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眼中,人类的存在充满了希望、欲望、高尚和软弱。通过他们的眼睛看人类,就如同看到等待收割者镰刀收割的玉米。 」
——审判官哈罗德(Herrod)《论彼岸之敌》
希尔嘉德
欧菲莉亚显然是一个有趣的孩子,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令人产生观察的欲望。
毫不安静,缺乏经验,教养若有若无,知识匮乏,但是灵魂的火光却异常的显著,几乎像是亚空间里燃烧的火把——但是缺被一个强大的行商王朝彻底的掩藏了多年没有任何信息流出。
当然这很好理解,需要保持灵魂的平静和纯洁,才能让灵魂不会愤怒,灵能不会成为工具,才不会让亚空间里邪恶亵渎的存在注视到一个明亮的灯塔。这个被交易的公主显然保留着一种天真的愚昧感,像古老的世界中吟唱的公主一样,有着动人的面孔和清澈的目光。但是仔细的穿透表面,力量似乎距离喷薄而出并不遥远。
尽管在很大程度上缺乏训练,但无数代帝皇忠仆的基因筛选提升的身心能力却比塑钢还真实,欧菲莉亚是一块干燥的海绵,她早晚会成为明星——只要她愿意投入这场不被传颂的绝望战斗里。
帝国腐朽的每日燃烧着无以计数的灵魂,为了毫无希望的未来,帝国的存续无关正义,无关真理,无关一切高贵的品行,帝国只关注自己的续存,便可以毫无顾忌在无敌巨口中投入数以万亿的无辜者的灵魂。审判庭的战斗更加绝望,作为这具僵尸中最有活力的部分,缺在干着最具破坏性的活计,往这个毫无怜悯的巨口中塞入更多额外的灵魂,只为了验证自己的信念或者一个缺乏实证的猜想——绝望的寻找让这具已经衰朽的僵尸复活的妙药。
基利杰也不能免俗,过剩的自我意识和自信心,成功的履历,和高度的保密主义,这些词汇合在一起往往会导致一个审判官逐渐走向激进派,沦为一个被除名者。
时间是每一个雄心壮志的敌人,会让伟大的人逐渐丧失判断力,变得急切,犯下错误。时间不光是他的敌人,也是我的,从第一次在风暴忠嗣中被征召到他的战舰,到现在也已经四十多年了,从绿皮的潮水到赫鲁德的熵武器,甚至还有一些恶魔和邪教的事情成为漫长的生涯中的调剂,我早已不再计算战功,既然荣誉注定无缘,那就不要去计算自己拯救了又消灭了什么。审判庭的斗争打磨着每个人的心智,也让灵魂开始逐渐磨损。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在面对一个繁荣的世界的时候,是否会毫无顾忌的按下旋风鱼雷,然后再安慰自己这是必要之恶?帝皇在上,这种事情别说审判官本人,就算我自己也干了三四次了,如果神皇他老人家也喜欢用血来评判亡者的灵魂,那就算是恐虐的冠军,它的血海也不一定比得了给多个世界下达死刑判决的我这个审讯官。
还是让帝皇在金色的王座前,审查我的灵魂吧!今夕一如昨日。
至于欧菲莉亚,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她讲述这些沉重的真理,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太过痛苦和黑暗,真的适合一个缺乏历练的孩子吗?她还只是个真正的孩子,没有手术,没有植入物,没有更多的岁月的打磨。她真的能应付得了基利杰的要求吗?她有潜力,已经能够处理简单的基因窃取者的暴动了,在几个月之内就已经学会了战术协作和武器操作,但是她终究还是个大小姐,看起来阿尔瓦罗甚至没打算让她脱离那种生活,甚至派来了随身的女仆。
她也许会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肯定不是现在,而基利杰唯独缺乏的就是时间,他似乎急切的想做什么。而且,这一次的所谓的对激进派的围攻,听起来从各种角度都很可疑,最近的档案更新中,卡德莱茨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过激行为,尽管他曾经和激进派走得很近,但是一直保持了对帝国的忠诚和对诱惑的极度克制。
而反过来,似乎基利杰最近变了很多,变得缺乏耐心,更加不择手段。似乎本来存在的问题都进一步的恶化了。
还记得他第一次就把我们的小队丢进泛滥的绿潮中,留下模糊不清的指令就几乎失联。直到我们几乎快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他口中一直含混不清的救赎才随着一架穿梭机到来。当一半的人战死,剩下的人中一半彻底丧失战斗力后,灭绝令的许可才被拿下,而我们那些不被告知的情况下留下的第一手记录,则是他说服领主审判官的最佳证据。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而欧菲莉亚会面对怎么样的挑战,显然怎么也不会令人高兴起来。
