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献给你的进行曲

爱,荣誉,名声,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辈子坚持的理想,如热血般的誓盟

同志已经牺牲,只留旗帜飘扬

直到新社会到来,我们绝不能动摇

岁月虽会流逝,山川却会铭记

醒来时的呐喊,如沸血的嘶吼

我将一往无前,生者随我向前。

——无名的古老歌曲


在战区,又坐在那个最烫屁股的位置上,作为总督,艾芙琳很少还有机会做梦,更何况在一些最狂热的国教信徒眼里,连梦本身也是亚空间的邪恶触角的一部分,往重里说需要鞭挞,从轻里说也需要忏悔。


但是她确实能梦见那些属于过去的片段,真实的如同全息视频的回放:


「过来,我的好孩子。你已经十五岁了,你妈妈这个年纪已经怀着你了,有必要跟你说一些严肃的事情了。」老卢卡斯严肃的看着破房子外漫天的沙尘,在难得的休息日找来了艾芙琳。


「明天我会去把我的好兄弟,也是你很熟悉的德米特里叔叔的儿子接过来,以后他就是你的弟弟,人呢,你也是熟人,只不过住在一个屋檐下,注意担待一点,他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和他老爹一样,单纯的有点可怕。」


老爹难得的绷着脸,让她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书,同样想办法摆出一副扑克脸,看向父亲。


「都是熟人,神皇在上,可是为什么?德米特里叔叔又闯祸了?」


「是啊,又闯祸了,他……」遍布着成熟男人坚毅沟壑的脸也犹豫了一下,他的胡须轻微的抖动起来,张口,闭口,无声的挣扎了几次之后,点了点头。


「死了。」


「你知道,我们这里很糟,糟透了,矿上很烂,城里更糟,税也收到了三年后。还不是因为城里的老爷们没有枪炮,而外面的军头们除了枪什么都不剩下么。」


她当然能理解,艾芙琳觉得已经是大人了,也看了很多很多不知道父亲从哪里弄来的书,是有知识的大人了——尽管老爹总是抱怨着」知识越多越倒霉,别学你死在产床上的娘亲」之类的话,把她当成小孩子对待。


这是荒原,一切资源都是珍贵的,有人是肉票,有人是匪徒,枪杆子就是生存的最大资本,这毫无疑问。


「这不是前一段时间,我们隔壁那个叫做正义兄弟会的家伙,带着几百条激光枪,十几辆装甲车,又来镇子上找老爷们要保护费了,老爷们没办法,发现税已经收到了3年以后了,镇子里的城里人早就榨不出油水了。于是把麻烦丢给了盖萨里克工头,让他想办法凑出更多的矿给那群兄弟会送去。他也没办法,他能怎么办呢,只给了一年的时间,要拿出两倍的产量,于是他就想出了一个点子,年初大干一百天,迎接新年,年中奋斗100天,为了和平而做贡献,年尾大干100天,为了圣吉列斯节和帝皇升天节献礼。于是每个人,包括你老爹我,一天都得下去干活20个小时,足足比过去多了四个小时——本来应该是这样。」


「所以并没有发生?」她放下了书,终于开始饶有兴致起来,「他们做了什么?」


「唔,这家伙啊,拉起了几乎一半的老伙计们,组成了联盟,他是一个天生的煽动者,一个天生怀揣梦想的人总是会围绕其一大群被感染的朋友们,尤其是时局艰难的时候。他们要求拒绝额外的产出,还提出了一些更进一步的东西,比如产出要留给大家之类的。当然,我能理解这是谈判的一部分,你总得漫天要价,然后才能坐地还钱。」


「你不喜欢他的提议?」


「哦,我的女儿,我和他关系那么铁,我当然也喜欢他的主义,真是太——帝皇保佑——的棒了!我从没见过有人能够大声说出来——不是在黑黢黢或者绿油油的矿洞里说这些话,而是真正的站出来,跟这些在危险的矿坑里过命的兄弟们说,站在你的兄弟,你的监工甚至你的敌人面前说出来。这需要勇气,我爱死他的想法了,但是他嗅到了危险,前几天我们在酒馆,他白天去和盖萨里克谈判了一次,然后晚上就告诉我,要我退出来,他说自己嗅到了『一丝危险』,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保险起见把他的小欧迈尼斯托付给我,我答应了,所以明天不出意外,我就会把他带回来。」


