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蝶篇《幽冥链接:connexion》 - 1



是记忆,还是梦境,穹也不知道。


很模糊。


有些事情还是比较明确的,就算有回忆失真之处也大差不差。例如,当时那剧烈的震荡,轰鸣,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以及丹恒在最后一刻试图保护他而扑来。然后——


黑暗。


绝对的、漫长的黑暗。


直到……


——有什么东西,轻轻托住了穹。


在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开拓者穹,感觉自己正漂浮着。四周是紫雾暮光般的虚空,下方是大片开满幽蓝花朵的河滩。河水无声流淌,水面倒映着不属于任何星系的星光。


而在岸边,「她」坐在轮椅上。


蓝紫长裙下,苍白的赤足缠着绷带,晶莹足趾悬空于轮椅前。紫白短发下,娇颜精致,但右半张脸覆盖着紫黑色的片状物,像是面具,又像是其自身所生,形如一只张开的手掌。


她的神态安静,以及也许的,哀伤。还有某种很难说是否温柔的审视。


「啊……」轮椅少女的轻轻呼叹,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一个迷路的孩子。」


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而那轮椅上的少女微微倾身,伸来双手,虽然并不是能直接碰触到的距离,穹仍感到自己向她移近。


她接住了他,或者说,捧起。


掌心向上,如同承接一片坠落的羽毛。穹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托起,漂浮在她掌心的微光中。


「真奇怪。」少女轻声自语,「你身上……何等奇妙的……」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穹的额头上,紫黑色的半脸面具微微发光,却显得灰暗。


「既然如此……」她露出的左眼始终闭着,微笑中有着探究与神秘。「虽然在哪都一样,但你就先在我这边留着吧。搞不好……会有谁想来把你带回去?」


穹被捧得更近,沉向了少女心坎,投往那优美起伏的弧度上。没有现实的感触,只是无尽的冰凉清香。


梦境开始崩塌。


「啊,这么一想……」


在最后的瞬间,穹听见她说——


「是你的话,也许可以陪陪她?嘻嘻……」


随之……


……


……


「穹……阁下?」


现实的声音将他拉回。  


穹猛地睁开眼,仍是漆黑一片。


当然,因为他戴着眼罩睡的,在这永昼的圣城奥赫玛,懒得拉上厚重帘幕的话,眼罩就是相当有用的睡眠装备。


取下眼罩,浅紫长发的少女——遐蝶正站在床边,紫眸映现担忧,永昼天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你做噩梦了?」她轻声问。


穹摇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即使她的体温偏低,还隔着长手套的丝质布料。但相比于刚才的体验,触感依然称得上是温暖而真实。


这张无可挑剔的脸蛋上,并没有什么奇形片状物。她那修长双足也是套在高跟靴中,正稳稳地自力站于地上——


——等等,自己这是,把谁跟遐蝶做比较?穹疑惑于这点。而随着脑袋的昏沉消退,某些不该存在的记忆,也连同疑问本身一起流逝。


或是,留在穹所不知道的某处。


再唤回穹注意力的,是遐蝶的紧张低吟。这位一醒来就站在他床边,又被他突然抓住手腕的少女,呼吸正变得紧张急促。


「请,放手……」


「啊啊啊抱歉抱歉!」


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唐突,穹连忙放开遐蝶的手腕。但少女的紧张,却不单纯是因为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房间内被异性碰触。


说到底,与她轻絮般的纤娇体态相反,遐蝶一点也不柔弱,若觉得受到失礼的对待,刚才完全可以自己甩开的。


她看着自己刚被握住的手腕。


穹刚才握的力道也没那么强,遐蝶的丝质长手套上没留下什么可见的痕迹,但对她而言,却已经是无比强烈的感受。比这更强的触碰,要嘛是敌人,要嘛是将死之人。


站在床边的遐蝶是居高临下的,但此时她一手握着手腕并缩着下巴的姿态,却更像是从低处小心地往上窥探着着什么。


不安,以及,某种期待。


「您真的……不受影响呢。虽然隔着手套,但一般来说,应该也已经……」


「啊?喔喔,你的那种能力。」穹挠挠头,总算甩脱了昏沉,「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总之我现在确实没啥特别感觉。你在意的话,不戴手套碰碰看也可以?」


