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便利店的日光灯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眼。我站在杂志架前,随手翻着一本过期的时尚杂志,纸张在指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收银台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响,我抬头望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在结账。她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她买的东西很少: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本加缪的《局外人》。
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留下的痕迹。她的动作很轻,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当她转身时,我们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一瞬。她的眼睛很黑,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她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抬头看天。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拐进了一栋老旧公寓。
电梯停在顶楼。当我推开天台的门时,看见她正坐在围栏上,双腿悬空晃荡着。夜风掀起她的裙摆,她手里夹着一支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你知道吗?"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人们总是执着于寻找生命的意义。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荒谬。"
我站在原地,喉咙发紧。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你看那些星星,"她抬起手,指向夜空,"它们存在了几十亿年,终有一天会熄灭。我们和它们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转过头来看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相信命运吗?"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眼神让我想起深海里的鱼,空洞而冰冷。
"我觉得命运就是个笑话,"她继续说,"我们以为自己能掌控什么,其实什么都掌控不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都是注定的。就像我现在坐在这里,也是注定的。"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但她只是把烟头按灭在围栏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局外人》。
"你看过这本书吗?"她问,"默尔索说,人生在世,永远不该演戏作假。可是我们每个人都在演戏,演给谁看呢?演给自己看吗?"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带着几分癫狂。然后她站了起来,在狭窄的围栏上张开双臂,像一只即将起飞的鸟。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其他的都是幻觉。"
我想要冲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身体向前倾倒,黑色连衣裙在夜空中绽开,像一朵凋零的花。我听见风声呼啸,听见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但最清晰的,是她坠地前的那声轻笑。
后来我才知道,她叫林夏,二十七岁,独居,没有亲人。警方在她的公寓里发现了大量抗抑郁药物,还有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我终于明白了,生命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我常常想起那个夜晚,想起她说的每一句话。有时候我会站在她曾经坐过的位置,看着脚下的城市灯火。那些光点明明灭灭,就像她说的,和天上的星星没什么区别。
2
我站在便利店的杂志架前,手里捏着那本过期的时尚杂志。日光灯依然刺眼,空气中弥漫着速食面的味道。这一切都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收银台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响,我猛地转头,却只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在结账。他买的东西很多:两桶泡面,一包火腿肠,几罐啤酒。我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再也没能睡个好觉。每当我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林夏坐在天台围栏上的样子。她的黑色连衣裙在夜风中飘动,嘴角挂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有时候我会梦见自己站在她坠落的位置,低头看着下面闪烁的城市灯火,然后突然惊醒,浑身冷汗。
我去了警局好几次,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林夏的信息。但警方以案件已经结案为由,拒绝向我透露更多细节。我只能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拿到了林夏的日记本复印件。
日记是从三年前开始记的。最初的几页还很正常,记录着一些生活琐事:今天去看了画展,遇见了一只流浪猫,尝试做了新的菜式...但渐渐地,字里行间开始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感。
"今天又去了医院。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半年时间。我看着他说话时的表情,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们总是这样,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你,仿佛死亡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开始整理东西。把不需要的都扔掉。其实想想,有什么是真正需要的呢?我们活着,不过是在收集一堆无用的回忆。"
"遇见了一个有趣的人。他在便利店里一直偷看我。我知道他在跟踪我,但我并不介意。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遇见一个愿意倾听的人。"
看到这里,我的手开始颤抖。原来她早就知道我在跟踪她。那天晚上在天台上,她是故意在等我吗?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我终于明白了,生命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告别。"这句话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几乎看不清:"但有些告别,必须由自己来完成。"
我合上日记本,感觉胸口堵得慌。窗外的阳光明媚得刺眼,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仿佛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突然觉得很荒谬,我们究竟在为什么而奔波?为了那些终将消逝的东西吗?
