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要被谣言所迷惑,以为我们有了进步,我们还是停留在老地方;在解决伟大的农民问题的期间,他们也会让我们高兴过一样,以便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也曾给过我们名实不符的言论自由,可是问题一接触到实际,马上会来取缔……在政治问题上,『希望』好比一条金链,给你金链的人,很容易把它变成一付镣铐……不,我们的境况是可怕的、无法忍受的,只有斧头才能拯救我们,除了斧头,任何东西都不济事!这个意见,大概已经有人对您说过了,那是非常正确的,此外没有别的生路。您已经做过您能做的一切,来促成问题的和平解决,还是改变论调,让您的《钟》不要通知人们去祈祷,而是警策人们吧!
——M2 另一个尼古拉
圣吉列斯节 924 M41
每当这个时候,我走在节日的新比斯开区的街头就会感到绝望,总督在这里,摄政大公主在这里,所有的帝国官署和贵人们的豪宅都在这里,他们挂着灯,用无数的智天使在天空中撒下节日的幻象,仿佛圣吉列斯的殉难是一种祝福,我们都知道他遭遇了什么,我们的圣人是真正的受难。
我们走在街上也遇到同样的受难,每个人都在说生活变好了,他们仿佛得到了一块电池和一个罐头,在每个节日多分到一两个金币,就会高兴的赞美神皇——连带着赞美总督和大公主。然而生活有什么变化吗?他们依然生活在生产和生活的两个端点构成的线,在火星和内政部,还有大大小小的贵族领主的面前呻吟着,挣扎着,匍匐着,等待着一点点牙缝里的恩赐。
至于更广大的郊区,比如我所成长的莱昂区,这里则被那些官僚和封建主所瓜分,他们的封地成为了半独立的王国,行会是他们的血管,国教是他们的神经,法务部是他们的白细胞,内政部是他们的肌肉,但是他们的小小王国里最大的那个贵族拥有者无上的权威,这一点不曾改变。他们控制着小小的封地,也许在群星之中也有一个属于他们的一模一样的独立王国。但是和首都相比,它们太矮小,太贫瘠,就像是枯萎的组织,等待着最后从天而降的手术刀,榨取一劳永逸的最后的价值。
在莱昂,我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一个受人尊敬的教会学校的讲师,一个月有40个王座币,在那里,我活着几乎像一个体面人,我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反重力车,我的学生们每年有15个人能进入最高等级的学院,也许他们已经有人成为了体面人,成为了日益扩大的内政部和法务部中基层修士的一员,也许他们已经和我一样,成为了摆脱了晨钟暮鼓,摆脱了对国教的依赖和对领主的依附的自由人,也许他们和我一样,已经离开了曾经服务过的地方,再一次经过内政部的考核,重新回到这里,等待着下一次体面的升迁。
这里的考核官赏识我,在三次面谈中都给出了优秀,安排了一个通向内政部的进修机会,但是这里还是不属于我。尽管只需要在新比斯开的内政部学院再次进修毕业,在无所事事的两年内不出乱子即可。
根据指标,就算是从九级修士上升到八级,我的工资依然只有100个王座币,在家乡,也许他是对的,但是下一份官职一定是在新比斯开,这意味着我几乎没有钱去买哪怕最差的烂肚酒,和最烂的洛荷烟条,我的文字和我的精神都会开始枯萎。
这里的精神不能滋养我,我尝试着和最纯正的老比斯开的同学们,那些最悠久的世袭服务于内政部的家族的子嗣们共同出席了沙龙,但是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精神已经枯萎,满足于微弱的幸福,满足于服务于公主和国教,满足于他们每年提升5‰的产出,和如何获得更多的贸易税收的策略。他们的精神是服从的,是短视的,在长期的效忠服务中早已经忘记了神皇的真理。
他们谈论着方法,但从不谈论方法背后的意义,他们谈论着和平的进步,但是从未想过进步背后的停滞,他们相信技术的进步可以让沉重的问题得到化解,但是我们头上的扼从未松懈哪怕一丝一毫。
我们的人们在生产指标下颤抖,在鞭子和配给的威胁下匍匐,在贵族和官员的威胁下屈膝,在描绘着仇恨的宣教前献上自己的最后崇高的愤怒,甚至在战争的号角声中献上最后所能剩下的一切。
我们的小小王国里,那些受损害的人并不自知,而那些本有机会拯救他们的人,却在沙龙里空谈这什么进步。
至于那些体面的贵族,他们当然喜欢拉拢那些全优生——他们总是需要家臣打理产业,而那些年轻的集成人们也总是希望笼络一些走上刚刚被新总督打通的上升渠道的社会公器去增加自己的声势——毕竟大部分最有钱的欧斯卡蒂贵族已经被永久的赶出了政治生活,他们需要自己的传声筒。
但是我同样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这些贵族们说着文雅的高哥特语,尽管大部分人堪称堕落和腐化,但是他们依然满嘴公平和自由,他们仿佛是天下最体察工人和农民的人,尽管他们也有着领地里每一个处女的初夜权。他们大谈着美好的旧日——然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这位新来的被他们乘坐血色女巫的总督到来之前,他们的统治并没有什么进步——甚至比起现在更糟糕一些,连现在多出来的节日里的能量电池和罐头在当时都并不存在——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大谈「如何像奥特拉玛学习」,他们推崇四英杰和极限战士的监国,但是难道他们要像那一千个有着一万年传统的星际战士一样,控制整个行商王朝庞大的产业吗?他们真的理解那些正在产线和居住单元里呻吟的人的痛苦和希望吗?