而更要命的是,能够保护她的灵能力量对于一个野灵能者来说实在是过于危险了,但是没有灵能,靠着武器来在战场求生,则是另一项更艰难的任务,需要时间的磨炼,血和火的捶打,还需要大量的运气。和这些比起来,最艰难的行商似乎也不会轻易陷入如此困境。
我需要让她有办法活下来,最好能够离开,回到那个能够提供利润点和庇护的家族去。
战争中没有女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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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轮到希尔嘉德的时间,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最喜欢的课程基本只停留在冥想和理论,谨慎的审讯官拒绝进一步的对灵能的实践。
至于原因,她反复的强调在没有帝皇庇佑的情况下探索灵魂之海的危险性。「我亲爱的大小姐,你要明白没有帝皇分给你的那一丝一毫的金色安全绳,你和那些被一脚踢到深海的旱鸭子没什么区别。在强大的亚空间存在面前,你的灵能力量越高,那就是意味着你的灵魂尝起来越是可口,而你那些在至高天面前微不足道的力量会成为他们穿过此岸和彼岸帷幕的钥匙,我们在一场危险的旅途中,承担不起一个高级灵能者成为无意识的混沌的帮凶。」
所以更多的时候,她会找一个点满了熏香的房间,放上帝皇颂歌,在一大堆拿着圣物的智天使的陪伴下带着欧菲莉亚学习一些危险的仪式,但是从不允许实践,在学习的间隙,则会进行冥想和快速放松技巧的指导。
「坚定你的灵魂,在深入亚空间的时候,那些恶毒的诅咒反而是最不那么危险的,那些危险的甜言蜜语,愤怒的复仇之声,甜蜜的力量诱惑和诱人的永生渴望才是最危险的,他们觊觎你的灵魂,只有学会了向着祂打开你的心灵之海,灵魂才能远离诱惑,在不确定的汪洋之中才能获得想要的那些有助于实现帝皇意志的力量。」
但是今天希尔嘉德大人确实不太一样,她既没有一直条件反射的握着爆弹枪,随时准备打爆一个野灵能者的头,给予帝皇的仁慈,也没有穿着紧身战斗服。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套看起来像国教修士的黑色长袍,把自己的健康的身形藏在了宽大的裙摆下,和银白色的头发几乎形成了对比色,而身后的智天使也拿着一大堆有着各种使用痕迹的双头鹰和圣象。
「我相信是时候进入下一个阶段了,我们从看起来最安全的部分开始吧,你知道,大部分的灵能现象来自于使用者的欲望,在相同的灵能等级下,更激烈的欲望更容易产生明显的效果。所以我们先从最安全的开始吧……」
带着音阵的智天使开始播放帝皇颂歌,其他的带着圣象的也各自展开,还有一些抓着香炉也开始点燃熏香,希尔嘉德跪在帝皇升天图前,低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且请求帝皇保佑这一次危险的教学不会出什么问题。
当然,少女什么也没听见,毕竟帝皇从来没有对她的祈祷回复过。故乡成为了死寂的世界,甚至自己身不由己,尽管每天自己都会对着帝皇冥想和跪拜,但是这个金色的巨人似乎从来也没有在灵魂中回应过什么。
许久之后,希尔嘉德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翻开了教典,今天会实践关于预言的灵能力量,作为保护,审讯官本人会在灵魂之海中保护初学者的探索。
在合适的仪式和法阵被摆开之后,意识脱离身躯,进入至高天的波涛之中。在最后一次的回望时,欧菲莉亚看见房间开始布满冰霜,有一股超过感官的严寒,直接刺入了灵魂的深处。
+不要沉溺于感官,你感受到的寒冷皆为虚妄,念诵咒语,探索至高天的奥秘+
审讯官的声音直接直接传入脑海,但是看不见她的灵魂的任何投影,只有一个小小的金色火光绕着自己的虚化的形体旋转。
穿过沉重的帷幕,寒冷的感觉逐渐加重,但是很快惊奇超过了寒意,灵魂之海中无数的丝线牵引着命运的痕迹,在一片无以描述不断变化的颜色中,成团的线条向前延伸,直到无法看到的尽头,而其中一些却又绕了回去,连接到另一头的末段。而在无尽的命运丝线的缝隙中,一些蓝色的,红色的无形的恶意正在穿梭,它们盲目,但是又似乎有着明显的智识,在某种牵引之下逡巡其中。