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陈医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林夏的心理医生。我想你可能需要和我谈谈。"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见面。陈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儒雅。他点了一杯美式咖啡,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
"林夏是我的病人,"他开门见山地说,"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还有...晚期肺癌。"
我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了。
"但是,"陈医生推了推眼镜,"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林夏的癌症诊断报告,是伪造的。"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陈医生叹了口气,"林夏根本没有得癌症。那份诊断报告是有人故意伪造的。我查过了,那个签名的医生根本不存在。"
我感觉一阵晕眩:"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是问题所在,"陈医生从文件里抽出一张照片,"你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长相清秀。他站在一家医院门口,正在和什么人说话。
"这是林夏的弟弟,"陈医生说,"三年前死于车祸。当时林夏也在车上,但她活了下来。"
我突然想起林夏手腕上的疤痕。那不是自杀未遂的痕迹,而是车祸留下的伤疤。
"林夏一直无法原谅自己活了下来,"陈医生继续说,"她觉得自己应该和弟弟一起死去。那份伪造的癌症诊断报告,可能是她自己安排的。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死去的理由。"
我回想起那天晚上林夏说的话:"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其他的都是幻觉。"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她选择在那个夜晚结束生命,是因为遇见了我这个"愿意倾听的人"吗?
"还有一件事,"陈医生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林夏的保险单。受益人是...一个叫'守望者'的慈善机构。这个机构专门帮助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
我翻开保险单,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保险生效日期正好是三年前,她弟弟去世的那天。
"林夏用这种方式延续了生命,"陈医生轻声说,"通过帮助那些和她有相似经历的人。"
我走出咖啡馆时,天已经黑了。街道两旁的霓虹灯亮起,将整个城市染成一片斑斓的色彩。我抬头看着夜空,想起林夏说过的话:"你看那些星星,它们存在了几十亿年,终有一天会熄灭。我们和它们有什么区别?"
但此刻的我突然明白了:正是因为生命短暂,才显得如此珍贵。林夏用她的方式,在虚无中创造了意义。她选择了死亡,但同时也选择了重生——通过帮助他人,她的生命得以延续。
3
我站在"守望者"慈善机构的门口,抬头看着那块朴素的招牌。这是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位于城市的老城区。门口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海报,上面写着:"我们倾听,我们理解,我们帮助。"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扑面而来。前台坐着一个年轻女孩,正在整理文件。她抬头看见我,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的项目,"我说,"我...有个朋友曾经是你们的受益人。"
女孩的笑容变得柔和:"请跟我来。"
她带我来到一间布置温馨的会客室。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角落里摆着一盆绿植。我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本《局外人》,书角已经翻得有些卷边。
"能告诉我您朋友的名字吗?"女孩问。
"林夏。"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林小姐...是的,我记得她。她是个很特别的人。"
"特别?"
"她总是很安静,"女孩说,"但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她经常一个人坐在那个角落,"她指了指窗边的位置,"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里有一张单人沙发,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盏台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毯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
"能告诉我更多关于她的事吗?"我问。
女孩犹豫了一下:"抱歉,我们有保密协议。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您也是来寻求帮助的。"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看得出来,您最近过得不太好。"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我确实看起来很憔悴,眼下一片青黑。
"我...确实有些困扰。"我承认道。
女孩站起身:"请稍等,我去叫我们的心理咨询师。"
她离开后,我走到窗边。从三楼望下去,街道上人来人往。我突然想起林夏坐在天台围栏上的样子,那种对生命的漠然。
会客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面容和蔼,但眼神锐利。
"你好,我是张明,"他伸出手,"这里的心理咨询师。"
我们握了握手。他的手很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拿出来。
"我听说你想了解林夏的事,"他坐下来说,"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我们...算是朋友吧。"我说,"在她去世前,我们有过几次交谈。"
张明点点头:"林夏是个很特别的案例。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但同时又表现出一种超然的智慧。她经常说,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
我注意到他说"案例"时的语气,就像在讨论一个实验对象。
"你们是怎么帮助她的?"我问。
"我们提供心理辅导,"张明说,"还有...一些特殊的治疗。"
"特殊的治疗?"
他笑了笑:"这个需要您成为我们的正式客户才能了解。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们的治愈率很高。"
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张明的笑容让我想起林夏日记里的话:"他们总是这样,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你,仿佛死亡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我站起身,"谢谢你的时间。"
张明没有挽留,只是递给我一张名片:"随时欢迎你回来。"
走出慈善机构,我深吸一口气。街道上的喧嚣让我感到一丝安心。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医生的号码。
"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说,"关于那个慈善机构。"
"我正要联系你,"陈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我查到了林夏弟弟车祸的一些细节。那不是意外。"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当时的监控录像显示,有辆车一直在跟踪他们。车祸发生后,那辆车就消失了。"
"你是说...有人故意制造了车祸?"
