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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好看。」

曾经，某个时刻，在某幅人物肖像图前，我还不清楚那位女子具体是怎样人物时，心底产生的纯粹感想。

虽然到了后来，这份心思越来越不单纯，不复最初那一眼的率直无垢，但也并不影响我当初那感想的真实性。

因为，她就是真好看。

即使我因这心声作出了后悔的选择，也不赖那幅图像，毕竟是我自己的决定而已。

嗯，后悔。

当有机会做出选择时，不要让自己后悔——其实，我不记得有谁真正跟我说过这句话，但这句话就是莫名地存在于我心中。

为什么我会觉得是谁对我的叮嘱呢？

不知道，也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知道，也许，我刚诞生没多久时，就已经遇到了足够重要的「选择」。

以及，是的。我或许是选错了。

我，穹，从无知无觉之中「诞生」，生而即为「星核」的容器。虽然过往空白一片，却又有刚好够用的认知能力。我在摸不着头绪的情况下，刚苏醒就参与了一连串战斗，并逐渐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其后，银河无名客派系的代表性势力，开拓列车，向我提出加入列车组的邀请。只要加入他们，登上列车，我就会成为纵横星海的无名客一员，能以「开拓者」自居。

如果我真的登上列车的话，大概就会把称号跟自己的名字放一起念吧。

开拓者穹……念起来，感觉不错。

而这并未成真。

实际状况是，我婉拒了开拓列车的邀请，选择留下来，留在我「诞生」之地，湛蓝星卫星轨道上的黑塔空间站，成为此处职员。

未成为「开拓者穹」的我，真想要的话，倒也是有其他名衔可以自居。例如，「空间站防卫科特别雇员穹」「黑塔办公室助理专员穹」等等，但这些的语感，就有些拖沓吧。

所以，我就只是「穹」。

就是这件事。

婉拒无名客们的邀请，没登上列车，没能成为我本该成为的「开拓者穹」。

这个选择，我后悔了。

令我这么认为的原因，大致有两层。

一层原因比较玄乎，就是某种直觉。

或许是来自命途的启示吧。

事实上，当初被邀请时，我确实感到强烈的吸引力，觉得成为一位无名客正是我的天职，几乎就要答应了。

明明感受到那份命途直觉……

我却强行违背。

现在想起来，列车组成员们在我婉拒时显得有些愕然，除了单纯的遗憾之外，会不会也是因为，他们本来也感受到与我的某种共鸣，几乎认定了我会加入呢？

哎，这种想法，时到如今，属实是给我自己脸上贴金了。

总之，那份被我强行忽视的直觉，以及由此而决定的道路，在其后的日子里，就屡屡让我感觉自己在对自己抗议。

但这并不是说我在空间站过得不好。

事实上我混得挺不错。

我苏醒之初所感悟的「毁灭」命途之力，除了在我刚苏醒那段时间用以对抗入侵空间站的反物质军团以外，当我决定留在空间站之后，也让我有了马上能发挥贡献之处。

那就是：黑塔空间站防卫科。

空间站遭受军团攻击之后残留的裂界黑石，并非简单依附于物质层面。若是换成一般的空间站等宇宙建物碰上了，有办法的话至少得将污染区块分离，否则一旦沾染裂界，就几乎只能弃守并整个炸掉。

幸好，这里不是一般空间站。

天才座下没有不可能，花多些时间，是能彻底清除裂界的。但在此期间，持续涌出的裂界生物，以及时不时偷偷潜回的小股军团怪物，难免会持续对空间站造成困扰。

于是，阿兰所率领的空间站防卫科，就肩负起持续清剿怪物的职责。而我曾经直面军团巨龙末日兽，虽然并非以一己之力战胜，至少也足以证明我的个人武力还算拿得出手，正好成为防卫科急需的生力军。

