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璃篇《霜刃武骨惜剑迟,掷山仙子落穹苍》- 2


对于云璃而言,狩猎魔剑的宿命,同时代表了她顺应与抗争的极端含义。


宿命,来自血脉。


云璃之父滥用能量生物「岁阳」的力量,打造了上千把魔剑,造成无可挽回的祸患。云璃家破人亡,被朱明仙舟的老将军怀炎收养,本有机会选择远离过往的生存方式,却仍决意终生追猎魔剑。她对命运的态度,既是低眉顺目的接受,也是怒然冲撞的挑战。


她所选择这条狩路,一向孤独。虽然仙舟联盟有对魔剑的追缉安排,成长起来的云璃加入「焰轮八叶」也自有其他职责。但要想从茫茫银河收回分散的千余把兵器谈何容易?云璃真正能够期待的,唯有她自己而已。


这一切,在近来有了些变化。


星天演武仪典,罗浮仙舟的盛会,以及围绕演武仪典而生的种种事端。虽然跟魔剑没什么关系,却算得上是云璃数一数二值得记在心底的一段日子。


力抗强敌的武道磨练,各样见识与思索之后的心性感悟……这些方面也有,但更主要的,或许是她在人际交往方面踏出的新步伐。


三月七,因故而收的徒弟,让云璃在屡屡为了这个徒弟的修练进展而挠头烦恼之余,也感受到所谓的教学相长之意,以及因那粉发姑娘傻呼呼的笑容而不由得同感开怀。


彦卿,因故而跟云璃收了同一个徒弟。虽然云璃看不惯对方的用剑之道,也发生过冲突,但她仍是承认了对方的优秀之处。既产生不愿相让的竞比之心,也认同了那位淡金发色的少年确有资格,与自己并论为仙舟同辈的年轻翘楚——其实云璃年岁比彦卿大了几倍,但长生种自有长生种的基准。


然后是‥…


开拓者,穹。


自这个琥珀纪开始以来,名声渐起且来历极不单纯的灰发青年。严格来说星穹列车一脉的无名客都能自号「开拓者」,但在当今银河,说起开拓者大约就是特指此人。


虽然也是那趟罗浮之行值得一提的新朋友,但在星天演武仪典期间,云璃跟穹的交流其实没有那么深,只是因为协助三月七修练而大致知晓了此人办事风格。真要说交情,本就跟穹同为星穹列车成员的三月七,以及演武仪典前就与星穹列车有所交流的彦卿,无疑都跟穹有更好得多的交情。


对云璃而言,一位值得留在通讯联络表之中的朋友,就是她对穹的完整认知。


改变,则是在演武仪典结束之后,云璃尚未随怀炎老将军一同离开罗浮的时期。


本以为罗浮之行与魔剑全然无关,却在那段时间听闻了一把魔剑被送至罗浮的消息,云璃为此而闹出几许失态,还跟怀炎老将军闹了些不愉快。幸好那一切都圆满收场。


正是在追寻那把魔剑的过程中,云璃与恰逢其事的穹有了更多共同行动的机会,还让穹看到了她难为情的啜泣场面。也正是这段经历,让云璃将穹从手机联络列表的普通区域,移至特别注记的常用区域中。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罗浮仙舟的那场演武仪典与相关风波皆完全结束之后,远道而至的朱明与曜青两仙舟之使节团皆离开罗浮。往后相对不易跟罗浮仙舟的朋友见面……但也只是相对而已,云璃从来不缺星海独行的经验。


