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在這間位於世界某個神秘角落的小屋裏，住着一個魔女。

  她身披黑色兜帽長袍、耳戴一對黑色水晶耳環，一副標準的魔女打扮。然而，在兜帽之下，卻隱藏着一副平凡不過的褐髮褐瞳少女模樣。這格格不入的感覺使得她看起來就像在角色扮演似的。

  話雖如此，這樣的她卻是世上最強大的魔女，也是世人趨之若鶩，爭相上門拜訪求助卻又未必能見上一面的存在。這個既神秘，又可愛的魔女到底是誰？沒錯，就是我！

  事實上，此刻的我正準備迎接今晚的客人。

  作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魔女，每天晚上我也會邀請一組客人上門向我求助。在很久以前，我可是來者不拒，任由所有人上門拜訪；但我在這過程中見識了人性的醜惡後，我便改為在門上設置「隨意門魔法」，由魔法因應我的心情挑選當天的客人。也即是說，只有被魔法選上的客人才會在當晚看到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隨意門並順利來到我的家。

  至於我是如何知道有誰需要上門求助？那還不簡單？細心傾聽世人的禱告便好了。雖然每天腦內也無休止地傳來世人祈禱的聲音是很煩人，但畢竟我是這世上最有能耐的存在，自然有責任運用自己的力量對世人施於援手，所以稍微煩人一點也不要緊啦！

  「叮鈴」

  此時，掛在門上的鈴鐺因為門被打開而搖晃起來並發出清脆的聲音。

  本來便已經坐在餐椅上的我聞聲抬頭，露出柔和的笑容對今晚的客人自我介紹：「我是魔女伊西絲，也就是世人口中的『嗜食魔女』，歡迎來到我的家！若是想向我許願的話，那就先滿足我的食慾吧！」

  兩位客人——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嫗和牽着她右手的幼女霎時驚訝得雙眼睜大，繼而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意識到她們或許感到十分緊張，我用魔法把我對面的餐椅稍稍拉開後，便笑道：「哈哈，不用怕！我不會吃了你們的。過來坐吧！我只是想跟你們一起吃晚餐而已。」

  二人於是戰戰兢兢來到餐桌前，並坐了下來。

  看到她們入座後，我為了舒緩她們不自覺便繃緊起來的精神，便向她們詢問：「剛才我自我介紹了一番，不知你們又叫甚麼名字呢？」

  「『史食麻女』大人，窩的名字叫小芝。」幼女口齒不清地回答我的問題。

  「小芝，不可以這樣稱呼大魔女大人！」老嫗慌慌張張地喝止名為小芝的幼女，然後又語氣恭敬地跟我說：「這實在是太惶恐了，大魔女大人。回你的話，我叫雪梅，而這是我的外孫女寶芝。」

  得知她們的名字後，我便覆述了一遍的同時，叫她們放鬆下來。

  「是雪梅婆婆跟小芝嗎？再次歡迎你們來到我的家！你們不用太拘謹，叫我伊西絲就好了。」

  與直率地點頭的小芝不同，雪梅婆婆聽到以後，雖然是放鬆了一些，但依然帶點不自在地向我確認道：「這……這樣直呼大魔女大人的名諱真的沒問題嗎？我聽說真名是構成魔法的核心，甚至能以此自由操控那個存在。如此輕易便把真名告訴我們，大魔女大人你不怕嗎？」

  聞言，我笑着擺擺手，一派輕鬆地說道：「沒事沒事，我的名字可沒那樣輕易能讓人用在魔法上呢～況且，我更喜歡人們叫我的名字，更有親切感呢～」

  沒等雪梅婆婆開口，我又接着說：「先不說這個了，你們想吃些甚麼？讓我來準備吧！」

  小芝聽到以後，頓時喜上眉梢，連忙大喊：「小芝想吃婆婆的肉！小芝最愛吃婆婆的肉了！」

  「噗哧！小芝！那不是婆婆的肉，是婆婆做的肉！」雪梅婆婆瞬間忍俊不禁，並指正小芝的語病，然後又說：「既然小芝說想吃我做的鹵水五花肉，那我也沒意見。」

  「看樣子，你們已經想好囉？」我把身子稍微向前傾，饒有興趣地向二人確認着。

  「是的，大魔女，不，伊西絲大人。請問廚房在哪？讓我來為你烹煮出我的鹵水五花肉吧。」雪梅婆婆點點頭，又站起身來回答我。

  「不不不！不用這樣麻煩，你們在腦內想像着那道菜即可！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吧！那麼，上菜吧！」我讓雪梅婆婆坐下來，對她解釋道。