阿兰是个可靠且很好相处的人，我的力量足以完成他交待的任何任务，也很快就与防卫科的其他弟兄们混熟，生活顺利步上正轨。

而且……后来我也逐渐发现，我似乎不是只会打打杀杀。

除了防卫科的战斗任务以外，我也经常帮空间站其他各单位处理疑难杂事，或协助他们进行异想天开的研究实验。不知不觉间，几乎每个科室都跟我有了挺不错的交情，走到哪都能打得上招呼。

——简直像常驻了一位专属无名客呢。

某些职员谈笑间如此说过。

我笑了笑，心里多少有点复杂。

总之，身为防卫科一员，定时清理裂界怪物，不定时揍一揍小股的军团或其他不长眼的入侵者，并且担任整个空间站的「万事屋」，就是我在黑塔空间站生活的日常。

但我更主要的，恐怕是另一层身分。

黑塔办公室助理，暨，模拟宇宙测试专员。

模拟宇宙，一项我最初只感不明觉厉、经过学习了解之后越发感到伟大神奇的科研项目。该项目主持者，也是空间站的主人，黑塔女士，看中了我身为星核容器的特殊性，要求我协助进行模拟宇宙的种种测试，游览于推演生成的银河历史片段之间，探索各种奥秘。

这样一个意义重大的工作……

却也，结束了。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啦，之后你就不用再来测试模拟宇宙了。」

黑裙少女说完，机械绅士接着发话。

「致谢：穹，迄今有劳你的鼎力协助，为我们取得了珍贵的成果。这一切都将成为后续项目的养分，你的贡献值得铭记与报酬。」

除了智识星神博识尊以外，当今银河可能最优雅高贵的机械生命，智械贵族螺丝咕姆，正以其一贯从容温和的嗓音，向我表示了这带有遗憾的谢意。

对于这个消息，我并非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惊讶情绪并不强烈，只能遗憾地，对螺丝姑姆回以微笑。

「我也很荣幸……能多少帮上一些忙。」

我现在与这位机械绅士面对面，主要当然是看着对方的金属面容，但我的视线余光，也始终有着另外一道少女身影。

那位少女，正操作着仪器介面，包括刚才在螺丝姑姆之前发话时，也并未看着我。

娇小的女孩身姿，色深如黑的蓝紫长外套与雪白的衣裙，外套同色的贝雷帽下是柔顺的亚麻棕长发，以及从我现在角度只能看到的小半张侧颜。

她的鼻唇曲线，无可挑剔的精致。而她那稍显幼态的脸颊微膨也增添了恰到好处的可爱，还有，虽然现在距离角度看不清，但那一对紫晶眼瞳也早已深深烙印在我心中。

美得像人偶——

不，确确实实就是人偶。

虽然脸部极为仿生，但衣裙外露出的肩头、手掌、以及她那一双粉白的腿足，都有明显的无机质感与球状关节。即使不明所以之人初次看见，也是一点误会的余地都没有。

而即使是人偶，我也还是要说……

她真好看。

……

都是因为她——若以这种讲法，可能有点像推托责任了，我并无此意。但我的感慨，我当初的选择，确实就是因为她。

黑塔。

黑塔空间站的主人，受智识星神博识尊注视的天才之一，湛蓝星乃至整个银河的传奇人物，也是我体内星核原本的收藏之主。

她，就是我当初抗拒了开拓命途的呼唤，选择成为黑塔空间站一员的原因。

我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一见钟情。

最初我感慨「她真好看」的，既非黑塔本身，甚至都不是人偶，就只是这位自恋的女士在空间站内展示的图像而已。那个时候，我连自己将要收到开拓之邀都还不知道，当然也不至于只因好看就决定为她而留在此地。

