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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醒来的时候，朱绮娟还在睡觉。我能听到耳边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大概是因为紧张吧，我睡得不是特别好，也容易醒来。不过要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毕竟我还遭遇过比今天更糟糕的精神状况。

那是一次重大考试的前夕，过大的精神压力让我几乎睡不着觉，之后还要顶着巨大的疲劳感去应付考试。即便这样我还是熬过去了。

今天事情的重要性可不比那场考试小，能有现在这个状态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至于朱绮娟，就让她多睡一点吧。她是当事人，接下来可能会比我更加辛苦。

到我做好早餐的时候朱绮娟也已经醒来了。她换上已经洗干净的自己衣服，安静地在客厅等待着我。能看到像只温驯小狗那样的朱绮娟真是新鲜。

「今天你打算要我怎么做？」

吃早餐的时候，朱绮娟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我先是沉默了一阵，思考过后才回答她。

「也没什么必须要做的……就是坐在那里就行了。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随时说。又不是演出演讲之类的事情，不需要事先规划好……」

「是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周详的计划呢。」

「计划是有啦。不过这件事的重点是在于你们两个人，你们会产生什么想法才是关键，我差不多就像是主持那样的角色。」

「所以你才不肯事先告诉我具体的内容么？怕我提前就想好应对方法。」

你说得没错。我不提前告诉你我接下来的计划，就是怕你那聪明的脑袋会想出什么完美应对的借口，把整件事偏向另一面。

我想要的是你最直接的，最当下的感情。只有这样这件事才能得到解决。任何掺杂了多余考虑的回应都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乱。

「我明白的啦。」朱绮娟吃上一口早餐后说道，「今天我就按你说的那样，把话说明白了吧。」

……

虽然朱绮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常，但总觉得这里面有点奇怪的情绪。

于是我问她：「是不是到现在你还无法相信我……？觉得我只是空口说白话……？」

她抬头望向我，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表现。

「我相信你。只是我有一个地方不明白。」

她停下手中的筷子。

「那就是为什么你会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明明这些事情对你来说也没有任何得益。」

的确从她的角度来看是会有这样的疑问……

「呃……这个嘛……看到朋友出事情，所以就出手帮忙了……就是这么简单而已，没有别的什么企图。」

她思考了一下后这么回我。

「我可以采纳你这个的说法，但我不接受你这个说法的观点。」她说道，「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是不会做到这个程度的。至少在我的经验里不会。」

唔……总不能说我知道你的未来以及命运红线的事情吧。

当然，这里也不能说漂亮的假话，朱绮娟肯定会察觉到我只是在敷衍。

我也只能说真话，但又不触及到最真正最核心的部分。好难啊……跟朱绮娟相处怎么感觉像是去超大型企业的面试。

我思考了好一阵，才这么回答她。

「真正的理由嘛……大概有二。第一是我本来就是看不惯别人受到伤害又得不到帮助，总是会想去扶一把。相对地我也看不惯那些高高在上欺负别人的人，这也是当初我为什么会把你视为我的宿敌。」

我没有骗她，这是我的真心话。

「至于第二嘛……」我对接下来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不自觉地顿了顿：「是因为你曾经帮过我。」

「我帮过你？什么时候？」朱绮娟出奇地看着我。

「你把专业相机塞给我的那次。」

「……就因为这个？」

「这么说，这个行为本身倒不至于算是帮助我。但是你做这件事可以说是影响了我。」

我也认真地看着朱绮娟。

「一直以来我都只是把摄影当成一种爱好，认为没必要投入进去，没必要为此认真思考……但其实这是我自己在骗自己。我害怕为了摄影付出，害怕付出了可能会失败，害怕失败了就会耽误一辈子……总之，我之前都用各种理由欺骗自己。」

「……」

「虽然你原本可能只是想捉弄我，但是自从在你手里拿到那台相机后，我终于没有理由再去欺骗自己了，变得认真起来。我不断拍、不断拍，发现自己其实是真的喜欢摄影。在和你们拍照的过程中，我渐渐觉得不应该敷衍自己的这个爱好……」