男人想起了什么一样,挠了挠自己的卷曲的头发,「对了,今晚不要出门。」


但是就像每个叛逆期的孩子一样,她总是有办法溜出门。


唯一的那条还算修整过的通向教堂的大路现在被挤满了人,她找到了一家朋友的沿街的店面,从上面看下去。


各种愤怒的面孔挤在一起,他们疲惫,困顿,有的已经被生活榨干,有的还有这肌肉和爪牙,面对不幸的重担。他们穿着属于劳动者常见的无袖汗衫,带着矿工帽,有的人举着标语,有的人喊着口号,他们呼吁减负,他们呼吁改善该死的工作条件,他们呼吁更多的矿难抚恤金——这些人甚至预感到自己命中的死。


然后那个身影走上了最高处的讲台,人群爆发出欢呼。德米特里像一个真正的巨星,他和每一个台下的人一样穿着毫不起眼的服装,带着土黄色的安全帽,但他走到台上本身,就足以让人兴奋,人群就开始陷入催眠一样的狂喜。


他的声音同样有魔力,他描绘梦想,描绘一个平等的互助的世界,描绘一个不属于这里的梦,但是这个梦想似乎又是每个人灵魂里觉得本应如此的社会。他没有一句神父那种半懂不懂的句子,「每个人锅里都有格洛克斯肉排,每个人都能在天黑之前回家拥抱自己的亲人,」这种简单的话语却在这个糟糕并且正在变得更糟的环境里如此诱人。


他呼吁和平的集会,用静坐和集会去施压正在进行的谈判,但是他也不介意准备好武器,他说自己已经弄来了几百条枪,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不得不拿起武器,他会落泪,但是也不会犹豫。


欢呼,合唱,群体无意识的狂喜,直到那些带着钢盔穿着皮靴的人在远端出现,平日里维持秩序的老爷们手上最后的打手开始集合,坐在那些造型像是如今看起来和绿皮卡车一样的载具上。


「所有执行命令的兄弟,都会拿到十个月的奖金!到了会场,如果他们不回家,就执行作战,让他们回家。不要留情!今天留情!明天我们面对的就是兄弟会的坦克!各位也不想整个城市被洗劫一空对吧!」


可是按照约定,今天不应该是市长和工头老盖萨里克以及德米特里的三人会谈吗?


「市长马上就到!把他们打散,市长会再给你们一个月的工资,现场发放。去他妈的谈判,让那个大胡子老鬼一个人在会客厅多喝一壶冷水也挺好的,把这老东西脑袋也冷静冷静,居然还敢跟咱们斡旋什么和平。呸,什么斡旋,他从哪里学来这个混账词的!」


这个看起来像是军官的人,一边发着当地自制的「王座币」,一边训话。然后开始播放驱散的广播。


「回家!工作!否则会面临惩罚!」


矿工开始聚集起来,喊着口号,像这些持枪的卫队前进,女人拿着沙漠里少见的灌木上的绿色嫩枝,男人拿着标语,也有的时候两者反过来。后排也有一些人,从准备好的箱子里取出了一些武器,藏在了身上,就连德米特里也拿了一支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手枪。他说自己为和平而来,但是他不畏惧冲突和死亡。


不过从二层看下去,艾芙琳怎么也没数出几百条枪。


两边很快靠近,卫队也选择了列队,把卡车摆在前面充当掩体。几百只不同种类的枪上膛的声音清晰可听。军官紧张的看着接近的人群,看着德米特里拿着绿色的树枝走在最前面。


「我呼吁和解与交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个已经足够艰辛的世道里活下去。」他站在军队前继续讲话,看着他们的表情从紧张到松弛,他大胆的上前,拿着在艾奥诺斯象征友谊的绿色嫩芽。


「枪口何必对着你守卫的羊群,我的朋友,这些锈黄色的长管,应该成为和解的象征,长出友谊的新芽,帝皇乐见人类团结在祂的旗帜下,难道你们,和我们不都是祂最忠诚的子民吗?」