持续的讯息往来,多次跨越星海的相助,云璃协助穹处理了些困难的委托,穹也在包括且不限于魔剑的各项事务上为云璃出力。


这个过程中,三月七都很乐意帮忙,彦卿也总会被穹邀请而来。而星穹列车在联盟诸仙舟的主要停靠点仍以罗浮为主,于是各次合作的集合或庆功也大多是在罗浮仙舟。


穹的人脉不只于此,有时也会有其他人出现,例如演武仪典上跟彦卿决战的铁臂少年、一位牛仔与一位忍者的两个巡海游侠、还有跟云璃也有数面之缘的纯美骑士等等。


但大多时候,仍以仙舟与列车的四人为主。


因此,一段时间后云璃回头想想才发现,演武仪典期间本以为只是暂时的四人相处,意外地一直延续着。


独处之时,俯望锻炉之火,或仰观朱明内部洞天的天空,偶尔发了几个呆。云璃那张只要不绷起脸就很显稚气的软圆脸蛋上,比以往更常不自觉地挂起笑容。


实质已经是朋友而非师徒,但至今仍满口师父叫得不亦乐乎的粉发少女。


手段灵活,时而冒出奇思怪想,真办起事又无比可靠的灰发青年。


以及,嘴上实在无法示弱,但自己早已在各方面认可的那位金发少年剑士。


旅行与讨论,争执与嘻闹,并肩抗敌的默契,日常短讯的闲聊与关心。


这种感觉……挺不错。


但,少女放松时显得又憨又甜的表情,时而也会有片刻沉思。


彦卿,那个各方面与自己不对付,又不得不承认常感奇妙默契的少年剑侠,虽不高大但也不失英挺的持剑身影,轻松闲聊时的淡雅微笑,这些画面,稍微更多地出现在心中。


以及,朱明怀炎与罗浮景元两位将军长辈,屡次隐约鼓励她与彦卿的交游联络……


云璃,多少是明白的。


即使心性仍是年少,云璃终究不是短生种意义上的年轻,其岁数已经大于常见星际人类种族的平均寿限。许多事情她就算仍是隔层纱,也没可能完全不懂。


那么……


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对方,那个就算以短生种算法也真的只是个少年的金发男孩,又是怎么想的呢?


云璃兀自噗哧一笑。


「他根本没意识到吧?毕竟还是个小鬼啊。」


于是,云璃不再纠结。


两位将军长辈虽有促成之意,但也只是少许助推,并没有其他更明确的示意,显见他们并不打算真正插手干涉晚辈婚配。


这很好,云璃不急,不必得出答案。


彦卿常批评云璃急躁,云璃从来就不服气,至少在无关魔剑的事情上,哪怕同样攸关自身,云璃也都可以很悠哉的。


「这样就好……先这样,就好……」


喃喃着,云璃给自己下了定论。


但她又想到,如果……如果彦卿突然开窍,真有了些积极举动,自己又该怎么应对?


毕竟,仙舟人曾经也是短生种,生理与心理的运作并非完全与短生种脱节。正处于货真价实少年阶段的彦卿,是否也会……


「姆姆姆!」


云璃发出可爱的嘟哝声,连连摇头,甩去脑中几乎产生的某些遐想。


她不是没有相关知识,而是觉得让那些知识跟自己实际认识的彦卿搭配起来,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很奇怪。


搞不好自己也会变得奇怪。


「不过……也不能全指望他自己,毕竟我才是大姐姐……就像……」


想着彦卿的事情,连带地,云璃想起了另一位男性友人说过的一些话。


每当云璃与彦卿又开始斗嘴,三月七慑于两位师父之威不太好插话,大多由穹出面缓颊。作为和事佬当然是尽量两方一起安抚,但如果争执话题真的需要穹在两者间偏向某方,穹就更常是支持彦卿,让彦卿鼻子翘得老高,气得云璃脸颊涨成两颗气球。


哼!男人!


