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条路都要慎重选择,不然灾难就会将我们吞噬。 」
— 极限战士战团首席智库提格里乌斯
少女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她闻到了熏香的味道,让人安心,但是同样,也让人不安倍增。
这不是她熟悉的环境,这不是她熟悉的房间,也没有熟悉的人,甚至有人播放着不熟悉的,用棍棒撞击金属的容器后的回响。不过这也不重要,她是莫提斯,本来对这一切也不甚熟悉。
这里的环境漆黑一片,就算有着微弱的灯光,照在墙壁上,还是被吸收的一干二净,她感觉到自己的诅咒消失了,似乎那些永不停歇的低语已经永远的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脑海之中。
她从一个软垫上起身,一杯显然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热果汁放在桌面上,有一股咖啡的香味,但是比雷卡咖啡甜得多。
她端起来尝了一口,烫的伸出舌头,在面前疯狂的用手扇风,似乎早有人准备好了一切,但是自己似乎醒的比预期早了一些。
也可能他们根本没有预期,放在明显风格不搭的桌子上的肉排已经冷了,油脂已经围绕着叉子凝结出黄白色。
神经逐渐从麻木中清醒过来,她厌恶的摆了摆手,掀开衣服检查了一下身体,手上迷一样的伤口似乎还在,但是已经结痂,如果医疗组介入,很快就会恢复,至于下身的痛感,似乎已经从最初的钝痛变得轻微。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外伤。
但是嘴里的腥臭依然在提醒自己已经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她站起来,继续检查周围的一切,国教圣象,圣言录,精致的,带着帝国鹰徽被细致的金属线刻在了黑色的地面上,冥想用的蒲团放在了天鹰的中心。
最初的钝感开始褪去,胃部开始抗议,发出咕噜咕噜并不体面的声音,她最后还是坐了回去,从油脂中取出了刀叉。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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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我的仆人,还有你,平克顿,把我的圣遗物准备好了吗?」
「当然,我的女士,按照您的要求,已经准备好,一个金属空心容器,一个刀具。」
「但是恕我直言,这是在做什么?」阿贡小声对着平克顿嘀咕起来,很快男爵就对着他的心口来了一手肘。
胡安娜眼睛眯了一下,表情变得凶狠了起来,但是很快,又摆了摆手,在阿贡紧张的准备做点什么之前,放了他一马。
「罢了,下次找几个好奇心不那么重的人来当差。我进去之后,你不要进来,等我叫你们,再进来帮忙。」
她大踏步进入了这个黑色的建筑。
「我敢打赌这绝对有问题。」猎爵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走远之后,喃喃自语起来,「塞奇内尔也不见了,该死的,这个房子绝对有问题。」
「我没感觉有什么问题啊,这个是我监工的,锡南也来到过现场,我们都在里面站过,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平克顿掏出一个私服颅骨用的鸟卜仪,看了看示数。「你看,这里没有什么奇怪的辐射,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信号,这里面就两个人的体征,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异形存在,我连一只飞虫都没有放进去。」
「我们要在门外听听里面的话吗?」
平克顿点了点头,两个人蹑手蹑脚的靠近了大门。只能听到微弱的对话声,但是几乎听不出两个姐妹之间的对话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是很快他们就吓了一跳,大门被推开,胡安娜精神沮丧的走了出来,快步离开了房间,好像被人骂了一顿一样,头也不回的开始往回走。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平克顿忙慌的跟着他的女主人往回走,而阿贡则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进入了房间。
「你是什么人?」少女看着进入房间的男人,抬了抬眉毛,放下了正在抬着切割肉排的刀叉。
