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ST DINOSAUR

在床上躺了两天,身体状态恢复了些,嫌麻烦的心态总算是平复了些。打点好东西,扛起行囊回到学校里。

周日,我如往常一般来到社团活动室。

围棋部内还是那几个人,部长和副部长在老地方下着棋,今日的氛围格外紧张,说不定那两位赌上了什么东西。以往的对弈都不及今日的紧迫,二人每下一步,所需要的思考时间都惊人的长。

我不敢向那两个紧张的家伙打招呼,径直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三月坐在活动室的书堆旁,那本是我的专属位置,只要不是冬天,我便一直坐在那看杂志。不知是从哪天起,三月但凡比我早到,就会先一步占着那个位子,拣起一本我放在那的杂志,没头没尾地读,等我来了就把书抛给我。今天的她套着件卫衣,无言地看着窗外,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我寻了个凳子,在她身旁坐下。

我刚要说「你在干嘛呢?」,她发觉自己身边多了个人,差点被吓得跌倒在地。

我赶忙把手指竖在嘴唇前,「嘘」了一声,说:「部长他们今天好像很紧张欸。」

「那是肯定的,他们今天赌晚饭,谁输谁请客,」三月说,「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我说:「我难得晚来一回,今天公交车晚点了,在站台磨叽了好一会。」

「嗯,这样啊。」

她仍看着窗外,发着不知所谓的呆。


我循着她的视线,望着窗外的景色,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三月她和我相识快一年了,而我在夏天才知道她的名字。之前我们两人的氛围,简直就是拷问,与她的关系越深,对她的好奇心就越重,最后害得我问了不该问的事。倘若当时没有问她任何问题,就这样放任事态发展,我今天应该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读我的杂志。

诡异的沉默持续许久,直到部长被副部长战胜,可怜的长发大男人趴在棋盘上痛哭流涕,被副部长拖出了活动室。部长一边哭一边说:「阿铭,走之前记得锁门……」

部长的啼哭声渐行渐远。

这到底是赌了什么啊?

部长居然输了?

此时,三月终于问我:「所以说,你什么时候正式开口啊?」

正式开口?

「你是指哪方面的事?」我反问她。

「就是上次啊,上次,你在这间活动室里跟学妹聊完之后,我们好一阵没这样说话了吧?」

「明明才过了一周啊。」

她无视我的话,说:「还有,礼拜四的时候,因为有别人在,我们的事还没完呢!」

我忍不住笑:「你怎么这样急?」

先前的她明明一点也不慌啊,瞧瞧她的模样,脚下的影子星光点点,那柳叶般的眼睛微微斜着看我,想摆出凶恶的模样,可摆不出来;她双手握拳,微微颤抖,紧张得不成人样。

「你怎么会一点也不急呢?」她反过来问我。有时候,和女性聊天像猜谜一样,好在我们已是熟人。我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无非是她的演出厉不厉害,预言准不准确,还有什么要开口的呢?

于是我说:「你那天的表演很厉害呀,本色出演,全场都为了你欢呼,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弹吉他,歌唱得也好听,比原唱厉害。还有你的预言也全中了,三月大姐真无敌。」

我这样一番夸下来,她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别这样盯着我,我有点怕了。

「人家都那样表示了欸。」

三月委屈地说。

这家伙还会撒娇。

我拿这种事一点办法没有,就因为这样,平日里总不喜欢跟女人扯上关系。

我只好说:「你不是能读心吗?偏要我说出来?」拜托,说出来真的很害臊啊。

「那你不用说的,做的也可以吧?」说罢,三月张开双臂,示意我行动。

想着「假如我现在直接回头走出去会怎么样」,我抱住了面前的姑娘。她的脑袋在我的怀里蹭啊蹭,拥抱总是能让人心安,她真的很高兴。以往我也与朋友拥抱过,可今次却完全不一样,明明都是人类,三月对我而言却是那样不同,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脑袋几乎一片空白,手上的触感,嗅到的气味,全部都忘了个精光,她的存在充满了我整个大脑,所有的想法都围着她转。我想应该很难再有那样的心情了。