看起来一切不错,直到艾芙琳看见一只枪管从对面的二楼伸了出来,他的胸前绣着城镇总督的徽章。


枪口插入绿色的树枝,子弹从二楼打穿士兵的胸膛。但是很快,枪口消失不见,仿佛二楼的窗口什么都从未出现。


后续的梦境变得支离破碎,愤怒的军官,开始射击的卫队,四散奔逃的人群,随后卫队抽出带电的警棍,用最快的速度追逐一切可以看见的奔逃的人群。


有些人躲在街角,拿着枪准备自卫,但是迅速被四五个卫兵打成了筛子,在子弹的射击过程中不停地抖动,最后带着身上的血污笔直的倒地。


逃跑的人群钻进房屋,钻进店铺,钻进一切可以逃避的地方,然而这只会把尾随的警棍指向更多的人,所有人都像是被血刺激的蚁牛,被激发恐惧的抗议者拼命逃跑,被刺激的士兵疯狂的挥舞着警棍。那些被逼到绝路的不幸者,迎接他们的就是一秒钟能打下六七下,打出的血肉飞溅的结局。


道德,纪律,法律,公理,在这一刻被解构成了最原始的捕猎和被捕猎的关系,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充斥着子弹的射击声,洋溢着恐惧和愤怒。


她后续的记忆变得破碎,门被打破,近距离的棍棒挥舞现场,冲进房门拿着手枪的父亲,抱着他离开现场。随后是似乎是漫长的枪战,结束了最初的混乱,那些在黑暗的洞穴里用生命结下友谊的同胞拿起了逝者的武器,无论是长枪还是砍刀,他们占据了每一个可以占据的街垒,开始对峙。


直到兄弟会弄来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坦克,碾碎了每一道防御。


直到第二天,呆呆傻傻的少女被父亲拉到了客厅见到一个满身是血的面目呆滞男孩面前。


「德米特里已经去世了,抱歉我说的这么直接,但是你已经看见了,对吧,他是第一个殉道者。这是欧迈尼斯,请一定和他好好相处。」


老卢卡斯转身戴上帽子,背上医疗包,又离开了家门。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顾无言,相拥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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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建议」为基础的训政以一种近乎滑稽的形式运行了起来,看起来一切毫无变化:所有人正常接受工作指示,正常的着急议事会,正常的发布指令,那些医生也被正常的束之高阁,一切都已一种建议和训令的方式被执行。


唯独有一件事情让艾芙琳感觉到绝望,在过去的几天里,独自拿着帝皇的旗帜去做最危险的任务的欧菲利亚再也联系不上了,尽管其他三队突击队进展良好,其中一个据点已经被钛星人的蒙特卡战术成功的端掉了,而另外两个也被定位,打击工作也已经排上了日程。


在善言大使和他的矮人同僚的建议下,康拉德受命组织了一支他能找到的最大规模的军队,根据远见指挥官的教典,必须在绿皮失去首领的时间内进行一次快速的歼灭战,才能彻底的把绿皮打散,才能有机会最后的彻底消灭他们。


监狱大门被打开,所有的犯人被释放,征兵广告贴满了每一个角落,神皇的传教士正在工厂和居民区内举行规模巨大的机会,走私集团和矮人贸易船被说服提供了一批额外的无息贷款和装备,作为犒赏和武装新兵的资源——他们会在日后得到贸易特权作为回报。


格拉库斯犹豫的检查着最近的报告,从体量上来说,帝国是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但是具体到个例,这个世界,帝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快要过载到冒烟了,他犹豫的检查着内政部的档案记录,翻找历史上类似的案例,对政策的进行微调,使得机器尽可能的平稳运行。


从结论上来说,尽管做了很多调整,但是每天爆发大规模暴动的概率都在提升,从上个月开始,这个数字就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狂飙,而最近的更是斜率加速到让人不忍直视。修士合上羊皮卷,叹了口气,能到今天还没有出事,真的得感谢佩德罗主教,尽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忧虑很快就成为了现实,一个拿着束棒的属于主教的执法者敲开了方面,在三个标准的天鹰礼之后,说出了他最害怕的话。