  話音剛落，餐桌上便出現了一鍋鹵水五花肉，又在我們三人的面前變出了每人一碗白飯。婆孫二人在這一瞬間被這「無中生有」的一幕驚艷得目瞪口呆。

  與此同時，我把鍋蓋揭開，使整個飯廳頃刻便被鹵水汁、花椒、八角等香料醬汁的香氣佔據了。

  小芝用那小小的鼻子不斷嗅，隨即不禁感嘆道：「好香啊！」，語氣中還顯露了她的興奮之情。

  看到她如此可愛的樣子，我和雪梅婆婆相視而笑；而當事人則是用她稚嫩的小手拿起桌上的飯碗，朝我遞來。

  我接過小人兒的飯碗後，逗趣笑道：「小芝已經等不及要吃，對吧？來吧，我給你盛吧！」

  說罷便用魔法操控勺子，把幾塊五花肉放在白飯上面，又盛了兩勺醬汁澆在白飯和燜肉上面。

  接着，我同樣用魔法為雪梅婆婆和我自己盛好菜後，便對二人說：「那麼我們開始吃飯吧！」

  說完，我拿起筷子，把其中一塊五花肉夾進嘴裏。

  五花肉放進口中那刻，最上層的肥肉便入口即化。我咀嚼着經過燜煮而充滿醬汁那種咸咸甜甜的肉，卻發現肉早已因為燜煮而變得柔軟，牙齒只需輕輕一咬便已經能咬開。

  隨着我把肉咬開，肉汁在我的口中流淌，而夾在瘦肉之間的肥肉也因為沒有了瘦肉的「保護」而融化於舌尖之上。我細細品味着肉的鮮味的同時，花椒、八角和果皮的氤氳在口腔中激烈迸發而出。

  不得不說，雖然我胃口很小，而且也因為不需進食而甚少進餐，但我也被這道鹵水五花肉吸引着。驚覺自己早已把肉塊咀嚼至細絲，我才依依不捨地把口中的肉絲嚥下。

  「說起來，你們的願望是甚麼？」我在扒了一口米飯並吞下後，向二人開口提問。

  小芝衝口而出便大喊：「小芝想見到媽媽！」，而旁邊的雪梅婆婆則是不發一語，只是露出五味雜陳的樣子點點頭。

  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的我小心翼翼地追問：「那麼小芝知道媽媽在哪兒嗎？」

  小芝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情。於是，我又把視線轉向雪梅婆婆身上。

  在等待雪梅婆婆回答的同時，我又夾了一口五花肉放入口裏。

  「她在醫院長期留醫……」雪梅婆婆悲傷地道出答案。

  在聽到這個答案後，口中本來咸咸甜甜的肉頓時變得味同嚼蠟。我皺着眉頭把肉嚥下後，便向雪梅婆婆問出詳情：「能告訴我具體情況是怎樣嗎？」

  作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魔女，我早已在問出問題的那一瞬間便使用了能力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但我卻想藉由對方的口中聽取說明，從以辨別眼前的人是否值得我去幫助的人。因此，我不發一語等待雪梅婆婆回答。

  雪梅婆婆神色哀傷地娓娓道來：「……小芝的媽媽是我五個子女中排行第四的孩子，也是我第二位女兒。她自幼便體弱多病，但我跟丈夫年輕時因工作的緣故而早出晚歸，所以也沒有特別很好的照料她。儘管如此，她還是平安的長大了，甚至開始能幫助我們幹活。」