灰发男子自然而然伸来的手掌,冒险家的宽厚粗糙与年轻的健康肤质。单看这手掌,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遐蝶微微僵住的凝视,却像是,面对着世间至难的考验诱惑。


******


树庭的废墟仍在远方冒着黑烟,盗火行者的身影虽已被击退,却仍如幽灵般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门径半神仅剩的三位分身再减其一,缇安的牺牲像一记重锤,敲碎了短暂的安宁。而万敌接过纷争神火,孤身前往悬锋城镇守,移动要塞与黑潮无尽争战,留下一片沉寂。


黑潮外患日深,奥赫玛的黄金裔与元老院之间却又是暗流涌动,树庭幸存的狂傲学者带来变射,仿佛新一轮暴风雨前的低鸣。


而在这风暴来临前的短暂间隙,永恒圣城,仍有一小段珍贵的平静。


「缇安大人……」遐蝶迎风轻喃。


伴死而行的女孩,仍会为逝者感伤。


遐蝶站在云石天宫的露台上,淡紫色的长发被晨风吹拂,如同水面泛起的微波。她习惯性地将戴着长手套的双手交叠在腹前,指尖微微收紧,兼具礼节与拒绝感,这是她与生者保持距离的方式。


侍女,卫兵,行人,偶尔经过的人们会向她致意问候。并且,不用她多加提醒,一律保持五步以上的距离——通常也不会近到十步内。


入殓师,死荫的侍女,死之化身。哪怕没刻意发动力量时也一样。近者危,触者死。不是什么迷信,而是确确实实的危险。


遐蝶早已习惯于这一切,甚且感谢圣城子民对此的理解配合。至于五步与更远距离外,人们对她的谣言有没有夸张之处——例如,连对上视线都会死之类的,她并不在乎。


彷佛要以和平繁荣的景象驱散心中阴影,遐蝶就这样看着城景好一会,再轻轻开口。


「今天没有其他预定,我应该会继续拜访天外来客们。」


没有回应,但遐蝶知道,阿格莱雅的金线在后方不远处的风中飘晃。


然后连遐蝶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当她整理好情绪,准备开始今天的行程时,嘴角弧度微乎其微但确实地上扬了。


说是天外来客们,但遐蝶自知,实际上就是特指那位灰发的少年,穹。


倒也不是说遐蝶对另一位天外来客丹恒有什么意见,只不过,那位黑发少年特别喜欢独自查阅各种典籍,也隐晦表示过喜欢独处,遐蝶自不强人所难。所以早在两位客人停留于奥赫玛之初,遐蝶基于阿格莱雅的示意而有意与他们多接触时,主要相处的就一直是穹了。


严格来说,还有穹的那只粉色召唤兽,来历神秘的「迷迷」。但从某段时期开始,她就总是会在遐蝶与穹见面时,笑嘻嘻地一翻身化作光点消失。


说是,不打扰他们相处。


遐蝶一向尽量避免与人过多接触,虽然拥有长久岁月阅历的她并非什么社交白痴,但也绝对不是此道高手。一开始尝试与穹交流时,她也是颇为不安的。


既担心自己令对方造成困扰,也担心,若对方是个难相处之人,自己恐怕难以应对。但很快地,虽然前项的担忧始终存在,后项担忧却早已消失无踪。


开拓者——穹,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其所自称的所谓「无名客」,就以冒险家来理解,应该无妨。


黑潮吞袭世界之前,大地上尚有无数城邦林立的时代,遐蝶当然也见过诸多跟穹有着相似特色的冒险家。他们敢于进取,打抱不平,视各种危境为乐园,以历险旅程成就荣耀。


但即使如此,穹,依然跟她见过的冒险家们都有哪里不同。


遐蝶想,这不只是因为其冒险舞台在更为宽广的天外星空,而是某种更根本的事物,但遐蝶并不自认能理解冒险家这类人的本质,所以也无法很好地厘清穹的相对特殊之处。


她只是觉得,光是远远眺望东奔西跑的穹,或静静跟在穹身后五步以外,看着他以惊人的速度跟奥赫玛各色人物混熟,极其自然地开始管起各种大小闲事,不知不觉就能跟整个云石市集的人打上招呼……这样的过程,就足以让她忘记时间。


