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Prologue 2:异端圣徒

老人打了个寒颤。他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他向门口走去,把门打开,对囚徒说:『你走吧,以后别来……再也不要来了……永远,永远!』然后放他出去,让他走向『城中黑灯瞎火的广场』。囚徒走了。

——M2 残篇


阿尔巴特期待着一次壮烈告别,他期待着至少卸下绿皮点什么,也许是一个脑袋,也许是一个胳膊,甚至出于私心,他还留了一个穿甲手雷,放在自己的大衣的内兜,如果能炸穿一个黄色的罐头,就更好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如他愿望的那样,绿皮拿着它们拙劣的手枪,那些看起来像是几个水管拼接起来的玩意,高高举过头顶,肆无忌惮的射击,而其中的一发直接打穿了他外套,从另一端飞了出来,它们甚至打的还是实体弹丸,也不会爆炸,甚至不是子弹常见的尖头,但是确实直接打穿了身体,从另一端飞了出来。


屈辱感压过了剧痛,这些东西在教典上几乎被定义为不需要躲避,或者只需要「简单的寻找掩体」,但是现在就是一些这么样的东西,把他送去见了帝皇?甚至没有带上任何一个敌人上路,疼痛不算重要,他也曾经和小子们格斗,被差点砍断一只胳膊,成了亚瑞克一样的独臂。但是就算那个时候,只要链锯剑上有异形的血,他就能感到无比的欣慰。


但是现在时间不站在他这边,死亡比复仇来的更快。


抱歉,我的兄弟们。


抓着链锯扳机的手指松开,旋转的链条逐渐失去了复仇的燃料,他向后仰去,感到一丝无力,那颗带血的铁丸子只打了一个小小的洞,却产生了和爆弹一样的效果,异形的武器还真的是不讲道理。


自己会被铭记吗?不,他完全不这么想,如果真的每一个阵亡的英雄都会有自己的纪念碑,那么这个星球早就铺满了阵亡报告和墓碑,阿尔巴特知道自己的结局,和那些浸染的土地变得腥臭粘稠的战友们一样,在这片他所守护,所热爱的土地上,被践踏,被遗忘。


他最后这么确信。


一等兵传令官拉胡尔看着弹丸穿过他的长官,开始和自己的上校一起下坠。


他相信这也是他们其他人随后的命运的一种:被击倒,被砍断,被射中,然后倒在这里,并且期待着自己的牺牲能够有所价值,他听到了阿尔巴特的吼声,他们必死无疑。如果没有撑住绿皮的攻击,他们会死,如果幸运的杀死了几个绿皮还没有死,那么火炮很快会把这里炸翻过来。


但是他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只要防线得以建立,只要人类能够控制每一寸可以控制的疆土,和过去无数的英雄一样牺牲,并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不如说,离开这个痛苦的,挣扎的,永远被战火浸透的世界,是一种解脱,而作为一个英雄死去,这是一种光荣的解脱。


在长官的尸体落在地上之前,他接过了还在空中飞行的链锯剑,重新启动,冲向最近的一个绿皮。它的身体像一座山,至少有两米高,黑色的背带裤上挂着暗红色的血迹,他兴奋地的张开了嘴,两个獠牙沾着唾液闪闪发光。


链锯剑对可以把人从中间直接劈开的斧头,第一次是格挡,链锯齿冒出火花,发出滋滋声,反弹的冲力震的他后退了一步。


后退,躲过绿皮那个带刺的铁鞋,按照这里并不正统的教典,他知道该怎么躲过这些怪物的攻击。退一步,进两步,链锯剑横向扫进绿皮的腰部,血液飞溅,巨兽发出惨叫,但是他似乎介于痛苦和兴奋之间,它的速度加快了,那个粗劣的,带着焊缝和锈蚀痕迹的巨斧突然加速从另一侧砍了过来,无法闪避,无法阻挡。


拉胡尔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世界,它旋转,颠倒,正在离自己飞速远去,他的战友们,最近的那个真在用枪杆挡住大砍刀,他的胳膊被震的发抖。稍微远一点的几个,已经被打翻在地上,有的成为了两段,有的只是挨了一刀致命伤,绿皮们已经大踏步的向前越过——已经死掉的对手不值得他们的注视罢了。当然也不是没有胜利者,他们的刺刀搅动着巨大的恶兽,让它们在帝皇正义的怒火之前赢得死亡。


