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天地異象過後,全人高中大人不在、小鬼當家,大家打球的打球、聊天的聊天,沒有了平時校規的層層約束,大家紛紛放飛自我,快活的空氣充滿整個校園。


        手機沒有信號,電力遲遲沒有恢復,校外一片荒野景色,沒人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有些膽大的走出校門繞了一圈,體驗了一次親近大自然之旅,也找不到其他人。


        雖說天地異象,怪事橫生,但自由的空氣實在令人神怡,尤其是對於每天朝六晚十的高中生來說,能放下課本喘口氣的機會也確實難得。況且,整所全人高中偌大校園連著上下三千人一下子從都市正中央消失,實在不是件容易被忽視的小事,整個國家肯定都在關注,或許還能榮登國際大事。因此,大多數人基本不擔心沒有人來找他們,救援或許待會就到,或許要等幾天。



        是夜,等了半天的救援依舊未至,沒有燈光的夜晚漆黑萬分,人們活躍了一天後終於感到疲累,而心中的聲音在靜默中終於能被聽清:「我到底在哪裡?我發生了甚麼事?救援何時會到?」


        除去心慌之苦,另一個同等重要的問題顯現而出。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原本大家放學後就各自回家,自己解決飽腹問題,現在這荒郊野嶺也沒有商店供應食物,大家只好先餓著,想著回去之後再狠狠吃上一頓。


        二年十五班的班級裡,同學三兩成群,或坐或臥。夜晚無光,幾乎什麼事都幹不了,手機還有電的或許會滑個兩下,否則就只能乾等著。有些人白天玩得太瘋,現在已經休息了,不怕髒的直接睡在地上,矜持點的就趴在桌上。


        一陣烤肉香飄過,勾著餓死鬼尋到窗邊,望向操場上那堆營火。只見幾名童軍社成員在操場角落堆起營火,火上架著一隻兔子,那隻兔子一小時前才誤入校園,在走廊上蹦蹦跳跳鑽來鑽去,現在卻成為一隻外焦里嫩、油水四溢的烤兔兔,看的人口水直流,尤其是那些餓了兩餐的人。


        林永國和張雷站在窗邊,他們班比較偏僻,正巧能看到營火所在的角落,以及幾個大快朵頤的傢伙。不同於其他班只能聞烤肉香味,他們還能看現場吃播,不知道是幸運還是折磨。


        這時有風紀委員接近,對那些滿嘴油的童軍社成員說了些什麼。張雷的教室離現場有點遠,聽不到談話聲,只猜是去求點兔腿肉,因為換他就會這樣做。


        「他一定是去阻止他們在操場生火,而且他不會成功,信我。」林永國說。


        只見那名風紀委員說了幾句,搖了搖頭,又說了幾句,然後就走開了。


        「看吧,我就說他們不會管校規,現在這種特殊狀況,誰還管能不能生火,總不能生吃兔肉吧。」林永國說「不然我們明天也去外頭晃一晃,帶點吃的回來,羨慕死他們。」


        張雷點點頭,他打了整天球,現在餓得半死。再不吃點東西,他大概真的能生吃兔肉。


        「話說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啊?阿雷你說,萬一救援隊一直不來,我們難道以後都得靠打獵餵飽自己?」


        陳康德走到窗邊,加入談話:「全人高中可是有三千人,一天就能把附近的果子動物全吃光,連草都能給它薅禿。」


        兩人相視一眼,彼此都察覺出什麼,但都默契的沒說,各自回到座位,只剩張雷留在窗邊,眼巴巴看著幾人分食烤肉,心中羨慕無比。



        隔日,林永國從掃具間找了兩支趁手的掃把,和張雷一起到河邊。河邊人滿為患,視線所及就有不下三十人,大家都是餓了一天的,想來河邊抓魚當早餐。河裡的魚又大又肥,悠然自得,偶爾被岸上的動靜嚇的四處逃竄。


