹底打結,完全摸不著頭緒。
「……我不懂,那些屍體會變成這樣是不是跟墮靈的歌聲有關?」
似乎是在思考著要怎麼回答才是正確的,岡薩雷斯一邊用拇指抵住下顎一邊吐掉了麥草:
「墮靈只是讓這個既定的排程提前而已。」
看到我露出了不太理解的神情,獅子接著繼續補充:
「墮靈是用歌聲在操控靈魂,回收靈魂是墮靈無法抗拒的本能以及責任,所以墮靈往往會選擇出現在死傷慘重的戰場或是聚落,有些成熟點的墮靈會主動控制與強化一些低階的魔物,就像我們在巨木森林中看過的鼠怪堡壘。」
意識到令人不太舒服的真相近在幾呎,自己不由自主掐緊了魔杖:
「然後呢?」
岡薩雷斯停了片刻,他似乎正猶豫著要不要說出答案,最後,他決定說出真相:
「沒有信仰的靈魂會在榭菈這片土地上消散、然後重生。不分外型、種族、或是樣貌,這個現象不僅僅適用於魔物,人類也是一樣的。」
心底竄過不可名狀的惡寒──
我焦慮地追問:
「岡薩雷斯妳的意思是說,生存在榭菈領的人要是沒有信仰,死後有可能會轉生成鼠怪囉?」
「事實上這就是第一批鼠怪的起源,六百年前我跟耶格凱爾共同造成的罪孽。牠們的靈魂就像是被打碎的絞肉,在混雜了其他一堆無關緊要的東西後塞進叫作鼠怪的腸衣。」
獅子在嘆了口氣後又接著說道:
「鼠怪不屑用毒,不會對嬰幼兒出手妳不覺得很奇怪嗎?這都是因為潛藏在他們體內的人類靈魂所造成的。」
一直握在手中的法杖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手在顫抖、視野在搖晃,隨風飄散的髮絲搔弄著我的臉龐、我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
心臟在胸腔劇烈地跳動──
自己用殘忍的方式殺害了無辜的人──
那些雌性鼠怪和鼠怪幼崽的哀號在耳畔迴盪──
……近幾天來一直心神不寧的原因終於找到了,原來我早在無意間跨過了詹為自己設下的底線。
岡薩雷斯繼續他那不帶感情的講解:
「不是有消息說發展到了一定規模的鼠怪聚落會跟人類締結合作關係嗎?我想那就是潛藏於他們體內的人類靈魂所殘留下來的記憶,畢竟鼠怪跟人類是很相似的生物。我所信奉的阿瑞托似乎正考慮著要不要為鼠怪群建立信仰。」
獅子的解說我一個字都沒辦法聽得進去。
違背原則帶給我的噁心感令自己激烈地吐了出來,違背了不濫殺無辜這個信條的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垃圾。
長期以來一直困擾自己的自我厭惡抵達了新的高峰──
「嘔──嘔嘔嘔嘔嘔嘔嘔嘔嘔嘔……」
由於自己早就與墮靈交戰前就吐過一次,因此現在吐得出來的只剩胃酸。
消化液侵蝕喉嚨的不適感令嘔吐進一步加劇。
被罪惡感鏽蝕的自己忍不住捉住了肩膀,陷進皮膚的指甲令手指沾染上血跡。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眼淚無法抑制地迸了出來──
我曾自詡「六十餘載的人生中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功績,亦無任何顯著的過錯」。
那都是騙人的,又或許,那也不算騙人。
我努力地不讓那份自詡成為謊言。
領養自己的伯父伯母連同他們六歲大的兒子一起被我殺了,就在自己十三歲的時候。
從總是講著漂亮話的伯父開始,到不尖酸刻薄地諷刺就說不了話的伯母,最後連狗仗人勢的堂弟通通被我殺了。
握著斧頭劈爛他們血肉的觸感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人在情緒高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是會不由自主地笑出來的。
他們虐待、他們踐踏、他們嘲笑、他們毒打詹,永無止境的絕望令詹早就遍體麟傷。
所以我反抗了,在瀕臨崩潰的情況下動手了。
說實在究竟是瀕臨崩潰還是已經崩潰,自己已經很難分得清楚。
只知道殺害親人的感覺令詹非常不舒服。
自己是對的──『他們是罪有應得』的聲音不斷在腦海裡徘迴,是他們不停羞辱詹、是他們不停虐待詹、是他們不停糟蹋詹才導致他們落得這個下場。
他們罪有應得、他們罪有應得、他們罪有應得、他們罪有應得、他們罪有應得──!