那显然也不是什么进步。
每到节日,我开着反重力车,走在25层轨道的橱窗前,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圣吉列斯的全息投影,每当我想慷慨解囊的时候,总会被价格牌劝退,就算是祂最虔诚的圣子,也有着令人惊讶的价格牌,我们的信仰可实在是太昂贵了!
据说帝皇爱着我们所有人,我们在祂的面前都是平等的子民,那为什么他的教会金碧辉煌,他的贵族选民们在一万年中已经堕落成为了吃罐头的寄生虫,帝皇却在黄金王座上一言不发呢?
我并不激进,我也相信校长兼内政部高级修士普布利乌斯大人在开学典礼的讲话。我相信我们帝国的臣民都应该效忠一个帝皇,一个国家,一个信仰。但是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我愿意为了祂的伟大事业去最激烈的战场上,可是祂并不需要每一个人都成为星界军的战士,甚至因为无尽的战争,那些宣称按照祂神秘旨意行事的人,显然会安排我去一个能够挥舞着鞭子的地方,去抽打一切可以触及的在生活中挣扎的可怜人,为了一盒罐头和一块电池,辛勤的工作18个小时。
如果我拒绝,那么我也会加入这残酷的工作中,成为被鞭子抽打的人。帝国绝不会容忍一个人拒绝实现自己的价值,但是一个只有加害人和受害者的社会,王座上沉默的神真的会满意吗?
但是那些骄傲的内政部修士告诉我,我们正在走向「进步」,每一个市民的配给都在按每年千分之五的速度提升。
但是国教的牧师在宣讲的时候告诉我,我们制作的子弹正在某个上千光年之外的地方打爆异形的脑袋。
但是那些高哥特语比欧斯卡蒂低哥特语还流利的贵族生成他们即将解放所有人,让世道回到美好旧日。
我确信还活着,但是我和死了也没有区别,如果说我能回到王座身边,而能够理直气壮的在祂的注视下宣布自己全无罪孽,死亡也并不那么可怕。而我现在正在践行这条生与死交融的道路。
但是我们的真相又是如何呢?我们的感动和我们的希望难道不是被构建出来的吗?无论是哪一方,他们都会有一个更良好的希望,他们的希望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善政吗?我很怀疑,我们连美的定义都是被构建的,我们的善又何尝不是呢?我们已经能够精确地知道,在什么调式下是用什么音符,能够让人产生什么样的情绪,那么我们通过每一天的命令,让他们在每一天感受到政治对大众的支配,产生善和美的幻觉,对于火星的神甫或者内政部的修士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也许多一个罐头是善,也许多一个电池也是善,甚至有的时候,在第十九个标准时的加班之后安排一次集体的牧师带祷,也是让每个人感激涕零的善。人们是如此容易被操纵,而这些构成善政的元素又如此容易构建,我们是否一直在被故意或者无意的愚弄以至于根本从未实现善呢?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否则我就要失去存在的意义了。如果我所有的理想只是在操纵人群在痛苦中认为某种虚幻的东西是好的,那我的双手早已经沾满了鲜血,我甚至连死亡都无法期待了。
那些受过最好教育的贵族们称我为充满希望的虚无主义者,赞扬我的生与死的叠加态是一种全新的思维。但是只有我确实的知道,我正在走向死亡,却正在煎熬中期待我的死亡能比我的救赎晚一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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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日 925 M41
根据来自泰拉的传统,这一天应当被用来纪念为了帝国牺牲的英雄,也有一种说法,认为这一天是纪念战友和兄弟一样情谊的日子。
但是我确实了解了我们的心应该为什么而奉献。
和去年一样,参加公祭大典的邀请函让我一早就来到了主教堂前的巨大的荣军墓地前,我们没有卡迪安一样的习俗,让英雄的名字被风化和遗忘,我们的全息投影会建立三维的纪念碑,在空间的每一个位点上铭刻不断增加的帝皇的烈士。
