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大雞腿在眼前,誰能忍住不咬?張雷不能,他張嘴大咬一口,雞腿發出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M的阿雷你咬我幹嘛!」
張雷被雞腿吵醒,發現自己正死死咬著林永國的手,把林永國咬的痛不欲生。可惜不是雞腿,張雷訕訕的鬆口。
「雞腿…」
「你他M才雞腿,你全家都是雞腿!」
這裡是教室內,大家橫七豎八躺著休息,用書包做枕頭,外套做被子。深夜的鬧劇吵醒了許多人,但沒人有力氣理會,這裡都是準餓莩。
「別怪阿雷,他只是餓昏了頭。」被吵醒的陳康德悠悠開口。
「又不是咬你,你當然不怪。」
「雞腿…」
白日,張雷先去中庭洗臉,那裏放了許多垃圾桶,用來在雨天接水,以方便在校園使用。
每天早上,體育館都會舉行學生大會,一般有幾個議程:一是大家的討論與提議,對於要如何在現況中活下來,光靠一人的聰明才智是不行的,許多大點子小點子需要仰賴集思廣益產生,並透過大會投票決定是否實行,比如在中庭放接雨筒。
另一個議程是學生會長張曉雨對大會的激勵演說,她的演說通常簡短,但具有成效,確實有很多人是因為張曉雨的演說才決定留在校園的,否則他們好手好腳,完全可以離開校園生存,根本沒必要留在這裡受餓。
當然,這些張雷都不知道,他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屆時大會早已結束。不過,即使他加入大會,他也不會加入討論,頂多是投票的時候看著人多的一方支持。
洗完臉後,他前往視聽教室,教室標示牌上被紙貼住,紙上寫著「探險者中心」。走進教室,黑板上用粉筆畫著一幅巨大的地圖,地圖以校園位置為中心點,將周圍的地貌水系盡數標出,上面還有各種記號。
陳康德在講台上和幾個人討論,他們是探險者中心的核心成員,負責研究分析校外環境的情報。
探險者中心是林永國的點子,在大會經高票通過成立,以提高糧食產量為目的,探險者一詞指的是那些在野外獲取資源的同學,準確來說是那些願意在野外獲取資源並上交校園的同學。
探險者中心的工作有兩點:一是分析整合探險者在外奔波時蒐集到的資訊,比如哪邊有山哪邊有河、哪邊會遇上出走的同學;二是指揮探險者的探險方向與任務,派一些人去這邊、一些人去那邊、腳程快的人去探路、記性好的人去開地圖,如此,既能避免大家的行蹤重合,還能人盡其用。
「阿雷,你來了。」陳康德溫聲招呼,笑容可掬。
「今天要去哪裡?」張雷問。
「東邊,校門口出去往後走,經過那顆大石頭,到有一棵大榆樹的丘陵,那整片都是你的。聽說那裏有隻野豬很兇,你可能要小心。」陳康德說。
「好。」
「啊,等一下。製作組昨天做了一批長矛,你可以拿一根。」陳康德遞出一張小票,票上寫著「(石)矛」,還蓋著學生會章。
「好。」
這時,旁邊一人忽然開口:「製作組說新長矛的矛頭是用石頭做的,每顆都花了一整天磨尖,聽說很利,說不定你能用它獵野豬。」
「如果能用整隻野豬煮湯,整所學校的人都能吃口肉,想想都讓人嘴饞。」另一人說。
「你們別說了,」陳康德嚴厲喝止「野豬可是很危險的,萬一阿雷在外面遭逢不幸可怎麼辦?」
陳康德是真的擔心,野豬的危險是常識性的,這幾天已經有人被野豬殺害了,雖然數量不及被狼吃掉的,但總歸是有的。正因如此,陳康德非常不希望張雷去冒險,他可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而且張雷這個人就是死腦筋,陳康德非常清楚,只要認準的一件事就會去硬闖。萬一他執意要去獵野豬,陳康德可不敢想會發生甚麼。
「可是啊大師,我已經受夠吃蟬寶寶了。」那人還在說。
「對啊,大家都只帶回來蘑菇蟲子之類的,難吃,我們好久沒有聞肉香了,讓我舔點油沫也好啊。」另一人附和。
「好。」張雷說。