我是在刚苏醒后跟随列车组一起对抗反物质军团的那段时间里，间接听闻关于黑塔的种种事迹，知道她是我体内星核与这整个空间站的主人，在「她真好看」的基础上有所好奇。

等到军团入侵暂告一段落之后，真正见到她之时，我才不由自主地着迷了

哦，不对，我从未「真正」见到黑塔。

我是在看见她的人偶，与其对话之后，就决定了要尽一切努力去……

靠近她。

即使那个她，只是人偶，也好。

不知道该不该用「幸好」来形容……总之，幸好我想常常看见黑塔人偶的愿望，光是留在空间站就能轻易实现。

她，她们，到处都是。

万能的天才黑塔女士，出于打杂所需与某些个人美感哲学之故，以她幼小少女时期的外观，制造了大量的「黑塔人偶」，在黑塔空间站内就有两百多个，随处可见。

黑塔女士平常都以远程控制黑塔人偶在空间站内行动，本身鲜少现身于公众，即使在这座以她为名的空间站，有幸见过黑塔本尊的研究员仍屈指可数。

包括我在内，空间站人员能遇见并交流的，也都是这一群「黑塔人偶」。而且大多人找黑塔人偶搭话，也只会得到比一般人工智能还不如的机械式应答。毕竟，这些人偶之所以被大量投放于此，就只是因为黑塔嫌麻烦，而不是为了让人人方便占用她的注意力。

这个空间站的职员们，基本都是黑塔女士的仰慕者，不论是为了科研成就还是其他的什么，当然都会期望能跟黑塔有多点相处。但天才的时间永远是宝贵的，哪怕悠闲无事的时间也是为了酝酿下一个灵感火花吧。

就这点而言，我可以说是很幸福。

我所见到的黑塔人偶，常常都是有黑塔本人在线的。即使是空间站在事务层面上的管理者，站长艾丝妲，平时也不一定有那么频繁地跟黑塔交流。

都是因为「模拟宇宙」。

这个研究项目，是黑塔投入最深的心血结晶。估计，也是我在她眼里最大的价值。

就连我身为「星核容器」这件事本身，也只让黑塔抱持了短时间的研究兴趣，经过几次跟正常体检没什么差别的检查之后，她就不再对我的体质表示兴趣。

由我体质衍伸的可能性——刚苏醒就被毁灭星神从遥远星海彼端注视，又有着强烈的开拓命途潜质，这份潜力，能对她的模拟宇宙项目有所帮助，才是她的关注所在。

是的，即使没登上列车，开拓命途依然存在于我身上。只是没有像毁灭命途一样发挥为可直接运用的能力而已。

以我为媒介，黑塔与她的天才合作者们进行了大胆又极具创意的方案：由我扮演如今已殒的开拓星神阿基维利，引模拟星神们与我接触，借此探索高层次的奥秘。

这就是我在黑塔女士心中最大——应该也是唯一仅有——的额外价值吧。

无妨。

我拒绝开拓之邀，决定留在黑塔空间站时，就已经多多少少明白了，心中这份我自己都不好说是否愚蠢的情感，必然不会开花结果。而在其后，基于模拟宇宙研究的相处过程，我也越来越认清此一事实。

我不可能「得到」黑塔。

不是因为身分地位——这方面的差距当然客观存在，但我认为，对她这样在全银河有超然地位，又几乎不受世俗限制的人物而言，这些问题反倒最是无关紧要。

要说真正原因，我可以从很多方面复杂归结，但到头来也可以简练得很单纯。

就只是，我引不起她在恋爱方面的兴趣。

如此而已

当然，我不需要妄自菲薄。包括黑塔如今已经成谜的最初过往，这位走过一般人类寿限又返老还童的科学魔女，全银河就没听说哪个男人能跟她传得出绯闻——

——若不限于男人，我倒是有一点头绪。非得要我说谁最可能跟黑塔有点什么，我会觉得是黑塔的合作伙伴，同样受智识星神所认可的天才之一，阮•梅小姐。

无论如何，我猜，性别也对黑塔无关紧要。

重点是，她就是没兴趣。无论是对我，对任何其他人，或者是对于男女之情本身。

所以，我很好地，至少自认很好地，没有表示出我对黑塔的欲求。

我只是，享受与她共事的每个时刻。

每当她拿着报表之时，对着悬浮介面敲敲按按之时，着看图表影像之时，招呼我过去……

我就站在娇小的人偶斜后方，在不至于完全分心的前提下，稍微分出少许目光。在这几乎贴身的距离，欣赏她蓝黑的贝雷帽与衣物，观察她丝理分明的睫毛，感受着我想要撩起亚麻棕长发以及碰触人偶身躯的心痒——当然，仅止于心痒。