「大人,人群会在一个小时后聚集,在帝国大道上举行非法集会,从结论上来说,您之前在内部讲义上的预测准确无误。」


「有多少人?」


「大人,我很难估计,因为伯多禄堡周围的所有居民都正在入城的路上,市民则早已开始准备,按照内线的消息,预计他们会在国教会堂前举行集会。」


根据概率,尽管暴动的可能性很高,但是如果没有扰动,数据模型不可能失误,出现如此巨大的规模。


而再一次,这个手持束棒的侍卫提供了负面的消息。


「一个疯子,一个自称祂的行走在人间的异端,出现在了伯多禄堡,据说这个异端徒手治愈了营养不良,又让阵亡军士的葬礼变成了复活的欢庆现场,这个可耻的异端赦免了人们永恒的罪,也免去了他们当下的债,昨天的事情,今天整个大首都圈都知道了,而且消息还在扩散。」


「那人呢?」


「被昨天被拿下了……被矮子的静置立场暂时储存起来,佩德罗大人担心他妖言惑众,所以暂时放在矮子们的太空贸易要塞里。」执法者挠了挠头,递过来一张画像,「这是他的肖像。」


「神皇啊……」修士抱着头苦笑了起来,「幸亏这是假的,否则你赦免了他们的罪,我就要背负守土不力的罪了。」他把相片直接踹进了口袋,「跟康拉德说,把军营里还没有休假的老兵全部集合起来,就说邪教徒煽动了暴动,提前发三倍的奖金,让他们准备好武器,让我们的随军牧师把这些内容反复念诵到他们背下来为止-。我现在去通知康斯坦斯,议事会需要一次紧急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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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大人本来就不大的会议室里难得的挤满了几乎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以及他们忠诚的助手,军用的全息投影放在了圆形会议桌的正中间,这里播放的不是每日都在变坏的战场局势,而换成了无数数据表格和智天使的监控画面,大量的人群正在集结,数字每分钟都在变多。


「所以佩德罗大人,我没听错的话,你抓了一个自称行走在人间的祂的影子的异端?而且这个人已经在城市里行了三天的奇迹?我知道这样早晚会出问题,但是用这种方式出问题……」艾芙琳感觉到一阵眩晕,她开始怀疑自己把医生们都打发回巡洋舰是否正确,毕竟现在这种眩晕感真的很需要来一针克服一下。「不行,我需要确认一下,你确定这是一个异端吗?我是说,从记录上来看,显灵并不那么多见但是也确实不是完全不存在的,至少从内政部的纪要来说,」她翻了翻格拉库斯递上来的手册,「在极限星域至少已经在过去一百年发生了10次,这还是有记录的数字,其中7个被封为圣徒,6个当场去世,3个在显灵后几天内趋势,只有一个活过了观察期,但是后续死于意外。而且好像活着的人都失忆了,死去的人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言论和行为,也没那么危险嘛……」


她翻了翻手册,念完了卷首语,迅速合上,「还是很多的嘛,要不要把他放出来我们……问一问?」


投影屏幕上播放出最早被发现的他的形象,一个黑色半长头发和大胡子的白袍男人,他悄无声息的走到人群中,人群立刻认出了他,膜拜于他,有求于他,收惠于他,就像海水被手杖分开,他行走在人群之中。


「不,他没有这个权力,无论他是神皇在这里的投影,还是一个不知名的玩弄巫术的异端,在特雷维利都没有一分一毫的容身之地,我们的国已经被注定,他的话语也已经完毕,天上的法度,地上的国度都已经成为了定数。任何的增补,都会对神皇最虔诚的信徒和最忠诚的教会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等一切结束,无论他是否还清醒,我会以异端的罪名,把他钉死在教堂前,最后烧成灰烬。」佩德罗主教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看到投影之后的窃窃私语,会场内安静的下来,穿着金边白色法袍的长者具有无形的魔力,他的话语在这里仿佛就是神圣的裁断,仿佛就算是帝皇本人来到他的面前,也无权哪怕透露出更多关于信仰的神圣奥秘。