「……」

「将心比心，如果因为跟家里的关系不和，导致我以后都无法再继续这个爱好的话，我可能比你还要躁动不安吧……想到这里，我就想出手帮你。至少，不要让自己的梦想就这么遭到扼杀吧。」

「……」

这也是我的真心话。我会选择帮朱绮娟，不全是因为我提前知道她的未来，以及我和她在未来的关系。在和朱绮娟的接触中，我也从她身上获得很多。某程度上说她是我的恩人也不为过。

所以，如果她因此失去斗志自暴自弃的话，我也不会觉得开心的。

在一阵沉默之后，朱绮娟这才开口说话。

「……我明白了。我接受你的说法。总之就按你的计划行事吧，我没有异议。」

看样子总算让她心服了。呼。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也该是时候出发前往朱绮娟的家了。

◆

朱绮娟的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势逼人啊，整天住在这种房子里不会压抑吗？有钱人的审美我真不懂。

虽然我之前来过一次，但多多少少已经对这里的环境有所了解，不像第一次那么紧张和好奇了。一进去，还是那个熟悉的画面，健硕且满身杀气的中年男人和气质优雅但忧心忡忡的中年女人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还有脸回来呀，不是说这个家再也不用待下去的吗。」

朱晧羲上来就是一句压力满满的嘲讽。

「还有你，何宇清同学，之前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为什么你还赖在绮娟的身边？你是不是别有所图？」

朱绮娟明显是有了反应，身体不由自主向前，正准备作出反击。我赶紧用手拦住了她，跟她说先不要吵架，这样只会打乱节奏。朱绮娟咬了咬牙，硬是没把话说出口了。

但是，我也得跟朱晧羲说明情况。

「朱伯父，请你按照昨天电话里说的那样不要节外生枝。现在是为了大家好好解决问题，不是斗嘴。」

「哼。」朱晧羲相当不满地用鼻子哼声，「我为什么要听你这个局外人的话，而且你只不过是个高中生。」

他这个高傲的性格还真是遗传给了朱绮娟呀。

「我的确只是个高中生，但不代表就必定没有解决事情的能力。令爱的年纪跟我一样，不也一样能做到很多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朱晧羲倒没有反驳我，只是轻蔑地回了一句：「那就走着瞧。」

先不管朱晧羲的傲慢了。我跟朱绮娟来到了沙发前，让她坐在了朱晧羲的正对面。而我自己则坐在两人侧身那边的位置，刚好跟他们形成一个三角形。

「娟娟，昨晚睡得还好吗？」

一坐下，苏玉桂率先开口说话。果然她比起争论事情，还是更加关心女儿。

「还不错。」朱绮娟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苏玉桂「唉」地叹了口气，接着朝向我一脸歉意。

「抱歉了呢，小同学，我家娟娟打扰你了。」

「没事，我昨晚家里没人，也没打扰到什么……」

「家里没人？！」一听到我说这个，朱晧羲旋即神态激动，喊了起来：「那还得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女生必有损失！」

啊这位父亲你冷静点！虽然很多情况下是这样没错但我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啦！

正当我准备开口辩解的时候，朱晧羲却打了个冷颤，没有继续说下去。原来是有另一股冰冷气压从旁边渗透而来，让朱晧羲的火气瞬间冷却了。

原本还是气质优雅的苏玉桂此时化身为寒冬女神，用一双跟朱绮娟俯视众生时非常相似的眼睛死盯着朱晧羲。她身上所散发的无形压力虽然不如朱晧羲的那么锋利，却有着一种透心凉的厚重，仿佛能在无形之间把人撕开。

「老公，现在是谈重要的事情，不要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好吗。」

「是……。」

朱晧羲瞬间就变得安静下来了。

看来能在这个家里待下去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唉，让你见怪了，小同学。我家这两个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犟，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就不肯让步，我都在他们中间协调十几年了，还是闹成现在这样……」苏玉桂和我说话时气势又瞬间变回了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的样子。

「没事的，阿姨……我不介意。」

「那好吧……那请小同学你赶紧按照昨天的说法，好好解决他们父女之间的问题吧。」苏玉桂向我温柔地笑道：「你可是要负起责任来哦。」

苏玉桂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竟然也传来了一阵寒意……她的笑容也带着几分深藏不露的狡猾，仿佛是在暗示我一些事情……

