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了將近二十分鐘的等待,菲利斯終於在凱瑟琳皇宮的正門現身。
為了保護新任皇帝的安全,身著全套金屬盔甲的帝國騎士們紛紛在菲利斯左右兩邊一字排開,形成一條連結群眾與新王的甬道。
全副武裝的他們左臂綁著刻有國徽的煙灰色盾牌,右手緊握長度約莫三到四公尺,槍鍔上掛有焰紅色流蘇的儀式用長槍,腰際兩側各自掛著一柄方便近距離纏鬥的長劍,以及一支能有效增幅術法威力的短杖。
……原來如此,這批體格壯碩的護衛不單單只是騎士,同時也是魔法使嗎?
過度使用魔力會損耗身體,在魔力耗盡的情況下強行發動術式甚至會危及生命這點,所有接受過系統化教育的魔法使都心知肚明。不過,如果獻上忠誠的對象如果是王室成員的話,他們願意為此賭上性命的理由倒也不是無法理解。
畢竟狄波盧奧瑪是強調榮譽以及騎士精神的君主制封建社會,為自己侍奉的統治者捨身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就在自己正忙著胡思亂想的時候,菲利斯已經在近衛騎士團的保護下走向人群。
身穿霧白色鎧甲的盧克一語不發地跟在他身後,用沉穩卻又不失銳利的眼神掃過每一名試圖接近菲利斯的貴族。
盧克英俊挺拔的外表令會場裡的貴族仕女們陸續開始交頭接耳。
菲利斯那雌雄難辨的俊美容貌,亦同樣令少部分第一次見到他的貴族發出驚呼。
果然,帝國最俊俏的男子偶像組合無論到哪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換作是在地球,仍是一個微笑就足以令台下女性觀眾昏倒的等級。
就算兩人此刻的穿著打扮嚴格來說其實並不適合他們也是一樣。
菲利斯身上穿的是經宮廷御用裁縫重新設計過的白色軍服,只不過和以往大家看習慣的那套相比,鈕釦、口袋與關節處的縫線全被替換為墨紅色,肩上也多了象徵身分地位的金色帶穗肩章,這些細部上的更改雖然使菲利斯看上去遠比平時還要來得更加剛毅挺拔,卻也削減了他眉宇間特有的清秀典雅。
尤其是那顆被梳理到彷彿草皮一般平整的油頭,更是與菲利斯平常帶給人的感覺大相逕庭。
另一方面,設計師為盧克選擇的髮型在我眼裡也是一樣尷尬。
露出額頭的刺蝟風短髮根本和他完全不搭。
我輕輕扯了扯安娜那鵝黃色的衣袖,將唇湊到她耳畔悄聲說道:
「妳不覺得皇宮那邊為菲利斯還有盧克設計的髮型,感覺一點都不適合他們倆個嗎?」
安娜朝我露出「妳想多了」的表情:
「那純粹只是佩姬妳看不習慣吧?」她略微蹙眉:「底下的反應不是很好嗎?」
「可能吧。」
心有不甘的我抿了抿唇,將視線移向朝群眾揮手致意的菲利斯身上。
來自岡薩雷斯的肯定,令過去曾駐留在他肩上的那股消沉全部一掃而空。
只見作為新任皇帝菲利斯每向前跨出一步,原本停留於附近的貴族便識相地退開,主動空出一條可供新王展現威嚴的道路。
在盧克以及其他護衛的陪同下大致巡完廣場一圈後,年輕的帝王回到了由近衛騎士們排列成的甬道之中。
被視為權力象徵的王冠、權杖,還有當年曾隨耶格凱爾四處南征北討,力抗無數強敵的雙刃闊劍,此刻正靜靜躺在金碧輝煌的展示台上等他。
皇冠的外型有點類似群山環繞的盆地,被澆鑄成菱形薄片的黃金像是柵欄一樣,保持著固定的間距圍著環形基座井然有序地排成一圈,而每一枚菱狀金片的中央都鑲嵌著一顆彷彿星辰般璀璨的酡紅色寶石,用來襯托王權的尊貴跟佩帶者的獨特不凡。
與王冠相比,權杖的造型就顯得較為樸素一些,主要由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水滴型鑽石,加上超過二十顆以上的橄欖型祖母綠組合而成。這些絢麗的翠綠色珠寶如同衛星一般繞著寶杖前端的鑽石緩慢打轉,乍看之下儼然是個縮小版的恆星系統。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它應該是由耶格凱爾生前使用的魔杖改裝而來。
根據安娜的說法,按照慣例,這些代表著王權的貴重物品,原本應由即將卸職的前任皇帝親自託付給繼位者,不過在先帝尤薩已經病逝的現在,菲利斯只需對著他父親的畫像鞠躬表示緬懷,就算完成君主位置的轉移。
結束了徒具形式的交接儀式,菲利斯在人群的注視下戴上冠冕,繫掛寶劍,握緊權杖,身旁的侍從亦適時為他遞上能夠突顯君王威嚴的紅緞披風。披上斗篷的菲利斯看上去非常耀眼,與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副輕浮模樣截然不同。
造型師的想法是對的。
他透過一系列宛如魔術般巧妙的服裝搭配,將菲利斯變成了自己不認識的人。
不過,佩姬還是得在這裡重申一次,露出額頭的刺蝟風短髮根本一點都不適合盧克,不要懷疑,我說真的──!