其他人停止討論,訝異地望向張雷。陳康德頓感五雷轟頂,最害怕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
「我會帶野豬回來。」張雷說。
「張雷啊,野豬是很殘暴的,一頭就能撞斷腳的。」
「對啊,很危險的,你要考慮清楚啊。」
「我會帶野豬回來。」
幾人勸了又勸,尤其以陳康德規勸最多,皆未能勸動張雷,只能目送其離開。張雷踏出探險者中心時,還能聽到陳康德在怒罵:「你們這些損口德的,少說兩句會死嗎…」
※
工具是人類進化的象徵,人無尖牙利爪,又無翅膀魚鰓,若要在這天地間佔有一席之地,工具即是人類的王牌。而在生活中,各處都需要使用工具,從剪刀雨傘到電腦手機,無一不是工具。可以說,沒有工具,人類難以生存。
至於現在,各種工具都是必要的。狩獵需要工具,烹製餐食需要工具,挖糞坑需要工具,一切都需要工具。偏偏這裡沒有五金行便利商店,工具沒得買,只能自己製作。因而,一群無法加入野外探險卻願意為生存出力的人,便在學生會長張曉雨的帶領下組成了「製作組」,專門研究如何在一貧如洗的情況下製作並批量生產工具的方法。
製作組在川堂聚集,張雷前去領矛,見許多女子席地而坐,或是在磨石頭,或是在削木頭,或是在編草繩。他們雖因飢餓而死氣沉沉,但依然願意盡一份力,想要與大家一起脫離飢餓。製作組當然也有男子加入,但顯然沒有女子多。
川堂一邊,幾張桌子併在一起,上面放著大約二十根長矛。張雷走上前去,將小票遞給旁邊守著的風紀委員。
「行,」風紀委員說「自己挑一根吧。」
張雷沒有多瞧,隨便拿起一根就走,對不遠處炙熱的眼神渾然不覺。
離開川堂,走廊陰暗,盡頭傳來桀桀怪笑。張雷停下腳步,看著一人從牆角出沒。
「俗話說不是主人選良駒,而是寶馬識明主。今天你拿了我『神之錘』親手打造的『朗基努斯之槍』,必然是氣運之子,有天命在身。說吧,你是不是從朗基努斯之槍中察覺到了甚麼,所以才選他的。」
張雷幾乎聽不懂對方在講甚麼,只能眨眨眼。
「果然是氣運之子,就是沉的住氣。也罷,我就告訴你來意吧。作為我的第一個孩子,我有義務為他把關,免得他跟了個不成器的主人。所以,」那人擺出戰鬥姿勢「就讓我神之錘來考校考校你吧。」
說完,那人就跑了過來。張雷暗叫不好,碰到了個神經病,隨便找人打架。看著對方瘦弱的身板,又想起陳康德的教誨:
「碰到神經病就快跑,跑不過就自保,別受傷。」
張雷先是想跑,但實在是不想亂花力氣,就想著把人制伏住就好。只是他手上拿著長矛,怕一個失手把人給捅個對穿,就鬆手把長矛丟地上。
見長矛被隨手丟棄,那人目瞪口呆,心中發誓要與張雷拼命,卻見那「朗基努斯之槍」很是爭氣,在地上彈了一下,竟然朝一個不可能的方向彈去,絆住那人的腳,摔得他在地上狠狠磕了個響頭。
「咚。」
張雷眼睜睜看著對手自取滅亡,不想搭理,撿起長矛便逕直走去,只留那人喃喃自語:「果然是氣運之子,有天道做父就是不一樣。」
※
東方的丘陵上,有一棵大榆樹孤零零的立在丘頂,似是在守望這片區域。張雷手拿長矛,先是踏上丘陵,然後爬上大樹,登頂遠眺。前方遠處山巒連綿,後方平原一望無際,山青水秀,碧波盪漾。
張雷很認真地觀察,尋找地上任何風吹草動。不遠處有幾棵橙子樹,另一邊有整片蒲公英,照理說這都是食物,應該要馬上採摘,但張雷不為所動,他的目標只有一個。
任冷風吹在身上,張雷蹲在樹枝上,眺望了一整個小時,直到遠處一隻野豬吭哧吭哧的從洞裡冒出頭來,它抖抖身上的塵土,拱拱地上的蘑菇,好不快活。
眼見目標,張雷欣喜若狂,直接從樹上跳下來,蹬腿狂奔。他專心致志,心無旁鶩的衝刺、衝刺、衝刺,帶動草泥塵土飛揚,空氣在耳邊呼嘯,張雷如同一陣旋風,直直衝到野豬面前。
「去死吧!」張雷大喝一聲,趁著野豬不備,用盡全力一戳,將長矛刺進野豬背上。野豬慘噗唏一聲,向後跑了幾步,回頭惡狠狠地盯著張雷。
張雷有些發矇,這野豬怎麼沒死?難道是刺的地方不對?