阿贡屏住了呼吸,他的视线被本能的吸引而去,一个举止优雅的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坐在整个视线的正中间。如同尽管没几个本地人见过她,但是这位大小姐确实的美貌确实被人传唱,只不过具体的描述各不相同。阿贡这次亲眼所见,至少认可了这个结论,她确实有着令人失神的美貌。他愣了愣神,深吸一口气之后才清醒过来。他必须编个合适的谎言,让她能放心的说点什么。
「我为您的家族效力,也为总督阁下提供可靠的帮助。」可靠,当然说的是在那些老爷们不愿意关注的地方,消灭那些他们不愿意触碰的污秽。
听到这是一个可靠的对象,少女露出了奇异的笑容,她露出了摄人心魂的笑容,和她稚嫩的脸完全不相符。「很不幸,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知道你想听到什么,我也想听到那些你喜欢的内容,激烈的争吵,疯狂的呼喊,甚至还会动手威胁,就像每一个家族的纷争故事里一样,我知道吟游诗人喜欢什么,但是很不幸,没有。」
她摆了摆手,然后再一次支起了脑袋,玩弄起了极具光泽的发梢,表情闲适但是语言里却带着尖锐。
「我只是指出了她疯了,仅此而已,一个气势汹汹的老太婆,进来不到十秒钟,就脸色大变,和缺了安神斯汀的绝症病人一样可怜。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我们活在一个糟糕的世界里,这里的凡人挣扎着在亡者的海洋里求生,挣扎着期待祂能伸出不可能之手,你不也是吗?我亲爱的双料特工?」
她说话带刺,猩红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阿贡开始怀疑起传说中的那些描述了。
他们说,这是一个瓶中精灵,或者是一个战前女神,尽管他们都强调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少女,但是也反复强调,帝皇爱着她,因此留给了这个灵能者更多的馈赠。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人正在像一个猎手一样,仔细地观察猎物,让他本能的觉得难受。
「你怀疑我的话?就像怀疑每一个你能听见的关于家族的传说一样?放心,我没什么好骗你的,否则我一定会讲出更悲伤的故事,好让小艾立刻把我从这个地方不计后果的救走,对了,这是什么地方?」
猎爵显然没听懂那个简称意味着什么,但是还是老实的讲了他知道的地点。
「所以,这太棒了,让我们离开这里?」
少女满意的放下了刀叉,擦了擦嘴,准备起身,但是她显然看到了什么,站起来,却停下了脚步。
「又准备来第二轮吗?姐姐大人?」她的笑意突然消失,凌冽的像是看到了仇人一样,再一次流畅的屈膝,行礼,又一次坐回了桌前。
阿贡行礼,赶紧识趣的离开。
他看到胡安娜身后的平克顿,真该拼命的往后挥动举着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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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什么?」
「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平克顿拉着他就往外走,直到黑色的建筑离开了视线之后才小声嘟囔了起来。「你认识这个标志吗?」
他掏出一个像是不知道从哪个羊皮纸上撕下来的一个角落,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毫无疑问,这个形状让他立刻想起了什么。
「你从哪里弄来的?」
「她出门之后没走多远,就重新变回了我们认识的那个状态,你知道的,那个严肃的冷酷的女人。但是她很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从某个遗迹里取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口袋,我看上面这个符号很不舒服,但是该死的,我不是什么牧师,也不是什么审判庭,我只是单纯觉得难受。」
阿贡拍了拍平克顿的肩膀,如释重负,「老兄,我差点以为你把这玩意放在身上了,这是邪教徒们常用的图腾的变体,谁也不知道那个东西究竟是蛇还是什么符号,反正我不懂,但是我看过这些亵渎的符号把人眼睛闪瞎的。」
「那就更奇怪了,你知道这玩意像什么吗?」平克顿叹了口气,「紫红色的小玩意,据说是古老旧夜的遗产,最初是人类早期的图腾,叫什么,乌尔波罗斯?那是一个小护身符,好像是一个叫阿提卡的人类遗址里挖掘出来的东西。可能被挖出来也有一万年或者更多年头了,我没记错的话,上面已经镶嵌了不少各种年代的雕刻,图腾甚至微型电路,总之这个符号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不过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意味着腐化或者别的什么。」