吵架时气归气,但在其他时候,温和气氛下的谈心闲聊,穹多次向云璃讲述彦卿的为难之处与好意,努力帮助改善彦卿与云璃的关系,云璃也大多是听得进去并记在心底的。


例如,穹就曾顺着云璃岁数远大于彦卿这点,鼓励云璃主动释出更多的柔软与善意。


「现在想起来,穹说的,倒也有道理……以后见到彦卿,我尽量当个温柔的姐姐吧……呵呵,要是彦卿脑袋有穹一半灵活,我是不是就省心多了呢……」


稍微设想自己主动软化态度能对彦卿造成多么惊人的杀伤力,云璃就又开始浮想翩翩,甚至又快要接着幻想,要是彦卿也主动起来的话自己该不该接招……


最后云璃还是提醒自己,打住,自己可还没有决定是否要跟彦卿有什么发展呢!只是作为人生的前辈大方给予一点指引而已!


比短生种老妪还年长的仙舟少女,赶紧拍了拍自己滑嫩的脸蛋,回返锻冶炉火旁。


这样,她就不必分清自己脸上的热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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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什么都没变。


倒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一成不变。云璃继续猎得了几柄魔剑,彦卿持续剿灭罗浮各股不稳势力而累积功勋,穹与三月七随列车而谱写银河新篇,大家的生活都在前进。


以长生种而言不值一提的时间,却是格外地有密度,隔没多久就会有星际事件。彷佛是,整个银河都随着星穹列车的旅程而热闹了起来,即使无关之人也能感受到,整个星际社会都在加速着。


只是云璃与彦卿之间,相处方式与彼此关系,毫无变化。


云璃少许遗憾,少许埋怨,但哪怕是在跟彦卿惯例的斗嘴吵架之时,也始终管控着没让这些情绪浮现。


毕竟,怪不了谁。


云璃原先自信满满的温柔姐姐模式,落实到每一次真正见面时,其实也只是微妙地在斗嘴前多忍个几句的差别。


而彦卿那边,虽也似乎有在减少对云璃发言的尖锐性,但终究还是同一回事。


那,也就只能这样了。


云璃叹得很轻,轻得她都没发现自己的叹息。


谈恋爱这件事本身,她不排斥,也能说是有某种期待,但终究不是她注重之事。身为「焰轮八叶」之一员,也身为猎剑士,她还有更优先应该关注的事情。


何况,现有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的。在因长生后患爆发过内战的仙舟联盟,生儿育女需要严格控管,社会风气对于「年轻人」婚姻成家的压力比短生种淡得多。两位将军有意搓合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任何指定婚嫁的打算,云璃大可不必太过在意。


就这样,继续着演武仪典之后的这段友谊,适度地接受朋友帮助狩猎魔剑,也应邀飞往银河各处帮助朋友面对各种挑战。


当然,四人并不总是都有空闲,要处理的事情也并不总是那么麻烦,偶尔只有三人或两人一起出行,也是很正常的。


近些日子的阵容人数,大致是这样的。


四人。


三人。


四人。


三人。


四人。


两人。


两人。


两人。


两人……两人……两人……两人……


等等,不对劲。


某个时间点,云璃突然意识到,自己出行的频率与同伴阵容有了变化。


也不只是如此。


意识到了之后,云璃回想起近几次出行,就发现越来越多原本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越想越不对劲,或者说,现在才发现已经令她觉得自己太迟钝了。


于是,刚收拾完一帮星际流匪,回到罗浮金人巷休息庆功的云璃,咽下口中甜点,然后看着她这一趟、以及近来绝大多数出行时,唯一的那位同伴。


认真地问了。


「你是在追我?」


灰发的青年男子,脸色僵了片刻,然后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又有些抱歉地苦笑,缓缓点头。


「你发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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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璃性格,有较高的自尊、某些层面上也算得上自傲,但绝非自我意识极重之人。她一向更关心的是前方目标,然后是自己左右周身,再然后才是自己。


所以,等她终于意识到穹的「意图」再回头细想,才发觉事情早就已经很明显。


穹喜欢云璃,并且正在付诸行动。


但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事实上,像反伏击一整群魔剑使那次的状况,只是极少数例外。绝大多数时候,云璃都是杀鸡用牛刀的态势在碾压敌方,一人两人已经足够,三人四人完全是战力过剩,郊游的性质大过磨练。