偶尔她急迫了些，我刚踏进办公室门就被她拽着走，我会一边感慨今天又有什么测试花样，一边因为牵拉着的那只小巧手掌触感，而感觉自己腰肢微微酥麻——即使那只是毫无仿生构造的冰冷无机质。

身为人偶，她身上没有所谓体香，我也没可能贴近到嗅闻人偶本身材质的气味。但在足够靠近的距离，仍能闻到淡淡花香。她贝雷帽旁的花朵只是装饰，这道清香应该是从那毫不逊色于真发的发丝之间散发出来，感觉得出黑塔本人的品味与坚持。

她的声调平常稍显清冷，但语气并非淡漠，而是介于自衿与狂放之间的某种奇妙平衡。她会小小地躁急、略略地不耐、浅浅地激动——模拟宇宙有较大进展时就不只浅浅——以及，对偶尔有兴趣的星际新闻表达一些锐评，心情特别好或特别不好时也会展露独特的幽默。

即使跟我之间毫无浪漫发展的可能性，她的一切仍让我沉醉。

以及，当然，没什么好否认。从一开始初步吸引我且后来也始终百看不厌的，还是她那张真好看的脸蛋。

与球状关节身躯截然不同，黑塔人偶们那外观完美仿生的头部，跟空间站展示的黑塔图像差不多年纪，比影像纪录中部分场合露面的黑塔本人年幼一些。

这张脸，无论是没什么情绪地讲话、心情不好时的蹙眉啧声、想到点子时的坏笑……只要那双紫晶瞳仁直视着我，我都会在当下交谈的情绪之外，悄悄留下心底小片空间，将仰头直望而来的这份精致可爱深烙眼底。

多亏黑塔对于自己的美貌跟智慧一样自信，就算偶尔我看她入迷，她也不会太在意。有时她会叨念几句我呆站在她面前很碍事，也不会非得赶我走，还有时会直接开始自夸她人偶的美貌尚不及本尊。

只可惜，女人最美丽的表情之一，专注，黑塔很少对着我展现。因为那通常是朝向屏幕与触控键盘的，我只能欣赏到侧脸。

嗯，她真好看。

跟黑塔的共事，并不总是轻松开心的，更多时候还可能感受到压力，但真正的难关基本都是属于天才的课题。而对于我负责的部分，黑塔虽然常指指点点，态度也称不上柔软，却也很少真正对我投来不满与斥责。

可能是因为我确实做得不错。

也或许是因为，她对脑智凡俗之辈，本就不抱多余期待吧。

无论如何，这至少避免了我的情感在公事公办的每一日之间磨损。我依然能抱有闲心，欣赏着黑塔人偶的可爱，黑塔女士的美丽，黑塔的智慧魅力。

直到，模拟宇宙项目的终结。

我享受着的暗恋，终于走到尽头。

这也就是我后悔的另一层原因。

为了接近黑塔，比起留在空间站，我反而是该踏上开拓之旅，才更能帮助到黑塔与她的模拟宇宙。

可惜，醒悟得晚了。

————

————

身为模拟宇宙的测试专员，无论是黑塔自己有兴致时自顾自地讲话，还是黑塔与其他天才的谈话，我都听在耳里。所以，即使未必都能听懂，我也仍是整个空间站——甚至全银河——除了天才们之外最懂模拟宇宙的人。

所以，当黑塔与螺丝姑姆向我宣布这个项目的终结时，我是有所预期的。

严格来说并没有「失败」，天才们已经发掘了相当可观的奥秘，并以此规划着未来的其他科研项目。

只是，我知道，黑塔本来抱有更大期望。

扮演星神尝试接触模拟星神的计划，之所以选择开拓星神阿基维利，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只有这位星神相对最适合让人类来扮演。我本身开拓命途的潜力只是锦上添花。