        林永國拔下掃把頭,用銳利的石頭削了老半天,把竹棍一端削尖,做成一根簡易的長矛。


        「看,使用工具是人類進化的象徵。」林永國沾沾自喜,不顧旁邊空手套魚的男生怒目而視。


        說完,林永國將石頭丟給張雷,捲起褲子便踩進水中。張雷一邊削著竹棍,一邊看著林永國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一有動靜便朝腳下戳來戳去,最後竟然失足跌倒,落得渾身濕透。


        兩人相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突然,旁邊有人來罵道:


        「搞甚麼啊,你們把我的魚嚇跑了,你們得賠我一條魚。」


        笑聲戛然而止,兩人轉頭一看,只見一平頭來勢洶洶,不懷好意。


        「你誰啊,要我賠魚,你配嗎?」林永國沒好氣的說。


        「靠,老子是誰你不知道,你……」平頭說著說著,忽然恍然大悟「我想起了,你是學生會的,難怪那麼腦殘,原來是那表子的狗咕嚕…」


        話還沒說完,他的頭就被林永國按進水裡,猛喝兩大口。等平頭掙脫開來,林永國又掄起拳頭砰砰兩拳,揍斷他鼻樑,鼻血直飆。


        「我你M!」平頭暴怒,做勢要打人。這時,張雷突然想起來,這個人他在選舉現場遇過,當時他用球棒猛砸他頭,害他必須一直用手擋。想到這裡,他怒氣驟升,趁平頭的手舉起前就一巴掌拍飛。


        「還敢還手?兄弟,我們揍他。」林永國嚷嚷,然後兩人混合雙打把平頭狠狠揍了一頓。那平頭原本還很有骨氣,被踢中下面後就開始不斷求饒。最後林永國終於解氣,一腳把平頭踹開。


        「滾遠點,以後別出現在你爹我面前,不然我見一次打一次。」林永國惡狠狠地說,平頭摀著襠部狼狽逃離。


        沉浸在打跑壞人的成就感裡,張雷嘿嘿傻笑,卻聽到林永國說:「阿雷,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裡。」


        「啊?」張雷不解地問。


        「我想起來了,M的,那個臭平頭是棒球隊的,他們非常護短,肯定會為自己人報仇,我們最好快走。」


        兩人離開河邊,走進一片樹林,經過校門時還正巧碰上黃智華,三人只是相互打聲招呼,並沒有停下來說話。


        樹林中陰暗涼爽,林永國走走停停,不時摘點果實撿些種子,張雷跟在他身邊,聽他神神叨叨:


        「這應該是杏仁吧,看起來就很像,我記得有些杏仁好像有毒…」


        林永國想了又想,把手上的杏仁丟掉,然後又找了棵樹,摘了果實:


        「這看起來就是橄欖,感覺很澀,應該能吃…」


        林永國將橄欖遞給張雷,說:「阿雷,這橄欖沒毒,讓你先吃。」


        張雷接過橄欖一口吃掉,在嘴裡嚼阿嚼。


        「好吃嗎?」林永國問。


        「很苦。」張雷答。


        「唉,果然。」林永國想了想,還是決定放一顆進嘴裡,邊嚼邊講:「他M的可真澀。」


        嚼著嚼著,張雷意外發現,嘴裡的橄欖竟然越吃越甜,不禁感到有些新奇。旁邊的林永國也兩眼放光,顯然也被驚喜到了。


        隨後,兩人在外頭晃了一整天,找到了很多可食用植物,比如核桃、黑莓、無花果、柑橘等等,幾顆黃黃的蘑菇被揣進口袋帶回去,碰到幾隻小鳥沒有抓住,還碰到一隻野豬。張雷記得昨天林永國說要帶吃的回校園給人看,想要用手上的長矛獵它,被林永國立馬阻止。


        「你瘋了啊,那可是野豬啊,你我手上這根小破竹棍能頂個P用,上去也只能給人家送一血。」林永國連忙拉走張雷勸道。在好友的教導下,張雷才知道野豬的頭骨比鐵還硬,就連子彈都沒法打穿。