現在長矛在野豬身上,張雷手無寸鐵。待野豬衝過來時,張雷連忙翻滾閃避,然後趁機爬上樹。那野豬在樹下不斷繞著,有時用頭撞樹,想把張雷震下來。
張雷思考該怎麼辦,發現自己實在不是思考的料,乾脆不想了,直接跳下去決鬥。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怒氣沖沖的野豬立刻衝了過來,張雷本想要踢一腳,但看到野豬勢頭實在太猛,連忙向後一跳,巨大的衝擊立刻撞了上來,震的他五臟六腑差點碎掉,肺裡的空氣一瞬間被盡數擠出,幸好有向後跳以減少衝擊。
張雷躺在地上喘著粗氣,手中拿著那支長矛,他在跟野豬親密接觸時眼疾手快將之拔起。接著,他想到野豬還在身邊,連忙強撐起來,一邊四處張望。
只見野豬顫顫巍巍,沒走幾步就倒下了,鮮血自傷口汩汩流出,顯然是命不久已。張雷走上前去,用長矛了結了野豬,然後躺在地上喘氣,他的身體還是痛得要命。
黏稠的血腥味瀰漫鼻腔,令人作嘔,卻使張雷本能的食指大動。在本能的驅使下,他爬上野豬屍體,對著野豬的傷口一陣猛嘬,腥臭的血液灌入鼻腔,張雷卻一刻都停不下。神奇的是,張雷感覺體力恢復了不少,昏障也清明了許多。
※
野豬身長一公尺,體重兩百公斤;這裡距離校園有五公里,沒有馬路。張雷半背半拉半拖半拽,想盡辦法將野豬搬回校園,整個人氣喘吁吁。
路上,幾個人影從樹後冒出,幾名平頭出現在張雷面前,為首之人和張雷相識,他們曾在河邊有過美好的邂逅。
「呦呦呦,這不是老熟人嗎?怎麼一個人搬那麼重的東西啊,要不要我們幫你啊?」
張雷花了一秒才意識到這些人不是來幫自己的,慶幸剛才沒把謝謝說出口。他搖頭後繼續向前,卻被平頭攔住。
「怎麼了?我說可以走了嗎?你想拒絕我的好意嗎?」
這時,旁邊一人說:「王哥,你看他滿身是血,手上還拿著武器,感覺很邪呼啊,我們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笨啊,」王哥,也就是領頭的平頭,敲了一下那人的頭「我們可是有四個人,他一個人能打我們四個?而且搶到這麼大的野豬,余老大還不得爽歪歪,他爽了你才能爽,聽到了嗎?」
說完,四人齊齊看向張雷,目光不善。張雷見這些人攔住路,想起陳康德的教誨:
「碰到神經病就快跑,跑不過就自保,別受傷。」
張雷搬著野豬跑不動,所以只能自保,正好手裡有武器,能自保。
這樣想著,張雷猛然把長矛往前戳,矛尖擦過王哥的臉頰,王哥一時呆愣,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跌坐在地,鮮血從臉頰滲出。
「COW,這人是真下的了手。」一平頭驚喊。
「你是有病吧,哪有人是真下死手的。」另一平頭怒罵。
張雷看了兩人一眼,兩人便噤若寒蟬。張雷向前一步,幾人就後退一步。張雷舉起手中長矛,幾人一溜煙便逃了,逃的時候還不忘拉走王哥。
張雷繼續向前,不久後連續遇上其他探險者,幾個人一同將野豬搬回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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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野豬被燉成了肉湯,大火燉煮了三個小時。為了去除腥味,炊事班在裡面放了些茴香刺芹,效果甚微。即使如此,大家仍大快朵頤,恨不得把碗底舔破。無他,實在是把孩子餓太久了。有些人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被人一點點用勺子將肉湯餵進嘴裡,目光終於恢復清明,眼淚簌簌向外流,感激自己能活下來。
張雷被人群簇擁著,他們不遺餘力的讚賞他,說他是校園的救星,偉大的英雄,誇的他飄飄然。張雷也很不好意思,他被連續誇整個下午了,很多人聽聞有人帶回一整隻野豬時都想來瞧瞧,詢問他的經歷與方法。張雷只能結結巴巴,一遍又一遍講他是如何跑過去刺進去爬上去跳下去。很快的,張雷成為了整所校園的名人。