这段日子，我确实在模拟宇宙中引来模拟星神的几次探询，每次都让黑塔特别激动。

但次数与频率，似乎仍未达到她的期待。

尤其是……

「阿哈那家伙……完全在装死啊。」

黑塔曾这样苦恼低喃。

欢愉星神「阿哈」，早在迎来我加入测试之前，黑塔自己对模拟宇宙进行的早期测试，就跟模拟的欢愉星神有过几次试探交流，甚至将模拟宇宙的数据搞得一团糟。似乎在模拟阿哈的眼中，黑塔也是个足够有乐子的人物。

反倒是我开始测试之后，即使与其他模拟星神有了些接触，却反而完全没引来阿哈。

一开始，黑塔觉得阿哈不来捣乱是好事。

一段时日之后，她就开始疑惑。

根据记载，欢愉星神与殒落前的开拓星神有很多往来。假如星神之间的交流能以人类情感来分类的话，说这两位星神是朋友也不为过。

黑塔本来预期阿哈会特别容易被引来，结果却正相反。

「不……正因为是阿哈吗……」

这道低喃，是我最后一次听见黑塔对于欢愉星神不上钩的感慨。

虽然黑塔低喃之时，没有把眼神瞥向当时就站在旁边的我，但我知道「正因为是阿哈」这道喃语的完整意思。

正因为是阿哈，才更能看出我不是正牌。

其实就算被看出不是真正的阿基维利，以我听说的欢愉星神事迹，只要我够有趣，祂有可能还是会跑来找我耍乐子。

也就是说，我在阿哈眼中挺无趣的吧？

无论是黑塔，还是其他参与研究的天才，都没有在这方面对我提出挑剔，也没有向我直接谈起这些话题。但身为测试员，纵使无法踏入天才的思考领域，我对于模拟宇宙也仍有自己的一套理解。

所以我才意识到了……

必须是踏上开拓之旅的我，才更能帮助模拟宇宙走得长远。

不只是阿哈，对于其他的模拟星神，恐怕也会是「开拓者穹」更能穿好阿基维利的皮套，吸引祂们进行更多的交流。

那样，即使需要一再从星海彼端返回空间站，难免比较麻烦，我却能与黑塔一起，在探索模拟宇宙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更久……

如此一来，她的目光说不定，搞不好，有那么一丝丝可能性，在科研以外的时间，更多地落在我身上？

哈，想一想也就罢了。

总之，黑塔与螺丝咕姆一起向我宣布了项目的中止，我也只能遗憾地接受这个结果。

借由这个契机，我也重新开始审视自己。

我生活的变化，不只是模拟宇宙。

空间站内难缠的裂界污染，如今也已经完全清除了，防卫科的工作就变得清闲起来。

这并不意味着防卫科打算把我踢掉。原本空间站就需要常驻武力，军团侵攻过后更是将常态警备标准也上调了不少。事实上，我待在防卫科的日子，也确实应对过几次跟军团与裂界都无关的麻烦。

除了各种不值一提的宵小以外，有泯灭帮的阴谋，有阮•梅诡异研究搞出的烂摊子，也有各种宇宙奇物作乱……

还有，来自星核猎手的挑战。

跟我的诞生似乎有深刻关联的星核猎手，其中一员，黑客少女银狼，曾在我防卫科生活刚稳定时跑来找黑塔的麻烦，被黑塔与螺丝咕姆反手给了一些幽默的教训。

当时我也想向银狼询问我的过往，但银狼或许是只关注天才，没兴趣搭理我这个打手，也可能是有意不跟我多说，总之我没能问到什么有意义的讯息。

只有一小段话让我比较在意。

——哼嗯～我看你也不像是喜欢强选叛逆选项的类型啊，难道……哎，也行吧。

虽然那段话没头没尾，但结合我所查询关于星核猎手的信息，大致有了些猜测。

星核猎手的首领，神秘的艾利欧，似乎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被称为「命运的奴隶」。

