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不只一次的懷疑自己是否把賞金設的太高,所以在如雪片般淹沒房間的證詞以及目擊情報中,才會出現類似「我曾看見任務中描述過的獅形獠族,在菈莉城南邊的天空中翱翔」,這類光是聽了就會讓人想翻白眼的荒誕消息。
……拜託,岡薩雷斯他又不是貓頭鷹或是奇美菈!獅子就是獅子,不會突然長出翅膀在藍天白雲中飛行!望著梳妝台上那些堆積如山的回覆信件,感覺被徹底打敗的我抱著頭在床上苦惱地打滾。
過濾完部分一看就知道是來鬧的垃圾資訊,在接下來一個多禮拜中循著消息四處奔波的大家,最後終於在位於菈莉城北方,騎馬約莫兩個小時的巨木森林外面,看見了獅子那充滿勇者風格的白色蒙古包,以及像隻翻肚的貓咪一樣仰躺於草地上的岡薩雷斯。
看起來才剛填飽肚子的獅子此刻肚皮非常的挺,遠遠望去就像是在樹海盡頭聳立的小山。
朵朵一見到獅子便興奮地跳下馬匹,揮舞著跟幼貓前肢一樣短短的手臂朝岡薩雷斯奔去。
翠綠之中摻點枯黃的草原在秋風的吹撫之下不停搖晃,彷彿不停拍打沙灘的海浪。
美夢被迫中斷的獅子一邊大聲的打著哈欠,一邊用手驅趕那些瀰漫在臉頰旁邊,代表著恍惚的泡泡。
當然,在草地上坐挺背脊的岡薩雷斯,也沒忘了用他直徑與棒球棍相去無幾的手指搓揉惺忪的睡眼。
獅子哈欠連連地說道:
「……原來是朵朵啊,妳不是跑去耶格凱爾的貴族學校讀書了嗎,怎麼還有空回來?……該不會是因為成績不好被退學了吧?」
單手叉腰的人形貓咪伸長脖子,吐出舌頭、拉下眼瞼朝岡薩雷斯做出了個鬼臉:
「天資聰穎的朵朵才不可能被退學!」
「很好,對自己有自信是好事!」從草皮站起獅子先是輕輕拍了拍朵朵的肩膀,接著轉頭對我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我還想說怎麼有其他熟悉的味道,原來是佩姬啊!」
我跳下馬匹,笑瞇瞇的對獅子點了點頭,伊莎也從幽靈狀態切換成實體,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岡薩雷斯。
與伊莎對上視線的獅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用看起來非常嚴肅的眼神望向我:
「佩姬妳用了那個術式……?」
見多識廣的岡薩雷斯一下就看出了伊莎身上的與眾不同。
我捏緊了手中用來牽著馬匹的韁繩:
「……我原本並不想用,可是那時候的自己沒得選擇……」
獅子皺緊了眉頭:
「妳知道那個術式對受施者來說代表什麼嗎?」
伊莎伸手擋在了我前面,她用清澈卻又無比堅定的嗓音為佩姬進行辯護──
「我自願的。」伊莎的側臉在陽光照耀之下顯得無比閃耀,她桃紅色的唇瓣微微開闔:
「術式的代價我比誰都清楚,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去苛責佩姬的決定。」
岡薩雷斯為難地搔了搔臉頰:
「我沒有責怪佩姬的意思,只是希望她是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作出這個決定,不過既然小妹妹妳跟佩姬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我的顧慮反倒顯得多餘了哈!」
意識到作為英雄耶格凱爾昔日的夥伴,獅子可能會知道些什麼,我連忙追問:
「岡薩雷斯你知道術式的解除方法嗎?」
他苦惱地交疊起雙臂:
「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像個糟老頭一樣,在那告誡妳術式裡可能蘊藏的風險了。」
我抿緊唇,獅子說得確實很有道理,可是自己不太甘心就這樣放棄手邊僅存的線索,於是我又再次詢問:
「那你知道任何可能知道術式解除方法的人嗎?」
陷入沉思的岡薩雷斯噘起嘴,用手摩娑著他下巴上的鬃毛:
「是有一個,不過佩姬妳可能找不到她。」
「……是誰?」
「一個叫做芮菈的女人,她跟佩姬妳旁邊的女孩一樣被人施展過那個術式,愛上耶格凱爾的她為了能更心愛的耶格凱爾一起死去,花了大把大把的時間在研究術式的解除方法,如果要找唯一有可能知道解除術式方法的人,我想應該只有她了。只不過……」
獅子感覺有些欲言又止,不過我知道他在顧慮些什麼,岡薩雷斯之前就因為了不能透漏任何跟邪神有關的事,所以說話總顯得有些語帶保留。
「萊爾『祂』什麼都跟我說了,我也知道芮菈現在是封印的核心。」
