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当无处可走，险路便是生路。」

——大先知 艾德拉德·乌瑟兰

952 M41 庇护星区 1806-阿尔法的星系

萨凡诺夫的日记

赞美帝皇。

我们必须承认，狂信徒们有着自己的作用，他们把奉献视作最高的义务，把牺牲视作最高的荣誉，我们需要这种精神，尤其是在困难的年代里，我们格外的需要这种精神。

鲜血女士已经成为了一只可靠的机动部队，尽管这支部队的装备破烂不堪，人员伤亡巨大，但是随着教团成为受到欢迎的显学，人们开始崇拜死亡和牺牲。

尽管我不喜欢他们的仪式——那些出现在城市的大规模血池，或者集体的自我鞭挞和放血，但是我必须本着实用主义的原则，处理这些敏感问题。

这位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的教主向我保证，只要条件合适，在击败了绿皮之后，帝皇的信众将重新回到荒野，对那些星际战士抛弃了他们之后重新降临到世界的异形进行彻底的清算。

我非常满意，或者说，不能更满意了。

进一步的，这些帝皇的信众还组织了一只医疗志愿者团队，带着药水和手术刀出现在前线，根据统计，死亡率得到了显著的下降，大部分士兵都展现出了极好的战斗意志，甚至在拼刺刀的成功率上，也开始有了一定改善。

士气的确是一种不能依靠书本和教典进行归纳的奇异的变量。

但是好消息并不是接连不断的出现。

我们迎来了一只残军，一只自称庇护星区远征军第四舰队的四十多艘军舰，出现在了亚空间轨道上，很快和绿皮陷入了混战，在他们击退了绿皮舰队的几次攻击后，主动联系了我们，要求星球按照古老的条约提供空港和维护。

我代表陛下的神圣审判庭交代了一部分原因：我不能告诉他们，让导航员和星语者发疯的显然来自虫巢意志的亚空间灵能噪音是我们的杰作——我当时还愚蠢的这么认为。

我说服了他们暂时放弃舰队，接管基因窃取者的防区，那些失去了教主的鸡贼，被我按照跳跃，打发去了荒野探索那些漫漫长夜中重新占领了人类鲜少踏足之地，我告诉他们应该定期汇报，毕竟只要契约依然成立，他们就会有效的为我所用，我熟悉他们的处事方式。

我和舰队司令聊了聊，令人惊讶的是，当初那个战战兢兢连屈膝行礼都会摔跤的孩子，现在居然在带着一只庞大的远征军，同时应付着来自军方，军务部和机械修会的压力。

不过更令我惊讶地是，为什么当初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家伙，现在会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统治者了，我开始好奇的咨询起了过去几年的家族故事。显然，苦难会让一个孩子迅速的成为大人，不得不开始为了职责而牺牲千百万人的幸福和生命。不过对于那位艾芙琳小姐，我确实感到惋惜，她显然证明了人的可能性，无论是崛起，还是突然的陨落。

尽管这也是我的课程的一部分，但是每次听到一个学生真的开始学以致用，还是相当令人感叹的。

令人遗憾的是，这些远征军的将军似乎不喜欢被称作血之都的首府，他们的牧师据说极为讨厌鲜血女士，我们也不得不在前线聊起这些往事。

训练有素的士兵出现在最需要他们的地方，我可以撤出所有的征召兵去挖坑填土，这让我们的工事修筑效率极大地提升，我相信只要在给我5年，或者10年，这里就会成为无数绿皮永远无法通过的坟场。

晴空之下也不是完全没有阴云。

那些荒野里的基因窃取者们发回了南方的信息，一个巨大的丛林聚落似乎和当地的植物建立了紧密的联系。我很惊讶在人类短暂无法触及时代里，居然我们重新退化出了野人。

据说这是一个和平的族群，居民苍白高挑，热情友好，他们邀请这些顶着人类名号的异形前去访问。

但是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复。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这一点的时候，我开始并不相信遗物真的能召唤来虫群，它只需要消耗灵能者，就能模拟基因窃取者族长的灵能信号，你不能期待一个手电筒能得到和激光枪一样的效果。但是现在，看到第四舰队明确的受到了灵能风暴影响的证据，我必须开始着手准备最糟糕的情况。