或许，我也是那位「命运的奴隶」所密切关注的对象，而其预知的剧本走向之中，我却选择了较低机率的可能性……吧？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毕竟，如果星核猎手对我有某种期待，而我走在了不符期待的方向上，照理说他们应该要试图介入。但实际上，除了并非冲着我来的银狼以外，我待在黑塔空间站的日子就没见过其他星核猎手。

总之，与银狼的短暂接触，也是我身为空间站防卫科成员的历程之一。

而模拟宇宙项目的终止，并不会剥夺我在黑塔空间站的立足之地。即使在黑塔的科研需求中失去了价值，我依然是黑塔空间站的职员，防卫科的王牌，大家信赖的万事屋。

但，也确实是可以没有我了。

于是我做出了决定。

离开黑塔空间站。

我并没有做好追寻什么命运的准备，但我至少已经确信，自己并不适合长久待在此处。

阿兰与站长艾丝妲，还有许多有交情的职员，都努力地挽留我，但我去意已决，他们也只好致以祝福。

我倒是没有期待黑塔挽留我。

真要说起来，我甚至认为自己其实不需要特地向她告别。但模拟宇宙项目停转之后，我还是透过艾丝妲另外约了时间，想要再次拜访黑塔办公室。

虽然空间站到处都是站着发呆的黑塔人偶，但没有模拟宇宙或其他大事的话，很难期待随便找一个搭话就让黑塔上线，所以我才特别请艾丝妲帮忙预约。

结果……

「那家伙干嘛还要预约？直接过来不就好了，我办公室他还不熟吗——黑塔女士她是这么的说唷，呵呵。」

艾丝妲促狭地笑着，我也只能摸摸鼻子。

原来，即使没了模拟宇宙，在黑塔看来，我依然是相对稍微特别些的人物之一啊。

哪怕我知道只是「相对」「稍微」「之一」，也足以让我差点压不下嘴角了。

这份窃喜之情，倒也不会让我打消离开空间站的念头，但也至少可以让我这段从未真正展开的暗恋，多带上一点温暖。

特地来办公室向黑塔告别，除了礼节之外，也是我自己的一点仪式感。想在这与黑塔相处最久的空间，跟有黑塔意识在其中的人偶再说几句话，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两三句也好。

没有了模拟宇宙，我也没有其他让她感兴趣之处。所以我完全想象得到，黑塔大概只会把注意力留在触控介面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已。如果她心情不是太差的话，一路顺风之类的道别客套，也还是有可能顺口说说。除此之外就不奢想了。

无妨，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黑塔。

抱着此般心情，我踏入了模拟宇宙终止之后已有一小段时间没来的黑塔办公室。

「来得正好，这个送你了。等你离开时再来领就好。但现在你得先决定一下，要不要调整躯体仿生的程度。哦对了，不接受体形等方面的细节微调。」

「……啊？」

突如其来的讯息量，令我一时处理不了。

不只是因为话语，还因为眼前所见。

黑塔办公室内，大致上一如既往。模拟宇宙虽然项目终止了但设备还不急着拆，黑塔人偶也正如我预期，看都没看向我，在悬浮介面上操作着我永远看不懂的数据线条。

不过，这里有第二个黑塔人偶，与正有黑塔本人意识接入的那具人偶一模一样，差别只在第二具是站着发呆的待机状态。有意识的那个黑塔说话时都没转头看来，而那待机的黑塔倒是原本就面向门口。

分布于空间站各处的黑塔人偶，平时不常复数出现，但偶尔一起出现了也不是值得感到意外的事情。这些人偶除了由黑塔远程控制之外，也都是能自律运作的，过去那段时间，黑塔也曾让其他人偶跑腿拿东西到办公室来。

但，结合刚才我一进门还没打招呼就听黑塔所说的那句话，事情就变得很不一般。

我愕然一会，确认了没有其他像是要送给我的物品，也并不是显示在黑塔操作的屏幕上。所以，看来看去……

「你说……要送我的是……你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