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雪又下大了啊。」

走出酒馆，高杉信看见了漫天的飞雪，还有顶着一脑袋雪忽然退到路边的陌生男女。

他本该回去的，但是一想到家里的三个女人，就感到了一阵头疼。

「算了，还是闲逛吧……」

如此想着，他目睹了几辆威风凛凛的军绿色卡车驶过马路，穿着军装的几名士兵排成队拦住了路口。

看卡车驶向的方向，应该是去五合大楼吧。

「是啊，毕竟五合大楼的事件也维持好几天了。看样子，是又叫来了一批支援啊，有大行动吗？」

吃瓜的基因似乎从心底开始发芽，既然没有事情做，那要不就去当回围观群众吧？

他决定步行走去五合大楼，一路上看看雪景或许可以缓解自己的焦虑。

而此时在五合大楼的门前，武田中佐往雪地里丢下一个烟头，此时还在他身旁的，除了自卫队士官外警视厅就只剩下一人了。

还有一名来自市政厅的文书。

「总而言之，计划就是如此。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制服过来的色欲教代表，或者制服后依旧无法制止活动的话，那就让佐佐木大尉带着士兵们使用非致命型武器冲入大厦制服所有人。如果在此期间出现了任何问题，或者有任何悲惨的后果发生，全部都由我，武田中佐一人承担！」

碍于所处位置，网络舆论以及大量人质受到控制的考虑，他们身为士兵却完全无法动用重武器，连催泪瓦斯一类的武器也很难使用，所以只好回归到最原始的使用大棒作为武器的远古时代。

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将使用冷兵器在尽可能造成最少伤害的情况下将遇到的人都用手铐或者拘束带等等束缚起来，将其作为失去战斗能力的目标运出大楼，然后继续回到大楼里重复这一行动。

考虑到大楼内所有人的状态，在首次尝试行动失败后的这几天时间他们在不远处建起了一个保暖大棚，以保证救出的人质不会被冻死……

「您的话我会一字不差向上禀报的。」

那位文书说，警视厅的那位在一旁也只能不停挠头。

「嗯，她来了。」

在落雪中，几十个似乎完全不怕冻的裸男裸女拱卫着一个身影走出大楼，被围在中央的那位穿着一身紧身胶衣，戴着一副蝴蝶面具。

「真是……难以置信啊。」「果然是超能力吗，这样才能解释清楚吧？」「嗯，毕竟就算是最精锐的士兵在那样的状态下也难免有不受控的身体自然反应，而他们却没有。」

「就像是一群提线人偶嘛。」

高杉信和几个零散的吃瓜群众被远远地拦在了隔离线外，但还是看清了在一大群士兵包围下走出的那群裸男裸女。

总觉得有点眼熟啊……

就在高杉信试图回忆起什么的时候，他看见那些士兵一拥而上冲向了那群裸体男女。

在紧密的包围圈中，那些男女奋力抵抗却难逃束缚，只有那道熟悉的身影以不断变化的诡异姿势回到了大楼之中。

「还是没能抓到吗？」

「记住了，佐佐木大尉，我们的目的不是抓住那些教会的人，我们是要制止这场闹剧。去吧，所有责任都有我承担。」

「武田中佐……」

「忘记作为军人的天职了吗？」

「我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快点吧！」

趁着军队还没有被教会的人渗透得千疮百孔，趁着我们还能勉强运行着作为军队的职能……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要这片土地成为第二个欧洲。

那里啊……那个被国家媒体讳莫如深的地方，如今已经是教会的天堂了。

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举着防爆盾拿着棍棒冲入了五合大楼。

「要结束了吗？」

虽然控制上千人的能力看起来很强大，但控制的毕竟只是赤手空拳的普通人而已，即便抹除了恐惧等等情绪，对于军队来说最大的麻烦也只是不能杀死而已，这似乎是一场注定失败的行动。

「但如果，他们的目的就是这样呢……」

涉及上千人的暴力行动中，军队哪怕不动用重武器乃至枪械，就算不控制那些人主动寻死，也恐怕无法避免意外的发生吧。一旦有平民在这场行动中重伤乃至死亡，一旦这类数量增加到十几数十乃至上百……即便媒体集体开动，也拦不住网络上的个体舆论；即便捂住了网民的嘴，那背地里的暗流涌动呢，不满的滋生会导致极其恐怖的后果吧。