我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卷毛,过了好一会才放开。


我们总算是平复下来,开始讲起闲话。她跟我说起她那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那个救了她的老师——字里行间都是一副崇拜的模样。我跟她说起我那闲得出水的老爹——就是那天被叫作「刻老师」的家伙——我尝试着尽量把老头讲得一无是处,她却还是说:「你跟你爸关系很好嘛。」

说来也惭愧,我作为一个父母相对健全的人,与她讲这样的话题,不知会不会刺激到她的哪一根神经。她倒听着高兴,催促着我讲下去。我没有告诉她关于我幼年学艺的事,也没有告诉她我高中时期和老爹共同工作的事,只是拉拉家常,说「不过一个败家闲老头而已」。我生怕她心疼,好好的氛围不能被痛苦的经历破坏了。

她知道我有什么事情没说,我也知道她有什么事情没说。

这样就好。

说着说着,我想起一件事来。

「你说过,不眠症是因为某个人的死亡引起的吧?」

她愣了一下。

「你忘了吗?」我正要提醒她,她站起身,将活动室的大门关上,锁好,四下观望,确认周围没人在听,然后又坐到我跟前。

「不眠症其实是很残酷的东西,」三月对我说,「在你正式与结社合作之前,我都不打算说的,你如果现在想听,我可以跟你说。」

她的反应吓到我了。不眠症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如果真是说了会觉得不舒服的事,我觉得改天再听比较好。」难得有这种闲适的氛围,我后悔自己没头没脑地提出这个话题。

三月说:「好。要不我们来下棋吧?」

「行啊,我不怎么会围棋。」

「那就下五子棋好了。」



我们棋下到一半,活动室的门开始咯吱咯吱的响。

有人在开锁。

我与三月看向大门,有一位女老师走了进来。三月喊了句:「文老师!你怎么来了?」

文老师是那个传说中的老师,她来到天气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监考的时候打瞌睡。我对她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那场考试。

这还是我第一次仔细打量她走路的样子。那步态,那力量感,还有那隐于其中的磅礴气势,即便是一副放松的模样,也藏不住她时刻准备对敌的意识。

她决不是什么普通的老师。

三月见我两眼发直地看着老师,用手肘肘了我一下,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可没盯着在老师胸前晃着的那两颗东西看,别这样啊。

我说:「老师好。」

「三月,阿铭,你们都在啊。我过来打声招呼。」文老师说,旋即看向我,上下打量。

「嘿,就是你把花水给弄晕的吗?手法很利落,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看你那天的模样,倒也确实是苦战。我替我的学生向你道歉。」

她能不替她的学生出手打我,我就已经知足了。

「没事,老师,只是一场小冲突而已。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早上还在被站长一通说呢,现在在写检讨书,」文老师笑着,似乎在说什么好事一样,「那孩子一直都过得太压抑啦,难得犯犯错,也挺好不是吗?对了,部长呢?我以后就是你们的社团负责老师了,部长去哪了?」

三月说:「他黑暗决斗输了。输给了副部长。」

文老师说:「他没死吧?」

「只是要请客,吃蓝魔餐厅,看来这个月部长要吃观音土了。」三月说。

「那个巨贵的破店居然还活着?我的天哪。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有钱喽。」

我听着她说的话,问:「老师你以前也在这里读书吗?」

「哦?小子,」文老师说,「我可是天气大毕业生啊,叫学姐。」

叫个啥啊,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太出,但从她的眼角多少能分辨出来,都是可以被叫作小阿姨的年纪了!

我忍住吐槽的心情,说:「这样哦。」

老师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她那模样基本可以确信,上学期间应当是很受女人欢迎的,身高与男人相当,面容俊朗,行为豪迈,说话又不摆架子,估计毕业后还被各路女学生追捧。

我几乎能想象出来一个女学生坐在她的腿上与她攀谈的样子了。

「对了,你们听说过图书馆组织吗?」

文老师说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词。

三月看了我一眼。

「嗯,听说过。」我回答到。

「真奇怪啊,我到任第一天,来办公室做志愿清扫服务的学生,就问我要不要帮忙出席一下社会实践活动,」老师说,「按道理,我这个前高中老师来大学教书,资历尚浅,名气也小,对方却好像认识我一样,嗯哼。问了问同办公室的男老师,他说最好能出席一下,对以后评教有帮助呢……」