一等兵祈祷着帝皇的炮弹早点到来,他渴望在自己的生命耗尽,听到这最后的怒吼作为其跻身黄金王座的进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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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库斯穿过街道,这里已经看不见可以被称为市场的部分,严格的军管让这里除了少数几个犯罪集团或者冷市商人控制的团体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为贸易站的东西。几乎所有的物资都被管控——尽管如此,实际上修士依然知道这里存在着太多无法被计算的表外资产正在源源不断的涌入这里,否则就算特雷维利的工业产能压榨到24小时连轴转,也无法满足前线的需求。


战争正在吞噬每一个人,只不过有些人先进了这头巨兽的胃部,而另一些人还在舌头上挣扎罢了。


在银河边缘,他知道自己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过多的追问这些来历不明的军火的细节,有些可能来自走私团伙的冷市贸易(这些人他光是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出十几个),也可能是行商家族大发慈悲送来的支援,也可能是帮派分子自己的供应链体系,甚至可能是异形的代理人直接送来的,毕竟在这个星炬几乎看不见的的地方,自己这个内政部里基本上都是自打回归帝国之后世袭的职员——泰拉可没想法管理这个偏远的世界(当然他们在成千上万其他的偏远世界也是这样,当然,其他的部门多半也差不多),总督能弄来东西,无论方法为何,似乎都不应该苛责。


但是战争的伤害也确实正在显现,甚至在通向教堂的最宽阔的那条帝国大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当然,比起挤满了寻求施舍的穷人来说,这一幕略微令人欣慰,只不过,知道这背后的数字逻辑的修士心里可一点也不开心:只要有闲人,他们就会很快被发现,被再教育,送上前线,或者送上工厂。总督、国教和执法者合谋,建立了一套高效的动员体系。自从这位大人到来,供给和秩序都有了显著的改观,只不过和绿皮流寇带来的麻烦比起来,这些改善就显得远远不够了。


国教圣堂这个苦难的年代里少数还在维护的建筑之一,而在战斗升级之后,这里几乎成为了唯一还在维护的非生产和军事的建筑。比起他印象中朝圣的属于原体的马库拉格或者圣地世界欧菲莉亚VIII,这里的建筑没有金色的外墙,没有高大到浮夸的雕塑,大主教拆掉了几乎所有不必要的建筑附属品,送到前线去成为了那个横跨大陆的超级工事的一部分,几乎所有的金属也被送去变成了武器的部件——如果不是总督拦着,就连帝国的鹰徽他也打算拿去熔炼了,佩德罗是一个虔诚的人,但是他总是说,没有胜利,帝皇不会因为我们祈祷而给予救赎。


佩德罗的侍僧,早都已经和执法者们打成了一片,他们穿着红色的长袍,拿着象征力量的束棍站在门口欢迎寻求救赎的祷告者。不过更多的时候,只要有任务,他们就会熟练地从长袍下取出霰弹枪,红色的长袍下是防弹的陶钢片,比起祈祷,他们一天更多的时间是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劳作,防止这里的秩序彻底崩溃。


「尤尼乌斯大人,您本月的参拜次数和时长同比提升了25%和23%,请您注意工作,这也是为帝皇献身的一种形式。」


「正是因为工作遇到问题,我才来寻求祂的启示。」


穿过侍僧用眼神编制的疑惑的网络,他来到了这个高耸的石制建筑的内部,助祭卡姆登欢迎了他,简单的询问之后,他推开了属于常客和显贵的祈祷室的门。说是属于大人物,这里只不过是还保留了一个用了金属涂料的帝皇升天图的圣象罢了。蜡烛被某种相似的灯具取代,熏香盘里连灰烬都已经被反复的开关门吹走了。唯一的金质双头鹰被放在了外面,这里只能象征性的摆上了一些镀金的国教标记和一个木头做的神龛。不过比起外面,这里有一个无法比拟的好处,主教大人经常会亲自出面,聆听烦恼和告解。不过他的坚持也非常独特,他必须直视这些寻求慰藉的人,从来不会再一个隔间的另一侧,告诉他们:神皇会免了你们的罪。


佩德罗神父在几分钟的等待之后从另一侧像幽灵一样进入了房间。他穿着白色和金色的法袍,不过看起来那些金色已经褪色成了黄色,看起来只是黄色丝线纺织的结果,而不是真正的金色。他的皮肤已然松弛,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他的头上很可能早已经没有头发——如果有,也被高高法帽遮掩的严严实实。他的脚步依然轻快,走路悄然无声,据说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一个行商舰队上的跳帮队首领,但是岁月显然已经追上了他,开始逐渐让他接受时间已经不站在自己这边的现实。他不拿法器,据说早就已经卖给了走私者换成了步枪,只拿着一本帝皇圣言录的节选。他把书放在了摊开的读书架上,等待着格拉库斯的发言。


