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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斯醒来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爱娜正在厨房做饭。因为烟囱的位置不太对，烧火的时候房间里总会弥漫起白烟。克洛斯把房门打开，让白烟散出去，老旧的木制房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醒了吗？早饭还要稍微等下。」

「那我先去浇水。」

克洛斯家的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浇水的时候非常方便，他打上满满一桶水，把浇水剩下的倒在门前的地上。回来时，饭已经烧好了，吃完简单的早餐后，克爱娜便会搬张椅子到门口晒太阳。人的年龄变大之后，除了起得早外，还变得容易犯困了，她经常就这样晒着太阳，等睡意爬上眼皮，一直睡到午饭时间。

「好热啊，明明才刚起床，衣服就全湿了。」

「啧，巴亚估计正在林子里一边偷懒一边傻笑呢吧，真不爽！」

「昨天晚饭的时候，一直在讲玩游戏的时候自己多帅多帅的，爸爸妈妈也是，附和个什么劲啊！」

克洛斯一边听着萝卡的牢骚，一边拔出田里的野草。萝卡家的农田很大，只靠萝卡的父母很难照应过来，农忙的时候，萝卡会去地里帮忙。巴亚沉迷扮演勇者的游戏，总是偷偷溜去训练，萝卡的父母十分溺爱唯一的儿子，就算巴亚天天偷懒，也从来没有打骂过他。除了萝卡和巴亚这对双胞胎外，萝卡父母还有个二十多岁的大女儿在城里经商。克洛斯家只在院子里种了一点蔬菜，打理起来很是方便，因此克洛斯吃完早饭后，就会去萝卡家帮忙。萝卡的父母也经常会送一些蔬菜给克洛斯作为回礼，这种关系已经持续了数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的期间，交给他们的农活干完了。

「这种大热天还让你帮忙真是过意不去。」

「克洛斯真是个好孩子呢，和我们家那个淘气鬼不一样。」

「谢谢叔叔阿姨！」

克洛斯从萝卡父母手中接过装了蔬菜的篮子，黄瓜和丝瓜刚冲洗过，还有水滴残留在上面。临走的时候，萝卡的爸爸拍了拍克洛斯的肩膀，递过来几枚硬币。

「今天辛苦你们了，去买根棒冰吃吧！」

在村里的杂货铺买了棒冰，克洛斯和萝卡从连成一排的房子的房檐下走过。就算特意避开了阳光，冰棍还是化的很快。为了不让化开的冰棍掉到地上，两个人都专心舔着棒冰，没工夫说话，在这段静默的时间里，两人到了克洛斯家门前。爱娜正靠在椅子上睡觉，背后的门用杆子撑着，克洛斯轻手轻脚地把篮子放在饭桌上。

「每次过来，奶奶都在睡觉呢。」

「奶奶最近吃饭的时候都会睡着，有时候一不留神就睡过去了。」

「人老了都会变成那样吗？杂货铺的爷爷也总是在睡觉。」

「大概吧？」

萝卡压低了说话的音量，克洛斯要把耳朵凑过去才能听清。阳光透过她头上戴的草帽，碎金似的洒在小麦色的皮肤上，被汗水濡湿的衬衫紧紧贴在胸前，勾勒出还没开始发育的身体的轮廓。

「今天真的好热啊，克洛斯家还要过一会才吃饭吧？要不要去游泳？」

「嗯，我也想冲个水凉快下。萝卡爸爸妈妈那边没事吗？」

「只要说是克洛斯想去的就行了！」

萝卡说着就拉起克洛斯的手往山上走。萝卡手上老茧的坚硬的触感，汗水被晒干后黏糊糊的触感，还有女孩子掌心温热的触感，都从被拉着的那只手上传来了。不过比起这些，被比他还小两岁的女孩子拉着走的情况更让他感到难堪。他快跑几步，到和萝卡并排的位置，这样一来，两人看起来就像关系要好的青梅竹马一样。克洛斯试着把手抽走，但是萝卡紧紧握着他的手，手心的温度渐渐传到克洛斯的脸上来了。

「我说......也不用一直牵着手吧。」

「有什么关系嘛！克洛斯不想和我牵手吗？」

萝卡兴致高涨，大幅度地摆起手来。因为害羞，「因为害臊所以不想牵手」这种话也说不出来，在村里人的目光中，两人来到了村后面的小山前，因为不方便爬山，一直牵着的手终于松开了。茂密的枝叶将暑气减轻了些，一走上山路，克洛斯便觉得凉快不少。