我也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过，事情还是要继续的。接下来真正的重头戏要开始了。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今天要解决的事情不是关于朱绮娟瞒着家里在夜店演唱这件事，而是导致这件事的真正原因。如果接下来纠缠在表面的事情上是解决不了的，只是不断重复。我希望你们父女双方都要确认这一点。」

「我没有问题。」朱绮娟翘起二郎腿淡然道。

朱晧羲的反应倒是大了点：「那不行 ，夜店那档事也要解决。怎么可以一笔带过？」

「老公——」

「呃……好吧，夜店的事情在解决了你说的问题后再谈。」

在苏玉桂的助攻下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好……接下来我要问朱绮娟和朱伯父一个问题——」

——你们之间到底有多了解对方？

听到这个问题后，朱绮娟和朱晧羲都稍微眉头皱了一下，感觉出乎他们的意料。

朱绮娟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而朱晧羲则是一脸不屑地说道：「她是我女儿，我能不了解她？」

我早知道你们都不会承认的。

于是我继续说道：「在我看来你们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一直以来都是用自己的想象去定义彼此，总是要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行动……」

朱绮娟和朱晧羲都沉默起来。不过没多久朱晧羲就打破沉默了。

「你说得好像很懂我们的样子嘛，何宇清同学。」朱晧羲看着我的双眼透露出不信任，「先不说你是不是阅人无数能一眼看穿别人，就说你也不是我们家的人，怎么一上来就能断定我们不了解对方？证据何在？」

这我也料到朱晧羲会反驳我。没办法，不出点猛料的话就没办法继续下去。

我这么跟他说。

「朱伯父，那如果我说出一个只有你知道的秘密，你是不是就会相信我呢？」

「什么？你还能知道我的秘密？」朱晧羲的表情在惊讶之余还夹杂着不屑。

「我断定你们父女没有真正了解对方，依据就是你们之间根本没有开诚布公，向对方说过自己的事情……有一件事你就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过。」

「……你怎么断定我没说过？」

朱晧羲的脸色稍微变得紧张起来。

中计了。

「很简单。朱伯父，你能告诉我——」

我刻意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你要改掉自己的名字？」

此话一出，先是苏玉桂「哎？」地轻叫一声，而朱绮娟也是微微侧头。相对母女俩的小反应，朱晧羲的明显强烈得多。他看上去像是猛地倒抽一口气，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从背包中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开了写了朱晧羲信息的那一页，继续说道。

「据我的情报来源，朱伯父你原本不是这个名字的，而是在18岁时改成现在的名字。」

苏玉桂随即一把抓住朱晧羲的手，急问起来：「老公，这怎么一回事？」

但是朱晧羲左顾右盼，没有说话。

大概即便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想承认吧。看样子我要再推一下。

「……而改之前的原名，是叫朱——」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话。

「你小子……你小子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朱晧羲拳头落在面前的茶几上，额头暴现青筋，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我扶了扶眼镜。

「这个嘛，我只能说我有自己的办法。不过朱伯父你放心，这些内容只会在这次谈话中出现，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而苏玉桂明显更加急了，摇晃着朱晧羲的手追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为什么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

朱晧羲似乎还在内心挣扎要不要承认。他甩开苏玉桂，双手捂着额头，沉默不语。

「喂，」朱绮娟向我投来疑问的眼色，「你葫芦里卖什么药，我搞不懂。」

我淡淡笑道：「这个嘛……你看，现在你不是多了解一点关于你爸爸的事情吗？了解对方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切……我压根就没兴趣。」朱绮娟不满地别过头去。

一旁的苏玉桂见没法从朱晧羲身上获得更多信息，转而向我发问。

「小同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解释呀。」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啦。于是我继续说道。

「朱伯父18岁时得到好心人资助，能够从穷困的山区直接去大城市读书。这时候朱伯父你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过土气了，想着要是去了大城市肯定会给人看不起，于是你就去办手续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现在的朱晧羲。而你原本的名字……」