只不过,谨慎亦无错,穹都把人召集好了,云璃也没必要坚持削减人数。


是的,每次都是穹来召集。即使是偶尔由云璃提出助阵的请求,也依然是穹安排成员。穹处理各种委托的积极高效已经星际知名,让他来安排最合适,云璃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最开始,云璃其实也质疑过,一些相对简单的任务是否不用太多人,两人互相照应足矣,也都是被穹说服而三人四人成行。


倒是也有几次,彦卿与三月七各自有事无法马上响应邀约,穹仍会尽量调整时间到至少其中一人能来了才出发。


也曾经,穹自己没空,本来说有空的三月七又临时有事,却依然在穹的坚持安排下只由彦卿陪云璃出发。而也理所当然地,云璃彦卿两人出行之时并没有什么特别,敌人照样打,事情照样搞定,斗嘴也照样斗嘴。


所以,穹刚开始变得只跟云璃双人出行时,云璃也没多想什么。


而且跟穹一起旅行是很舒心的事情,云璃独行银河狩猎魔剑已久,但在边旅行边享受生活这方面的天赋真是远远不及于穹。


渐渐地,习惯只有两人的相处。


渐渐地,增加在每次见面之间以短讯或视讯通话聊天的频率,期待着下次相会。


渐渐地,本就足够信任的彼此距离越发拉近,穹的笑容与目光,也越来越明确地锁定在云璃的身上。


所以,终于还是被云璃意识到了。


穹有些紧张,这一刻他不是功绩卓越的银河球棒侠,不是当代最名声响亮的无名客新星,而只是个傻傻的大男孩。


「本来我希望能尽量晚些才被你发现,毕竟,告白什么的,我觉得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强行说出来,也只是自爆……不过,我也不清楚要以什么为基准来判断胜算就是了……哈哈……」


「为什么……」


云璃想继续问,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为什么喜欢上她?这问题说重要也算重要,但也许可以之后再问,云璃隐约觉得,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为什么之前不告白?穹已经先回答了,云璃也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又为什么……


这一刻,眼前的灰发青年,与心底那金发少年的身影,交互闪过。


「为什么,改变作法?」


这问得有些没头没尾,但穹直望而回的目光,说明对方也是明白的。


穹他,原本明明也在搓合她跟彦卿,为何如今改变主意?


「我只是……尽量等过了,已经不想再等。」


穹回答着,虽是微笑,眉间却也苦恼地皱起,显得哭笑不得。但这种哭笑不得并非滑稽,而是由深沉思绪堆砌而成。


云璃看着这样的穹,心底不由得一阵揪紧,几欲安慰,却也不知如何作声。


至少可以确定,穹的顾虑没错。


从云璃意识到穹的心意这一刻开始,很多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


无论如何,告白已经没有必要,而穹也不要求云璃马上响应,但对两人而言,仍有一个不得不马上面对的问题,而这也跟所谓「告白之后的回答」有几分相通性。


之后,有原本就已预定好的几趟行程,还要继续吗?


在已经明知性质「不纯」的如今?


本就不是多难的任务,穹完全可以自行解决,说穿了就是想跟云璃多亲近而已,也不太适合以「公私分明」之类的借口来自欺欺人。


从此之后,每一次非必要的两人出行,都会明确带有「给穹机会」的性质。这当然不等于接受感情,但以云璃的性格,这就已经相当于她有在认真考虑接受的可能性。


果敢坚毅的猎剑士少女,无法完全摆脱情感上的扭捏揪结,但也不会允许自己在奇怪的人际关系中陷入泥泞太久。


她压下心头纷乱,看向眼前那抿着唇,既维持冷静又仍难掩紧张的灰发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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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至于一见钟情,但开拓者穹将云璃放进心底的时间,确实相当早。