她已经在怀疑什么东西了,好恐怖的直觉。

「然后我就问了站长,他几秒钟就给我全抖出来了,叫我去再问问阿铭。我说,你们知道图书馆组织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了,之前还跟他们来过事呢。」我没好气地说。

「哈哈哈哈!总算知道为什么站长那么看好你,」文老师笑了,「咱说不准是一路人。」

说罢,文老师的气场忽然变化,她整个人似乎年轻了十岁,她的影子里,有股子冲劲,要从她的灵魂喷薄而出。活动室成了她的演讲台,我们仿佛成了她最忠实的听众,她既是执行者,也是宣传者。

文老师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双手叉腰。

「我是天护市电气大学,图书馆组织初代首领!」她冲我们喊着,「以维护学校治安,保护学生权益为宗旨,坚持与黑恶势力斗争!为了大家,恋爱可以放下,娱乐可以放下,只有学习与战斗不能放下!这就是我们图书馆组织!」

我和三月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面前这位不知害臊的小阿姨,居然是这样的人啊。

文老师神气地坐下。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我问。

「不怎么样。反正我早就不是其中一员了,」文老师双手抱胸,说,「现任首领还和结社有交易,就更不好动手了。」

她原来想动手啊。

「关于现任首领,」三月说,「她倒确实不一般。目前组织的运作被她干涉得相当厉害,她主张在校内合理地交易。因此教职工那里的事务变得稍微合法了一些。」

「合法?」我和老师齐刷刷地看向三月。

「你看,上一任首领留下来的制度,是与执教老师合作,让老师考前透题或修改学生分数。现在已经没有了,目前方针是让新人教师更多地参与学生工作,防止老教师霸占教育资源。还有就是作业代笔,以往在图书馆内运作的代笔机构已经被取缔,转而做起中介,介绍人代笔。」

她怎么知道这样多?

「我是她的室友啊,你也不想想我是谁,」三月说,「加上我们这里还有站长,这种消息很快就能知道了。」

文老师看了眼钟,急忙说:「不聊了,我回教师宿舍了,一会还得去吃饭,晚了菜都没了。下回你们见到围棋部部长跟他说一声,到学科楼B201找我。」

她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我锁上活动室的门,和三月一起在校园里漫步。

「那么,现在该做什么呢?」三月问我。

前些时日的演唱会,把我们的精力耗去大半,能像今天这样聊天,我已是相当满足。

「去吃饭吧,好好歇会。」

我和她在食堂随便吃了顿饭,将她送回寝室。

「之后再见了,铭。」她走上台阶,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才想起来,她并不知道我的真名。可我想不起来自己的真名了。

我走在校园内,思考着,思考着,身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那是一个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是个小学生,扎着双马尾,笑得那般甜,蹦蹦跳跳地,一边跑,一边唱: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

有只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树

白兔在游玩

桨儿桨儿看不见

船上也没帆

飘呀飘呀,飘向西天

渡过那条银河水

走向云彩国

走过那个云彩国

再向哪儿去

在那遥远的地方

闪着金光

晨星是灯塔 照呀照得亮

晨星是灯塔 照呀照得亮

照呀照得亮



她唱着小白船,双脚渐渐离地,慢慢地飞到天上去了。

她越飞越高,逐渐飞到了摩天大楼也无法触及的高度;她越飞越高,与绯红的月亮共舞,在诡异的银河中漫游。我站在昏黄的灯光中,看着天空,以为自己在做梦。周围的学生们都没有反应。

只有我能看见她。


回到寝室里,我洗漱过后,躺在床上。丹霞问我:「你怎么了,阿铭?」

我怎么了?

「我没事,先睡了。」

接着睡死过去。




那个奇怪的孩子,偶尔会坐在教室的后排,听着大学的课程。

她坐在课桌上,双腿有节奏地摆动着。讲台上的老师不管她,坐在她前面的学生不管她,全世界的人都不管她,她是自由的。

她的身下拖出一道影子,影子中间掺了点紫色,墨绿色或是什么说不上来的杂色碎片,整道影子被这些碎片撕开,就像是未能渲染出来的游戏模型一样。

她一直在看着我,仿佛要我理睬她一般。

她又与我遇到过的超能力者——更正,应该叫「天使」,即天生能使用超能力的人——不太一样。在她的身上,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更何况,如果她的现身是为了要我发觉她,她为何不来与我对话呢?