他们为了帝国做出的牺牲被念诵,每一个战场的和日期都会被展示,星界军团会应邀鸣响21发礼炮,纪念那些曾经的战友。就连智天使也会在天空中撒下象征牺牲的红色罂粟花。英雄的墓碑插满了长满青草的山坡,我们都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墓地会向下挖掘,这里总有一日会变成一个多层公墓,直到它触及地幔为止。
军务部这次不被允许发言,总督彻底的剥夺了那些去年还在阴阳怪气她的新政的旧贵族的权力。尽管她的手腕高明,但是这些人的反扑依然是可以预计的。当权力者失去权力,他们一定会天然的使用暴力和阴谋,仿佛他们天生就有这种权力一样。
尽管这位憔悴的女士看起来能被一阵风吹到,但是她日渐增长的骂名证明了她正在做一些略微正确的事情。
但是还不够,或者说,大量的政治规矩让她无法做足够的事情。
在这里的一年,我学到了政治的运行规则,我们在依靠惯例和共识行事,当一个政府成为帝国,它的统治者便会从一开始就承担无限责任——这意味着他不能放肆行事,只能在各方能够接受的前提下行使自己的权力。
她能增加千分之八的配给,这很好,但是这也是她能做的一切了,政府运作的事例说的很清楚,继续增加配给会导致广泛的怠工和统治的崩溃——如果一切从顶层来说没有改变的话。
赶走大贵族,也很好,但是小贵族们同样也会在权力运行的土壤中滋生和发芽,成为下一个大贵族,权力不会转移到更抽象更广大的群体手中,而只是从一个族群转移到了另一个族群,也许今天阿尔图阿拉贡是贵族的区域,那么也许一百年后,由于一个被新的利益集团美化的总督的善政——也许会在后续的政治教典中背大书特书——巴塞罗内塔或者莱昂会成为下一个贵族的聚居区,他们会在未来建立功业,获得封地,成为政治特权的拥有者。而其他人则不会有任何改变。
填补财政亏空,也很好,但是大部分的财政增量来自脆弱的星际贸易,这依赖者繁荣和和平的次星区局势——然而和平是帝国最不能接受的状态,这是一个战争滋养的银河,财政的脆弱就算是那些脑袋尖尖的军事贵族们也已经理解,并且已经在过去一年破获了多个煽动战争的阴谋。他们总会成功,而总督总会失败——因为战争总会发生。
平心而论,她做的不错,但是我相信,这是她能做到的一切了,权力最终会成为每一个执政者的十字架,把他们钉在上面,束缚口舌,他们既不能说话,也不能行动,只会被做成金光闪闪的塑像,游行接头,或者写进文书。
这个星球已经病入膏肓,需要自己的解药。偶尔的施舍只会成为个人的善举,物质的略微丰盈只会让痛苦变得更加可感,只会让解脱的欲望更高,只会让黑市更加繁荣,走私集团更加猖獗,邪教教团更加繁荣。最终阻挡帝国之敌的大坝会充满蛀洞,轰然倒下。
一个危险的激进派团体找到了我,我承认他们的理想颇为危险,他们的行事风格也绝不安全,在这个法务部的探员到处行走的时代,接受一个激进的审判官的资助,并且随时准备为了更好的世界治理而不被铭记的牺牲,这是一个绝对的冒险。
但是我确定那个带着兜帽的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的愤怒是那样的高贵,他的言辞赋予了虚无以意义。
帝皇终究希望人类能够在没有神的指导下奋起,需要我们跳出这个音符和情绪的游戏,需要我们从头去构建良好运行的组织。而这一切绝不可能自上而下的发生。自从祂升天以来,这些古老的世界逐渐腐朽,他们的权杖早就在臣民的血海中生根发芽,就算是那些最天性善良的领袖,也只能轻轻地拉动几次权柄之后选择放弃。
如果它被拔出来,整个继承自帝皇尚且行走在人间时代的权力结构就会瞬间失血。
审判官承诺,我们将会推翻这个腐朽的秩序,把王朝的领地重新纳入帝国的直辖,内政部会清除掉那些腐朽的吸血鬼,重新带来什一税的再厘清,这里不再会不停的送出自己的血与肉,进入未知的银河一次又一次进行徒劳的远征。
审判官也承诺我们会获得自己的机会,属于服务于更多人的统治结构,我们将有机会像真正的五百世界看齐,建立更高效的平台,也许那一天,在工厂和居住单元之间两点一线呻吟的男男女女,将会第一次有机会找到生活的第三个端点。
尽管这意味着风险,意味着死亡,法务部第三局正在追查我们中的每一个人,但是审判官阁下有自己的策略,我们只需要听从他的侍僧,我们的机会终将来临。
我们不会构建美,也不会构建善,唯有一种善政,唯有一种美好,即是在真实的劳动和战斗中获得锻炼的肉体和审美,即是在真实的工作和生活中形成的政治理念和道德规程。