當然,張雷沒有忽略暗處的那道目光,強烈又詭異,還時不時發出桀桀怪笑。有時候從這邊跑過去,那邊跑過來,又跑到角落喃喃自語,目光有意無意的瞥來。張雷感到毛骨悚然,幸好他一直被人群包圍,邪靈無法近身。
就在張雷第三十四次講述他上午的遭遇時,不遠處傳來爭吵聲。在領取肉湯的地方,一群學生與炊事班發生了爭執。
「這裡湯還這麼多,憑甚麼不能分給我們,我們難道不是全人高中的學生嗎?難道不是同住在校園的同伴嗎?」一人大聲吆喝,後面眾人連連稱是。
「你們不在名單裡面,沒有資格領肉湯。」一名炊事班的同學回絕道。
所謂名單,指的是學生會公布的「協助者名單」,這份名單可以說是學生會最重要的政策,只有名單上的人可以去找炊事班領每日的食物,和去製作組領工具。要想成為名單上的一員,就必須加入學生會組織的機構之一,比如探險者中心或製作組,也就是說必須配合學生會進行勞動。
這些鬧事的人都不是名單上的人,他們並沒有把野外獲取的食物上交炊事班以進行統一分配,也沒有去參加其他勞動。對那些願意配合學生會的人而言,他們不是夥伴,只是同住在校園的鄰居而已,沒有資格領取食物。
「我可不管什麼名單,今天我們就要喝口湯,你就說行不行?」
「不行。」領頭的炊事班成員堅決拒絕,她袖口別著風紀委員的袖章「想要在這裡領食物,就要為大家出一份力,不勞而獲在這裡是行不通的,離開吧。」
「對啊,快離開。」旁邊有人說。
「不勞而獲真丟臉。」另一人說。
很快的,周圍的人加入對這夥人的批鬥,罵得他們面紅耳赤。被罵的人其中之一不堪受辱,竟然失去理智,朝著裝著肉湯的鐵桶就是一腳。
「砰!」
說時遲那時快,那領頭的炊事班風紀委員不顧鐵桶滾燙,上手扶住了湯,一些潑出去的湯撒了出來,澆在她身上。她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翻滾掙扎,手上身上嚴重燙傷。
「抓住他!」帶隊趕到的風紀委員長葉子晴一聲命令,幾名風紀委員一窩蜂撲向犯人,將其牢牢制服。隨後,燙傷嚴重的風紀委員被急救志工隊隊長陳杏帶去治療,尋釁滋事的人們被驅趕離開,那管不住腳的傢伙則被風紀委員抓住,送去位於地下室的冷靜室,目前被當作臨時監牢使用。
※
隔日,林永國舉起手上的寶特瓶捕魚陷阱,對著眾人大喊:
「你們想每天吃魚嗎?」
「想!」眾人大喊。
「想要不再受餓嗎?」
「想!」眾人大喊。
「那就跟我去放陷阱,把整條河都給他放滿。我老林在這裡保證,以後我們天天有魚!」
「耶!」眾人齊歡呼。昨日的野豬湯給予了大家生存的希望,他們士氣高漲,元氣滿滿。
探險者眾人每人手裡拿著一個寶特瓶捕魚陷阱,那是製作組從資源回收處蒐羅的寶特瓶再利用,大大小小加起來有一百多個。探險者來到河邊,然後四散往上下游移動,尋找水流緩和處去放置。
張雷和林永國走在一起,兩人一路往上游走,已經走了四五公里。一路同行的少了許多,有的是已經放完陷阱了,有的是腳程較慢。
「你幫了很大的忙,」林永國說「你的野豬救了很多快餓死人,真的很多,陳杏說起碼有三十人。」
「嗯。」張雷說。
「而且閉門那裏其實有決議,如果在兩週內無法達到穩定的食物獲取,我們就要分家,風紀委員會會帶走三分之一到一半的同學離開校園,緩解食物壓力。如果風紀委員會離開,留在校園的我們會過得更辛苦。所以你帶了野豬回來,阻止了一批人餓死,著實是幫了個大忙。」
所謂「閉門」,指的是張曉雨閉起門在學生會室裡面進行的閉門會議。通常有些討論實在不適合為大眾所知曉,或是一些重要且關係深遠的決策,張曉雨便會在學生會室裡面討論,討論的與會者和人數都不一定,視討論的內容與涵蓋面而定。閉門會議的決策事後會在學生大會公布,但並不是每一個都會。
不知是不是昨天被恭維太多了,張雷有些冷淡,但也有可能他確實無所謂。
「還好,」張雷說「運氣好。」
「真謙虛,我們的阿雷最靠得住了。」
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流水涓涓,蘆葦橫生。
「就這裡了。阿雷,我們放瓶子吧。」林永國說。
張雷點頭,把陷阱放在離林永國放置處十公尺遠的地方。
「希望以後每天都能吃魚。」林永國對著寶特瓶虔誠地拜了拜,張雷學他也拜了拜。
林永國的祈禱沒有實現。連續幾日,探險者們發現很多陷阱都是空的,有些甚至還被損壞了。如果說空瓶是位置放的不對,那損壞的顯然就是有人蓄意破壞。這樣想著,大概很多空陷阱並不是沒抓到魚,而是魚被偷走了。
