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目所能及之處皆是一片翠綠的緣故,因此除了那些大雪紛飛的日子以外,榭菈領的空氣中總是瀰漫著股青草特有的芬芳。
這種生氣蓬勃的氛圍和愛麗絲帶給人的感覺很像。
性格好動調皮的她用實際行動證明了當初那句「野丫頭」絕對不是單純的自嘲。
事實上,待在榭菈領的這段日子裡,自己已經看過好多次愛麗絲抱著她的愛犬「牛排」一起在草地上縱情打滾的樣子。
愛麗絲那活力旺盛的模樣與個性嫻靜的塔米雅完全相反,但她們在惡作劇成功時露出的奸笑卻如出一轍。
遺傳的力量真是可怕。
望著愛麗絲與牛排玩耍時那毫無防備的側臉,在屋簷下躲避陽光的我悄悄地想。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來到了和愛麗絲告別的日子。
這兩個月來,愛麗絲已經帶著我們將榭菈領內幾個比較著名的景點都玩過一輪。
而且由於即將入冬的緣故,例行的鼠怪清剿也被她納入了旅遊排程之中。
在愛麗絲的指示下,外型酷似奎爺的警備隊長昆特,率領大家剷除了貝爾薇特宅邸附近幾個較為大型的鼠怪聚落,並好心地將伊莎、盧克跟我安排在隊伍的最外側,以避免我們受傷。
他似乎將大家當成了外行人。
這並不能怪他,畢竟對身為護衛的昆特來說,作為愛麗絲客人的我們萬一遭遇到了什麼意外,他接下來的日子鐵定不會好過,況且在平民的印象中,來自於首都的年輕貴族大多是沒什麼本事的紈褲子弟,昆特會這樣安排也無可厚非。
然而大家很快就用實力證明了自己。
剿滅鼠怪聚落的過程中,盧克用他那高超的劍術俐落地砍下衝出包圍網的鼠怪將軍腦袋,揮劍姿勢彷彿蝴蝶般曼妙的伊莎也輕鬆解決了超過十隻以上的鼠怪戰士以及斥侯。
這令昆特瞬間對我們改觀。
除此之外,愛麗絲與她的寵物犬牛排也在這幾次清剿中大為活躍。
無論體格、外型或者個性都與地球上的拉不拉多犬十分相似的牛排,一旦進入戰鬥就會變得十分兇狠,用牙齒咬穿鼠怪咽喉這件事對牛排來說似乎是家常便飯,與平日那副溫馴的模樣可說是截然不同。
另一方面,擁有水屬性中階魔法才能的愛麗絲在戰鬥上雖然不如其他人那般熟練,但對付個位數的鼠怪倒也是綽綽有餘,配合上牛排的支援,一口氣處理超過十隻以上的鼠怪也不成問題。
所有人都很厲害。
……除了我。
鼠怪是人類靈魂混合了其他穢物的轉生這件事令自己下手充滿遲疑,動作也變得有些綁手綁腳。
我想讓鼠怪們盡可能在感受不到痛苦的狀態下死去。
能夠自由窺探自己記憶的伊莎好像察覺了這點,善體人意的她整個清剿活動中都沒使用過半次火箭。
畢竟鼠怪被火焰焚燒時發出的慘叫聲,對自己來說實在是相當刺耳。
在掃蕩完貝爾薇特莊園周邊的鼠怪部落後,眾人很快又回到遊山玩水的日子之中。
由於大家三不五時就往外跑的緣故,自己每次都剛好與貝爾薇特家族的族長──也就是爺爺桑尼爾擦身而過。
聽愛麗絲說爺爺平時好像非常忙,貝爾薇特家的莊園在榭菈領也不止一座,桑尼爾與愛麗絲的弟弟比利近幾年都住在比較靠近安布魯斯山脈的另一座宅邸裡,只有重大節慶才會特地過來見她與桃樂絲一面。
塔米雅的失蹤令奶奶變得鬱鬱寡歡,據說桑尼爾就是無法忍受這種沉悶的氣氛,才會帶著身為家族繼承人的比利搬出去住。
難怪愛麗絲會希望我過一段時間後能抽空過來看看桃樂絲。
值得注意的是,依照貝爾薇特家的女僕愛爾莎的說法,桑尼爾與桃樂絲近兩年似乎正為了愛麗絲的婚事在大傷腦筋。
在狄波盧奧瑪的傳統中,貴族女性的平均結婚年齡約莫落在十七到二十歲,對於人類平均壽命只有五十餘歲的這個世界來說,二十四歲的愛麗絲已經從炙手可熱的商品變成了滯銷的燙手山芋,令家族非常頭疼。
而愛麗絲之所以遲遲不願結婚的原因,我想也許跟她的性向有關。
如果自己的猜測沒錯,愛麗絲她應該是個蕾絲邊。
向來喜歡用幽靈模式偷窺別人私生活的伊莎替我證實了這點。
根據伊莎的證詞,愛麗絲常常會趁夜裡四下無人的時候偷偷欺負宅邸裡的女僕,並邀請她們進入自己的房間共赴雲雨。此外,大型犬牛排也被愛麗絲訓練成了供她取樂的道具,當伊莎滿臉通紅的向我表示「愛麗絲會透過在身體各處塗抹奶油,好藉此引誘牛排伸出舌頭一下一下舔拭她的身體」時,我想自己的眼白肯定徹底佔據了整個眼眶。
人類對於歡愉的追求總能刷新自己的認知,我沒好氣地想。
附帶一提,這段時間裡愛麗絲也曾私下向伊莎發出纏綿的邀約,只不過被伊莎用「自己不習慣和佩姬以外的人做這種事」當作藉口拒絕了。
……至於愛麗絲她為什麼不找我嗎?