平克顿擦了擦汗,他紧张的把声音语压得更低,「但是我查过起居注,她也没有多一条腿或者长出什么奇怪的附肢,我也是听过牧师讲道的。」
「我不清楚,我打死的大部分的所谓邪教徒,也是正常的,没看他们有3只手,或者3个眼睛,我可不想诽谤一位声名显赫的僭主。」阿贡耸了耸肩,竖起大拇指尽力的放身后的方向伸展,「不行我们看看去?我是说,看看那那个房间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类似的东西?」
「我希望刚才的那一幕不会很快发生。」平克顿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出发,「帝皇保佑,愿祂赦免子民的罪,赦免为了纯洁的证明而犯下的冒犯尊者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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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姐姐,你似乎又一次气势汹汹的进门,然后开始陷入精神萎靡的状态,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一个强势如你的人陷入周期性的对自我权威和尊严的幻灭和践踏成瘾的自我毁灭之中?」
银发的少女带着令人生厌的假笑,对着跪坐在祈祷的垫子上的女人已经进行了几轮类似的斥责,她强势,尖刻,恰到好处的利用了自己毫无攻击性的外表,让那些愤怒的客体产生不了除了痛恨自己不够口舌伶俐之外的其他攻击性想法。
而那个一贯强势的女人,则全身时不时地战栗,靠在角落里,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头发花白,散落在面颊两旁。
「不,这样不对……」
「什么不对?姐姐,你已经来回三次了,每一次回来口袋更鼓,每一次回来进门前的眼神更加犀利,第一次想把我的心脏刺穿,第二次想把我的脑袋从脖子上移下来,第三次进门,则几乎是要把我每一片肉都按照毫米或者厘米切下来,一口一口的塞进嘴里了,怎么?为什么每次一进门,就怯懦的开始像一个封建世界的老太婆了?」
「因为这不对,我简直是鬼迷心窍了,该死的,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哦?我很好奇,在祂面前,你有什么需要忏悔和需要辩解的内容,哦,崇高的神皇啊,聆听你有罪的羔羊的苍白辩护吧。」欧菲莉亚款款起身,学着那些神父的样子,对着帝皇的圣象恭敬地拜了三次。「让我们来听听,究竟是什么罪孽,能让人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祂的效果如此强效,如此立竿见影。」她故意拖长每一句的尾音,让对话变得滑稽。
「我……」
「哦,尊贵的人类之主啊,赐予你的臣民开口的力量吧。」
「我……」
「哦,全能的人类之主啊,赐予这位可悲的臣仆开口的勇气吧。」
最终,就像是被某种情绪压垮了一样,胡安娜长长的拜倒在圣象面前,开始了忏悔。
「我知道这很奇怪,每当我进门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很奇怪,站在门前,仿佛恶魔在我耳边低语,要求献祭,要求牺牲,它便会许诺无尽的财富和珍宝,无尽的权力和勇气。它的声音雄辩又激越。就算是马库拉格的演说家也不如它分叉的舌头互相撞击的靡靡之音,它说自己是守护家族的精灵,是祖先与它定下的约定,只要指定的牺牲和祭品,就会赐予我们家族跨国困难的勇气和运气,它说自己的恶趣味总是指定一个违背意愿的牺牲……人类之主啊,请原谅我的思想中的罪过,我被恶灵蛊惑了精神……」
「哦?」现在轮到少女挑了挑自己的眉毛,饶有兴致起来了。「你说你是被蛊惑才想对我下手的?哎呀呀,真是有趣,究竟是哪路邪灵如此有趣呢?」
老妇人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堆奇怪的护符,大部分都是紫色的雕刻,有着奇怪的符号,看起来像一只咬着尾巴的蛇,有些是古老的泰拉遗物;有一些是看来更新的某个人类世界的金属制品,雕刻着无数电路;也有一些干脆是后现代的抽象作品。「这是……家族的遗产。」