詹是被害者、詹不是殺人魔、殺害他們的不是詹而是他們自身的罪孽……
詹從唐人街混跡到了舊金山,成為了廉價的殺手、無能的替死鬼、可憐的代罪羔羊。
男人唯一的底線是絕不濫殺無辜,死在他手下的人一定得罪有應得。
因為這是自己最後的底線──
佩姬暈倒了。
一定是岡薩雷斯大人在欺負她,雖然自己很想這樣抱怨,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
因為任誰都看得出來,自從星霜村降下初雪以來,佩姬的心情一直都很差。
聖女大人的情緒甚至低落到連像是性騷擾一樣的毛手毛腳都沒有了,在今年的第一場雪到來之前,佩姬明明每天一定都要對著朵朵又摟又抱好幾次才會過的舒坦和甘願。
佩姬這次昏睡了兩天,醒來後的佩姬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失去了以往的俏皮和優雅,成天都在怔怔地發楞,從活力四射的小姊姊變成骯髒破爛的布偶,就跟朵朵前些日子從倉庫裡整理出來的玩具一樣。
朵朵盡可能地將那些玩偶打理得跟新的一樣再堆到佩姬的床前,佩姬的房間太乾淨了,爸爸說那樣過度空曠的房間會令人找不到歸屬感。
朵朵的歸屬在星霜村,只要村裡的大家和凱茲都在,自己就不會感到寂寞。
可是佩姬呢?聖女大人的家在哪裡,她的歸屬又在哪裡?
自己很希望星霜村能成為佩姬的歸屬,只是不知道她樂不樂意。
佩姬帶給人印象最大的轉變在眼神,以前佩姬的眼睛裡是藏著淡淡的憂鬱,而如今她的瞳孔除了憂鬱之外看不見其他的東西。
最後一個見到佩姬正常模樣的是英雄岡薩雷斯大人,所以朵朵只能不停地追問岡薩雷斯大人佩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岡薩雷斯大人跟朵朵一樣,對於佩姬的轉變也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岡薩雷斯大人無奈地搔著臉頰的模樣令朵朵無法苛責他,也許害聖女大人變成這樣的是朵朵而非岡薩雷斯大人也說不定。
我想,有些事情只有當事人才有辦法弄得清楚,所以朵朵能做的只有陪伴,就像朵朵過去心情低落時凱茲總是陪著自己一樣,能做的只有陪伴,能做的只剩陪伴。
聖女大人最近總是在洗澡。
一天要洗上個五、六遍,彷彿身上永遠有揮之不去的髒汙,必須得一遍又一遍的搓揉身體才能去除。
佩姬以前很熱衷泡澡,只要朵朵搬出澡盆就可以興高采烈地泡上好幾個小時,令朵朵懷疑她是不是要泡到脫皮才甘願。
可是現在的佩姬卻是不停的在洗,一定要拿毛巾把身體搓的紅通通甚至破皮才願意停下──
佩姬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不能跟朵朵好好解釋,朵朵願意為妳分擔痛苦,就像佩姬妳常在叉腰豎起食指時掛在嘴邊的那句話一樣──
「我說真的……」
好逊喵,为什么要因为图图了想鲨自己的敌人而难受成了这样子
佩姬就遜呀XD
p社玩家:就这?要不在数量后面再加几个零吧
佩姬疑是想的有点太多了,把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都砂了有什么问题,想从别人那掠夺什么东西就要做好被制裁的准备,就和JOJO里的反派没一个好似的的一样_(:з」∠)_
其實佩姬與詹的心理問題不在於殺人帶來的負罪感,這對她的影響微乎其微,而是偏離人類道德範疇的她有沒有被愛的資格與價值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