「大人,我寻求您的建议,总督和评议会又一次要求我们缩减伯多禄堡和其他城市的所有具有劳动能力的人的休息时间,增加劳动市场,具体的比例属于机密,但是我可以肯定,按照内政部手册,这足以引起一次中度以上规模的变乱。佩德罗大人,请您赐予我神皇的智慧,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神皇祝福你,孩子,但是你知道我也是评议会的一员。」他拖长了语调,不紧不慢,「我知道你的忧虑,但是丧失人类的疆土在祂的王座前才是更大的罪。我们都会死,死于收尾祂的应许之地,好过死于对无能的羞愧。」


格拉库斯难以理解,国教当然有理由强调无尽的牺牲和对帝皇的奉献,佩德罗显然也正在用尽一切方法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但是他正在支持一些并不仁慈的决策。就算祂不爱某个特定的个体,神皇也不应该是对一整个星球的苦难无动于衷的无情的神明。


「你说得对,祂爱人类,祂知道你们正在做出牺牲,所以祂要求我同样做出牺牲。祂说,我的使者若是不能做出表率,就不能带领羊群。我已经做出表率,在过去的几十年,让祂的臣民们学会了谦卑,学会了秩序,相信了胜利,获得了平静。神皇是至仁至慈至察的,但是我们若不行祂的道,死亡就无法叫做牺牲,正义也无法得到伸张,异形也没有办法得到正义的清算,忍受的苦难也无法为永恒的至福添砖加瓦。」


「但是无论怎么说,神父大人,我无法执行这个命令,无论我的信仰有多么虔诚,您对那些平民的控制力有多强,在极限的挤压之下,这些碎的都比泡沫还要快。除非一个奇迹,否则动乱会在最早一个月之后爆发,我们……」内政部修士低下了头,对着圣象鞠躬,做了一个个天鹰礼。佩德罗主教陪着他一次一次行礼和膜拜,他耐心地等着这位年轻的官员变得平静,再过去漫长的职业生涯里,太多犹豫的人来到他的面前,太多的人担心自己的一举一动沾满了鲜血,会导致一个人或者成千上万人的苦难。


不过他相信自己的信徒们足够温顺,他给予了他们顺服后的内心平静,异形也已经得到妥善的处置,而最危险的异端则在无数次的猎巫行动中成为了灰烬。每个周,每个月,那些教堂外的木桩都会穿刺最危险的鼓动者——那些弃绝了顺服之乐的可鄙的危险分子是毫无疑问需要清理的。但是无论怎么样,他见过群星的无尽战争,他相信苦难是可以被驯服的,如果需要承担苦难的罪责,这个罪责将由自己承担,直到面向帝皇本人,再寻求忏悔和谅解。


「你尽管去做,一个月,就一个月,我们会迎来一个奇迹,以王座的名义,我发誓。给你兜个底,我在合议的时候一开始也是拒绝的,这个要求太过严苛,就算是最忠诚的子民也难以承受太久。」


「但是您确实赞成了。」


「你知道我们的装备实际上是不足的对吧?」佩德罗叹了口气,歪过脑袋盯着打开的书夹和上面摊开的帝皇圣言录。


「当然,但是我还不想过早地陷入这些我不应该多问的麻烦。」


「好吧,那么接下来的话,出了门你就忘掉吧。谨慎地修士。」老头随手开始翻起了书。「这么说吧,我们的几乎三成的武器实际上是来自于冷市和那些帮派分子和私掠船队,甚至还有部分异形的物件,你既然看出来了,我就不多解释了。而很快我们就会迎来一批来自德·纳瓦拉家族的物资,胡安娜女士,勇敢的阿尔瓦罗大人的继承人,很快就会送来一批天量的武器。而且我听说这位精明的女士正在筹划一次和向着东部边缘深处的远征,也许时间足够久——让我们祈祷我们能活着看到这一天——这里也会成为一个扩区的中心,成为星际远征的落脚点。但是现在,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忍耐和等待。如果你需要奇迹,我会为你的奇迹而祈祷孩子,现在去干活吧。」


注:

远征(crusade):一次规模庞大的远征,是人类战争机器在局部动员的最高形式,往往意味着一只庞大的帝国海军舰队,数个军团的星界军,随军的阿斯塔特修会,机械教和骑士家族组成的庞大军队,当然其中也会混入周围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比如行商浪人的舰队和私兵,在一次规模庞大的扩张行动中,每个人都能分到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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