        為了躲避棒球隊的報復,兩人天快黑前才回到校園。走在回去的路上,張雷心想這樣在野外閒晃很像戶外教學,他真心覺得不錯,偶爾能過這種日子也好。他不知道,以後每天都要過這種日子,而且只會更苦。



        一聲淒厲的喊叫貫徹校園,驚醒校舍內睡覺的所有人,大家衝到走廊,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亮中庭,赫然照見一隻棕熊,其龐大的身軀下壓著一位同學,他拼命的掙扎著想要掙脫,卻被一口咬破肚皮,拽出腸子。


        許多人見證著這項慘劇,眼睜睜看著同學慘叫漸弱、掙扎漸微、鮮血四濺,臟器被當作零食啃食。一些膽小的人嚇得暈了過去,沒有人知道怎麼辦,直到一聲槍響轟鳴,嚇得棕熊驚慌失措,只見童軍社社長邱蘭克手拿起跑槍抵達,一邊靠近棕熊一邊重新填彈,瞄準棕熊再射一發,爆鳴使棕熊膽怯逃跑。當然,起跑槍不具備殺傷力,棕熊身上也沒有傷。


        邱蘭克急忙查看傷患,發現他已進氣多出氣少,抬頭對走廊上的所有人搖頭。當晚再難有人睡著,很多人懼怕棕熊的再次入侵,自己成為下一個目標。風紀委員會在校門處生起火堆,並輪流派人在校門看守,以求棕熊再次入侵時能及時警告。



        隔日,一些餓了兩天的同學不顧野外的棕熊,執意外出找尋食物,包括林永國和張雷,他們兩人裝了兩背包的果實種子,還有一條不小的魚,中午時分便凱旋而歸。他們自己吃了一些,分了一些,又存了一些。他們的成果激勵了更多的同學,他們意識到風險之下才有收益,何況野外那麼廣闊,自己又何其有幸撞到棕熊?多達千人鼓起勇氣邁出校園,決心填飽肚子。


        當然,尋常高中生是不具備在野外獲取食物的能力的,況且大多數人連工具都沒有,只能空手而歸。一些人餓了兩天,只能拿錢或其他來換食物。許多人越發失去對外部救援的期待,意識到從此以後必須自食其力,靠著在野外闖蕩才能獲得食物。


        但是,事情有這麼容易嗎?許多人又意識到另一個問題。全人高中有三千學生,他們每天都要吃飯,食物要去野外獲取,但野外又有多少食物?三千人擠在同一個地方,不出幾日便能如蝗蟲過境一般將附近食物洗劫一空。如果不想被餓死,就只能潤出校園。


        傍晚,童軍社社長邱蘭克的口諭傳遍校園上下,表示他和他的童軍社明天早上就會遷出校園,往遠處尋找更多食物的地方定居,有任何願意跟隨的同學都可以參加,以貢獻勞力為代價,獲得社團的保護與食物。


        這個消息如暴雨驚雷,引起大家激烈討論。如果童軍社真的打算離開校園,就意味著他們決定放棄等待救援,否則但凡對此抱有期望的,乖乖留在校園便是最穩妥的選擇。


        但另一方面,在今天外出尋找食物的人們當中,童軍社成員是收穫最多的,每名社員都帶著一籮筐食物回來,把其他人羨慕得要死。遺憾的是,童軍社長嚴令各成員「不交換、不買賣」,將所有食物鎖進童軍社教室,還派人把守。


        野外生存是童軍社訓練的其中一環,如果能跟著童軍社離開,雖然不知道會碰到什麼,也需要放棄這所能遮風擋雨的校園,但或許能得到安全和食物的保證。說到底,風餐露宿固然辛苦,但缺衣少食更加折磨,而要想討論這個話題,前提是得一切平安。昨晚(或今早)的棕熊絕非個例,任何去野外的人都要承擔被野獸拆卸入腹的風險。