比如我把一群远比绿皮和克拉夫人麻烦的东西主动请了进来。

------------------------

959 M41 庇护星区 1806-阿尔法的星系 一号主星 阿尔苏彦尼大平原 前进基地

莫提斯难得的着急了所有的军官，无论在地面上，还是在舰队里，都需要出席，无论是现场还是使用全息投影出席，她早早地告诉了所有人，这是一个一劳永逸解决一切问题的机会——我们在这里停的太久了，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她难得换上了属于家族的军事制服，高挑，苍白，威严，和古老传说中战前的女武神别无二致。在约瑟芬和希尔嘉德的陪伴下走到了视线的中央。卫队紧随其后，站定在她们的身侧，和指挥官一样，审判官和神甫也都换上了盔甲。少女给每个人分发了一份数据板，又留给了自己一份，打开了战情室里巨大的全息投影。

「我们在这个泥潭里太久了，以至于对血的味道和死亡的气息习以为常。我们被一次次微小的胜利挽留住前进的脚步，以至于忘记了远征舰队的使命，开拓整个星区，让人类再一次拥有一片处女地。

你们太痛恨牺牲，而我太满足于一个个胜利，我们的错误一样致命，那么现在，我会把一切都摆上牌桌，在军务部的下一批补给到来之后，就是总攻开始之时。

我不再需要伤亡数字，我需要的是每天的推进距离。如果人数不够，我会给每一条战线足够的资源，直到敌人的铁壁开始开裂，开始崩塌。

每一个帝皇的臣民的生命背后都挂着自己的价格牌，你我一样，均无例外。和过去一样，我会作为第一个士兵，和你们所有人一起走向前线。」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将军们麻木的跟着阿尔内鼓掌。

在鼓掌间隙，战略部署在星球投影上缓缓展开，无数的作战点被标记，正面进攻，大规模外层空间空投，大量游击部队，还有数量惊人的重火力，还有驻防地峡另一侧的哨兵。莫提斯说服了军务部，关于这个世界在未来整个星区的核心意义，当帝国的战争机器终于运转起来的时候，战争的巨兽终于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而总督卫队也被丢入了战场，和过去一样执行最危险的任务。不惜代价进入染着鲜血的首都城市，找到萨凡诺夫审判官，无论是死是活。

最熟悉死亡的拉斯洛看到了少女和平时不一样的表情，那是狮子等待猎物之前舔舐尖齿时的微笑。

「你们收到的是作战计划A，我会尽量保全非战斗人员的财产和生命，但是如果我确认了这里只有异端和异形，我会激活你们的B计划备份。」少女顿了顿，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如果是这样，那么以神皇的名义，我们会给人类的敌人带去毁灭和死亡，即使代价是我们中的每一个人的一切，我与你们同在，也为你们作证，当胜利降临，神皇自会嘉奖每一位面对人类之敌，挥舞利刃的英雄。」

-----------------------------

当众人散去，约瑟芬一个人留在了战情室，看着一地的脚印，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军们每个人只拿到了作战计划的一部分，而完整的方案现在只存在于这个无人的房间里。

当审判官和莫提斯离开现场之后，约瑟芬关上了门，检查了两次，关掉了所有的监视设备，在反复确认了两次之后，重新回到了绿色的闪着荧光的全息投影边，那里投射着星球的三维影像。

大部分近地面的信息，是那些不知恐惧的阿斯塔特，冒着惊人的炮火和天上多入蜉蝣的虫群，在一次极为危险的贴地航行中扫描的结果，信息成功的传了回来，而代价是一架雷鹰坠毁在了返航途中，在最后一次汇报中，驾驶员的回复的机体情况是惊人的70%区域着弹——希尔嘉德严厉的拒绝了任何再启动一次空中探险的建议。