+避开那些未诞者(neverborn)的影子,去解开名为当下的织锦,过去已是定局,未来方未可知+
过去的命运已经形成了网络,互相交错,而前方的命运丝线则飘忽不定,形态也不确定,只有多个虚影,随着灵魂之海的潮起潮落,虚影在更真实和更透明之间变化。这些不断变化的丝线去向远方,这是名曰可能性的集合。
+专注,寻找一个你认为最可能的发展,小心亚空间恶魔的诡计,相信你自己的判断。我不会深入可能性之海,命运的操弄者们和我的关系已经不能用不太好来形容了。+她自嘲的笑了笑,金色的光球逐渐消失,+我会安排守护仪式,小心点,我不希望用上帝皇的仁慈。+
所谓帝皇的仁慈,就是在灵能者失控的时候一发打爆他们的脑袋,作为最后的应急方法。只要尚存一丝忠诚之心,被恶魔控制的灵能者,注视着自己的身躯沦为亚空间之门,或者恶魔的傀儡却无能为力的折磨,远远超过一发忠诚的爆弹带来的痛苦。
在无数可能性的尽头,她看到某一个线条几乎要单独变成下一段命运之网,但是这网络并不按照任何几何或者物理规律排列,每一个线头和下一个线头并不是紧密连接的,无数的莫比乌斯环一样的结构在网络中出现,这一段命运书写的故事令人恐惧。这些所谓的命运预兆并不确切,只不过是无数的片段和情绪的集中释放,天幕坠落,群星失色,天空被巨大的利刃切成两段,人体破碎和重组,形成无数的碎片,发出绝望地惨叫声,让灵魂为之颤抖。天空降下火雨,无数模糊不清的影子从天而降,带来抽象意义上的死亡和尖啸。这庞大的,可怖的命运似乎即将吞没一切可能性的丝线,但希尔嘉德也说过,这些可能是恶魔的诡计,谁知道呢。
更进一步,她在这错综复杂又不符合逻辑的织物中寻找着自己的命运,然而就算是奸奇恶魔也没有操弄出虚构的命运之锦,它只是单纯的失踪了。唯一能看到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正在剪断尖叫着的布匹。她和自己如此相似,除了几乎失去光芒的眼睛之外,别无二致。
+从这里离开,我已经失败,不要过来,也不要试图复制已经失败的一切+一个和自己相似的声音低语着,只是像几天没睡觉一样疲惫和痛苦。
紧接着如同一股巨大的浪潮袭来,欧菲莉亚的意识被推出了灵魂之海,回到现实,周围的冰层已经覆盖了帝皇的圣象,空间开始出现诡异的扭曲。希尔嘉德紧张的把爆弹枪收回了枪套,点了点头。
「分享你的见闻吧,你距离帝皇的仁慈只差半步了,我们的仪式都被你掀起的狂风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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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的说,我们已经听到了足够多的失败主义的预言,帝皇保佑,我们的意志从没有被那些亚空间的低语动摇。」
希尔嘉德的摇了摇头,她闭上了灵能者常见的蓝色的眼睛,做了一个天鹰礼,似乎并不相信这些信息——但是依然小心翼翼的就像驱邪一样念诵了帝皇之名。
「但是我们必须承认,这些预兆具有一定的真实性,至少在某个条件下是有可能达成的,而那些亚空间的邪恶造物正是通过一次次地引导,让我们走上毁灭之路。当然,我也见到过类似的场面,也许,我是说也许,」她似乎谨慎的在调整自己的用语,「王座保佑我的灵魂,我们正在走向终盘,但是至少象征未来的命运丝线并没有断绝,也就是说我们依然有机会,这并不是末日。」
但是审讯官自己真的相信这个论断吗?她的脸色苍白,急切的抓住帝皇的双头鹰圣物,又默念起玫瑰经,比起自信,她更多的是恐惧,恐惧这里另一个灵能者的预言和自己的判断完全一致。
「那另一半呢?」欧菲莉亚赶紧转换了话题,就算是再温和的人在这里只要涉及到亚空间和命运之类的词汇,都会变得神经质起来,仿佛这些神秘的图景只不过是契合了他们内心最大的忧虑罢了。
「你是说你看到的幻象?你看到的怕是另一个自己,如果不是恶魔的诡计的话,我倒是希望你能注意到更多的细节。比如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特征能够注意之类的?」
「看不出来,但是似乎被什么东西折磨,身心疲惫,哦,也许身上有一个大写的I字符。」
「这说明不了任何事情,我亲爱的大小姐,除非你能明确的看到这种符号,属于审判庭的标记,最好还有玫瑰结印,否则的话可能是国教,也可能是内政部,甚至可能是你只是回到了老家还带着一个象征帝国标记的纹章方便和神皇之光以外的人打交道罢了。」