但是这发言显然是大逆不道的。


人群先是被他的行进路线分开,继而涌向他,拥抱他,向他祈求祝福,祈求希望,他赦免了人们的罪,也免去了属于王座的债。他走向病人,俯下一只手,金色的光芒落在无助者的头顶,他得到了康复。他走向战死者的葬礼,趴在棺木上细语,王座的忠仆从棺椁中坐起,向他的亲友最后一次道别。


「但是,主教大人,我知道你的权威受到了伤害,但是,我们真的可以组织他们吗?」


「康拉德将军,帝皇需要你,是因为我们有内部和外部的敌人需要战胜,对付那些欧克蛮族,你可以用任何的工具,无论枪炮还是刺刀,你都毫无压力,面对这些阻碍胜利,放弃工作,把你的反击计划无限期推迟的内部的叛徒,你却开始由于,仿佛刺刀过于残忍,枪炮所伤甚多,你在担心王座的诅咒,还是焦虑失败的责罚?王座最大的责任是为人类取胜,祂爱人类本身,而不是具体的某个人,祂需要胜利和异形的鲜血来显荣,而这些无耻的被蛊惑的叛徒,正在让帝皇蒙羞,你不能犹豫,你的身后是地狱的烈火,你的身前是通往祝福的坦途,选吧,我的朋友。」


人群欢呼着,簇拥着他,赞颂着祂的尊号,人类之主,人类的守护者,他们欢呼,雀跃,直到再一次,那些手持束棒穿着红色长袍的执法者,用束棒的斧头在水流中切开一道入口,直到年买的佩德罗主教走入人群。人们同样尊重他,赞颂着他的名号,牺牲者,祂的战士,无私的圣徒,祂在伯多禄堡的影子。


「不会有人愿意向他们的亲人和朋友射出子弹的,主教大人,就算你说得对,帝皇的律法是神圣的绝对的,帝皇的教会是至尊的至诚的,这是一个蛊惑人心的异端巫师,我们也没有办法保证不会出现问题。」格拉库斯递出了另一份小册子,交给了主教,佩德罗一边浏览,他一边介绍起来:


「根据历史记录,类似被定义为异端的邪教团体,有一半依靠审判庭介入摧毁,多半是另一个世界的军队被引入造成大规模的清洗,而另一半,有一部分导致了无可挽回的后果,军队哗变,拒绝执行镇压的命令,成功的那部分也进入了长期的混乱状态,这些都是内政部每50年引发的半世纪年鉴的一部分数据,你可以参考,大人。」


老人踏入人潮的海洋,红袍的执法者像是防波堤,佩德罗愤怒的抽动着嘴唇,但是他什么都没说,那个行走在人间的帝皇,伸出两只手,做出欢迎的姿势,但是他也什么都没说。直到主教打破了沉默,他挥了挥手,人群让开更大的距离,两个红衣的执法者给伪神戴上了镣铐,并且头上套袋带走。人群的不满爆发了一瞬间,但是迅速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恭顺的眼神和虔诚的匍匐。他宣称这是亚空间的恶魔的阴谋,他宣称毫无代价的救赎是无稽之谈,他宣称顺服才能得救,人们匍匐在他的身前,发疯一样的扣头,对他战战兢兢又百依百顺。尽管囚徒刚刚赦免了他们的罪,但是他们现在自己把枷锁重新拿回了手里。


投影开始重新播放。


「你应该已经做了安排,对吧,格拉库斯修士,按照我们的应急预案,你知道该怎么做。」


「主教大人……」


「我再补充一条吧,执行任务的时候,只用外省的士兵,这里和周边的全部褫夺武器,暂时安排精神教导和冥想忏悔。」主教叹了口气,「愿祂保佑我的灵魂,只有这样我们的士兵才能毫无迟疑的接受你安排的赏赐,聆听康拉德的训令。如果还不行,就让『商会』的代表们处理,我相信只需要提高报价,这些手段直接的朋友愿意帮忙。」


佩德罗清了清嗓子,看向了正坐在椭圆形长桌尽头的总督,和坐在她对面,另一个尽头的康斯坦斯。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其他人不会反对无论是内政部,执法者,军队还是那些走私犯和犯罪者的代表,他们都准备接受主教的建议。


