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非魚

打從有記憶以來,就記得自己曾經努力的游泳過。

朝著某處賣力的游去,不知疲倦的。

但在現實世界,卻被囚禁在寸步難行的身體。

像是未能退殼完全的蝴蝶。

這是為什麼我的原生家庭將我遺棄吧。



早晨。

一如往常,通過引擎發動的聲音,知悉父親正前往市區工作。

疲倦的母親會帶著替換的衣物和梳洗用具上樓。

翹動有些不靈活的嘴巴刷牙,避免槽齒不會像之前一樣蛀掉。

她總指盡量將我梳理,好讓我像個正常人一樣。

頭髮被拉扯的很痛。

眼睛有異物。

衣服勒到很不舒服。

沒有穿好的襪子。

說出口後,都變成帶著鼻音的混濁單字。

像是壞掉的老式收音機。

儘管我每天學習如何發音,但是身體無法跟上我的心智。

幸好母親能夠敏銳地察覺。

接著,只能看著母親賣力將自己一步一步的抱下樓。

再花費時間一口一口的餵食,擦拭嘴角。



她總是習慣在早晨推著我在小鎮上漫步。

說這個世界很美好,陽光很舒服。

有的人是體諒,有的人是戲弄。

但更多的是憐憫。

可能是對於母親,對於我,或是對於我們家。

當她注意到了這樣的眼神,會偷偷的湊到我耳邊說:「我不後悔,妳絕對不是甚麼負擔。」

我多次的試圖告訴她,可以把蔬菜和麵包跟我放在一起。

反正我們都是差不多的東西。

她反而會開玩笑的說:「妳又不能吃,這就是很大的不同。而且妳還不能用優惠券打折。」



生活圈全靠母親的協助。

唯一的朋友是一隻魚。

不會揶揄。

不會憐憫。

不會體貼。

把我當作正常人一樣對待。

牠偶爾會在過濾器的水流下徘徊。

有時則會反覆的游動。

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模仿我說話的樣子。

魚沒有腿,沒有手,沒有脖子。

張嘴我也會。

會不會我其實是一隻人魚?

就像牠曾經跳出水缸後,只能在地板上奮力抽動。

隨後大力喘氣。

我也是。

當我從輪椅上,椅子上或是床上摔下來時也是如此。



雖然母親不允許。

但是,若我任憑自己進入海中。

我也許可以長出鰭。

我就可以證明我只是離水的魚。

我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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