这次行动的规模是那次集体自焚也完全无法比拟的，足以震惊整个国家乃至世界。

所以这次行动无论在纸面上成功与否，它都完全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就算牺牲那些大楼里的领导层也……

「哦，要打起来了吗？」「警告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是日冕报社的记者，我要是……」「请不要拍摄，否则……」「真有意思啊……」

「该走了。」

接下来只要看着网上的议论就足够了，自己身边的路人们已经纷纷掏出了手机或者专业的摄影装备，而士兵们远比警员们强硬地进行制止。

高杉信准备离开。

奇怪，怎么，迈不开腿呢？

他回过头去，望向冰天雪地里在门口有序站成数排的士兵，听见风中飘来的持续打斗声。

他好像想起来了，只是，需要去确定一下才行。

离开逐渐变得拥挤的围观人群，高杉信拿出手机从地图上找到了五合大楼。

「有绕开封锁线的机会吗？」

还真有，一处地下停车场的入口竟没有设置封锁，他很顺利地就走了进来，不过那里似乎已经站着一个人，她戴着帽子和口罩，脖子上还挂着一只相机，似乎在寻找上楼的通道。

发觉了高杉信的到来以后，她还相当警惕地躲开，拉开距离观察着他。

高杉信无意与她玩躲猫猫的游戏，迅速找到并钻进了消防通道里，听见后头跟上来的脚步声也没有在意。冲出楼梯间时，正巧看见了两个强壮的士兵把两个精装的戴马面具的裸男按倒在地，喘着粗气……

「下午好。」

知道他们无暇顾及自己，高杉信越过他们继续前行。

上下行电梯成为了主要的战场，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和裸体男女们形成两股鲜明的势力。幸好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所以他得以避开人流找到快速通道。

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胆子大呢，那个女记者竟然一路咬死了他的行踪，紧紧跟在身后。

而刚到四楼位置时，几个士兵径直冲到了他的面前，首先发现他的士兵向身后大喊。

「佐佐木大尉，这里！」

戴着一杠三花肩章的士官先是打量了一眼高杉信，随后似乎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女记者。

「平民不该出现在这里，请回去！」

高杉信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颊，一言不发地继续向上跑去。

「等等！」

一名士兵伸手就要抓住他。

「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吗？」

点燃神力的瞬间，高杉信将那名士兵甩手丢了出去。看着倒飞出去的士兵「咚」地一声摔倒在地，女记者和几名士兵都张大了嘴。

「教会的人吗？抓住他！」

佐佐木大尉咬牙切齿，士兵们一拥而上。

「通知岛田少尉那边同步行动！」

「是！」

于是乎，本就被拆分为小队躲在暗处的士兵们发起了行动，这其中还包括不久前通过直升机索降到楼顶的几队士兵，他们携带着实弹武器完成了对大楼上层的全面包围。

高杉信以节能形态的力度踢倒几名士兵，径直来到七楼。

「当！」

一颗子弹擦过楼梯间的扶手，害得高杉信的脚步一趔趄。

「站住，不然我会继续开枪！」

佐佐木大尉红了眼，手里握着手枪对准高杉信。后者瞥了他一眼，沉默着冲入七楼的电影院大厅，佐佐木大尉追上，女记者小心翼翼地扶起士兵也跟了上来。

电影院大厅里只有几盏灯光还开着，整体处于较为昏暗的状态，穿过消防通道和从楼顶下来的士兵将此地逐步包围，他们手中是真正的实弹枪械。

只是还有几十名不确定身份的裸体男女围成圈，所以他们尚且不敢动手，包围圈的中央是灯光最亮的地方，蛇面具女站在蝴蝶面具女身前。

这里将是整场戏剧落幕的地点。

「喂，你右边屁股上面腰的位置那里是不是有颗痣？」

就在这样的沉重气氛下，高杉信却不敢不顾地冲着那中央位置大喊，面对靠近的士兵则是用眼神瞪了回去，而没有得到后续命令的士兵也只好放任他一步步走向大厅中央。

蝴蝶面具女的嘴角一勾。

「你家客厅角落里柜子从上往下第二个抽屉里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050418。」

