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里现在只剩下凌和那个紫发的女孩子。
女孩子手里捧着一本书,但是很长时间了也没有翻动一页,和发色一样的明亮的紫色瞳仁时不时就会偷偷把目光落到凌的身上。
但是两个人之间,目前还没有任何交流。
凌现在遇到了人一生最恐怖的时刻之一:怎么能在双方尬在一块谁也不敢开口的时候主动引出话题活跃气氛。
此乃千古难题也,从古至今能解决这个难题的人,大多数……都解决了这个难题吧,凌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了这种无厘头的想法。随后,凌的大脑在尴尬中开始疯狂向外发散思维,试图逃避快要冻起来的空气。
至于为何,还要说到半个小时之前。
就在米萨奶奶介绍完自己的时候,她的身后颤巍巍探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哎呀,织,过来和小伙子打声招呼……小凌,她是我的孙女,叫织,你们俩要好好相处啊。」
「你好啊。」凌摆出他的招牌微笑,伸出手。
紫发女孩轻轻握住他的手,她似乎想酝酿点什么话,但是憋了半天,只有脸憋红了,回应的话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小凌,你几岁了?」米萨奶奶问道。
「我今年……」凌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来这里的第一年,多莱恩给自己说自己的发育程度应该是九岁左右,他也没多想,就干脆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年龄,生日则是多莱恩捡到自己的那一天。
凌本来想就这么糊弄糊弄的,但是看着眼前的老人,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不能说谎」的感觉。
「……我对自己的过去没有记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年龄。」
「他今年十岁了,我说的。」身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多莱恩,你来了。」凌突然升起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转头看过去,却发现多莱恩大包小包挂在身上,脸都紫了。
「说了多少次,要叫我老爹!话说能不能帮我把这堆东西卸下来?」多莱恩有气无力的说。
大包小包被整齐的码在了木屋的门口,多莱恩活动着肩膀,大口喘着气。
这时,老人慢慢地向多莱恩靠过去,整理着他衣服上的褶皱。
「里恩,你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
凌的大脑短路了一下。米萨奶奶是多莱恩的妈妈,织是米萨奶奶的孙女,也就是说……
「哇,原来多莱恩你是真的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啊。真是个罪恶的人渣。」
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让少年的思维朝着无限的混沌前进,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啊?你怎么得出来的结论?不对,你从哪里学的人渣这种词?我可没教过你!」多莱恩傻眼了。
「你买东西的时候天天说别的商贩是人渣,卖的好贵的。还有,你去城里买东西不是次次都要把我留在旅馆里出去找女人喝酒吗?」
「不是,你听谁说的?」多莱恩话音未落,就感受到了一股黑暗的视线。
「哦?看来我们小凌说了些很重要的事啊?里恩,能解释解释吗?」
「不是,妈,找女人纯粹是别人污蔑,酒馆里全是大汉啊?!」
「那你把小凌自己一个人丢下去喝酒,还得让我夸夸你不成?」
「妈妈妈妈妈,别别别别扯我脸,啊啊啊啊!」
「快进屋吧,我们家小织已经在里面等半天了。」米萨奶奶笑眯眯的看着爷俩,打开了房门。
「我的脸肿了,真的能进去吗……」
「能让你这个不孝子进去是我的恩惠,别废话。」
「呜呜。」
织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回到了屋子里,并且已经泡好了茶。凌默默环视了一圈这个小房子。
