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深夜曠野與北境樹海的交界處，白金色短髮的少女獨自牽著銀白幼女細瘦的小手，奇妙組合的兩人配合著彼此的步調緩慢行走。

除了偶爾透出厚重雲層的月光，照亮眼前樹叢與四周野徑的是，莎莉艾頭頂上散發溫暖微光的天使光環。

聖光驅散了黑暗樹界中潛伏的魔物與徘徊的死魂。

北方夜晚的樹海中瘴氣格外濃厚，身纏強大魔素的魔物們橫行各處，黑暗是他們的領域，人類絕無可能安然無恙地行走於其中。

本該是這樣才對的——

「大姐姐～妳就是白色的天使嗎？那個光圈是？」

琉璃為親眼看到的貨真價實的天使光環感動不已，想說可以作為參考，便在她身旁仔細地觀察了起來。

「是的，小琉璃沒有來過安朵城吧？我啊在那邊可是非常有名的哦，大家都稱我為【白之聖徒】，是行於地上的天使之一。」

「哇啊！好厲害。」

「哼哼，這個光圈呢就是使徒的象徵，天使力量的證明與來源，連接天界汲取女神威光的鑰匙。」

莎莉艾面無表情卻又驕傲地挺起了白色的輕胸甲，頭頂的藍色髮帶隨之晃了晃。

雖然她對於物質界沒多少興趣，也沒有積極工作的幹勁，但面對好奇的孩子與民眾的傾訴總是來者不拒，這是她唯一感到有趣的日常生活方式。

「嗯，真的好溫暖，大姐姐一定是個溫柔的天使吧？願意親自帶陌生的我回家。姐姐不擔心我是惡魔什麼的假扮的嗎？」

琉璃閉上朱紅的雙眼，全身心放輕鬆，專注感受來自莎莉艾引導中的手心傳來的溫度。

「妳？惡魔……？啊哈哈哈——！如果這～麼可愛的小琉璃會是惡魔的話，那這個世界早就毀於一旦了吧。放心啦，我自然能判斷對方是不是邪惡的存在的。」

「用那雙看破真實的金色眼瞳嗎？好方便的眼睛呢！」

表情微微顫動的莎莉艾，用空著的那隻手擦拭忍不住笑意而洩漏出的一滴眼淚，對於琉璃單純的提問感到既好笑又窩心。

惡魔等非人存在是相當重視傳承與本源的，否則無法維持顯現在地上的力量，馬上就會失去立足點而自我消滅了吧。

而擁有美麗與神秘祝福的生之本源的琉璃，絕對不是惡魔有辦法假扮或模仿的存在。

何況要想瞞過連靈魂都能直接目視的【真實之眼】，那簡直就是替換靈魂的意思，根本是不同的存在了。

「…………」

「……大姐姐？」

莎莉艾看向琉璃的目光非常溫柔，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就像是在看什麼耀眼又美好的事物。

（何等稚嫩又美麗的靈魂呀！琉璃的魂之光輝雖然微小卻相當耀眼，是剛加入輪迴不久的新生靈魂呢。）

（在這個紀元還能誕生如此年幼的靈魂，不只是幼女的身體，連靈體都是真正的幼兒呢，啊啊啊！竟然如此地惹人憐愛！好想抱緊軟綿綿又蓬鬆的她！）

「唔——。……莎莉艾姐姐？」

琉璃被轉過身的莎莉艾輕輕地抱在了胸前，平常面無表情的她顯露出了明顯可見的微笑之意。

「小琉璃……妳是……？不，沒什麼。」

（她就是聖教會傳聞中露納村的新使徒，看起來不是她們三位之一呢，沒有女神的加護。那麼這究竟是……【月之女神】的加護？那位大人的座下有過天使嗎……？）

「……？」

「來吧，時候不早了，今天就先在這裡紮營了，我去幫妳弄點吃的，乖乖待在這個光罩裡面不要離開喔。」

——《白之禁界》。

舉起單手的莎莉艾輕聲呢喃道。

純白的光之穹頂降下，無情地切斷了四周近處的樹木與石塊，就這麼將她們給遮斷在了其中，無法從外界被看見。

在巨大石塊的下風處，兩人簡單地整平了周圍地面，清出了一個開闊的空地升起了簡陋的營火。

這是為了讓琉璃在莎莉艾短暫離開後，不致於被寒風給凍死而設置的火源，配合白之禁界可以阻隔來自外部的所有攻擊並保持內部的溫暖。

「那我去獵點肉來吃～」

「大姐姐……應該不需要我擔心吧，不過我會等妳的。」

莎莉艾又摸了摸琉璃滑順的銀白頭頂，琉璃感到很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溫暖的白光隨著純白的光環擴大，莎莉艾穿著白金戰靴的雙腳微微浮空後，以不規則的軌跡飛向了黑暗的夜空中，循著可以吃的魔物的氣息而去。