虽然只是座矮矮的小山，山上的杂草却很茂盛，树木也长得高大，因为靠近村庄，没有魔物，也不会出现凶猛的野兽。每到秋冬季节，村里的人们会上山捡柴。克洛斯和萝卡要去的湖，就在山的背面。安洁家的别墅也建在这座山上。山路用碎石铺就，是在建别墅的同时铺好的。克洛斯和萝卡并排走着，耳边传来各种各样的昆虫的叫声，虽然牵手让人感到害羞，但这沉默的时间也令人难安。

「安洁这时候在干嘛呢？」

两人到达通向安洁家别墅的岔路口的时候，萝卡突然问道。在岔路的尽头，能看到隐藏在树叶间的别墅的一角。两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靠近，精致又不失大气的房屋轮廓出现在眼前。别墅周围的树木和杂草都被清理过，正面完全沐浴在阳光中，白色的外墙上爬满了藤蔓，屋顶上铺着黑色的瓦片，不光是精心打理过的院子里，二楼和三楼突出的阳台上也种了他们没见过的花草。在别墅的斜对面，是保安住的小屋。其他人都放假回家了，只留下一个人，他正躺在藤椅上打盹。

「大概是被关在房里写作业吧？她经常抱怨学校里作业很多呢。」

「嗯，我也想起来了！但是她爸妈感觉很宠她呢，如果她撒娇的话，感觉很快就会心软了。」

「那，要不要叫她出来玩？」

克洛斯说着，手便伸向别墅的门铃。萝卡慌忙抓住他的手把他拽到一边。

「你在干什么啊！就算她能出来玩，但她爸爸妈妈说不定会对我们生气的吧？而且打扰别人学习，感觉不太好吧？」

虽然没见过安洁父母的发火，但是想到昨天安洁生气的样子，就让人感到恐惧。克洛斯点点头，就像是担心克洛斯突然跑去按门铃一样，萝卡拉着他的手往回走，一直到主道上才松开。而此时，两人话题的中心，房间里的安洁还在绝赞赖床中。

「呐，克洛斯想去上学吗？城里的孩子的话，好像十二岁就会开始上学了呢。虽然是从妈妈那听来的。」

「上学的话，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吧？听我奶奶说，也有给安洁那样的年龄更小的小孩读书的学校，上学的时候就能和很多人一起玩了吧？」

靠近山顶，风渐渐变大了，萝卡把帽子脱下后挂在脖子上。被风吹动的红色发丝、从发丝间露出的，比周围的皮肤要白一些的耳朵，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的胸脯，还有从短裤中伸出的稍显瘦小的双腿，都映照在克洛斯的眼里。

「其实啊，之前姐姐写信过来，说自己赚了点钱。爸爸妈妈好像打算等到巴亚十二岁的时候，就让姐姐把他接到到城里去读书。如果我撒娇的话，他们会不会也让我去城里念书呢？」

「没问题的吧？瓦莉大姐不是挺疼你的嘛。到了那时候，我也会帮忙的。」

「那就说定了哦，到时候克洛斯一定要帮我说话啊！但是撒娇的话，感觉有点难呢。喜欢穿短裤，头发也短，手上也有茧子。姐姐也说过我不像女生......」

萝卡垂下头，变得有些消沉了。萝卡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从来不穿裙子，挑粪之类的脏活也会干，和安洁比起来确实不像女生。但是这个村里的小孩能够参考的，也就只有安洁而已了。克洛斯拼命在脑海里搜寻能安慰萝卡的话语，当然是想不出来。

「我......我觉得萝卡很可爱，还挺有女孩子气的哦？手上的茧子的话，只要不干农活就会慢慢好了吧？」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克洛斯带着忐忑的心情看向萝卡。

「噗哈！那是什么啊！刚才克洛斯装模做样的感觉超好笑的！哈哈哈哈......别，别挠了，对不起！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

明明是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话，虽然自己也觉得很逊，但唯独不想听到被安慰的那方说出来。可爱什么的，女孩子气什么的，回想起来比牵手还要羞耻百倍，自己究竟是怎么说出口的呢？

「所以说啊，克洛斯，你也会去城里上学去吗？」

萝卡绕到克洛斯面前，她俯下身子，视线和克洛斯平齐，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才说过那样的话，克洛斯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嗯......如果我说想去的话，奶奶大概也会同意吧。但是她年纪大了，可能不太方便......」