高杉信脚步一顿，抿了抿嘴。

那个抽屉里放着的是一之濑那天晚上被自己问询的录音，而密码则是……

「我的生日吗。」

「听清了吧，快点滚啊你这个家伙。」

蛇面具不耐烦地喊。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不明就里，但高杉信没打算给这个「情敌」好脸色。只是想起在九溪社的对话，他越是回忆就越是表情复杂。

「为什么，明明说了让我好好活下去，但是你……」

「哇！」

女记者兴奋地开始拍照，一旁的佐佐木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冲着对讲机说话。

「狙击手准备的怎么样了？」

「马上就位！」

楼下的打斗声也愈发靠近了，想来那群士兵集团来到这里支援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切，沐浴神光者，岂有退路可言！」

蛇面具女不屑地撇了下嘴。

高杉信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也清楚似乎是策划这起行动的她们在教会里职阶不会低，而职阶也会带来世俗的权力与金钱，享受着这些的她们不可能随意违抗计划，更何况……

他们是七罪教邪神的信徒，他不清楚邪神的手段，但违逆邪神的旨意会有什么下场呢？

可是……

「现在放弃一切还来得及吗……」

「你果然还是天真得可爱呢。」

卫门杏花笑了，姿态舒展，全然不像是被无数把枪指着的模样。

「够了，你还要站在这里多久？」

蛇面具女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就算你能得到杏花姐的身心又如何，陪她去死的人是我可不是你。」

这样的话她当然说不出来，但在心底却早已决定。

包围这里的士兵似乎变多了。

点燃神力后，高杉信敏锐捕捉到了这个信息，而他本身也来到了裸体男女的包围圈边缘，被他们的肉身所阻拦前行的脚步。

「好好活下去。」

卫门杏花温柔地对他说。

「我不要！」

高杉信反驳，只是不知卫门杏花面具下的表情为何。

卫门杏花对他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是施虐者和受虐者？是女顾客和男公关？

还是温柔的饲主和可怜的小狗？

越想越是复杂，但是他敢确定心底的那份情感，是一种对如同长姐一般的存在的依赖和爱恋。

没错，虽然每次都觉得自己是为了那笔钱而做出的妥协，但那只是纽带的一部分，就像是食物之于主人和宠物一般。

「小狗离了主人会死吧？」

他喃喃自语，身形消失在原地。

嘭——

枪声在大厅中回荡。

鲜血四溅。

高杉信看了眼自己被从肘部打断的左臂，面无表情地将卫门杏花抱在怀里。

「既然你没办法违抗神的旨意，那就让我来给你创造不可抵抗的外力就好了吧！」

「小信……」

反哺的那些神力不足以让他突破这个包围圈，但是没有关系。

虽然他的力量看起来也就和七罪教的【信徒】或者【虔信徒】相差无几，但他是货真价实的神教【牧首】，神力的输出是不受限制的！

他体内还有那些足够纯粹的神力，比起自己平日里积攒下的反哺神力要更高级，虽说是量不多，但足够自己短时间的爆发了。

他上次在五合大楼里面对那番局面时就想过尝试了，只是因为局势的改变而放弃，但现在正是时候。

要点燃体内所有的纯粹神力。

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燃烧的神力几乎如同恒星的耀眼白光将他包裹，全身各处遍布灼烧的疼痛，如同被火焰吞噬，但他只是对着墙壁挥出一拳。

整栋五合大楼都在震动，楼下的裸男裸女和士兵们纷纷倒下，而同楼层的众人更是不堪，强烈的冲击和轰鸣几乎震破了他们的耳膜。

佐佐木大尉顶着耳鸣与眼前的天旋地转勉强站起，一粒雪花飘到了他的脸上。

「怎么会……」

五合大楼七楼的墙面被轰出了近两人高的空洞，破碎的墙面从空中向下砸落，引起了许多围观者与士兵的恐慌。

高杉信抱着卫门杏花冲到了缺口处，士兵们目送他从那跳落。

他在建筑物的楼顶间不断穿梭，他只有一个念头——带着杏花姐离开这里。

在雪花飘落的冬季，跨越着城市上空的他宛如圣诞老人，只是怀里抱着的不是分发给孩子的礼物，而是他心爱的人。

不知何时力竭，他一头栽倒在地，引起了男人的惊慌失措，还有衣衫不整女人的惊呼。

但他的视线只有怀里的卫门杏花。

她温柔地盯着他，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好困啊……

（第一话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