§

琉璃注視著橙黃搖曳的營火，隨著劈啪燃燒的木柴聲，暫時陷入了淺淺的冥想之中。

（看起來……沒有被發現呢。）

以嶄新的靈魂轉生到這個世界中是正確的，新生靈魂的起源、輪迴之環的起點，沒有人記得的起始。

（還真是被遺忘的一乾二淨了呢，呵呵。）

自我被放逐出基底之海後，靈魂不再誕生，往後出現的新生靈魂，都是在一次次的轉生實驗中所拋棄的空白魂魄構成，被我擷取的只有生成的記憶片段。

於是偶爾能在偉大的光帶之中看見新生的靈魂，祂們以為任憑命運洪流與輪迴之環的運作就能自然產生新的靈魂嗎……

「我回來了，小琉璃。這次抓到的是白豬喔，不知道合不合妳的胃口？」

「…………」

被莎莉艾背上六道光翼的其中一道殘忍刺穿的白豬，飛行間不斷流血的同時依然痛苦地活著，直到抵達琉璃的面前時，流乾鮮血後終於斷氣了。

「……大姐姐意外地神經大條？誒，讓我來處理吧，我有分解魔物的經驗，爸爸教過我怎麼解體。」

「啊啊，小琉璃真是可靠呢，不愧是北境長大的孩子？與城裡遠離自然的孩子們就是不一樣，若讓他們看見這樣血腥的景象早就嚇到哭出來了喔。」

「我也不是不感到抗拒喔？畢竟會弄髒雙手，還有洗不掉的臭味呢，不過為了將來的旅行這也是必要的技能。」

莎莉艾在琉璃細心的指示幫助下，協助分解魔物的可食用部位，與須丟棄的有毒內臟部位，魔石也有好好地收集起來。

烤的滋滋作響的白豬腿肉就插在營火邊，兩人一邊撕扯肉塊填飽肚子，一邊喝著莎莉艾準備的淨化過的清水。

「……小琉璃將來打算獨自旅行啊，要離開村子嗎？我以為露納村民很少遠離故鄉呢。」

「也有打算與朋友去魔術學院就讀就是了，還有就是——」

「喔喔，若是安朵城的魔術學院的話，我也有認識學院長喔，可以幫妳做個推薦喲。小琉璃……？」

「…………我也想去東南方的【世界樹】看看。」

「…………？」

（嗯姆，這個反應……看起來她不清楚呢，最近才降臨物質界的聖教會紀載看來是真的。呵呵，撿回一條命了呢，大姐姐。）

琉璃凝視著她的血紅雙眼一剎那轉為吸收一切光芒的漆黑，從裡到外瞬間瀏覽過她的全身後，又若無其事地回復了原樣。

——？！

莎莉艾的背上竄過一道惡寒，千錘百鍊的魔術肉體一瞬間失控僵硬了一下，緩過神來後已經滿身盜汗，聖光的溫暖似乎無法觸及心理的膽寒。

「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姐姐，怎麼了嗎？」

「呃……不，我還以為更甚巨龍的怪物出現了呢，啊哈哈。沒事的……」

§

吃飽喝足後，身體尚處於發育階段的琉璃不由自主地開始了打盹。

莎莉艾將閉上雙眼，美麗的宛若銀白天使的琉璃給摟在了懷裡，以白鹿毛皮製的披肩包覆了兩人的身影。

漆黑的白霜森林中，眼前只餘柴火焚燒的搖曳光芒，以及劈啪聲規律敲擊的搖籃曲。

「呼嚕嚕……」

「呵呵，小琉璃果然還是小孩子嘛。吶……妳就是露納村的使徒嗎？」

「嗯姆，艾德加神官是這麼說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紅眼者的巨大魔力確實是條件之一，能吸收神聖術式的體質是因為已經具備了神的加護。不過我啊，是在接受了聖教會的祝聖後才覺醒了天使的記憶，眼睛也變化為了黃金的【真實之眼】了呢。」