木屋很小,没有客厅卧室之分。只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床旁边放一张茶几,就是客厅了。除了这个主厅,还有两个小房间,一间门敞开着,是厨房,另一间的房门关着。
「垫子就在旁边,你们爷俩自己坐吧。」
「里恩叔叔……」织向多莱恩打招呼,可是眼神格外的冷漠。
「织啊,你听见了?有些话不能信……」
织把头别了过去。
凌满腔疑问,朝多莱恩靠了过去,小声和他说话。
「她不是你女儿吗?怎么叫你叔叔?」
「以后再和你说。」
茶几很矮,围着茶几铺着两块垫子,就这样席地而坐。其他三个人倒是习惯了,凌却有点不知所措,北方山脉苦寒之地,没有席地而坐的习惯,凌也从来没有体验过。
「两年了,怎么现在才知道带着这个孩子过来看看?」
「这不,孩子小嘛,先让他熟悉熟悉村里的生活,哈哈……」
「你自己倒是过来的勤,我哪次让你带他过来让我看看你都跟我打哈哈,我看你心里是没我这个老娘咯。」
「妈,你这样我压力很大啊,这不是今天让他来了嘛。」
有一句没一句听着两个成年人的对话,凌突然感受到有桌子对面的目光。紫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凌往左边歪了歪头,目光马上跟着自己到了左边,往右歪了歪头,目光又跟到右边。
凌突然想起了隔壁毕娜婶婶家的女儿依铃,他经常陪着依铃玩。现在的情况,让凌有了一种逗孩子的既视感。
凌卷起右手,做狼嘴状,开合了两下:
「嗷—嗷—狼来了!」
原本充满两个大人谈话声的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凌感受到了自己好像永远丢失了一些东西。抬头一看,多莱恩直接变成了豆豆眼,死死盯着自己,一脸难以置信。米萨奶奶则是咯咯笑了起来:「哎呀,孩子们的互动就是可爱,不是吗?」
此乃下策也,凌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人的重要的东西从此刻离自己而去了,他感觉自己的动作已经僵硬了,一点一点别过头去,不愿意再向前看。
「哈哈哈哈哈,好小子,原来你平常是装深沉啊!」多莱恩在旁边快笑岔气了,一个劲拍着凌的肩膀。
处于极为尴尬的处境的凌,并没有看到他身前的女孩子正看着他,轻轻的笑了出来。
「妈,我扶着你。」多莱恩弯下腰,轻轻抱住米萨奶奶的胳膊
「哎,好嘞,」米萨奶奶打开房门,「我们俩出去一下,你们俩一定要好好相处啊。」
两个大人出去了,屋子里恢复了安静的状态。凌朝窗外看过去,窗外翠绿的草地上,有各种杂花点缀,这是在北方山脉这两年来凌从未见过的景象。
突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垫子挪动的声音。凌回头看过去,织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本书。就在凌看向窗外的时候,织猫手猫脚的从哪里找了本书过来。
织看书的样子很安静,很放松,果然书是好东西,受到知识熏陶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彬彬有礼的,不像自家那个大叔一样,跟人讨价还价多了,干啥都一副欠揍的样子。
只不过,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了,女孩子手上的书,也没有翻一页?凌稍微抬了抬头,然后发现,女孩子藏在书后面的两个小眼睛并没有看向书本,而是悄悄的盯着他自己。
两个人的目光相对,女孩子慌乱的低下了头。
哇……原来她根本没在看书。
女孩子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满当当都是对他能先说点啥的期待。
凌有点慌了,毕竟是个孩子,在学习的待人接物里,他还没能学到这种。
俩闷葫芦对一块了,这可谓是千古难题。
「啊,那个,你在看什么?」
女孩子紧张兮兮的表情随着这句话舒缓了起来。
「啊,我~~~咳嗯嗯,这是故事书,我才刚刚开始看。」
终于搭上了话,凌松了一口气。至于女孩子刚才因为紧张说话都跑了调,凌决定无视掉。
「叫我织就好了,奶奶,叔叔,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
「我知道了。」
接上话了,后面的对话就简单了很多。
「奶奶说,你是和里恩叔叔一起住的。」
「嗯,多莱恩救了我,留我在他身边,我为了报答他,现在跟着他往返边伯领,给村子里置办物资。」
「啊,那么,山外面的景色,和山里面一样吗?奶奶说,山外面有一直是夏天的地方,也有一直是冬天的地方,和这里一样。」
啊,这里,一直是春天啊,凌想到。
