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帝國皇室與中央教會必須仍在表面上維持敵對,導致愛琳無法以代理教皇,或是教會聖女身份光明正大出席登基慶典的緣故,愛琳今天並沒有像以往一樣穿著容易引起年輕信眾狼嚎的煽情聖女裝束,而是選擇換上之前自己在「印荷爾德」私下與她碰面時曾經看過的那套米白色針織上衣,加上炭黑色百褶短裙的休閒穿搭。
一直都相當擅長打扮的愛琳,今天一樣是藉由腳下的黑色墊高皮革涼鞋去彰顯修長的腿部曲線,長度恰到好處的百褶裙亦若有似無地襯托出她大腿線條的漂亮健康。
愛琳很聰明,非常懂得如何在清新與性感間做出適當的平衡,搭配高跟鞋的話雖然能更容易擄獲男人的視線,但會讓同樣擅長打扮的女孩們感覺太過做作、刻意與不自然,同時還會削減穿搭的一體感,因此走休閒風格的高底涼鞋確實是比較合宜的選擇。
她可能是我認識的所有人裡最擅於妝扮自己的人。
另一方面,或許是有意與平日那莊嚴聖潔的模樣做出區別,愛琳今天綁了個平易近人的馬尾,瞳孔和髮色也不是啟動光屬性魔力時特有的金黃,而是宛如黑曜石般耀眼的亮黑色。
她甚至連妝都沒畫。
──不,只要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發現愛琳在下巴附近畫上了陰影,目的是使下頷和臉蛋看上去更加小巧精緻。
將格紋側背皮包提在手上的愛琳笑盈盈地開口。
「大家在聊些什麼呢?」
人形貓咪熱情地朝愛琳招手:
「安娜正在和大家解釋帝國各大家族間的愛恨情仇呢!愛琳要一起來聽嗎?」
愛琳的嘴角勾勒出大大的弧形: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她逕自走到我身旁的空位坐下。
安娜看向愛琳的眼神裡充滿好奇:
「怎麼會想要過來?」
愛琳挽起被風打亂的鬢髮,臉上掛著從容自在的笑容:
「我是應合作夥伴的邀請來參加他的就職典禮的。」
安娜頷首,菲利斯想要改善平民在帝國的生活處境,是住在宿舍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憶起愛琳之前曾經和大家提過她想要徹底掌控中央教會,我好奇地轉過了頭:
「教會那邊處理得怎麼樣了?」
「人類是一種年紀越大就越厭惡改變的動物,」她悠悠地嘆了口氣:「教會高層比我想的還要冥頑不靈。」
我對愛琳微笑:
「但也不是毫無進展對吧?」
「的確是這樣沒錯。」愛琳得意地揚起嘴角,這對向來習慣把情緒深埋在心底的她來說是相當罕見的表情:
「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就行。」
只有在和大家相處的時候,愛琳才會比較願意展現自己最自然真實的那面。
雖然跟她帶給人的第一印象好像差有點多就是了……
朵朵似乎與我深有同感,在胸前交疊雙臂的她滿臉疑惑地皺緊眉頭:
「我好難把現在的愛琳跟一開始認識的她聯想起來,那時候的愛琳明明是那麼的溫柔婉約!」
愛琳詫異地眨了眨眼:
「會嗎?我倒覺得自己在大家面前表現得還挺一致的說。」她用食指輕抵住唇:
「所以朵朵妳的意思是──現在的我不夠溫柔婉約囉?」
「……朵朵我不是那個意思……真的啦!」
朵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窘迫和侷促。
愛琳轉頭,將臉靠向坐在她左後方的人形貓咪,接著露出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既然如此,能不能請朵朵妳跟我好好解釋解釋呢?」
人形貓咪被嚇得險些炸毛。
「那是因為真正的妳給人一種心機很重的感覺吧?」托著下巴的安娜擺了擺手:
「還有,不要欺負孕婦。」
「……朵朵她懷孕了嗎?」愛琳看起來有些驚訝:「幾個月了?」
想起朵朵在馬車上的解釋,用食指抵住下頷的我微微歪斜腦袋:
「根據當事貓的說法,應該已經有兩個月左右。」
「……當事貓?」愛琳略微蹙眉。
「嗯,妳不覺得朵朵有些動作還有習慣根本就和貓咪一模一樣嗎?」
愛琳先是回頭瞅了朵朵一眼。
接著,她臉上浮現心領神會的微笑:
「確實是還滿像的呢。」
自己在譬喻還有形容的使用上果然有獨到的地方。
雙手抱胸的我得意洋洋地挺起胸部:
「對吧!對吧!」
「老實說,」愛琳淺淺一笑:「我剛剛甚至差點把朵朵看成自己前陣子在賽維亞聖殿附近餵過的橘貓。」
我興奮地拉起愛琳的手:
「沒錯!尤其是那個鮮嫩多汁的肚子,真的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在陽光底下翻肚的貓咪。」
「難道同年紀的人裡只有我把朵朵當人類看嗎?」安娜一臉懷疑。
人形貓咪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橘紅色的瞳孔幾乎從眼球上徹底消失那種。
「你們幾個夠了喔!」朵朵生氣地瞇起眼睛:「還有,安娜妳那樣根本就不算是在替我說話!」
「我本來就不是在替妳說話,」安娜撥了撥瀏海:「我只是想強調自己不會把朋友當作寵物。」
自從踏入皇宮之後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伊莎突然在愛琳背後現身。
她用力地伸了個懶腰,雪白色的裙紗在小腿附近隨風晃蕩。
「我說安娜妳要知道,一個人的用字遣詞往往會在無意間透露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單手叉腰的伊莎在停頓半秒後不懷好意地開口:
「現場所有人裡,只有安娜妳提到了『寵物』喔。」
「──臭雪貂妳找麻煩是嗎?」
「我只是單純點出事實而已。」伊莎聳了聳肩:「畢竟我跟佩姬從小到大都一直被教導要懂得誠實。」
伊莎俏皮地閉起一隻眼睛,用右手向我比出一個類似阿拉伯數字「七」的手勢:
「塔米雅是這樣教我們的,對吧!」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瞪著伊莎:
「伊莎妳竟然拿塔米雅來為自己的狡辯背書!」
「那才不是狡辯,我只是一向習慣有話直說。」
哎……這個台詞?難道伊莎妳是跟體內寄宿著狐狸妖怪的年輕忍者,學習了什麼容易遭人誤會的忍道嗎?