林永國不受這種悶氣,他找了十個人一起蹲守在一處陷阱附近,要給那些偷魚賊一點顏色瞧瞧。他們從早上蹲到下午,蹲到所有人都不耐煩的時候,幾個人影姍姍來遲。他們逕直走到寶特瓶處,其中一人說:
「學長,這個沒有魚。」
「草(一種植物),一堆破爛。」另一人罵了一聲,然後抬腳就把寶特瓶踩爛。
「你他M的,原來是你們,這群小砸塚。」林永國怒氣沖沖地現身。
幾人先是被嚇一跳,然後為首的人說:「喔這不是學生會文書嗎?原來這些是你放的。」他踢了一下扁掉的陷阱,陷阱順流漂走「我就說誰會沒事放那麼多垃圾在河裡,果然是學生會,一群腦子裡都是垃圾的垃圾。」
林永國怒目圓瞪,道:「羅C,你不要欺人太甚。」
「哦,不然你想怎樣?」羅C滿臉嬉谑「我就是要欺負你,有種你就派人成天候蹲在這裡,不然我來一次踩一次。」
他走到林永國面前,近距離和他臉貼臉,然後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小妹妹你能拿我怎麼樣?有種打我啊。」
林永國忍無可忍,用頭槌狠狠撞擊羅C鼻樑,後面的十人見狀立刻現身,和羅C帶來的人毆打起來。
張雷並沒有參與那天的埋伏,只知道林永國說他打跑了一群偷魚的小砸塚,大勝而歸。不過據他觀察,那天林永國帶回一身傷,打鬥過程想必沒他講的那麼輕鬆。
※
隔日黃昏,校園來了不速之客。以籃球校隊隊長余安東為首的五十多人自校門口大搖大擺地入內,直往操場前去。彼時炊煙裊裊,炊事班正在操場準備當日糧食,許多人正在操場等候領取,他們在司令台處將之阻擋。
得知余安東一眾入侵,張曉雨、葉子晴等人集結風紀委員與探險者在後攔截。一時,校園勢力對余黨呈包夾狀,但余黨各個身強體壯,且體力明顯好上許多,顯然沒受飢餓之苦,真的打起來恐怕難佔上風。
「余安東,我勸你們原路返回,我們可以當你沒有來過。」張曉雨渾身戒備,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張曉雨,我的朋友,別對我那麼兇,我今天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余安東一臉輕鬆做派,彷彿在朋友家那麼閒適,和張曉雨形成強烈對照。
「有好消息可以在校門口跟我說,別在這裡惺惺作態,好像你不是來搶食物的。」
「別急,別急,先聽我說。」余安東自顧自地說著「昨天啊,我們這裡的羅C啊,在河邊被人打了,而且不是一個人,他是被一群人給打了。」
鼻青臉腫的羅C走了出來,直直盯著林永國,林永國臉色大變。
「很遺憾的,羅C不知道誰打了他。你們說可惜不可惜,如果我們知道是誰,就能把犯人給閹了。」余安東有意瞧了一眼林永國,林永國氣的臉都綠了。
「不過嘛,我想說的是,這附近啊,最近可不安全。就連羅C這樣的猛男都被打了,還有誰可能不會呢?」余安東嘆息連連,隨即話鋒一轉「所以啊,我們是來保護你們的。」
聽即此,在場眾人都有些始料未及。說要保護他們,只怕是鬼都不信,想必是有甚麼陽謀在後頭。
「明人不說暗話,」張曉雨說「所以你們是來收保護費的,是嗎?就像之前的勾當一樣?」
「太難聽了,這叫做保鑣費。」余安東說「我也不跟你們多收,每天五十人份的食物,必須是那種真的能吃飽的五十人份,不是你們現在分的那種減肥餐。如果你們不交,就會失去我們的保護,那時候會有人來『惡作劇』,後果你承擔不起。」
當然,在場眾人都知道那句「惡作劇」所代表的含意,起碼肯定不是萬聖節的那種。全人高中的運動型社團龍蛇混雜,在光鮮亮麗的獎盃之後,是種種不堪入目的校園問題。這些人在校方的縱容之下,一次次的挑戰校規底線,凡舉各種霸凌事件、逃課、出入非法場所、校舍後面的小秘密等,罄竹難書,又因校方的姑息立場,使得運動型社團,尤其是各類校隊,成為全人高中的校霸團夥。
聽到余安東的大開口,大夥義憤填膺,實在是因為糧食不足,大家護食非常。這幾天雖然獲取食物的數量有所增加,但要想讓每個人每天吃飽,卻還是遠遠不夠。若是每天交出完整五十人份的糧食,大家就要進一步挨餓,而且心裡也會不平衡,畢竟在野外費盡千辛萬苦獲取的食物,就這樣拱手讓人,試問誰能接受?