「那种地方,我也没见过,但是我在画本上见过。画本里说,从咱们这里一直朝着南方走,走很远很远,就能到达一直是夏天的国度,朝北方走,就能到一直是冬天的地方。但是我感觉,咱们这里已经很冷了。」
「是吗,真想自己去看看……抱歉,我从来到这里以后,还从未走出过这座山,我甚至还不知道村子里的样貌。」
「啊,你也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吗?」
「嗯,里恩叔叔带着我来到了这里。」
「多莱恩?」
又是他?他还真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凌若无其事的想着,完全忘掉了自己也是当事人。
「嗯,里恩叔叔,是我的救命恩人。」织低下了头。
「那,你的妈妈呢?」
「妈妈,和大树在一起,里恩叔叔每次来,都会带着奶奶去看她。」
「一把老骨头了,动不了咯,还好有你这个年轻人在,我还能按时来这里看一眼。」
「我扶您到这里先坐一坐吧,不是有织还能接班吗?过两年,等织学会了这些,她就可以一起来帮您了。」
「……我不希望那孩子被锁在这个山头,星落巫女的血脉延续到我这里,已经够长了。把年轻的,而且本不属于这里的生命强行闭锁起来,众神也不会愿意吧。」
「但是看起来,织很想帮上您的忙。」
老人慢慢闭上了眼。
「我尊重她的选择。」
「您没必要自责的,五年前……是我的错。」
「啪!」多莱恩的脑袋被狠狠地拍了一下。
「你不能否认掉你的选择,里恩,你已经做了最优解,为什么还要反反复复说这是你的错?你是想惹老人家生气吗?」
「抱歉。」
春霞岭——似乎是这座山原本的名字,不过当地人都习惯叫它春之山。这座山是星落巫女的居处,是北方山脉中最特殊的山。星落巫女的血脉,已经在这里繁衍了十多代,而在这几百年的时光里,这座山一直保持着春意盎然的样子,从未改变。
而把这座山变成这副模样的,是从山顶上盘绕出的一环粗大的树根——世界树的根。
世界树,据说是万年前,众神与人族并存的时代之末,由众神所植的锚定世界的巨树。在那之前,是几千年众神混战的动荡时代。
星落巫女,正是守护着这环树根的一族人。树根也重塑着这座山的形态,将山顶的面积一扩再扩,供这一族人居住。
而现在,星落巫女的血脉几近断绝,这座山除了一座小屋供人居住以外,其他的地方——是墓园。星落巫女代代已经逝去的血脉,还有星落村中各家居民的先辈,都在这里沉睡着。
因此,星落巫女,是这北方山脉里这一个小村中,唯一的守墓人。
星落村世代以狩猎为生,山中医疗条件有限,在医生来到这里之前,很多居民在狩猎中受伤之后无法得到治疗,就这样死去了。他们在寒夜中逝去,所以对他们的慰藉,是让他们沉眠于暖春中。
多莱恩扶住身旁的老人,经过了一座座墓碑,在墓碑前驻足致敬,并给这些墓碑前献上几支花,这也是守墓人的工作。
墓园的尽头,也是山顶平台的尽头,是盘绕的世界树根,点点绿色的微光从树根处发出来,这就是维持着这座山的力量。
而离树根很近的前方,一块新立的墓碑,似乎被绿色的微光轻轻包裹着。二人停住了脚步。
多莱恩将手上最后一支,也是最特殊的一支花,轻轻放到了墓碑前。花枝纤细,好像随时要断掉一样,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根纤细的花枝充满了韧性,托起了一朵大大的白色花朵,花瓣恣肆的张开,显示着自己的生机。
花名寒月,是只在北方山脉初春,雪将化未化时才能采到的花。
男人双手合十,单膝跪下,向前方长眠的人,发出了自己的问候:
「我回来了,塞西莉娅。」
孩子的心理描写要注意一下,还是尽量选一些符合孩童心理的词句和思维,或者起码是要符合人们对孩童美好幻想的词句和思维,不然看着会有种很幻灭的难受。
就算退一步说,也实在是很难想象在一个大部分物流与信息沟通都需要靠马车去拉的年代的人们会整出《搭讪手册》这种又古老又新潮的怪活...因为在这种时代背景下的男女关系通常而言非常保守,而这方面的文化是与生产力水平相关的,要是以半步发达国家巅峰大圆满的文化背景生搬硬套过去的话...还是那句话,观感不是很好。
加油吧,心累,先似一会儿,明早重启。
行,那我重点改一下这部分,受益良多
看国轻被荼毒狠啦,满脑子看看能不能整点笑话,现在想了想确实很蠢。不过我们这边是做机械设计课设,倒不是画工图,课设这玩意……我只能说一言难尽,更让人难受,都是泪
可以整点别的嘛,总有些违和感没那么重的东西好写的,小孩子犯蠢还不容易,反而是成熟起来更加难
很有意思
谢谢谢谢,有你们这么支持我写起来都有动力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