"没错,"陈医生说,"而且我查到,那辆车的车主是一家空壳公司,背后的实际控制人是...'守望者'慈善机构的创始人。"
我感觉一阵晕眩,靠在路边的墙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怀疑这是一个有组织的计划,"陈医生说,"他们专门寻找那些有自杀倾向的人,然后...帮助他们完成心愿。"
"你是说..."
"林夏可能不是自愿的,"陈医生说,"那份伪造的癌症诊断报告,可能是他们控制她的手段之一。"
我突然想起张明说的"特殊的治疗"。那到底是什么?他们是怎么让林夏相信自己是癌症晚期患者的?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我说,"但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我认识一个人,"陈医生说,"他是林夏弟弟的朋友。也许他能提供一些线索。"
我们约在了一家偏僻的咖啡馆见面。那个男人叫李阳,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着一件褪色的皮夹克。
"林夏的弟弟叫林冬,"他说,"我们是大学同学。那场车祸...我一直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我问。
"因为林冬出事前,曾经收到过一封匿名信,"李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就是这个。"
我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打印的纸条:"生命是场骗局,死亡才是解脱。"
"林冬收到信后很害怕,"李阳继续说,"他说有人一直在跟踪他。我们当时以为是他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但现在想来..."
"那封信是从哪里寄来的?"我问。
李阳摇摇头:"没有寄件人信息。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我记得林冬说过,他姐姐最近加入了一个什么慈善机构。"
我感觉心跳加速:"'守望者'?"
"对,就是这个名字。"
我看向陈医生,他点点头:"看来我们的猜测是对的。这个机构专门寻找那些有自杀倾向的人,然后...帮助他们完成心愿。"
"但这到底是为什么?"我问,"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控制,"陈医生说,"通过操纵他人的生死,他们获得了一种近乎上帝的权力。这是一种病态的心理需求。"
我突然想起林夏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我终于明白了,生命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告别。但有些告别,必须由自己来完成。"
也许她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她选择在那个夜晚结束生命,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揭露这个可怕的真相。
"我们得报警,"我说,"这个机构必须被关闭。"
陈医生摇摇头:"没有确凿的证据,警方不会相信我们的。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
"那怎么办?"
"也许..."陈医生看向我,"你需要成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我愣住了:"你是说..."
"假装你需要帮助,"陈医生说,"深入他们的内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找到确凿的证据。"
我看向窗外,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却不知道黑暗中潜伏着怎样的危险。
林夏曾经说过:"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其他的都是幻觉。"但现在我明白了,活着才是最大的勇气。即使生命本身没有意义,我们也要为它赋予意义。
"好,"我说,"我来当诱饵。"
陈医生点点头:"但要小心。这些人很危险。"
我站起身,走向门口。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将一切都染成金色。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生活将彻底改变。
4
我站在"守望者"机构的门口,深吸一口气。玻璃门上映出我的倒影:一个憔悴的、迷茫的年轻人,正是他们最喜欢的目标。
推开门,熟悉的薰衣草香味扑面而来。前台的女孩抬起头,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我...我需要帮助。"我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女孩的笑容变得柔和:"请跟我来。"
她带我来到那间熟悉的会客室。墙上的抽象画依然挂在那里,角落里的绿植似乎比上次更加茂盛。我注意到茶几上的《局外人》换成了《西西弗斯神话》。
张明很快就来了。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看起来比上次更加亲切。
"很高兴你决定回来,"他说,"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的吗?"
我低下头,摆弄着手指:"我...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高楼边缘,想要跳下去。"
这是真话。自从林夏死后,这个梦就一直困扰着我。
张明点点头:"我理解。失去重要的人确实会让人产生这种想法。林夏对你来说很重要,对吗?"
我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陈医生跟我提起过你,"他微笑着说,"他说你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
我感觉心跳漏了一拍。陈医生?他怎么会...