「所以——」穹抱着一大堆从市集上采购的食材,歪头看向身旁的遐蝶,「为什么连你也要一起来?」


遐蝶走在他身侧,保持着距离,紫眸低垂。


「阿格莱雅认为,我应该多了解圣城的日常运作。」


「包括买菜?」


「包括……观察。」她轻声纠正,「以及,确保你不会迷路。」


穹咧嘴一笑。


「我看起来像会迷路的样子吗?」  


遐蝶没有回答,但她的目光扫过穹灰发上沾着的花粉(来自他早上误闯的花园),袖口蹭到的墨水(帮学者搬运古籍时染上的),以及靴跟上黏着的可疑粘液(最好别问),答案显而易见。


穹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好吧,也许有点需要。」


他们穿过市集,沿途的商贩们热情地向穹打招呼,在看到遐蝶时礼貌地退开。穹注意到,每当这种时候,遐蝶的手指都会微微收紧,像是下意识地确认手套是否戴好……即使那手套也并不能隔绝多少「死亡」。


「嘿,」穹突然停下脚步,「要不要试试这个?」


他指向一个卖糖果的小摊,五彩缤纷的蜜糖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遐蝶微微蹙眉:「我不需要……」  


「不是『需要』,是『想不想』。」穹已经走向摊位,回头冲她眨眼,「老板!来两份蜂蜜糖球!」


摊主是个圆脸的老翁,笑眯眯地包好糖球。看到走近的遐蝶时,虽不至于表现得太明显,身形目光仍有少许僵硬。  


「遐蝶大人……您好。」  


穹直接接过糖球,将其中一份递给正在对摊主点头回礼的遐蝶。


「来。」


遐蝶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糖果,又看看摊主紧张的表情,最终轻轻摇头。


「……不必了。」


「好吧,那就当我的储备粮。」


穹没有勉强,只是耸耸肩,将两份糖球都塞进自己口袋。


他们继续前行,直到拐过一条无人的小巷,穹才突然掏出糖球,迅速塞进遐蝶手中,快得让遐蝶都来不及提醒安全距离。


「现在没人看到了。」他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什么秘密,「尝尝看?」


遐蝶怔怔地看着掌心的糖果,又抬头看向穹期待的眼神。


最终,遐蝶小心翼翼地摘下一只手套——这并没什么必要,她却不由自主地郑重。


手指修长苍白,像是冰雪雕琢而成。糖球在她掌心显得格外鲜艳,仿佛一滴凝固的阳光。


她轻轻咬了一小口。


「……甜。」


穹笑了:「对吧?这是三月七——就是你们也听说过的,所谓的粉霞天女啦,她之前老跟我强调,说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遐蝶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被阳光晃到了似的。


跟穹相处的日子,充满了这类平凡片段。


遐蝶并没有要求穹非得当她不存在,穹也不会忽视她。有需要时,她还是会好好地充当一位向导,为穹做各种介绍——但她的这种功用也仅仅持续了最初几天。


当时,穹很快就摸熟了圣城里里外外,连各处圣坛的位置与环城大地兽的班次都了如指掌,不知不觉就比遐蝶还像本地人。当然,遐蝶是其他城邦出身,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本地人,但来得至少比穹早很多。


如此一来,遐蝶在城内能帮上忙的事情,就又几乎没有了。奥赫玛人民虽不会对遐蝶太过大惊小怪,但她在场时,终究会影响穹与大多人谈话的气氛,保持距离仍是有必要的。


五步,保护子民,保护客人,保护朋友,也是保护遐蝶自己的心的距离。


偶尔穹接了委托,出城讨伐零散的天谴兵卒或黑潮怪物,以及探索淹没在战火中的遗迹。遐蝶陪伴而行,以她的死亡之力与巨大镰刀收割敌群,倒是比在城内更无拘束得多。


身为曾经的哀地里亚「督战圣女」,来到奥赫玛的遐蝶,并没有如同过往「赐死」的职责,连入殓师之职都算是她给自己找事做的。与灰发天外来客的相处,倒成了她近些日子以来的生活主旋律。