        傍晚,陳康德找上林永國,彼時他正在和張雷和另外兩人玩撲克牌。陳康德說:「學生會文書,我想要正式約見學生會長。」


        林永國是全人高中學生會唯二成員之一,職位是文書。誠然全人高中有一個存在感不高的學生會,學生會長也不太受各方尊重,但依然是實打實經過投票選舉而出的。這屆的學生會長叫做張曉雨,她受前任會長所託接手會長職位,穿越之前因找不到繼任者而苦惱不已。


        林永國斜睨陳康德一眼,擺手說道:「不方便。」


        「這是一場正式的約見,方便與否不應由你定奪,請你確實轉告學生會長,否則我將獨自去見。」


       「陳康德你少說話,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告訴你沒門!」


        「我也知道你想做什麼,無非是帶著學生會長離開,拋棄責任,拋棄校園。作為一名尚存良心的人,我必須表示對你的唾棄。」


        林永國拍桌而起:「就叫你少說話,你是想被打碎牙齒再閉嘴嗎?」


        「無論如何,我都要去找學生會長,看來你並不願意幫我通知,可惜手腳長在我身上,你無法阻止我,還是你真的要使用暴力?」


        林永國怒氣沖沖,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後啐了一口:「跟我來。」


        於是,林永國、陳康德、張雷三人來到學生會室,和學生會長張曉雨討論。張曉雨坐在主座,林陳兩人坐在兩側,張雷站在一旁,隨時準備拉架。


        「全人高中上下三千人此時最需要一個有公信力的組織來領導眾人度過難關,學生會不僅是最佳選擇,還是唯一選擇。恕我直言,如果兩位決定要拋棄我等於不顧,我陳某從此以認識爾等為恥,校園中凡有死者皆因算作爾等業障。」陳康德一身正氣,直視林永國眼中熊熊怒火。


        主位上,張曉雨沒有說話,內心十分糾結。她用大拇指、中指指腹輕輕摩擦頭髮,然後將髮尾咬住。這是她焦急時會產生的無意識舉動,往往林永國觀察到後便會收斂意見,但今天是個例外。


        「少對我們道德綁架,我們是學生會,不是家長會,憑什麼對同學生死負責?真的要說的話,你怎麼不去找童軍社或風紀委員會?童軍社熟知野外生存的知識,風紀委員會人多有紀律,哪個不比我們強?」


        「你們是選舉產生的,你們有正當性,要他們領導學校會受到很多抨擊,只有你們能順理成章。」


        「誰管什麼正當性。」林永國翻了大大的白眼,然後對張曉雨說「會長,我們也離開校園吧,帶著一些支持學生會的同學,去離校園遠一點的地方定居,絕對好過留在這裡。沒有老師教官,沒有警察法律,大家又餓又慌,這裡很快就會變成無法之地,留在這裡根本是找死。」


        「……」張曉雨依然沒有開口,這個選擇對她而言太難了點,她實在難以作出抉擇。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這點,發現再說也沒什麼用後,也各自離開學生會室。



        隔日早晨,兩三百名同學在童軍社社長邱蘭克的帶領下,吵吵鬧鬧的從中庭移動到校門口,被一人隻身擋住。看著此人,邱蘭克眉頭微蹙,卻還是好聲好氣的問:


        「大師有何貴幹?如果是要加入隊伍,我們自然歡迎,還請快快進來。」


        大師是陳康德的綽號,來自於他在校報「全人日日新」中的表現。作為新聞社的社長、校報的主編,每名全人高中學生都看過陳康德的文章,他有時介紹各種學科知識,有時解析中西文學作品,有時針貶國家社會大事,有時勉勵同學刻苦好學。陳康德學富五車,能引經據典,但文筆不至於文言古板,有如學界泰斗,還能寫一手好書法,因而被給予「大師」綽號。


        「不是,陳某雖不是要加入,也並非要阻攔,甚至還真心祝福各位。」陳康德說「閣下能為整所學校分憂,將人帶走以緩解糧食壓力,陳某感激不盡,在此代表所有人向你表示感謝。」