「欸，好可惜。我和巴亚都走的话，村里不就只剩克洛斯一个人了吗？不会很无聊吗？」

「确实呢，不过就算到了城里，我可能会更想去冒险，而不是念书吧？」

「冒险？像勇者巴亚那样的吗？我其实也很想去冒险呢，一定要带上我啊！」

「你不是还要读书吗？」

「哪有人会一辈子读书啊，等毕业了我就要你带我去冒险！」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话题已经变成了进城之后的生活了。对现在的克洛斯和萝卡来说，不管是进城，读书还是冒险，都远在天边，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轮廓，不过即使是这轮廓，也够让他们浮想联翩了。

翻过山头后又走了一段路，他们到达了山上的湖泊。因为是山的背阴面，这里又更凉快些。连续的大晴天让湖水下降了不少，克洛斯和萝卡把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晒在河岸上，跳进水中。

水面只到克洛斯胸口的位置，脚下就是湖底光滑的岩石，岩石上长满了青苔，踩上去有些瘙痒。克洛斯把整个身子都沉入水中，只露出鼻孔以上的部分。一直和冰冷的衬衫的紧贴的皮肤终于得到了解脱，农活积累的疲劳慢慢消散了。

「看！我抓到螃蟹了哦！」

「这有什么的，我马上去抓只更大的。」

克洛斯说着便潜入水中，但是翻了几块石头也没见到螃蟹的影子，只好浮上水面换气，然而他刚从水中探出脑袋，就被水枪滋了一脸。

「这是对吹牛皮的人的惩罚！」

「这是对随便惩罚别人的人的惩罚！」

「这是对不好好接受惩罚的人的惩罚！」

两个人玩累之后，躺在湖岸边晒干身子，萝卡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地上。他们原路返回，萝卡的父母看到克洛斯和萝卡在一起，也没说什么，只是揉了揉萝卡红色的头发，粗糙的手落在萝卡头上，她龇牙咧嘴地抗议。

午后突然下起了暴雨，这样的天气，安洁肯定来不了了。剩下的三个小孩子也找不到玩耍的地方，只能坐在房檐下，看着雨水发呆。就算要聊天，在这个小村子里也没多少新鲜事可聊，基本上都只是谈论自己读过的冒险故事的内容，或是早上起床时踩到了一只甲虫这样的事。在沉闷的气氛中，克洛斯说起了早上的事。

「欸？你们怎么瞒着我出去游泳还到安洁家玩了！我也一直想去她家里玩的！呜——但是训练也不能停啊！」巴亚抱着头，双腿拍打着椅子。

「叫上小巴的话，肯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吧。」

「才不会呢，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而且就算遇到了麻烦，我也会哐哐地解决的！」

「明明上个月才把家里的田搞坏了，你是村里公认的麻烦大王哦？而且感觉安洁爸爸妈妈生气的话会很恐怖，还是算了吧。」

「唔——连克洛斯也这样说！但是我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我了！只要展现训练的成果的话，那种奇怪的名头也会消失不见的！」

「对着空气乱砍的训练哪能有效果啊。」萝卡甩着双脚，心不在焉地回应。

「可恶......虽然你以前也总是这样，但是最近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看来已经不能再隐忍下去了！我就要证明自己，克洛斯，我要向你发起决斗！」

「欸？」

「我现在就去把木剑拿来！我赢了的话，就不能再瞧不起我了！」

就在克洛斯发愣的时候，巴亚单方面决定了决斗的事情。就连萝卡也露出了傻眼的表情。不过跟巴亚相处久了，对于他的心血来潮，两人已经能很快反应过来了。

「就算小巴说现在就要决斗，但这不是在下雨吗？肯定会感冒的吧。」

「那，那就明天上午，在我训练的地方！克洛斯可别逃跑啊！」

吃晚饭的时候，克洛斯把决斗的事说给奶奶听。

「你们要用木剑吧？小心不要受伤了哦？说起来，你爸爸小时候也经常和邻居的孩子一起玩这种游戏呢。」

爱娜又带着怀念的表情的说起维德小时候的事来。随着年龄增大，爱娜总是在小孩子的嬉戏中，看到已经死去的儿子的少年时代的幻影，而她的孙子克洛斯，虽然比维德沉静许多，但也渐渐显出了维德身上的特点来，究竟是克洛斯在成长的原因，还是自己在衰老的原因，爱娜也分不清了。克洛斯讨厌听到父亲的事，只是默默吃着饭，看着厨房里的白色雾气慢慢穿过前门，消散在屋外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