年輕的帝王高舉權杖。
杖首的淚珠型鑽石在陽光下散發絢爛奪目的光芒。
猩紅色的披風在皇帝背後翻動。
廣場裡到處都是群眾歡呼的聲音。
離皇宮的大門越遠,人群對新王的喝采與歌頌就越發熱烈。
相反的,位置距離菲利斯比較近的部分貴族──尤其是那些在耶格凱爾定居已久,意圖取代八大世家的二三線權貴,臉上的表情大多十分難看。
從鄙夷、不屑、到不以為然什麼的通通都有,從二樓這裡往下看去更是明顯到不行。
看來外型上的改變並無法扭轉他們對菲利斯的既定印象。
我們的王還有很多需要學習和努力的地方。
接受完臣民的讚頌,菲利斯和一直默默守在他身後的盧克一同轉身步入皇宮。
過沒多久,兩人又在宮殿二樓的大型露臺現身。
歷代君王都是在這個大約半個籃球場大小的景觀平台發表就職演說,菲利斯自然也不例外。
包含盧克在內的數十名侍衛紛紛在露臺的各個角落嚴陣以待。
意識到君主即將開始演講,廣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即便是原本就不對菲利斯抱有期待,甚至是看衰他的那批貴族,此時亦知趣地闔上了嘴。
接著,新王用對他來說相當難得一見的凜然視線,將整個會場緩緩掃視一遍。
確認現場所有人都有辦法專心聽自己說話之後,將雙手按在演講桌上的菲利斯深深吸了口氣──
「自英雄耶格凱爾創建狄波盧奧瑪帝國以來,迄今已經過了六百三十七年……」
他乾淨清朗的嗓音透過某種能拓展聲音傳遞範圍的術式,清楚傳進會場每位臣民的耳中。
老實說,菲利斯演講的內容非常無聊,一點都不有趣。
雖然能夠理解他為了避免激起那些保守勢力的過度反彈,不得不刻意選擇些比較中規中矩的陳腔濫調作為演說的主體,但毫無熱情可言、缺少抑揚頓挫的口吻依舊使聽講的群眾的呵欠連連,連坐在自己身旁的獅子都表現出一臉昏昏欲睡的模樣。
自己認識的所有人中,只有安娜一個全神貫注地聽著,似乎深怕一不小心就會漏掉什麼足以左右帝國未來發展的關鍵訊息。
「……願聖神的榮光照亮我等前進的道路!」
冗長的演說終於結束。
菲利斯疲憊地盯著廣場內的人群,身上沒有半點新王該有的意氣風發。
他看起來似乎還有非常多話想說,只是礙於情勢不得不將那些話語通通藏進內心深處。
經過了片刻的遲疑,菲利斯像是下定決心般吁了口氣。
他用蘊含著堅定意志的眼神凝望著他的子民:
「狄波盧奧瑪需要改變。」
菲利斯挺直腰桿,將目光移向從瞌睡中陡然清醒的岡薩雷斯。
「而我,會成為替帝國帶來改變的那個人。」
他露出自信的微笑:
「歷史將永遠銘記今天。」
雙手抱胸的獅子威風凜凜地站起。
岡薩雷斯用與他壯碩身軀極不相符的敏捷身手跳了過去。
臉上掛著讚賞笑容的獅子先是輕拍年輕皇帝的肩膀,然後轉身面對人群。
他豪氣干雲地喝道:
「我啊……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孬種!」
與需要藉由魔法才能讓聲音傳遍會場的菲莉斯不同,岡薩雷斯僅憑豪爽的語調和中氣十足的聲音,就令話語響徹全場。
會場裡已經有不少人猜出獅子的真實身分。
「遺憾的是,人類裡的孬種遠比我想的要多。」
「尤其是那些貴族。」獅子一臉輕蔑地望著台下的權貴:
「你們寧願花上大把大把的時間策劃些花裡胡哨的手段,也沒有膽子正面向你們的王提出挑戰。」
雙手叉腰的岡薩雷斯一隻腳踩在護欄上:
「不過,我倒也不是無法理解你們這幫縮頭烏龜的心情,畢竟滿腦子只想坐享其成的孬種怎麼可能是吾友的對手。」
岡薩雷斯高舉他那輪胎大小的拳頭:
「支持菲利斯王的子民啊,你們有福了,你們的王是個貨真價實的戰士,不是孬種。」
獅子臉上浮現富有野性的猙獰笑容:
「岡薩雷斯我親眼見證了他的褪變,我以戰神阿瑞托的名義向諸位保證,吾友絕不可能輸給那些沒有勇氣的窩囊廢。」
「銘記你今日立下的誓言吧,吾友。」岡薩雷斯轉頭,對菲利斯擠出充滿信心的微笑:
「獠族一向重情重義,一諾千金。」
獅子緩緩放下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