莎莉艾回想從小與父母分別，被迫在教會長大的自己的經歷，早早就被具有判斷能力的神聖術式辨明使徒的身分，這對於小孩子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快樂的事。

覺醒後作為使徒的日子也十分地痛苦，等待著她的是無盡的肉體紋刻強化術式，特殊魔藥的逐級適應，每次喝下都會痛到在地上打滾的程度。

「小琉璃的靈魂還相當的年輕，雖然光輝略小但絕對不弱，我能看見的是【月之女神】大人的加護。也許是那位大人終於招攬了新生的靈魂作為眷屬，而琉璃就是這個世界的第一位【月之使徒】呢。」

「咦……？咦誒？月之女神是——」

琉璃驚訝地眨了眨赤紅的大眼睛，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加上了神的加護，根據一歲時艾德加神官的術式失敗來看，早在出生時就被標記了。

「銀月與夢幻之神，【月之女神】的『芙蘿拉』大人，祂具備了光明與陰影的兩面性，也是我主——【光之女神】薇露菲娜大人的盟友之一，屬於相當低調的神明大人哦。」

「……這個國家有【月之女神】的教會嗎？」

「沒有呢，聖王國是以【光之女神】為主要信仰的國度，這附近的幾個人族國家幾乎都是，畢竟神聖曆的由來就是女神庇護人族的開始嘛。也許在亞人的國家裡會有【月之女神】的信仰存在呢，譬如銀狼族之類的？」

「……這樣子不就無法確定了嘛。」

既然聖王國不存在【月之女神】的信仰，那聖教會就無法對琉璃施以祝聖儀式或冊封為使徒。

除非遠赴具有月神教會的亞人國家，但如此一來琉璃將可能會被他國給延攬為當地的戰力之一。

畢竟人族國家的使徒都是各國的最高戰力成員，且剛好都是【光之女神】座下的天使降生，並不存在別的神眷。也許是女神特別關照人族，在其餘的亞人國度就能見到各式各樣的神明眷屬。

「對我來說這樣也好，如果妳真是我的妹妹們，恐怕聖教會不會坐視不管吧，可能直接被軟禁在聖堂之中什麼的，等待妳的會是一段不怎麼舒服的日子呢。」

「芙蘿拉大人啊……」

「據我所知芙蘿拉大人座下並沒有天使來著呢，聖教會中樞更是從未聽聞過【月之女神】有眷屬降臨在亞人國度。沒事的，我會想辦法幫忙的，若是琉璃能被承認的話，我們人族就多了一個可靠的盟友了呢！」

莎莉艾無表情的嘴角上揚，琉璃雖然不是自己的妹妹們，但也是女神親友的使徒，比起初期擔心是敵對的神眷，還算是意料之外的好結果。

這次出行就成果來說相當豐碩，人族又多了一個最高戰力的可能性，她必須想辦法幫琉璃找到祝聖儀式的地點。

（希望聖教會中樞的那些瘋子在知道後，不要幹出太出格的事情才好，若是太過強硬要求納入管理之下，卻惹得琉璃不快而遠離那就糟了。）

「呼嚕嚕…………」

「啊？睡著了——？」

§

朦朧之中，銀白色的霧靄蔓延開來，鏡子般的水面倒映著星空，讓人分不清楚上下左右的方位。

平靜的湖面之上，唯一泛起的波紋處佇立著一位閉上雙眼的女性，銀白色的及腰長捲髮，中分露出可愛額頭的下垂眼少女，與琉璃有著幾分相似的稚嫩容貌。

「芙蘿拉……」

「好久不見了，母親大人——！」

芙蘿拉銀色雙眼睜開的同時流下斗大的淚珠，漂亮的眉毛與整張哭臉皺成一團，啪噠啪噠奔向琉璃的赤腳滑過水面。

撲通一聲緊緊抱住了幼小幾分的琉璃的她，不由自主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她是瑞榭莉亞的妹妹，他們最小的末妹，原希望與墮落之神——芙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