城内城外,与穹相伴。


从天外来客初至奥赫玛之时,到现在,经过树庭变故与盗火行者之战后的喘息修整期。


时间不算长,跟遐蝶实际走过的人生相比更是短得可以忽略,却又每天都格外地印象深刻。一方面是因为大环境,黑潮的逼袭令逐火之旅加紧脚步,一切事态都在加速。而另一方面,遐蝶不得不承认,或许是因为穹这人本身。


她记得有一次,穹硬拉着她去喂大地兽,还故意当着大地兽的面吃掉饲料,结果弄得满脸红土,狼狈的样子逗得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她少有过的轻松。


就算是在刚被黑潮攻陷的树庭,危险肃杀的环境中,穹莫名自信地想以球棒殴打水车令机关启动,又在失败后挠了挠脑袋的画面,都能让遐蝶掩嘴轻笑,彷佛这男人天生就能让她本来挺高的笑点狂降。


与当初的担心完全相反,遐蝶发现,自己跟这位灰发少年的相处一点也不勉强,反而让她每日行程多了期待感。


而这样的心情……


甚至,是在发现穹可能对她的能力有某种抗性之前,就已经开始浮现了。


再到面对盗火行者时,那无意间的揽抱,就又让遐蝶本就有些轻晃但终究牢固的心灵,从牢笼本身产生了进一步的松动。


这让她有些烦恼。


遐蝶自己心生动摇就算了,偏偏那个灰毛男,还一直有意无意地加剧这份悸动。


「哈哈,还好还好,看来没撞坏。」


「穹阁下……你大费周章带着出城,又坚持保持神秘的这一大盒……原来是黄金蜜饼?」


遗迹边缘的安全地带,在灰发少年喜孜孜地将包装完全拆开之前,遐蝶就已经认出了,那是最近城内流行的点心。点心本身是传统产物,但在包装品牌上重新流行。


穹在选妥的平整石块上摆妥餐具。


「不得不说,广告代言这种东西还是有效的。我就是听到万敌的名字,之前就自己先去吃吃看。虽然吃了也没办法一拳打出狮头气劲,但味道还是可以的。」


「那……也不用带到城外吧?」


遐蝶有些无奈地,看着在包装内已经晃到失去形状的松饼堆,毫无疑问也已经凉了,这种食物还是要趁热才好吃的。


刚战斗完,穹的召唤兽迷迷也在,她飘浮着摊了摊一对小毛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我明明提醒过的,但他就是坚持要这样带出来吃)」


「这是……有点失算了啦。哈哈。」穹也看出问题了,尴尬而笑:「我只是想,刚好有出城的打算嘛,在外面跟你一起野餐的话,你应该比在城内吃得好消化吧?」


「啊……」


是为了我——


遐蝶意识着这一点,又看着灰发少年难得有些腼腆的样子,这让她无法忽视自己心跳的陡然加快。刚才挥镰劈碎一队黑潮怪物时,她心跳都没这么快。


迷迷飞快掠食了小块蜜饼,然后就笑嘻嘻地一翻身而消失,照惯例地留出独处空间。


隔着充当桌面的石块,在穹刚才搬来当椅子的矮石上坐下,遐蝶拿起餐具,看着已凉但肯定仍足够香甜的蜜饼,莫名地不太敢抬头正对穹的脸。


「其实,穹阁下,城内……也还是有足够多,既清静又不必远到城外的地点……」


「啊,是啊。就像你常待的那个花园边,也挺适合。」穹很快地接话,代表他其实本来就有想到这点,只是不太好意思直接提出邀约,现在才顺着话题说:「那,方便的话,以后要是有时间……」


「好的。」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遐蝶刚想抬头的动作又低头下去。「我是说……嗯,在城内吃,就不用放到凉……啊,现在这样也还是很好吃!真的!」


遐蝶担心被认为在嫌弃这顿野餐,急忙抬头解释,正看到穹做出了悄悄握拳像是在自我鼓劲「好耶」的动作。


他正因为成功邀到我而高兴——


遐蝶意识到这点,心底突然产生「他好可爱」这样的感想。而这种有些失礼的念头,又稍微吓到了遐蝶自己,她只好再低头对着餐具与微凉的黄金蜜饼装忙。


虽是在末世将临的状况,身处荒颓废墟边缘,两相沉默的进餐,心情却一点也不灰暗。


偶尔从旁扫在遐蝶身上的视线,彷佛灼烧着她的肌肤与心灵。


遐蝶一直都知道,穹,这一位来自天外的大男孩,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纯粹」「干净」。