我发誓将终生追随这位大人,直到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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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芙琳女士,我们该怎么应对这些批评者?」
「第三局的建议?」
「根据他们的探员的看法,我们可以发动一次大规模的逮捕行动,把他们一网打尽。」普布利乌斯和罗德里戈站在总督面前,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回答道。
「就因为他们骂了我假仁假义的女巫或者真正的傀儡师?或者是几年前的邪恶的吸血鬼和双脚浸没在高贵鲜血里的屠夫?」
两个人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们有叛乱能力吗?」
「没有,但是他们的言论很危险,否认了陛下神圣政府的生存基础。同时也用最糟糕的词汇诅咒了我们和您的统治,但是每个人都知道您在努力的做些什么。」
「我是一个宽容的人,或者说,普布利乌斯,你知道我一直在想办法让每个人都能尽可能的在这个残酷的银河里获得片刻的喘息,你反对了我今年的每一个额外的配给发放……」
普布利乌斯的脑袋放的更低了,「大人,您知道我们的政治,先验的服从于过去的案例,因为这是在一万年的经验和教训中总结来的无数事例的提炼。慷慨必然导致怠工和我们的控制力的降低,导致服务于战争的贡献下降,同时并不会带来额外的产出收益。」
艾芙琳摆了摆手,笑了起来,「让他们骂我好了,我的脑袋上已经有了足够多的诅咒和名号,也不多一个或者两个,如果你们接受不了,那就从今天开始学着点,你看,我已经在这些帽子的重压下活了十几年了。
罗德里戈,让你的人盯着他们,但是除非他们明确的有什么叛乱的行径,否则没有必要因为他们的小册子和沙龙的发言把他们流放到塞戈维亚去,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活,也都能活得好。
至于普布利乌斯,我真心的希望你能研究一下,把今年的配给增加一个千分点,是否真的像你所说的那么危险。我们同时经历贪得无厌经济黑洞和用之无度的战争需求已经整整半个世纪了,现在我们享受着贸易和和平,就算是仓库里也已经放满了下一次的什一税,好好考虑一下吧,想想你的童年和你的求学的时光,想想那些贫穷和呻吟,在你享用我带给你的阿马赛克和新鲜面包的时候想一想,难道我们抽下一块积木,我们明天就会倒下吗?难道真的会有人因为额外的面包,像我们的脑袋开枪吗?我们已经获得的足够多了」
「这确实会存在,怠工和黑市会削弱我们……根据内政部法典通例第21235次修正版本的第231条——」
「好了,好了,普布利乌斯修士」艾芙琳在「修士」上重读了两下,站了起来结束了讨论,「我在沙漠里啃过仙人掌,你也在旧比斯开区喝过烂肚酒,我们都知道苦难的形状。唯一的区别是我希望根除它,你希望忘掉它。如果出了问题,责任是我的,如果有什么好处,这件事情我会按照你的功劳记录,就这样吧。」
注
引言来自尼古拉·加夫里洛维奇给赫尔岑的信,这封信在俄国社会革命的发展中有很大的影响。
《怎么办》是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最著名的作品之一,算是在他公共知识分子生涯之外最杰出的文艺创作。
心之日:帝国传统节日,实际上庆祝的内容各不相同,但是军务部小册子里,这一天会科普心脏的位置,方便星界军进行射击和刺杀演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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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继续安利一下催更群捏(虽然没有几个人):934965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