"他说你很有正义感,"张明继续说,"想要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很好。"
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是的...我想帮助别人。但首先,我得先帮助自己。"
"说得好,"张明站起身,"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治疗室。"
我跟着他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被漆成柔和的米黄色,每隔几米就挂着一幅风景画。但我注意到,所有的画都是灰暗的色调,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治疗室位于走廊尽头。推开门,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药水味。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类似牙科诊所的躺椅,旁边是一台复杂的仪器。
"这是我们的'心灵净化仪',"张明介绍道,"它可以帮助你清除那些负面的记忆和想法。"
我走近那台仪器,发现它的显示屏上闪烁着一串奇怪的代码。
"躺下吧,"张明说,"让我们开始第一次治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躺了上去。张明给我戴上了一个类似耳机的装置,然后开始操作仪器。
"闭上眼睛,"他说,"深呼吸..."
我感觉一阵轻微的电流通过太阳穴,然后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张明的声音,但听起来很遥远:"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林夏。她站在天台边缘,回头看着我。但这一次,她的表情不是漠然,而是恐惧。
"救救我..."她说,"这是个陷阱..."
我想回答,但发不出声音。突然,画面变了。我看到了陈医生,他正在和张明说话。他们站在一间黑暗的房间里,墙上挂满了照片。我认出了其中一张:是林夏的弟弟林冬。
"实验很成功,"陈医生说,"下一个目标已经确定了。"
张明点点头:"是的,他很完美。有正义感,又足够绝望。"
我感觉一阵寒意。他们说的是...我吗?
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让我惊醒。张明正关切地看着我:"你还好吗?刚才你好像很痛苦。"
我坐起身,感觉头晕目眩:"我...我看到了林夏。"
"这是正常的,"张明说,"治疗会唤起一些深层记忆。休息一下,我们明天继续。"
我点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治疗室时,我注意到走廊尽头有一扇半开的门。透过门缝,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医生。
他正在和几个人说话,语气很严肃:"...必须加快进度。警方已经开始怀疑了。"
我的心跳加速。陈医生...他果然有问题。
我悄悄靠近那扇门,试图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需要帮助吗?"是前台的女孩。她微笑着,但眼神冰冷。
"我...我想去洗手间。"我说。
她指了指走廊的另一端:"在那边。"
我快步走向洗手间,锁上门,靠在墙上深呼吸。这一切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陈医生不仅和机构有联系,他可能就是幕后主使。
我拿出手机,想要报警。但信号格是空的。这里装了信号屏蔽器。
突然,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然后是张明的声音:"他在里面吗?"
"是的,"女孩回答,"要我去叫他吗?"
"不用了,"张明说,"让他休息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远去。然后我打开洗手间的窗户。这里是二楼,下面是灌木丛。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翻出窗户,跳了下去。
灌木丛的枝条划破了我的脸和手臂,但我顾不上疼痛。我爬起来,拼命地跑。身后传来喊叫声,但我没有回头。
我跑过两条街,直到确信没有人追来,才停下来喘气。我的手机终于有了信号。我颤抖着拨通了李阳的号码。
"我需要帮助,"我喘着气说,"陈医生...他是他们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李阳说:"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发现这个真相。"
我愣住了:"什么?"
"林冬死前也发现了,"李阳说,"所以他才会收到那封匿名信。陈医生...他是这个组织的创始人之一。"
我感觉天旋地转:"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们需要证据,"李阳说,"而你,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个局。从陈医生主动联系我开始,到李阳提供线索...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现在你知道了真相,"李阳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烦恼。他们不知道,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群人在玩弄生死。
林夏曾经说过:"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但现在我明白了,活着才是最大的反抗。
"我会揭露他们,"我说,"用我的方式。"
挂断电话,我走向最近的警察局。我知道,这可能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但有些事,值得用生命去捍卫。
5
我站在警察局门口,衣服上还沾着从灌木丛中逃出来时的泥土和树叶。路过的行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但我顾不上这些。我必须把真相说出来。
接待台后的警察抬起头,打量着我:"有什么事吗?"
"我要报案,"我说,"有一个组织在操纵他人自杀,他们..."