她只是坐在那里,不一会就感到困倦,随后便消失了。


那个奇怪的孩子,偶尔会在体操房的一角,看着打篮球的大学生们。

她踩在一张长椅上,蹲在那儿,用手撑着下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场上的学生们。她的装束也变成了运动背心加灯笼裤。她如果真想加入进来,那只需往女生堆里走几步,就有大姑娘搂着她玩了。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不能解开自己的能力吗?

我心生怀疑,但没有搭理她。

我已经决定了,之后要和三月一起过上平静的大学生活。她只要不对学校和我的生活本身造成损害,我就不会去管她——那是不可能的,我从来战胜不了自己那可憎的好奇心。



又到了一周的周日,我来到围棋部,见到坐在窗边,正等待着某人的三月,向她打招呼,她立刻抱上来,把围棋部里的部长和副部长都吓了一跳。我和三月向那两人笑笑,什么也没有说,两人点点头,继续在那里下棋。

我与三月坐得很近,看到她并未使用自己的能力。由于部长和副部长还在场,我不好开口提及关于她能力的事情,只是悄声说:「你还能为我占卜吗?」

三月先是一惊。她的影子里逐渐映出点点星辰,那星星的模样与前几次不同,似乎比往日更加密集了,能隐约看到中央的银河。

「好。」

三月她从柜子里拿出那一套占卜道具——那一些东西可能是拿来忽悠人的,她的占卜最重要的,还是她利用自己的能力,观察他人的情绪,推断她人想法,最后用占卜糊弄过去。也许占卜本身也是有用的吧?

她将水晶球摆在一张小桌上,水晶球内的影像开始变化。

她差不多将里面的内容看了个遍,盯着我发了会呆。随后将水晶球收了回去,牵起我的手往外走。

部长看到我们早退,忍不住嗤笑起来,被副部长拍了下脑袋。

我对部长说:「我们先走了,对了,文老师找你,你那天去了没?」

「我去过了,没什么事,你们安心地去约会吧。」

副部长又拍了下他的脑袋。

我和三月头也不回地往校外走。


三月将我领进一家小奶茶店。

那奶茶店与其他店铺无异,除开那仅有一人的员工和悲惨的生意外,没什么特别的。

不对,那员工也很特别。

有个戴着墨镜的大叔,围着围裙,带着顶厨师帽,边上摆着根拐杖。他似乎是个盲人,又似乎灵活得不像个盲人,他与尚书房的大叔一模一样。三月对他说,来两杯全糖的芒果布丁奶茶,他欣然答应了,三月又说了一句:


采得百花成蜜后

为谁辛苦为谁甜?


那大叔点了点头,将大门锁上,挂了个「休息中」的牌子,将我们领到店内深处。

我们坐在两张小沙发椅上,面对着彼此。

「你看到了什么?」三月问我。

「一个幽灵一样的小女孩。我甚至想怀疑她是不是天使。」我说。

「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啊,铭。我可是一直很自信的。」

放屁,你要是自信我们还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要是给人传出去,肯定得让人笑话我们。

「我说,能力的发动有条件吗?」我问她。

「我的能力发动前提是你足够相信我,你越相信我,共鸣就越强烈,」三月说,「像这种观测类的能力,不太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能力有没有可能无意识地使用呢?」

「这不太可能,因为能力的本质,已知有两种,」她讲解起来,「一种是脑电波的变化导致的,这种情况非常倾向于对人认知的改变,我就是这种,不刻意在脑子里使劲是做不到的,放出或接受脑电波都是主动行为;还有一种就是纯粹的交易行为,以物易物,用某些东西换来某些物质或力量,一般来说,都是以鲜血交易。」

「有什么说法吗?」

「鲜血是灵魂的货币,」三月说,「拿来跟恶魔交易再适合不过了。花水就是这样,所以她与你战斗时,她只能操纵水滴,因为她能使用的交易品只有自己的血。」

「这样啊。」

「那么,那个小女孩到底是什么状态?」三月问。

「或许是前一种情况吧?但我觉得相当奇怪,因为只有我能看到。要不你也来我这上堂课试试?」

大叔从一侧递上两杯全糖的芒果布丁奶茶,三月朝他点了点头,随后说:「你啊,就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说什么闲话?」她又开始自寻死路了。

「就——就是啊,我们在别人看来是什么?」

「情侣。」即答。

「你觉得我们是情侣吗?」

原来不是吗?