「好了，都走吧，也挺好的。」约瑟芬随手把红色的长袍灵活的一卷，就丢在了桌子的一角，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顺着兜帽后退的方向倾泻而出。在红色的欧姆尼塞亚的长袍之下，绣着不规则花纹的长裙懒洋洋的现了出来。「好了，现在是总指挥官约瑟芬的表演时间。」

她妩媚的掩面而笑，手指摸索着面部，找到了某个不可见的缝隙，指甲探入缝隙，轻轻地揭开了面颊。

贤者毫不犹豫的撕开了脸上仿生皮肤，露出了黑色的金属骨架，暗红色的被马达驱动的合成肌肉、各色线路以及机械部件的红色光源。

「真像吓唬孩子的恐怖故事里的巫婆呢，但是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是遗憾」。约瑟芬愉快的最后一次用自己的发声组件说话，紧接着毫不犹豫的取下了仿生颌骨和发声原件，腾出了一个直径超过20公分的接口，顺着接口银色涂装的走线深入不可见的身体内部，直通安放在盆腔中属于卵巢位置的思维模块，那里的模块直连脊椎，可以同时调动多个湿件的算力，是处理大规模外接数据的中枢。

「真是的，为什么要我来干这个活，科尔特斯明明可以从体外直接接入战地指挥系统的主数据流，这么弄又麻烦又危险……」她小声抱怨着被调到前线指挥智控军团的同事，一边把消毒凝胶涂抹在暴露在外的元件上。然后从主控制台上抽出了一根经过三次转接，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粗的数据线，插入了隐藏在体内的接口。这根数据线直接通向主控制台，管理着数据量惊人的战地信息，指挥命令也会从这里发出。

在最末端，它的直径不过20厘米，而在接入数据台的末尾，已经是一个五十公分粗的复合数据铰线，大量其他作战单元的信息通过转接，也接入了平台。

现在，我成了战场的一部分了呢。约瑟芬不太愉快的想了想，但是很快整个房间的音阵中传来了轻微的电子音的笑声。

海量的数据冲刷着她的头脑，每一个战斗单元能收到的信息最终都流向了这里，坐标，弹药量，装备情况，战场环境，情报和击杀数，数字向疯狂的海啸，几乎要吞噬约瑟芬的自我意识，直到几分钟之后，贤者才在数据的洪流中找到了自己的锚点，维持了自己的主体性。

她向系统中注入了储存在体内的作战方案，很快一张真正完整的方案出现在了数据的洪流中，战情室的星球投影里，无数的作战点开始弹出，彼此独立，但是通过贤者的处理和计算，开始逐渐联动起来，直到这时，约瑟芬才成为了第二个知晓战场计划全貌的人。

而第一个人丢下了她，拉着审判官还有自己的卫队，一起去执行最为危险的前线任务去了。

她本想做一个苦笑的表情，但是显然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条件了，就算有，去掉了仿生皮肤后也几乎是可以吓唬小孩子的恐怖片情节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意识分开二进制的洪流，让无序的数据源变得有序，理顺每一条线对应的指挥链，然后发布合理的命令。

尽管这个命令让她很不体面，但是没有一位贤者能拒绝和机魂进行直接对话，从无尽的数据中窥探欧姆尼塞亚本质的机会。

随着大量数据解密，她开始理解为什么在前几个晚上，莫提斯都在反复的说自己正在「孤注一掷」。

大获全胜，或者，一无所有。

少女能够回想起的上一次巨大战略纵深的战场，还是在特雷维利上漫长的和绿皮永无休止的拉锯战，而那时候的防线是经过上百年的反复厮杀，无数劳动力在漫长的艰苦劳作后才构成的：包括了堑壕，要塞，火力网，战略补给线，大量次级道路，二级和三级防御体系等等的复杂网络。而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更为可怖和粗暴的防线，从大陆的起点，到海洋的起点，一到漫长的防线有着数十公里的纵深，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密集的要塞群，在要塞和要塞之间是地雷和枪线构成的杀戮区，要塞和要塞通过城墙以及道路网相互连接。