虽因能力与天生性情而从来绝缘于情爱,但她并非无知,长久岁月下来,该懂的知识她还是懂的。


遐蝶晓得自己身上的女性魅力。也晓得,自己出于「如果死亡无法避免,至少让这一切更漂亮些」之心而做的自我打扮,包括她自制的一身花朵蝶羽饰物,在一些人眼中,可能全是在卖弄自身美貌。


实际上,无论出发点如何,遐蝶确实是有在让本来就好看的自己变得更好看,所以她也不觉得这种观点是误会。


淡紫色的长裙,露背的设计,会在阳光下突显纤细柔美的背部曲线。她行走时,裙摆随着微风轻摆,掩去少许肤色,精致的柔软长靴上达腿根,勾勒出她双足的修长匀称。


紫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两侧探出她那双尖细长耳的小耳尖。发梢带着渐变色,内层的几缕深色在光线下闪烁,仿佛流动的光影。头上的小冠饰物凸显「督战圣女」的圣洁疏离,长发后段与身上各处的蝴蝶结又增添少女娇俏,这一切再统合于「死亡」的浅淡色调之下。


她本可以选择更保守的衣物,但在单纯对于漂亮的追求下,遐蝶大方展露了她完美的肩颈曲线,臂腋与裸背共显其娇艳,丰满柔嫩的胸乳弧度也在薄薄衣物下清晰可见。


这方面,倒也不是哀地里亚的遐蝶独有。


其他城邦的「圣女」,例如缇宝曾描绘过,过去曾经的成年本体身姿,雅努萨波利斯的圣女缇里西庇俄丝;以及虽无圣女之称,但在奥赫玛意义最近似的「黄金的织者」阿格莱雅,也都不吝于在布料下展露艳丽身段。


在翁法罗斯各城邦,这些兼具地位与美貌的女性,对其容姿身段的合宜展露,也算是广义上的礼仪。


遐蝶也晓得,即使在死亡的绝对威胁之下,男人仍可能偷偷向自己投来别具意义的目光。若有需要,她甚至具备足够的阅读与文字功底,能用最优雅以及最粗俗的文字,自己编写男人们可能在脑内对她的种种幻想。


她不会苛责,也不会在乎。


但,也就是不在乎而已。


而会令她在意识到:这个男人可能在脑子里幻想用鸡巴肏我——是的她确实读过包含这类词汇的作品——之后,既不反感也非无感,反而觉得心头一热的对象,就没有。


至今没有。


直到与穹的相遇。


遐蝶也是近几日才意识到这个羞人的事实。而真正让她对自己心思感到震惊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庆幸。


她知道自己对穹有相当程度的好感,但若只是这样,无论可能有多痛苦,她终究会将这份悸动压下。毕竟「死亡」就拦在身边,她也不奢求男方配合她进行止于精神的爱恋。


偏偏,就在这份感情逐渐被认识到之时,那次不经意的揽抱,又忽然令一切飘忽的绮想有了实现的可能。


是不是该对「浪漫」的泰坦墨涅塔献上感谢与祈祷?


遐蝶还不敢真的祈祷,倒不是因为墨涅塔大概已经听不到了,而是因为,她拿不准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正是因为经历漫长的岁月,太过习惯与浪漫无缘的思维定势,即使她的丰富阅读经验中包括同样丰富的爱情甚至艳情故事,也半分无法应用到实际层面上。


而且……


也还不能完全肯定,穹,是否真的就能无视于她周身的死亡。毕竟刚来奥赫玛时,穹对于遐蝶身缠的死亡还是有不适感的。


如果只是某种误会呢?


又如果……不是误会呢?


试试很简单,反正天外来客的体质不在黄金裔之下。只要遐蝶不是有意地发动能力,黄金裔不会被碰几下就瞬间去世——除非像某位死不透的悬锋之王那样,在扳手腕大赛(赛飞儿擅自为她报名的)相遇时坚持到底,就这么在比赛中死了一次。


且也毫无疑问,只要遐蝶要求,穹绝对会爽快地答应。


但遐蝶不敢。


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为什么不敢。


就是不敢。


不过,她不敢,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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