獅子點了點頭,嘴角泛起安心的微笑。
我還記得萊爾當初在修理完邪神之後,『祂們』曾經提過再次一決勝負是二十年後,到了那時,自己應該是三十四歲前後──很好,只要持續鍛鍊,那時應該還沒脫離體能的全盛時期,只要跟著萊爾一起救出芮菈說不定就能找到術式的解除方法。
一直被夾在自己和獅子中間的朵朵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這不意外,畢竟我從未跟大家提過伊莎在獲得身體的同時,必須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岡薩雷斯先是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朵朵的頭,隨後朝我丟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把要不要讓朵朵知悉真相的決定權交給了我。
我放下一直牽著的韁繩,挽起被風吹亂的髮鬢,輕撫胸口,在微風的吹拂之下向朵朵解釋起事情的緣由:
「朵朵……接下來從我嘴裡說出的一切,我想請妳和大家保密……」
人形貓咪面色凝重的抿起了唇。
聽完了來自佩姬的說明,朵朵一語不發地抱住了伊莎。
伊莎雖然愛捉弄朵朵,不過那最多也能算是飼主欺負自己家貓咪的等級,更何況在這一個多禮拜以內,她和人形貓咪已經建立了堅固的友誼,只見伊莎一面對著朵朵輕聲低喃「沒事的、沒事的。」,一面憐愛地撫弄朵朵的側臉,彷彿比起自己未來可能面對的漫長孤獨,人形貓咪的眼淚更值得被重視一樣。
陷入沉默的朵朵過了好一陣子終於決定開口:
「我也會出一份力的,儘管不知道幫不幫的上忙……」
「謝謝妳。」伊莎笑著揉了揉朵朵的腦袋,可愛的人形貓咪大家果然都愛撸上幾下。
意識到事情已經告一段落,雙手叉腰,閉起一隻眼睛的獅子將臉轉向我:
「俗話說『旅人沒事不會敲響神殿的鐘』,佩姬妳特地過來找我,是有什麼不得不拜託我的事情嗎?」
岡薩雷斯超過六百多年的人生歷練果然不是假的,一下就點出自己這次之所以要回到榭菈領的理由。
我抬起頭,仰望獅子那彷彿金剛又或是明王般威風凜凜的身軀,他汽車輪胎大小的腦袋剛好將陽光全部遮住,感覺總有一天會被烈日炙烤成一隻頂上無毛的禿獅子。
岡薩雷斯皺著眉吸了吸鼻子,我差點忘了他可以透過氣味辨別人類的情緒,於是我搖搖頭,趕緊拋開對當事人來說有些失禮的想像,直接了當地向獅子提出請求:
「岡薩雷斯你還記得之前曾經答應過我的事情嗎?就是在離開星霜村時的那個約定……」
他像個孩子一樣咧嘴而笑:
「當然記得──我可是一直很期待佩姬妳會找來什麼樣的傢伙給我當對手呢,跟各式各樣厲害的傢伙好好打上幾場什麼的最痛快了!」
我直視獅子的眼睛:
「事實上,有些討人厭的傢伙想請你幫我處理。」
岡薩雷斯放聲大笑,聲音聽起來非常開心:
「不是『個』而是『些』嗎……?很好、很好──這次是哪位神祇底下的走狗想來找我們家佩姬的麻煩?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幾兩重,當真是活膩了啊!」
獅子一下就進入了狀況。
我嘟起嘴,說實在我也很想知道老謀深算的阿戈泰爾背後,到底是哪位神祇在替他撐腰……畢竟願意讓自己麾下的使徒花費超過三十年潛伏在敵對陣營,只為了在不知不覺間消耗跟弱化對手的實力,這種耐心跟喪心病狂的程度實在是相當罕見,而這樣善於營運的神祇,究竟被底下的信徒賦予了什麼樣的概念這件事,也相當令人好奇。
「這次的對手躲藏在中央教會……」
我又一次開始解釋事情的發生經過──怎麼辦,我迫切地覺得自己需要一個錄音機,最近向人解說事情的次數實在是多到令人厭煩──!
聽完說明的獅子開始哈哈大笑,接著,他故作神秘地豎起了食指,指頭上的肉球飽滿圓潤,好想用手指戳個幾下……
「佩姬妳聽好了,問題雖然出在我當初沒有好好跟妳解釋清楚,岡薩雷斯我願意幫妳處理的對手數量其實只限一個,可是由於這次事情實在是太有趣了,因此要我一次處理超過兩名以上的使徒也不是問題,只不過──」
岡薩雷斯不懷好意地揚起了嘴角:
「妳必須先答應我一件事情!」
我疑惑地歪過了頭。
看起來異常亢奮的獅子用鼻子噴了噴氣,將六百年份的汙濁還有鼻垢釋放到周遭的空氣之中──
臉上隨時隨地總是掛著笑容的岡薩雷斯開始折起手指:
「首先,妳得認認真真的跟我打上一場──!」
咦,居然要写到34岁吗
靜觀其變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