  同時，剛被我夾入口裏並在口腔裏正散發出濃郁醬油味的鹵水蛋也因為雪梅婆婆的說明而傳出苦味。

  「後來，她的姊姊和兩位哥哥也因為各種原因而沒有繼續留在我們兩夫婦的雜貨店幫忙，重擔便落在她一人身上。正因如此，孝順的她每天也跟着我們兩夫妻送貨、取貨、包裝貨物。或許是這段時期每天高強度的勞動，她埋下了不少病根。」

  頓了一頓的雪梅婆婆呷了一口茶，又繼續說：「再到後來，年老的我們把雜貨店易手賣給別人後，她便成家立室了。然而，我們的女婿，也即是小芝的爸爸也不富裕，因此小芝媽媽依然需要出外工作。此時，不再年輕的她的身子愈來愈弱，也變得需要出入醫院看病。」

  「話雖如此，她還是生下了小芝的哥哥和小芝兩兄妹。但是，這使得她的身體狀況變得更糟糕。可是，她的性格偏偏是那種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人，所以她一直強忍着自己的痛苦，從來不在我們面前顯露出來。」

  聽到這裏，我口中的食物又從苦澀轉變成酸溜溜的。被突如其來的酸味橫掃味蕾，我忍不住淚眼汪汪地看着雪梅婆婆。

  雪梅婆婆沒有留意到我的情況，徑自繼續說下去：「就這樣持續到三年前的某天，她突然在街上昏倒了。被人送進醫院做檢查後，我們才知道她心臟出了毛病。也是從這時開始，她便成為了醫院的常客，甚至開始長期住院，而我也開始負責照顧小芝。說起來，這道鹵水五花肉是我教小芝媽媽做的第一道菜呢……聽小芝說，她做得可不比我差呢……真希望能吃上一次……求求您幫忙吧，伊西絲大人。」

  於是，我向她們婆孫二人確認：「也即是說，你們的願望是小芝的媽媽能夠痊癒，好讓她能與你們團聚對吧？」

  話畢，我便把碗裏最後一口飯跟五花肉也放進嘴裏，而她們則是不斷點頭示意這是她們的願望。

  「這五花肉咸咸甜甜，味道很好之餘還暖洋洋呢～」

  我不經意地把心中所想的內容說了出來，惹來了她們二人疑惑的眼光。

  「沒甚麼～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也該讓小芝回去睡覺了。這頓飯我很滿足，謝謝你們把這道的鹵水五花肉介紹給我。若是這樣美味的菜背後的心意被蹧蹋，可是會遭天譴呢～」我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對二人笑道。

  「……我知道了，伊西絲大人！謝謝你！謝謝你邀請我和小芝到訪你的家！謝謝你！來吧，小芝！快向伊西絲大人說謝謝和再見！」雪梅婆婆呆了一下，便明白了我背後的意思。

  小芝懞懞懂懂地依照外祖母的說話，向我揮着小手道謝兼道別：「謝謝你，伊西絲大人。拜拜！」

  「嗯，快回去吧！很高興今晚能跟你們吃飯呢～」

  二人隨即向我再次道別後，便步進隨意門，離開了我的房子。

  待隨意門完全消失後，我站起身來，並走出屋外仰望今晚的夜空。

  看着某顆閃爍着微弱光芒的星星，我低語道：「以伊西絲之名，驅除爾身上的一切災厄，使爾重拾健康；賜下吾的祝福，使爾的餘生變得幸福美滿。」

  話音剛落，那顆星星便頓時變得光亮起來，而一顆流星也隨之劃過天隙。

  一邊目送那顆流星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端，我一邊心想：「能呈現出讓身為魔女的我也感到美味的菜餚的人，絕對不會是甚麼壞人。畢竟，我每一口能品嚐出來的味道，可是反映了眼前人的靈魂純潔程度以及他們當刻的心情。像她們兩婆孫如此善良的人，替她們實現這小小的願望也不過份吧。」

  接着，我再次看了那顆星星一眼，笑了笑，便轉身回家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