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眩光劍那莊嚴絢爛的光芒消散於天際之後,一枚樸素的古銅色指環彷彿羽毛般從空中輕輕飄向自己攤開的掌心。
戒指的外觀看似樸素,可作工卻十分精緻,尤其鏤刻於台座上的螺旋形眼珠標誌,簡直就像是把軀靈面具中央的邪神符號直接剪下貼上一樣。
以狄奧斯為首的眾人紛紛靠了過來。
冒險者的主要收入通常源自於從魔物屍體上剝下的素材,在科加利斯已經吞噬了大半魔物,迷宮又隨時可能崩塌的情況下,這次迷宮探索基本上可以說是血本無歸,因此大家會對自己手中的指環感到好奇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那是什麼?」
狄奧斯一面說,一面皺著眉緩慢解下遍佈焦痕與血污的鎧甲,由於龍炎的波及,盔甲有小部分因為高溫黏在了他肩膀和後背的皮膚上,好在傷勢並不嚴重,配合上溫蒂妮的協助以及針對傷處的治療,很快便恢復到能夠自由行動的狀態。
道盧目不轉睛地盯著指環,他粗曠豪邁的大鬍子被龍息炙烤的又黑又捲:
「我說這東西上面刻著的圖樣,怎麼跟科加利斯臉上的面具有點像啊……?」
摩娑著下巴的亞龍人俯身,瞳孔從橢圓變成一條直線:
「總覺得戒指裡蘊藏著某種令人不安的氣息嘶。」
「擔心那做什麼?」溫蒂妮一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對身為冒險者的我們來說,那玩意能不能換錢比較重要吧?」
將兩隻手交疊在胸前的溫蒂妮挑起一邊眉毛:
「阿斯嘉會長撥給隊伍的經費明明已經花的差不多了,我們卻沒找到任何值錢的東西,就連原本被視為最後希望的蟻后也被那頭龍連皮帶骨啃的一乾二淨,再這樣下去不要說是回本,根本是自掏腰包在當義工,冒險不是慈善事業,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搞些錢到手才行。」
「前提是它不會為大伙帶來危險。」
蒂特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嚴肅:
「畢竟那枚戒指光是看著就讓人感覺非常不妙。」
狄奧斯微笑,將遍佈傷疤的手臂擱在溫蒂妮肩上,同時也沒忘記要趁機偷捏她屁股一下。
「溫蒂妮和蒂特說的都很有道理,只不過有些事情不是我們人類能決定的。」
溫蒂妮的臉陡然一紅,然後惡狠狠地踩了狄奧斯一腳。
狄奧斯在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後泰然自若地轉過頭,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佩姬妳怎麼看?」
……男人難道都是這麼不安分的生物嗎?
話說回來,盧克好像也很喜歡在大廳廣眾下偷吃我豆腐呢……
壓抑住露出大片眼白的衝動,我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指環。
「……雖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不過我想這枚戒指應該就是令居住在布蘭佩洛的魔物產生變異的罪魁禍首。」
想起萊爾在上次會面結束前的吩咐,我接續說道:
「為了弄清楚究竟是哪位神祇在暗中搞鬼,萊爾曾交代我要替『祂』留下任何有可能成為證據的東西,所以即使這枚戒指再怎麼值錢,我也沒辦法把它交給大家,更不可能讓這麼危險的道具在市面上流通。」
雙手叉腰的溫蒂妮嘆了口氣:
「既然是神明大人的叮囑,那就沒辦法了。」
緊接著,她輕輕咬住拇指:
「只是隊伍的財務缺口這下該怎麼呢……?」
彷彿霧一般朦朧的夕照淺淺染上溫蒂妮那潔白的側臉,同時將周遭的森林還有山脈通通浸泡在柑橘色的晚霞之中。
眾人的影子像是在為轉骨配方打廣告一樣被落日逐漸拉長。
「儘管不知道派不派得上用場……」