我把笔记本上写着朱晧羲原名的那一页向苏玉桂展示。

苏玉桂「啊」地叫出声。

朱晧羲也抬头看了眼笔记本，他这次倒抽冷气的声音更加明显了。

「——朱好喜。」

看到这三个字，朱晧羲也终于忍不住了。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可能会知道的……」

当然不可能。

在遇到盈月之前我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些内容。

因为盈月拥有外挂一般的法术，我才有可能知道这一切。

我在做了那个「预知梦」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个梦除了提示我可能发生的未来之外，还有着什么别的意义。

后来我还真琢磨出一点想法了。在梦里，朱绮娟是因为朱晧羲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导致和家庭决裂，不仅丧失了斗志，还在之后彻底与音乐这条路无缘。换句话说，导致朱绮娟失去梦想的罪魁祸首，正是她的父亲朱晧羲。

那如果我能了解朱晧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他要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就有可能改变这个未来。

一旦朱晧羲不再干涉朱绮娟的事情，她就能在原本无缘的道路上重新起飞，全力投入到自己的梦想中去。而这样也多少会让未来的她减少对我的依赖，也就能让我们之间的感情没之前那么深了。

这样，就能实现那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在拯救她的同时，又让我和她之间减少缘分。

只是问题在于我得怎么知道朱晧羲的过去和为人。至少朱晧羲自己公开的那些信息不足以了解朱晧羲的真实本性。

我便问盈月怎么做到。她倒是很平静地回我。

「有个法术可以让人看到特定目标的过去人生，」她说，「不过这种涉及到个人信息的法术需要用到当事人的衍生物，比如说身体组织。」

那么问题就是要怎么找个合适的方法来取得朱晧羲的个人衍生物？在问盈月的那个当下没有任何头绪。

直到之后朱绮娟请捉刀的事情败露，说要带我去她家见朱晧羲，我就马上意识到机会来了。那天我马上去初中部找盈月，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她也马上点头答应帮我。帮忙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让那是神奇兔子圆圆暂时隐藏在我身上，逮到机会了就在朱晧羲身上施法。

那一天我来朱绮娟的家很紧张，原因之一就是要隐藏这件重要的事情。

当天我临走时刻意找了个理由跟朱晧羲握手。就在和他接触的一刹那，圆圆施展法术，得到了关于朱晧羲的信息。回去之后它显示给我看，这我才看到了关于朱晧羲的过去。这些真实的内容足够让我好好了解朱晧羲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今天的一切计划，都是基于那天得到的成果。没想到我也是做了一次非常大胆的行动呀……

「就因为这个改掉名字？这也太好笑了吧。」朱绮娟那毫不客气的评语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在，「我的名字还是你取的呢，我都没想过改掉。」

「娟娟……！」苏玉桂少有的对着女儿认真起来。

「你当然不会懂了，朱绮娟。」我说，「作为天才的你从小就没失败过，也不会害怕失败。单单一个名字所带来的压力你是体会不到的。我虽然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问题，但是我能理解这种心情……」

或许是朱绮娟见我居然站在朱晧羲那边，她不满地看着我。

「那你说，到底是什么会让名字也会带来压力？你在共情什么？」

那是一种你很少，甚至是可能从未出现过的情感。

我说：「那就是自卑感呀，朱绮娟。」

她愣住了。

「朱伯父出身贫寒，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城市闯荡，自然是不愿意输给别人。可是一直以来自己就是处于劣势地位，很容易就形成一种惯性思维，那就是觉得自己哪里都有比不上别人的地方……比如说，这个在山村常见却在城市不常见的名字。」

「……」

「出身不凡的你是没办法体会到这种自卑感的。这倒不是说你有错，只是因为经历不同，性格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就会不同。朱绮娟，你虽然很聪明，但是在这些事情上你很容易就会固执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尝试理解对方。」

「这就是你的用意吗……」

「是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在你看来朱伯父可能是个不可饶恕的恶魔，但实际上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你有尝试过去了解这个人吗？」