我想這應該跟自己長得和桃樂絲比較像有關。
說到底,除非是罕見的特殊案例,不然正常人是很難對自幼朝夕相處的親人產生遐想的,即使只是單純長得相似也是一樣。
話說回來,我可沒有因為愛麗絲決定只邀請伊莎而感到沮喪唷,佩姬的心胸才沒有狹窄到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備受打擊!
想到這裡,我一面苦笑,一面清點背包中的行李。
窗外升起了彷彿蛋白被煮熟似的微弱陽光。
由於皇室專用的轉移魔法陣離貝爾薇特家有段不小的距離,因此盧克、伊莎跟我決定天一亮就馬上出發。
金黃色的晨曦將愛麗絲的笑容勾勒的無比耀眼。
她帶著「牛排」與我們道別。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愛麗絲滿臉感概地說道:「沒想到吵吵鬧鬧的日子一下子就過去了。」
伊莎先是笑著握住愛麗絲的手,隨後俯身摸摸牛排那毛茸茸的狗腦袋。
拉不拉多的尾巴搖得飛快。
「我跟佩姬過些日子還會再來的。」伊莎轉頭看了我一眼,海藍色的瞳孔中滿盈著期待:「對吧?」
「沒錯!」
我笑盈盈地點頭。
原本正在檢視馬匹狀態的盧克突然朝愛麗絲遞出手掌,他高挑的身材令個頭原本就不算高的愛麗絲看上去更顯嬌小。
「感謝妳這兩個月來的照顧,」盧克臉上的微笑今天依舊颯爽迷人:「托妳的福,我跟佩姬才擁有一趟堪稱完美的蜜月旅行。」
「能令侍衛長大人滿意是我的榮幸,」愛麗絲笑瞇瞇地回握住盧克的手:「貝爾薇特家的大門永遠為各位敞開。」
離開前,愛麗絲從女僕手上接過了張綑成一卷的畫布,並將它交給已經躍上馬背的盧克。
「這是先前約定好要給盧克大人的東西。」
「……那是什麼?」
與伊莎一同跨坐在另一匹馬背上的我納悶地問。
「佩姬你的畫像。」盧克拉扯韁繩:「愛麗絲不是說過她曾從別的家族手中拿到妳的肖像畫嗎?我想弄清楚這些情報的源頭究竟出自於哪裡,好提前為日後可能遭遇到的各種危險做好準備。」
接著,盧克將手裡被捲成一束的畫像遞給了我。
定睛一看,畫布被紅黑色的火漆給仔細封好,封蠟上的徽記則是一朵在火焰中燃燒的薔薇。
酒紅色的火焰、墨黑色的薔薇。
我一臉好奇地望向愛麗絲:
「畫布上的封蠟是貝爾薇特的家紋嗎?」
愛麗絲搖了搖頭:
「不是,貝爾薇特家的家徽是象徵著忠誠的紫色角釉蘭,這應該是其他家族的徽記。」
她看起來有些疑惑:
「有什麼問題嗎?」
「……說不上來。」我不自覺地握緊韁繩:「只是覺得這個家紋帶給人的感覺很糟,彷彿上面纏繞著某種詛咒似的。」
「這樣呀……」
愛麗絲托著下頷陷入沉思。
過了一陣子之後,愛麗絲終於開口:
「佩姬的擔心是正確的。」她接續說道:「由於貝爾薇特家生意越做越大的緣故,近幾年來確實有不少貴族看我們不太順眼,家裡之所以到處都是護衛也是因為這原因。」
雙手叉腰的愛麗絲嘆了口氣:
「總之,我會請爸爸他好好篩選合作對象,至於他聽不聽得進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說完,愛麗絲拍了拍手。
她已經準備好要結束話題。
「閒聊什麼的我想就到此為止吧,」愛麗絲臉上浮現溫柔之中帶點俏皮的微笑:「再拖下去早起就失去意義了。」
「愛麗絲妳這是在趕我們走嗎?」
坐在我背後的伊莎不懷好意的揚起嘴角。
愛麗絲嫣然一笑,俯身拾起拉不拉多的牽繩:
「沒錯,晚點我還要忙著與牛排約會呢!」
伊莎臉上的笑容霎時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