欧菲莉亚轻轻地摩挲着其中看起来最古老的那个东西的表面,有明显的年代感,被抚摸的已经光滑的石块上刻画着不同的纹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一切并不简单,但是这些可能属于异端造物的东西却安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我也开始好奇了,这是幻想还是真实?」她站起身摩挲着这些石头,走向门外,「你就在此处跪着哟,我尊敬的姐姐,帝皇会给予你裁决,祂的确是至仁至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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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美味的灵魂,我闻到你的味道了,如此香甜,如此残忍,为什么不对我献上自己作为礼物,我会赐予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的世间的权柄,你想要的万国的荣华,还有你想要的,哦,和一个平凡无奇的人类的归途。+
住嘴,恶魔。
+你想要怎么样的小房子呢,和那位严肃又迷人,明明有着独占欲又迟钝到不行的人类,住在怎么样的世界呢?一个有着碧蓝天空和幽蓝大海的世界,在一个海边的小屋,伸手就有侍从递来当天的食物,方圆上百光年没有一个战区或者麻烦的世界?还是一个大漠边缘,每天能看到日落夕阳,把沙土染的通红,只有几只蜥蜴走过的世界呢?还是说……+
口味如此清淡的恶魔,令人忍俊不禁,我甚至不知道是你更糟糕一点,还是这个堕落的帝国更糟糕一些。
+哦?+她的声音像是蜜糖搅动一样甜腻,+那你喜欢在冒着催情的蒸汽,流淌着奶和蜜的国度里聆听用肋骨做成的琴弦弹奏的仙乐?那我会更开心的,我闻到了你的味道,有一股熟悉的,食物的味道,我不要你的命了,给我你的心脏,你会活下去,我只是要你的心脏罢了,它的味道让人怀念。+
我简直无法形容你的愚蠢,我会封印你,弃绝你,把你放在国教的圣坛上净化,让祂去和你在流着金色的蜜和血色的奶的世界中,用牺牲的鲜血把你冲刷殆尽。
+哦,别这样,我亲爱的孩子,我和你们的家族已经很好的合作了几千年,我慷慨又善良,就算是国教面前,这些接受我的恩惠的凡人,也不会被发现有什么异常,我可和那些满嘴密谋的妖艳贱货不一样。+它的声音婉转动听,像是那些被驯化的鸟发出的叫声,「我给你带来一切,只要求牺牲罢了,我对你别无所求,也不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我忙完就走,除非你再找我,否则我也不会留在这里,你看,这是你的……哦,你的亲戚把我找来的。+
地缚灵的花言巧语。
+哦,美丽的小姐,为何你的心如此刚硬,我可不是什么被束缚在器物上的无能小辈,我是快乐而自由的,这只是一个我们沟通的渠道罢了。+
我更乐意把你的沟通渠道投入火海,听着,我知道你们的把戏,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听过你们的蛊惑,就算没有帝皇的庇佑,我也听过你们四个一起蛊惑的发言,我知道你们需要什么,也知道你们会给出什么,神皇保佑,我可不是那些脆弱的凡人。
+人类!听得见吗!+另一个焦躁的男声突然挤进脑海,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好像在梦境中听过。+远离这些饥渴女士的走狗!+
+哦,真是有趣,我还第一次见到食物主动上门,还挥舞着自己的手,警告别人的,人类,我们是如此熟悉,请相信我,我保佑着你们的世世代代,我们都是餐桌上的食客,把他献祭给我,我不需要你的心脏了,这现成的美味显然更好吃一些。+
+不要听它胡说八道。+声音显然焦躁了起来,+回到瓦尔护符里,回去,告诉我你的位置,我现在就来,这是危险的异端物品!人类,以我已经不存在的神明发誓!等我过来,交给我,我会妥善处理一切的!+
少女露出了两颗尖锐的虎牙,轻轻地用手掌摸索了几下。她感觉本属于欧菲莉亚的力量正在从亚空间回归。这是熟悉的充盈的力量,几乎快要填满了她的身躯和灵魂,仿佛这份力量要把刚才在那个无法触及的空间里损失的一切都补回来,气势汹涌。
她的手心生出蓝色的火焰,这些无论什么材质做成的奇怪的物品,化为齑粉,逐渐升腾,燃烧,生成了紫色的烟雾。
异端,闭嘴,我知道你们的诡计和不可控的天性,我不在乎你的什么诡计,如果你有这种本事,大可以来试一试。虚空之中无法名状的火花向着声音的方向前进,很快传来了一声哀鸣。
至于你,我不需要你,我也会弃绝你,毕竟我想不出什么办法让你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所以,还是让你永远的从这个陛下圣洁的世界闭嘴比较好。
+纯洁?我想不到比这个更滑稽的词汇,哦,简直可以形容你是无垢的处女一样滑稽……+恶魔的声音逐渐消失,随着最后一缕紫色的烟雾升上天顶,耳边的噪音也变得淡去。
少女勾起嘴角无奈的笑了一下,转身走入名为珍宝室的巨大陈列厅的深处,燃烧中的物品使用的痕迹已经透露出足够的信息,她已经感受到余烬之中名为初火的欢欣,她知道这些东西存在什么地方,显然,除了家族的成员,没有人能够打开生物识别锁。
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