警察皱起眉头:"你慢慢说,什么组织?"
"'守望者'慈善机构,"我急切地说,"他们在寻找有自杀倾向的人,然后...帮助他们完成心愿。我亲眼看到了他们的治疗室,还有..."
"等等,"警察打断我,"你说的是城西那家心理咨询机构?"
"对,就是那里。他们的负责人叫张明,还有一个叫陈医生的..."
警察拿起电话:"王医生,麻烦来一下接待处。"
我愣住了:"等等,我不是精神有问题。我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警察:"怎么回事?"
"这位先生说他发现了一个操纵他人自杀的组织,"警察说,"但我查了一下,他说的那家机构是正规注册的慈善组织,口碑很好。"
王医生温和地看着我:"你最近压力很大吗?有没有失眠或者做噩梦?"
我后退一步:"你们不相信我?我有证据!我有..."我摸向口袋,却突然僵住了。
我的手机不见了。可能是逃跑时掉在了灌木丛里。
"你看,"王医生说,"你需要休息。要不要我帮你联系家人?"
"不,你们不明白!"我喊道,"他们很危险!陈医生,李阳...他们都是一伙的!"
说到李阳,我突然愣住了。一个记忆闪回:是陈医生把李阳介绍给我的。他说:"我认识一个人,他是林夏弟弟的朋友。"
冷汗顺着我的后背流下。如果陈医生是组织的人,那他为什么要介绍李阳给我?除非...
"先生?"王医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你还好吗?"
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警察的喊声,但我没有停下。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跑进一条小巷,靠在墙上喘气。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陈医生主动联系我,告诉我林夏的事;李阳适时出现,提供关键线索;甚至连我去警局报案,都像是被设计好的...
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个局。从我开始调查林夏的死开始,我就成了他们的实验品。
我回想起在"守望者"机构的治疗。那些模糊的记忆,奇怪的画面...他们是不是在试图篡改我的记忆?让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但林夏的死是真实的。我亲眼看着她跳下去。除非...
我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证据。我想到林夏的日记,那本日记还在陈医生那里。
我决定冒险回一趟陈医生的诊所。即使这是个陷阱,我也必须试一试。
夜幕降临时,我悄悄来到诊所后门。幸运的是,我知道备用钥匙藏在哪里。陈医生曾经在喝醉时不小心说漏了嘴。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我摸黑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需要密码,我试着输入林夏的生日:错误。又试了林冬的生日:错误。
突然,我想起治疗时看到的那个代码。凭着模糊的记忆,我输入了一串数字。
电脑解锁了。
我快速浏览着文件,心跳越来越快。里面全是实验记录:不同对象的心理状态、治疗方法、结果...
然后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实验对象23号:表现出强烈的正义感和同理心,适合进行深度操控。通过植入虚假记忆,使其相信存在一个操纵自杀的组织。观察其在'揭露真相'过程中的心理变化..."
我感觉一阵晕眩。所以一切都是假的?林夏、李阳、甚至那个慈善机构...
不,不对。我亲眼看到了林夏跳楼。那份痛苦是真实的。
我继续翻看文件,终于找到了真相:林夏确实是实验对象之一,但她发现了真相,试图反抗。所以他们制造了她的"自杀"。
我颤抖着拿出U盘,开始拷贝文件。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
"我就知道你会来。"是陈医生的声音。
我僵在原地。办公室的灯突然亮了,陈医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枪。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他说,"但还不够聪明。"
我慢慢转过身:"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
"为了科学,"陈医生微笑着说,"为了理解人类心理的极限。你难道不觉得很有趣吗?一个人可以多么轻易地相信一个虚构的故事?"
"你们杀了林夏。"
"必要的牺牲,"陈医生耸耸肩,"她太清醒了。不像你,你一直是个完美的实验品。"
我突然明白了治疗时看到的那些画面。那不是幻觉,而是被压抑的真实记忆。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问。
"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你的记忆,"陈医生说,"让你相信你想相信的。正义的揭露者,多么浪漫的角色啊。"
我感觉到U盘已经拷贝完毕。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带着它离开。
"你知道吗?"我说,"你犯了一个错误。"
"哦?"