至少,作为助教协助三月七练剑时,那位光着两条肉乎乎大白腿的飒爽女剑士,就已经以其气质与容貌留给穹颇深的印象。


三月七在车厢聊天叽叽喳喳述说自己练剑时光的心得,也是穹侧面初步了解云璃的管道。


在这些基础上,魔剑送还罗浮的事件,穹见到了这女孩的啜泣,陪伴她见证了魔剑与云骑士兵故事,更深地理解了她的固执与柔软之处,穹也就越来越在意云璃。


正因为在意,所以想放手。


他也觉得彦卿与云璃很是登对,欢喜冤家嘛。


对于彦卿这位比云璃更早相识的友人,穹也是极为看好的。少年剑客虽有心高气傲之处,但礼节教养足以调和,更有在历经几次打击后仍奋发努力的心气。虽然彦卿以老师敬称穹,但穹常常觉得自己才更敬佩彦卿。


景元跟怀炎两位将军也似乎有这个意思,可谓门当户对。


那就祝福吧。


穹如此决定。


但……祝福归祝福,有需要特意安排机会,多管闲事地为两人搓合吗?


作为朋友,确实不需要如此。


某方面来说,穹是想让自己尽早死心。


也因此,对于彦卿与云璃原地踏步的关系,全银河最感到急躁的,既不是两艘仙舟的将军,也不是两位当事人,更不是两人共同徒弟的三月七,而是穹。


越是一同行动,越是多看云璃的各种神态,认真时的凛然,放松时的可爱软糯,偶尔犯些小傻时的慌张无措……穹就越陷越深。


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彦卿跟云璃都没有非得赶快谈感情的理由,是穹自己的问题。


但他终究等不下去了。


再经过几次跟彦卿单独聊天时的试探,一再得到彦卿只愿专心剑道的响应,穹终于决定改变作法,自己来追求云璃。


这很冒险。


云璃对穹无疑是很有好感的,但这种好感,跟穹对云璃的好感形式沾不沾得上边,穹也是完全没有把握。


还可能毁掉一段难得的友谊。


但,越是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与贪婪,穹就越是无法忽视原因。


而他改变作法后的意图,在还没作好十足的准备之时就已经被云璃看穿。那一天,云璃不想把事情留到隔夜,所以吃完剩下的甜点,静了好一会,就给出了回答。


她答应了。


并不是答应交往,而是答应之后继续两人出行的预定,不必有所改变。


穹不由得欣喜若狂。对于云璃而言,这已经是非常积极的信号。


当然,也是一段犹豫期。


不只是云璃,对穹而言也是如此。


坦白心意且未被当场拒绝,穹追求云璃的目标也算是迈进了一大步。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出于顾虑而减少跟彦卿见面,正相反,穹在这段时间作着自相矛盾的「最后努力」。


只要彦卿松口,穹仍愿意退出。


而认真耿直的少年,无视穹的暗示甚至明示,依然专注于剑道修练。


这对彦卿太不公平了,他本来可以依仙舟的普遍步调,静待情感开花结果,不该被任何人按着脑袋加速——穹以此在心底阻拦自己,然后被心底的自己一球棒敲飞。


能阻止穹的,一是穹自己,二是云璃的拒绝,三是彦卿的开窍。如今只剩最后一项了。只不过,穹也说不清,自己更大程度是在提防,还是在期待。


无论如何,他已经因为这些挣扎而等了一段时间,如今既然都做好决定,就不会再自行停下脚步了。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日。