隨便敷衍我兩句後,伊莎狡黠地看向安娜:
「好了,安娜小姐打算怎麼和大家解釋妳把朵朵當成寵物看待這件事呢?」
鸚鵡倨傲地撇過頭:
「我才不會被妳伊莎那破綻百出的邏輯牽著鼻子走。」
「安娜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伊莎故作訝異地睜大雙眼,海藍色的瞳孔裡瀰漫著若有似無的挑釁:
「以前的妳可是馬上就會上鉤的說。」
閉上雙眼的安娜彷彿是在強迫自己冷靜般深吸了一口氣。
接著,她像個即將登台的拳擊手一樣輕扯手套腕口的蕾絲袖花。
絲綢手套上的皺褶瞬間變得平整光滑。
「看來我得在登基典禮開始前教會妳一些比較正式的貴族禮儀,」語氣異常冰冷的安娜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省得我還要特別花力氣向別人解釋,自己為什麼願意和不懂得禮教的謝維圖拉爾家來往。」
「真是遺憾。」單手抱胸的伊莎從容不迫地攤開手心:
「我倒覺得自己在人際關係上的應對進退比安娜妳強上不少呢──至少,我不會把朋友當成寵物看待。」
「伊莎妳有哦……」人形貓咪超小聲超小聲地吐嘲。
她看起來比八點檔裡一天到晚老是被壞婆婆欺負的小媳婦還要哀怨。
不過,經朵朵這麼一提,深藏在腦海裡的那段打鬧嘻笑忽然又鮮明了起來。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事情應該是發生在我、伊莎還有朵朵三個人去榭菈領找獅子的那個時候。
該怎麼說呢……
真是辛苦妳了,朵朵。
雙手合十的我感概地想。
還有,請不要問我為什麼在憋笑!
佩姬才沒有惡劣到把別人的痛苦當成填補無聊用的精神糧食!
──不要懷疑,我說真的!
另一方面,正當劍拔弩張的雪貂和鸚鵡準備開始新一輪的唇槍舌戰時,眾人上方突然爆出一陣豪邁爽朗的笑聲。
下一秒,一個令人熟悉的壯碩身影毫無預警的從天而降。
三公尺高的岡薩雷斯像個總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才颯爽登場的超級英雄一樣,從皇宮頂樓一躍而下。
落地姿勢理所當然是英雄電影裡常見的單膝跪地。
他撞到地面的那只膝蓋一定很疼。
證據就是獅子的笑容儘管看似豪爽,但他的嘴角至今仍微微抽搐。
耶格凱爾在六百年前肯定向岡薩雷斯灌輸過什麼奇怪的超級英雄美學,才會讓獅子選擇用這麼愚蠢的動作降落。
岡薩雷斯的登場令底下貴族的視線陸續往這裡集中,豪氣干雲的獅子不管到哪都是那麼引人注目。
包含把獅子名字當成姓氏世代繼承的岡薩雷斯家在內,廣場中的各個家族紛紛開始揣測起獅子的來歷。
各式各樣的竊竊私語將整個登基儀式會場變得宛如菜市場般吵雜。
朵朵興奮地朝獅子揮手:
「岡薩雷斯大人!」
臉上掛著豪邁笑容的岡薩雷斯對朵朵豎起了拇指。
接著,他大搖大擺地走向仍在怒目相視的安娜和伊莎。
獅子的介入令雪貂與鸚鵡不約而同愣了一下。
意識到自己在無意間破壞了兩人吵架的節奏,岡薩雷斯笑著露出他那遍佈黃斑的牙齒:
「我說妳們兩個不需要顧慮我,儘管繼續。」
他一臉滿足地看著陷入呆滯的安娜與伊莎:
「太爽了,沒想到一起床就有吵架可以看!」
我好奇地歪過腦袋:
「岡薩雷斯你喜歡看人吵架嗎?」
「這不明擺著嗎?」他像個孩子一樣咧嘴而笑:「老實講,看你們人類吵架根本就是種享受!」
雙手叉腰的岡薩雷斯像是陷入沉思的哲學家一樣不住點頭。
「尤其是你們這些當貴族的,在通用語的使用上簡直讓人嘆為觀止,那種拐彎抹角的罵人方式每次都能刷新我對通用語的認知。」
下一瞬間,獅子忽然興奮地攤開雙臂:
「而且哈,你們不認為光靠嘴巴就有辦法戰個過癮這件事,實在是非常痛快嗎?」
『並不會。』
雪貂和鸚鵡異口同聲。
她們倆有些時候真是默契十足。
伊莎說話的語氣瀰漫著某種難以形容的疲憊:
「我失去跟安娜妳吵架的興致了。」
安娜的聲音聽起來也是同樣有氣無力:
「一想到有人期待我們倆個吵起來,我就完全提不起勁。」
「等等……所以妳們兩個不吵了嗎?」
雪貂和鸚鵡同時瞟了岡薩雷斯一眼──
『當然。』
期待落空的獅子看上去不太能接受的樣子。
众所周知,劝架的最好方法
欸,這不算眾所周知吧X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