"你让我想起了林夏说过的话:'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
陈医生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猛地将桌上的台灯砸向窗户,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夜晚格外刺耳。然后我转身就跑,听到身后传来枪声。
我跳出了窗户。这一次,下面是坚硬的水泥地。但我别无选择。
疼痛袭来,但我顾不上。我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进黑暗中。身后传来陈医生的喊声,但越来越远。
我知道,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但现在,我终于看清了棋盘。
U盘里的证据足以摧毁他们的整个组织。但更重要的是,我找回了真实的自己。
6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相间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我躺在地上,手臂中弹的地方血流不止。U盘还紧紧攥在手里,但已经不重要了。
"不许动!"警察举着枪慢慢靠近。
我想解释,但失血过多让我说不出话。陈医生站在警察身后,脸上带着担忧的表情:"小心,他有暴力倾向。"
我被抬上担架时,看到陈医生捡起了U盘。他朝我笑了笑,用口型说:"游戏结束。"
在医院简单处理后,我被直接送进了拘留所。第二天,警方宣布破获了一起恶性案件:一名精神病患者持枪闯入诊所,企图盗窃并重伤了诊所主人陈医生。
我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感觉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所有证据都对我不利:监控显示我"持枪"闯入诊所(那其实是陈医生的枪);诊所的保险箱被撬开(我根本没碰过);甚至还有"目击证人"证明我有暴力倾向。
最讽刺的是,我确实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陈医生提供的病历显示,我长期在他那里接受治疗,患有妄想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
"根据精神鉴定结果,"法官在法庭上说,"被告不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建议送往专业机构进行治疗。"
于是,我又回到了"守望者"机构。这一次,我是以病人的身份。
张明看着被押送进来的我,露出怜悯的表情:"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我想反驳,但药物让我的思维变得迟钝。我被带到了那间熟悉的治疗室,躺在那张躺椅上。
"让我们帮你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张明说,给我戴上那个熟悉的装置,"重新开始。"
电流通过太阳穴,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张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林夏。她站在天台边缘,但这一次,她在微笑。
"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她说,"其他的都是幻觉。"
我想反驳,但发不出声音。画面开始扭曲,我看到自己在警局大吵大闹,看到自己持枪闯入诊所,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喃喃自语...
"这些都是真的,"张明的声音说,"你病了,需要治疗。"
我感觉自己的记忆在流失,像沙子从指缝中溜走。那些关于真相的执着,关于正义的信念,都在慢慢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是虚幻的。就连我现在的思考,可能也是被设计好的。
治疗持续了三个月。每天,我都在接受"记忆矫正"。渐渐地,我开始相信那些被植入的记忆。是的,我是个精神病患者。我妄想出了一个邪恶组织,甚至伤害了想要帮助我的陈医生。
出院那天,陈医生来送我。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眼神中带着愧疚。
"对不起,"他说,"我没能治好你。"
我摇摇头:"不,你让我明白了真相。"
"什么真相?"
"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我说,"其他的都是幻觉。"
陈医生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欣慰的笑容:"你终于明白了。"
我走出机构的大门,阳光刺眼。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我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终点不都是一样的吗?
我来到林夏跳楼的那栋楼。天台的围栏已经加高了,但这难不倒我。
站在围栏上,我低头看着下面的街道。一切都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我想起林夏说过的话:"生命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现在,是时候说再见了。
我张开双臂,感受着风从指尖流过。这一刻,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所有的困惑、痛苦、执念,都将随着这次坠落烟消云散。
"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我轻声说,然后向前倾身。
但在最后一刻,我停住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个突然的念头:如果死亡是唯一的真实,那么活着就是最大的反抗。
我收回脚步,坐在围栏上。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市上空,将一切都染成金色。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在虚无中寻找意义,在荒诞中保持清醒。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医生的号码:"我想回来继续治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陈医生欣慰的声音:"欢迎回家。"
我知道,这将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游戏。但至少,我还活着。在这个荒谬的世界里,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胜利。
7
我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响。低头看去,是一个沾满灰尘的U盘,正卡在天台排水沟的缝隙里。
就在我弯腰捡起它的瞬间,记忆如雪崩般砸向我。
治疗室里闪烁的仪器、电脑里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陈医生举着枪的冷笑...还有林夏,她不是自杀的,她是被...