原先预定的行程已经结束,云璃没有拒绝穹继续提出的新邀约。偶尔遇上确实需要多些战力的事件,穹也依然会邀请彦卿、三月七,以及其他可能的帮手前来相助。


在较多人的场合,穹会克制自己找机会亲近云璃的意图,于是一切看起来仍与过去无异。


但大多仍是只需两人即可的小任务,也就一点一滴地,穹缓缓拉近距离,云璃也感受到,自己并不排斥越发暧昧的言语与触碰。


几次几乎搂抱上去,虽仍克制住了但气氛已经非常明确的相处之后,穹觉得,自己可以再大胆一些了。


终于,再过一段时日之后……


「三天后早上,我跟云璃会从星槎海渡口出发,换乘前往匹诺康尼。」


「嗯,知道了。这次应该也没有强敌需要我的援助吧?那彦卿预祝你们顺利。不过,为什么没搭乘列车……」


「彦卿。」


「啊,是的?」


「没有敌人,没有任务。」


「咦……」


「单纯去游玩,就我跟她,而且不是一两天,我们会在那呆上一整个系统标准周的时间,就在那个纸醉金迷的匹诺康尼。」


「……」


「曾有人跟我说过,当我们能做出选择时,不要让自己后悔……我并不总是能做到这点,但我试着努力达成……也更希望你……」


「我……」


「等上了星槎,就代表假期正式开始,我会限制手机收讯功能。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也这样,总之我会跟她提议……记住,三天后,星槎海渡口,早上八点往转运站的航班。」


「……」


「抱歉……彦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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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仙舟星槎海渡口,人来人往。


自从列车组在罗浮各处设立界域定锚之后,透过开拓之力的传送,穹几乎不需要跟别人一起挤星槎航班。


但今天,他安静地在渡口上等着。


穹身旁的赤足少女,一开始也不太理解为什么穹要这样,就算这次不麻烦星穹列车为了他们俩的度假而跑一趟,也依然可以透过传送节省前往转运站的时间。


何况云璃自己也是刚从朱明仙舟过来,完全可以直接在星际转运站会合。


穹以一些含糊理由带过,但云璃看着穹不时往后方远眺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就像她自己,自从之前明白穹的心意后继续与穹一同出行数次,并且在不久前答应穹这一次特殊邀约的时候。


第一次的,不带任何其他事务因素,跟一个明确表示过喜欢自己的男人去游玩,时间还长达一个系统标准周。


这不可能不发生点事情。


云璃意识到此邀约的含意,脑袋嗡嗡的。


但,想到她知晓穹心意之后,继续相处至今的时间,种种令她越发习惯而难以抗拒的温柔,云璃终究是以自己的意志,答应了。


这段期间,她并没有特别避免跟彦卿联络,但没什么因素的话,她其实也找不太出跟彦卿闲聊的切入点,特别是心里纷乱的状况下。


有限的几次交谈,也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啊…‥云璃闭上眼睛,面朝渡口外。


穹仍抱着手臂,看向渡口内的人潮。


等待着,星槎航班,或……


……


……


长剑挥舞,寒光四射。


快,但也乱。


仙舟洞天的稳定昼夜,练武场上的剑光从黑夜闪烁到了凌晨,又持续到日光渐升。


少年滴着汗,温润目光不再凝定,甚至已经紊乱了足足三天,只是在这个凌晨至早上期间更加地失态。


一直以为无所谓的事情,原来并不是真的无所谓吗?


珍爱的宝剑,没有给他答案,他却隐隐感受到宝剑们对他的某种叹息。


云璃曾多次强调过的,对宝剑心声的聆听,彦卿一直觉得颇为抽象,竟在这种时候稍微领悟了些许。


终于,剑光不再无意义地回绕,而是直射向练武场外,御剑疾飞。但由于身心的不稳,飞剑未能稳定,地面掀起撞击尘埃,灰头土脸的少年继续跌跌撞撞地跑出。


他来到了星槎海渡口。


人很多。


但没有那两个人。


不是因为走错地方搞错时间之类的蠢事,也不是因为刚才御剑栽地的失误。


就只是慢了而已。


冲出练武场时已经超过时间,他其实知道的,自己的举动愚蠢且毫无意义。


彦卿呆立人群中。


稍远处,景元将军抱臂斜靠于墙,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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