朱绮娟无言以对。

这时朱晧羲破天荒开口说话了：「够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她要叛逆我还是会叛逆我，并不会因为知道我的过去就有所收敛……你说让我们彼此了解？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不，朱伯父，实际上问题的根源就在你身上。这些事情如果不说，你就不可能跟你女儿和好。」

「啊？！你、你这又是搞哪一出……！！」

我舒了口气，翻开笔记本，继续说道。

「朱伯父你早年丧父，家里又穷，不得已辍学出去打工。你却在这时发现自己有画画的天赋，只是家里状况让你不能像其他小孩那样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只能用尽各种办法让自己能够练习画画，并且期望将来有一天摆脱穷困，去到真正的美院学习。我说的没有错吧？」

朱晧羲错愕地看着我。我就当你默认了吧。

「那段日子想必是相当艰苦吧。我很难想象要怎么一边练习画画，一边维持生计，换作我的话可能早就放弃了。不过幸好伯父你坚持住了，甚至还得到贵人相助，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成为名画家。」

重点来了。

「当你功成名就之后，你发现自己的女儿拥有音乐天赋，就想着一定要培养她成才。但是当时的朱绮娟在你眼中却只会养尊处优，完全不思上进，在对待这件事上跟你当年的狠劲相比实在是差远了。你想必心里觉得非常可惜——」

甚至是嫉妒吧？

为什么自己的女儿就能轻松面对自己的梦想？为什么从小就拥有天分和资源的女儿却不懂珍惜，只是当成一种游戏？为什么自己必须通过痛苦才能换来的成就在你眼里却一文不值？

那自己过去的那些艰苦，又有什么价值？

「以下是我的推测。这些想法扭曲了你的愿望，用『我是为了你好』的这个万能借口来掩饰你的意图。你对小时候的朱绮娟所施加的那些压力，实际上是在释放多年积累下来的怨气……」

这个原本魁梧，英姿飒爽的男人，一下子变得矮小起来。他不再杀气腾腾，而是畏手畏脚，像只发抖的小猫。苏玉桂看出了他的不安，用手轻拍着他的背脊。

他沉默了好一阵，这才开口说道。

「我……我不知道。小时候的绮娟……的确是可以用惊才艳艳来形容。我很高兴，但同时也觉得有种不满……她比起小时候的我来说，是不是太幸福了。幸福到压根不知道努力的重要……所以……我才要逼迫她，让她变得更完美……不……或许……我单纯只是……想让她感受我小时候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吧……」

终于肯承认了。唉，都到这个地步了，想不承认估计也难。

意想不到的是，现在轮到朱绮娟生气了。

「啊——？！就因为这种无聊的想法，你就毁了我的童年？！」朱绮娟咬牙切齿地吼道：「你现在只不过是证实了，你是个无耻混蛋的这个事实而已！！！」

「但我也的确真心想你成才的呀！天下哪个父母不是想子女将来有所成就？！如果趁现在就吃点苦，将来就能享福呀！就好比我年轻时候那样！」

朱绮娟唰地一下站起来，面如修罗，气势汹汹。

她大骂：「来了来了，这就是你们这种混账大人最爱用的借口！！把痛苦当成一件好事，还逼别人也要受罪！！你知道一个人曾经受过创伤，想要恢复过来是多么困难吗？你懂这种感受吗？！你懂吗？！！」

「唔……！」

眼看两人又要斗起来了，我赶紧拦住朱绮娟。

「不，朱绮娟，有一点你没有说对。」

「我哪里说得不对？！」

「你爸爸也一样受过创伤，也一样没有恢复过来。他其实是懂这种感受的。」

「我才不信！！」

我也知道自己口说无凭，所以我转而面向朱晧羲。

「朱伯父，现在就看你了。如果你能将你的过去说明白的话，或许朱绮娟就能明白你也不是那种纯粹为了折磨女儿取乐的人。」

朱晧羲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我。

我继续推着他说道：「你想要真正了解你女儿的话，首先得开诚布公。你女儿不了解你，你也就不能了解你女儿。之前出现过的问题也只会不断重复出现，这样你愿意看到吗？」

朱晧羲沉默了一阵后，「唉」的一声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吧……。」

然后，他开始诉说起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