只見阿貝爾先是在胸前的口袋裡摸索一陣,隨後用手指從裡頭挟出一個乒乓球大小的珠子。
「但我在地板上撿到了這個。」
如果自己沒有看錯的話,被阿貝爾挾在兩根指頭之間的應該是蟻后的眼球。
螞蟻女王那朱紅色的虹膜在斜陽下盪漾著詭譎的光芒,浮現於眼白中的微血管更是清晰到讓人想吐。
她死前那令人不寒而慄的瘋狂笑容至今仍在自己腦海中徘徊不去,彷彿她才是那個勝利者的樣子。
現在回想起來,瀰漫在科加利斯身上的那股從容和傲慢,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和蟻后有些相似呢……
狄奧斯吹了聲口哨。
他走向阿貝爾,一邊摩娑下巴,一邊仔細端詳這意料之外的戰利品:
「好傢伙,你在哪找到這寶貝的?」
阿貝爾聳了聳肩:
「躲避吐息的時候在『蛋殼』附近發現的。」
「女王之眼的價格確實不錯,但也沒到能夠填補隊伍虧損的程度。」
低頭沉吟片刻後,靈光乍現的狄奧斯突然打響指節。
滿臉興奮的他轉頭望向溫蒂妮:
「女王之眼的防腐處理就交給妳了。」
溫蒂妮皺著眉遲疑了一下:
「你又想到什麼餿主意了?」
「反正橫豎都是虧本,不如去拜託德卡維魯。」狄奧斯豎起食指:
「如果是眼珠的話,德卡維魯應該可以幫我們畫出儲存在裡面的記憶,這樣或許可以找到一些蟻后藏起的珍貴道具。」
薩拉丁抓了抓脖子上被龍炎熏到焦黑的鱗片:
「我記得德卡維魯的收費一直都不便宜,而且有不少傳聞都指出他其實是個騙子。」
「費用是一千盧布加上戰利品的兩成,不過要是按照他提供的線索下去找尋卻仍舊一無所獲的話,那兩成自然是可以不用上繳;附帶一提,由於委託時會先用暗屬性魔法簽訂契約,所以沒有賴帳的可能,至於可信度嗎……」
狄奧斯在頓了一頓後接著開口:
「相信我,沒人比我更清楚德卡維魯的為人了,畢竟我跟他可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
溫蒂妮一臉埋怨的噘起唇,她又粗又短的兩道柴犬風圓眉悄悄化作兩團打結的毛線:
「……我還是第一次聽你提這件事。」
狄奧斯露出了看起來有點欠揍的得意笑容:
「英雄身上總是有不少秘密。」
「就像是狄奧斯你蛋蛋一大一小這件事嗎?」
道盧毫無預警的插嘴令眾人抱著肚子笑成一團。
為了釐清現況,被「德卡維魯」這個名字給弄得腦袋有些混亂的我踮起腳尖,輕扯阿貝爾的衣角,將唇湊到他耳邊悄聲問道:
「……德卡維魯是誰呀?」
不知道為什麼,阿貝爾突然像是觸電般哆嗦了一下,接著摀住耳朵後退半步,滿臉通紅地望著我。
面紅耳赤的他壓低聲音:
「……一個能透過暗屬性魔法讀取物品記憶,再把看到的景象畫出來的魔法使,是個爭議非常多的人。」
懶得深究阿貝爾態度為何如此古怪的我輕輕頷首,徹底放空腦袋,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自己現在只想趕快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然後好好睡上一覺。
趁著意識還沒模糊,我將作為事件起因的戒環用手帕包起,塞進褲裙側邊的口袋。
眾人對於德卡維魯的討論還在持續,不過自己已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大腦昏昏沉沉,視野中大家的身影彷彿泛起漣漪的湖面倒影,一切都變得模糊、歪斜且扭曲。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自己最後感受到的是宛如浪潮般不停拍打側臉的薰風,以及來自伊莎的攙扶。
因為過度消耗體力導致身體呈現半透明狀態的她,笑瞇瞇地托住向後倒下的我──
「……佩姬晚安。」
臉頰上傳來了香甜柔嫩的觸感。
伊莎的唇始終帶著沁人心脾的溫柔以及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