如果这是帝皇的信众做出来的，一定是在牧师的布道声和皮鞭的噼啪声共同作用下，经过漫长劳作才能得到的结果。而百年前死亡守望的记录中并没有这道防线。

显然，从一开始，莫提斯就不相信这里还有什么忠诚的神皇子民，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任何活口。

「疯子，难怪她瞒着希尔嘉德大人。」音阵系统回响起无奈的电子音。

为了胜利，她摆上了所有的筹码。

数百个星界军的团整合成了三个不同的军团，其中数百万人将会在成建制的火炮准备后，紧随着黎曼鲁斯，乘坐着奇美拉和戈尔贡直冲阵线，不计成本的炮火会把大地直接犁开，让地雷失去作用，之后这些神皇的战士会用最狂热的步伐，冲击破碎的城墙——这个过程至少要重复7到8次。

而另一边在战后成为铸造世界的诱惑下，那些红土之民也被拉上了牌桌，神之机械和护教军将会在克里格人的缺口处和死亡军团一起推进，甘茨的真言信使军团将会直面宏炮，用欧姆尼塞亚的怒火从侧面突破漫长的防线，而克里格人会在每一个墙壁的缝隙后，用生命填补每一道城墙后帝皇之光的不足。

而与此同时，一条驱逐舰将会被塞进虫群母舰的巨口中过载自己的亚空间引擎，在未来的几天里，它都会痛苦的发出灵能哀嚎，无暇顾及地面的局势，风暴兵和爱立信空降军已经上了女武神，这些刚刚跟随补给船到来的帝国精英战士，将会直接落在防线的后方，他们会在火炮覆盖不到——或者仅仅是覆盖面比弱的地方袭击潜在的补给线，而舰队的宏炮这一次将会在宝贵的时间里毫无顾忌的轰击地面，尽管这些城市都有虚空盾，但是护盾并没有覆盖整条防线。在正式的进攻开始之前，来自天际的神皇之锤，会让那些背弃了祂的人们再一次品尝痛苦。

没有伤亡指标，没有火力上限，没有撤退计划，每一条作战计划的背后都指向下一阶段的前进方向，这无疑是一次豪赌，她开始理解莫提斯为何在过去一段时间里疯狂的把自己投入到社交活动中，努力的巴结每一个机械修会的代表和军务部的大员，她太需要手牌了，以至于别的一切，她的荣誉，她的尊严，甚至远征里获得的世界都显得无关紧要。她像是被某种神圣的疯癫所驱使，把不计代价获得的一切，全部扔上了牌桌。

她想起了某天上午少女提到了那句话：我正在为祂进行一场豪赌，而现在需要准备尽可能多的筹码。现在，她开始头疼了，筹码实在是太多了，统合一场数百万人规模的攻势，就算是对一个贤者的算力来说，如果不是为了战斗而牺牲一切的统御贤者，依然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巨大的散热开始融化那些本身熔点就不高的仿生组织，约瑟芬确信，现在如果大门没有锁上，任何一个不长眼闯进来的人都会看到一个大面积焦黑，同时带着糊味的人形，实在是对那些「肉人」的精神健康来说不那么有利。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欧姆尼塞亚并不会经常对凡人降下启示，如果不是祂的神启，究竟什么样的敌人，才需要如此多的兵力进行不计成本的攻击呢？

约瑟芬检查着部队的就位率，等待着数字超过红线，进攻会在十五小时二十六分钟后开始。

这是最后一次扣门，大军需要一个答案。胜利或者现在到来，或者再也不会出现在祂忠诚的展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