        「大師的話令人如沐春風,您的祝福我就卻之不恭了。那麼告辭。」說完,邱蘭克打算要走,卻被陳康德舉手阻止。


        「大師還有何事?」


        「陳某自知無禮,卻還是有事想作確認。今日之後,離開校園之人想必會越來越多,只是有些同學或是身體羸弱,或是疾病在身,實在無法忍受風餐露宿,離開校園對他們而言如同癡人說夢,若是放任不管,結局必然是死路一條。陳某別無其他意思,只想替人問上一問,若學校陷入危機,閣下是否有回來幫襯一二的可能?」


        只有些微的剎那,陳康德瞧見邱蘭克眼底的狠戾,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回說:


        「此次我社遠行,既是與學校無緣,不知落腳何處,但總是不會太近。若是相隔太遠,恐怕難以與學校聯絡,若能幫襯則必會全力以赴,但還是得看緣分。」


        「閣下如此一說,陳某也就放心了,祝諸位前程似錦,平安順利。」


        陳康德讓出路來,目送童軍社一群人離去,身形落寞。



        連續幾天,林永國和張雷都早出晚歸,獲取的食物卻越來越少。每天都有幾百人離開校園,能獲取的食物只降不增,大抵是校園附近真的沒有食物了。即使偶爾能見因棕熊或各種原因橫死荒野的同學,依然阻止不了離開的步伐,沒有甚麼比得上飢餓帶來的絕望。


        林張兩人靠近校門,看到有兩名風紀委員在挖洞,地上放著一名女生,那女生頭蓋白布,顯然是失去生命。旁邊幾個女生在哭嚎,但可能是因為挨餓太久了,她們哭得有氣無力。


        「這是怎麼回事?」林永國湊過去問,見是學生會的成員,兩名風紀委員客氣地打了聲招呼,然後告訴他逝者的情況。女生是一年級的同學,原本就身體不好,這幾天又沒吃東西,還過度疲累,今天中午突然倒下,沒撐多久就去世了。


        林永國說了聲阿密陀佛就走了,他顯然沒多意外,倒是張雷感到非常悲傷,他看到別人死掉就很悲傷,那個女生的手是如此無力又蒼白,張雷心生憐憫。


        突然,他感覺胃揪成一團,那是極度飢餓的跡象,他連續好幾天都只吃一點點,食物大多分給其他更需要的人,就算林永國阻止也不聽。即使如此,大家仍然餓的不行。


        他忽然好想家,想念爸爸媽媽,想念家裡的飯,但他回不去了,他怎麼回去?


        這幾天校園越來越臭了,一方面是因為缺水,水龍頭的水很早就沒水了,要想洗澡就得去河邊洗,很多人圖省事就乾脆不洗;另一方面是下水道堵塞,廁所馬桶很早就不能用了,大家想上廁所只能在外面解放,有良心的尚且會挖洞掩埋,缺德的乾脆就隨地大小解。


        整座校園都臭烘烘的,充斥著「人」的味道,大家的鼻子早已麻木。想必在不久的將來,將會多出一種氣味需要忍受,就是屍臭。或許也不會有,比方說有人實在是餓的發瘋,把主意打到屍體身上……。


        回到校園,林永國第一時間就去學生會室敲門,敲了很久都沒有回應,耐心終於告罄。然後,他跟張雷說:


        「幫我去找小胖他們,跟他們說我不等了,給他們一晚上的時間好好跟這所學校告別,我們明天就走。」


        作為一個外向且熱於交際的人,這幾天林永國找了幾十個願意跟隨他的朋友,他們約定好這幾天內一起離開校園。


        張雷點點頭,然後轉身就走。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喀擦。門被打開,張曉雨從門縫探出頭來,眼睛又紅又腫,顯然是剛哭過。


        「等等。」她說。



        綜合大樓八樓音樂教室,當三人抵達時,一群人在裡面進行討論,面露愁容,他們是新聞社社長「大師」陳康德、新聞社「三瘋」章離、風紀委員長葉子晴、風紀副委員長「冠軍」胡湘靈、文藝社社長「書櫃」徐慕天、手語社社長郭松齡、急救志工隊隊長陳杏。