「你觉得呢?」我问她。

「你又没表示!这样稀里糊涂的,哎呀!」她抱怨道,眉头一皱,嘴巴一噘,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我以为之前那次拥抱已经满足了她。

「那你想怎样嘛!害羞是你,抱怨也是你,你要我做什么嘛!呼呼呼。」我看着她忍不住笑起来,哎呀,怎么有这样的人。或许他人看来,这样的女人很做作,可三月肯定不是如此,她只是单纯的不自信而已,而且老对这档子事不自信。

「给我告白!」

我对她说:「等我想出台词,你再听我告白吧。现在就这样处着不好吗?好多女人都说这是一辈子没几回的事,你总不能接受普通的东西吧?」

我可不是害羞了!真的。

「你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是谁先开口。」三月指着我的鼻子说。

「那你怎么说,要不要去见见这小孩?就算你的能力不能看见她,你也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她吧?」

「你怎么知道我能通过你的眼睛——」

「因为你就是这样啊,单纯地知道喜怒哀乐,怎么能看清人的过去和未来?只要稍想一下都明白,你一定能看见更多东西。」

「呣……哼!」

我难得能不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

三月狂喝奶茶,我拿起另一杯喝,真是够甜。



我们坐在教室里。

那孩子坐在前头。上周她还知道要老老实实坐在教室后面听课,现在却完全是一副不守规矩的样子。她坐在讲台上,用手甩着她那长得过分的双马尾,漫不经心地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符。

我问身边的三月:「你看得清黑板吗?」

三月说:「我左右眼5.2。」

不是在问你这个!

三月发动了她的能力,看到讲台上的小女孩,瞳孔放缩,双眼瞪大,差一点叫出声来。我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只好对她说:

「我眼神不太好,你一会把笔记借我下。」

毕竟那孩子给我黑板挡住了,半边黑板都看不着。

三月立刻埋头开始写什么东西,几分钟写了好几十行密密麻麻的文字。下课后,她把本子丢给我,说:「你给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读!」也不要我送她回去,自己一个人走了。


学校哪有什么私密的地方,厕所那昏暗的小隔间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我打开三月递给我的本子,上面记着奇怪的内容。

仔细读过一遍后,忽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几乎猎奇的科幻内容,真的会在现实世界中上演吗?

从厕所隔间走出,双马尾的小女孩站在我的面前。

该怎么办呢?

是与她对话,还是无视她呢?



我蹲下身子,对那女孩说:

「这里是男厕啊,孩子。」

「我不叫孩子。」这是我第一次见那女孩开口说话。她的声音非常,非常地平,像是一望无际的巨大平原,其上连杂草都不见一稞,仿佛炫耀一般地,展示着自己的平整。

她没有感情吗?


「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Alice Crystal,爱丽丝就可以了。」

她是个外国人吗?

「那么,爱丽丝,小姑娘可不能随便往男厕所跑哦。」

「好的,大哥哥。」

「如果你想跟别人玩,就要主动开口,一味地等是什么也等不来的呀,爱丽丝。」

「好的,大哥哥。」

「还有就是要守规矩,不要坐在讲台上面。」

「但是大家又不会说什么。」

「要是大家看见爱丽丝坐在讲台上面,肯定会想,这是个不守规矩的孩子。说不定就会讨厌你啦。」

「那怎么办?」

「第一、如果有规矩,不要随便跨越。

第二、如果有障碍,想想值不值得排除。

第三、如果做不到,就去想别的事情吧。

这些算是有一点点道理的话,爱丽丝,你能明白吗?」

「好的,大哥哥。我以后要是有问题,能来找大哥哥吗?」

「如果哥哥我有空的话,就可以啦。」

「那么,我先走了,我可不能一直呆在男厕所里呢。」


爱丽丝轻快地离开了。

我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拖着艰难的步伐往厕所外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

这股异样的感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那女孩到底是什么!

我走出厕所,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喘着气。

「你看完了吗?」

三月靠在我对侧的墙壁上,问我。

「看完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三月。」

「怎么了?」

「爱丽丝是谁?」

说罢,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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