希尔嘉德叹了一口气,直接脱掉了白色的长袍,她只穿着卡塔昌战士常用的背心和短裤,刚才那一套虔诚的外衣就像欧格林捧着高哥特语教材一样显得有些滑稽。她挠了挠银发,在手指上不停的打结,陷入思考。
「你还记得什么?」
「我感觉时间至少过去了几十年,也许几百年,我直接摸到了命运丝线能触及的尽头。」
「丝线是你对于命运的具象化,亚空间会把你的对无穷命数的想象具象化为每种形态,比如我看到的是一个高尔顿板往下落球,或者对着一副帝皇塔罗抽奖,但是你说几十年以后你依然能一眼认出自己?很有趣,至少据我所知就算最好的回春手术也会留下很多细微的手术刀的痕迹,更不用说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是从事着最危险的行当,没有明显的赛博植入物,也没有明显的手术痕迹,我倾向于认为这更像是恶魔在引诱你的内心,也许只是帝皇保佑,你被逐出了幻像,也许吧,我说不准,也许你可以在哪个内政部驻地的世界找到一个解读幻像的大师,或者你可以抓一个艾达灵族的先知来问一问——如果你运气足够好没有被当成异端的话。不过至少这是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后的事情了。」
她递给欧菲莉亚一杯雷卡咖啡,吹了吹气。
「我呢,是希望你能安全的回来的,我不喜欢基利杰抓丁一样把你拖上前线,不管怎么说你根本不是一个战士嘛,你有自己的前程,也许会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传播帝皇之光,把一个新的世界纳入帝国,而不是在这里天天训练和虫群搏斗的技巧,你在模拟战遇到的情况还不如真实情况的十分之一麻烦,亨德里克的要求太高了……」
她似乎并不期待少女在这里长留,她蓝色的眼眸里流露的是一种看女儿或者看幺妹的神情,「你知道基利杰的学徒一般的生存时间吗?」她伸出三个手指头,「大部分的审讯官三年之内就会阵亡,而他会提拔所有侍僧里最好的那个接替这个位置,而这些侍僧大多数生存时间是一年半。」
她收回了两个手指,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你还年轻,有很多的机会为王座尽忠,远远没必要死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做着无人知晓的功绩。
听着,每一个响应审判官召唤的人,就算是刑罚军团,也会有着愿望,希望自己为帝皇的左右手效力是一种更直截的尽忠,仿佛这是一条该死的快车道。但是纯粹的鬼话,审判庭只是一群脑子里只有所谓真理的冰冷机器,我死了,你死了都只是伤亡数字罢了。
我为老朋友们感到骄傲,但是他们现在都死在了阴暗的,或者燃烧的世界的角落里。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老兵了,我在忠嗣学院呆过,也作为政委服役过,连脑浆都是金色的,第一个队长是卡舍津,掩护我们撤退的时候被太空死灵打成了碎片,于是我接过了那个位置。第二次,我的队长变成了私兵的总管,是一个长子团的老兵,拿着祖传的动力马刀死在了和绿皮的格斗里,为了一个模糊的命令,最后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哦,还有一个刑罚军团的伙计们,仅仅是因为拒绝一次没有意义的自杀冲锋被送到了这里,最后死在了一次面对基因窃取者的自杀冲锋里,为了给阿斯塔特争取十分钟的时间。对了,上一个审讯官是一个忠嗣学院的优等生,为了阻止无尽的虫潮,被要求举行危险的异端仪式召唤未诞者,然后被自己召唤的噩梦一刀砍下了脑袋。
如果我需要为帝皇去死,那没有问题,我已经在战火里成为了帝皇武器,现在也是我作为帝皇的货币价值最高的时候,我也厌倦了躲避死神的日子。但是你还有未来,还会成长,从帝皇的硬币变成帝皇的金币。好好想想吧,不要那么着急的去金色的王座前,再等等,你会有机会的。」
希尔嘉德站了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会帮你去谈谈,让基利杰脑子清醒一点不会把你送去当炮灰。如果我的理解没错,我们正在前往一次赌局,代价所有人的脑袋。」
注:
neverborn 未诞者 :恶魔的另一种说法
卡舍津:卡迪安精锐战士具体可以参见wiki
沃斯托亚长子团:neta东欧和帝俄军队,特色是祖传武器。
好耶,女主不用改造成奇形怪状了
好,以后安排一个形状奇怪的机油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