副官看了看难得在公开场合表情黯淡,嘴角不停抽搐的总督,摆了摆手,宣布休会十分钟,等卫兵把所有人赶到休息室想用酒精兑水的饮料之后,关上了大门。


「大人……」


「我不想,不,唯有这件事情我无法答应,这样你的手,我的手上都是血,是永远无法洗干净的血,我们会在梦里都浸没在硫磺和鲜血里……」艾芙琳双手颤抖的聚在面前,好像上面沾满了无法洗净的鲜血。「她不会原谅我的……她不会……不,就算是她的父亲我的家人还是我的同胞们……也不会原谅我的。」


康斯坦斯无奈的看着总督说着一大堆不知道具体代指谁的人称代词。如果要说鲜血,他们早就已经泡在血海里了,长期的高压动员和绞肉机一样的战场,早就把几代人的鲜血尽头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陆上。甚至放纵教会的扩张,容忍那些红袍刽子手横行整个世界,也早就双手沾满了鲜血。


做这些决定的情况下,总督往往会犹豫一瞬间——比起那些能毫无压力的提出想法的主教,将军和修士们——但是很快就会批准这些建议,变成指令,快速执行。事后她会抱怨自己变得残忍,变得堕落,甚至把自己关在房门里生闷气。但是总是会很快恢复正常。而更多的拒绝,往往来自与措施本身或者事务性的疑问,她不会拒绝合理的建议,那些被阻碍的往往是有着明显倾向性,会破坏议事会里脆弱的平衡的提议,或者可能导致战线崩溃的建议。


每个执政者都会遇到两次考试,第一次是学习帝皇的教诲,也是学习那些圣人和书本上的教诲,他们告诉每个执政者如何做一个好人,如何做一个圣人之道的实践者,唯有通过这条道路,才能在建功立业,在那些还没有被世袭所占据的空位上博得一席之地。


而第二次则是现实的考试,他们会在位置上接受同僚和官僚系统的考察,这里和光同尘,讲究无事便是最好的事,讲究上下其手欺上瞒下,讲究如何洞察人心,让人火中取栗。唯有通过这一层考试,向这个庞大臃肿又自我增殖的体系献上灵魂,才有机会在这个糟糕的世道上真正坐稳了位置,才有希望让手下的修士们尽可能的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工作,才有希望让身边少一些莫名其妙飞来的子弹。


通过第一次考试,而第二次考试失败的,多半会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吃人的体系里,服务帝国的庞大机器会吞噬每一个反抗者作为自己的燃料,毫不留情。而通过第一次考试,却拒绝第二次考试的,当然可以做一个正直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但是在这个庞大的机器里,他再也没有机会站上舞台中央,只能在台下看着道德上感情上鄙视的长官们夸夸其谈,准备好在结尾鼓掌——甚至没有机会,只能在事后执行命令。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从过去的记录上来说也优秀的通过了两次考试,否则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巨大而臃肿的军务部和一个毫无用处的法务部养着一群无事可做的人。她知道如何运用权力,达成妥协,获得共识,但是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


康斯坦斯最终还是想到了一些方法,可以让这位陷入奇怪的自我否定漩涡的女士振作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了最后一袋雷卡咖啡粉的配给,算是泡出一杯他觉得勉强能够入口的咖啡。


「请用,顺便听我说一句吧,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是您难道想看到家族的继承候选人身处险境吗?我们必须为她的冒进买单,请原谅我的冒犯,否则我们就不配称之为好的家臣,错过了彻底消灭绿皮的机会,也就无法称之为帝皇的忠仆。他们的血如果能燃烧推动战争的引擎,您就不应当犹豫,连主教都选择暂时对祂的显圣选择视而不见,您不应该——」


「——闭嘴吧,在我发怒之前。」


康斯坦斯不安的看着总督不断咬着的嘴唇,表情从颤抖变成愤怒,一只手指向了他,剧烈的颤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动了她,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怒了她。不过她最终颓然的放下了手,靠在了椅子上。


「让他们回来吧,就说我同意了。」


注:


引言为《献给你的进行曲》还有一个更有名的名字,光州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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