        陳康德最先發現門邊三人,他先是一愣,然後伸手止住討論。順著他的目光,其他人紛紛看過來,見來人是張曉雨,他們有的欣喜不已,有的冷眼相待,也有人眉頭緊蹙。


        在審視的目光中,張曉雨緩步向前,她的腳步沉重又緩慢,像是要懺悔的罪人。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


        「若是死亡無法避免,我希望他們是懷著希望而死,而不是在絕望中死去。


        「如果他們原本可以活著,卻因為我的懦弱而死去,充滿絕望的死去,那就是我的錯,我難辭其咎。」


        張曉雨在幾人面前站定,對著幾人深深一鞠躬。


        「我想要承擔學生會長的職責,履行就職演講上的承諾,為全人高中所有學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張曉雨在此懇求各位,請你們支持我、幫助我。」


        張曉雨維持著鞠躬的姿勢不動,身體微微發抖,幾人注視著她許久,最後是風紀委員長葉子晴最先開口:


        「小雨,我相信你,風紀委員會全體也會支持你。」


        陳康德也開口道:「若閣下能下定決心,我等自是十分歡迎。」


        「有學生會的參與,我們行動的阻力會小許多。」郭松齡說。


        張雷看了一眼身旁的林永國,他的表情參雜著無奈、如釋重負和一丟丟果然如此。早在張曉雨鞠躬時,林永國就不斷地捏拳放鬆,想必他當時相當緊張吧。


        幾人徹夜長談。隔日早晨,風紀委員走遍校園上下,傳達學生會長的訊息,她邀請全校所有學生前去體育館參加學生大會,共商生存大計。


        待學生大會開始時,一千多人的學校只有不到四百人到場,張曉雨不免露出失望之色,但還是舞台侃侃而談。張雷熬了整晚,他當然沒有參與討論,但林永國他們有,他就在旁邊待著。張曉雨在台上說話的時候,張雷昏昏沉沉沒有在聽,他都快站著睡著了,只知道在她說到「平分糧食」、「勞力均攤」的時候很多人發出噓聲,然後在她說完話的時候會場如死一般安靜。


        「呵呵,本來想在走之前看看學生會在耍甚麼把戲,原來也不過如此。」一名男生冷笑說「要我們養這麼多米蟲,還要我們做勞動,做夢去吧張曉雨。你跟你的同伴就爛在這裡吧,我們這些人就不參和了。」


        「余安東…」身旁陳康德喃喃自語,張雷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他是籃球校隊隊長,每次體育館有比賽女生都會叫喊他名字。


        余安東說完便轉身離開,身後跟著一群高大壯碩的男生,他們是各個校隊的成員。很多人見狀也紛紛離開,張曉雨窘迫的站在台上,頭壓很低。葉子晴、林永國前去安慰,她也只是搖頭。


        這時,林永國指向台下,順著手指方向望去,張曉雨看到那些沒有離開的人,他們多是女生,體力和力氣不足以在野外生存的女生,此時都匯集到舞台下方,默默的仰視她。都市嬌養的花脆弱又易折,他們適合在人類社會中闖出一番天地,而不是在野外與獸奪食。就在此刻,台上的人是他們的唯一希望。


        「…我和你們發誓,我永遠不會拋棄你們,永遠不會拋棄我的責任,永遠不會拋棄希望。」張曉雨肅穆地說,然後不知怎地,台下一個接著一個開始大哭。


        張雷和陳康德就在一邊靜靜的看著台下抱作一團,林永國走了過來。


        「女生就是愛哭。」林永國說。


        「這是性別刻板印象。」陳康德說。


        「那你怎麼不哭?」林永國反擊。


        「我看到原本將死之人現在有了生的希望,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哭呢?」陳康德說。


        「也是。」林永國說。


        自天地異象以後七日,同學們紛紛離開校園以避免飢餓,留在校園的人只剩八百左右,其中大半是身體羸弱、疾病纏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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