「給你們?埋土裡都不會給!」有人喊。
「不可能,去死吧。」另一人喊。
一時,喧囂聲此起彼伏,余安東手下的人見校園方敵意如此之深,都不由感到膽怯,有些甚至想要溜了。
「余老大,他們看起來像是要扒了我們的皮,要不我們還是撤吧。」平頭王哥在旁邊悄悄說,余安東見狀也有些動搖。
這時,陳康德從人群中走出,用手勢止住大家叫喊,說:
「我提議交保護費。」他說。
大家先是一愣,隨後反應各異,有些面露不解,有些感到憤怒。
「陳康德你什麼意思?」林永國大聲質問「幹什麼那麼窩囊,是不是自己想當縮頭烏龜,還想讓別人一起當?」
「是,我是窩囊,我是縮頭烏龜。」陳康德說「但你們聽過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們今天可以把他們趕跑,打得越狠越好,但是明天呢?後天呢?我們這裡有很多不能去野外生存的、需要別人照顧的,萬一他們又來鬧怎麼辦,萬一他們天天鬧怎麼辦?只要他們餓了幾天,我們永遠都在他們打劫的選項裡。」
「這…我們能趕跑一次,就能趕跑每一次。」林永國說。
「不,你不能。說實在,就連現在我們能不能打贏我都不確定。且不論械鬥帶來的傷患問題,即使我們今天趕跑了他們,他們也能在野外攻擊我們,幾個人埋伏我們落單的探險者,我們的人必敗無疑。更別說他們也可以偷偷潛進校園搞破壞,到時候我們只會更麻煩。反之,完整的五十人糧食雖然很多,但並不會致我們於死地,還可以換取我們之間的和平,讓我們安心發展,我覺得是值得的。」陳康德說。
大夥面面相覷,默不作聲。張曉雨思考良久,而後對余安東說:「給我們一天做決定。」
余安東直視張曉雨雙眼,似是審視又像是警告,然後才說:「可以。」
說完,余安東比個手勢,他的人馬便隨他一同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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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學生大會在體育館舉辦,針對是否要委曲求全進行投票。最終,大會以兩百一十五票比一百九十七票決定向余安東交付「保鑣費」,廢票三百票餘。投票結果公布後,林永國憤而離席,陳康德則眼眸深沉。
大會過後,風紀委員長葉子晴向張曉雨遞交整個風紀委員會的離校請求,獲得張曉雨的允諾,這是他們昨天閉門會議的決定,只要投票結果是決定交付,糧食就必然不足,短時間內無法達到足夠的量。為了緩解食物壓力,風紀委員會決定離開校園。
於是當天上午,包含風紀委員會的三百名學生便到了校門口,和留在校園的同學進行最後的道別。葉子晴和張曉雨給了彼此大大的擁抱,他們從很久以前便是很好的朋友,一位是學生會成員,一位是風紀委員,兩人經常合作,後來各自當上組織領導者後更是如此,彼此可謂知根知底。
「小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想念你的。」葉子晴說。
「葉子,你們很快就能回來的,等我們解決所有困難後,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們。」張曉雨說。
兩人淚眼濛濛,珍重告別,此去前途漫漫,歸期遙遙,不知餘生是否能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