剧烈的头痛让我跪倒在地。U盘从手中滑落,滚到围栏边缘。我想去捡,但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我看到自己在警局大吵大闹,看到自己持枪闯入诊所,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喃喃自语...
这些画面和刚才复苏的记忆交织在一起,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我昏了过去。
醒来时,我躺在机构的病床上。张明站在床边,关切地看着我:"你还好吗?我们在天台上发现了你。"
我眨了眨眼,感觉大脑像被搅乱的拼图。哪些记忆是真实的?哪些是虚构的?我分不清。
"我...我想继续治疗。"我说。
张明露出欣慰的笑容:"很好,你终于愿意面对现实了。"
我被带到了治疗室。躺在熟悉的躺椅上,我努力保持清醒。张明给我戴上装置,开始操作仪器。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一次,我看到了两个版本的记忆。一个是我持枪闯入诊所,一个是陈医生举着枪对着我。两个画面重叠在一起,难辨真假。
"都是幻觉,"张明的声音说,"你病了,需要治疗。"
我感觉到仪器在试图抹去那些复苏的记忆。但这一次,它们像顽固的杂草,怎么也除不尽。
治疗结束后,我回到病房。躺在床上,我仔细回想那些记忆碎片。有些细节太过真实,不像是虚构的。比如U盘里的文件内容,比如林夏弟弟的车祸细节...
我决定假装治疗成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表现得像个"痊愈"的病人。我接受所有的治疗,配合所有的检查,甚至开始帮助其他病人。
张明和陈医生都很满意我的"进步"。
"你恢复得很好,"陈医生说,"很快就能出院了。"
我露出感激的笑容:"多亏了你们的帮助。"
但实际上,我在暗中观察着一切。我发现机构里有一些区域是禁止病人进入的。我还注意到,每天深夜都会有神秘车辆进出地下停车场。
最让我在意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病人"痊愈出院"。但他们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有一天,我在帮护士整理档案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夏。她的档案显示,她在"痊愈"后搬到了另一个城市。但我记得很清楚,她是从天台跳下去的。
这个发现让我确信,至少有一部分记忆是真实的。
我决定冒险一次。深夜,我悄悄溜出病房,来到禁止进入的区域。用之前偷来的门禁卡,我成功进入了地下档案室。
里面的场景让我震惊:整面墙都是病人的档案,按时间顺序排列。我快速浏览着,发现每个"痊愈出院"的病人都有一个对应的"后续跟踪报告"。
但这些报告的内容令人不寒而栗:有的病人"意外"死亡,有的"失踪",还有的"因精神疾病复发被送回"...
突然,我听到脚步声。我赶紧躲到档案架后面。是陈医生和张明,他们正在讨论什么。
"实验进展顺利,"陈医生说,"但我们需要更多数据。"
"下一个目标已经确定了,"张明说,"就是23号。"
我感觉一阵寒意。23号...那是我的编号。
他们离开后,我悄悄回到病房。躺在床上,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行动。
第二天,我找到陈医生:"我觉得我已经完全康复了,可以出院了吗?"
他仔细打量着我:"你确定吗?有时候病人会过早地认为自己痊愈了。"
我露出自信的笑容:"我很确定。我想重新开始生活。"
陈医生点点头:"好吧,我们会安排你的出院手续。"
在等待出院的日子里,我继续假装配合治疗。但暗中,我开始准备揭露真相的证据。我用偷来的手机拍下了档案室的照片,记下了关键病人的信息。
出院那天,陈医生亲自送我到大门口:"记住,如果感觉不适,随时回来。"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阳光照在脸上,我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知道,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我要用他们给我的"痊愈"身份作为掩护,揭开这个组织的真面目。
8
出院后的生活平静得可怕。我找了一份简单的工作,租了一间小公寓,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无论我走到哪里,总感觉有视线在注视着我。街角的陌生人、路过的车辆、甚至楼下的便利店店员,都可能是组织的眼线。
我试过联系媒体,但邮件总是石沉大海。我试过去警局,但每次都被当作精神病人打发走。我甚至试过在网上发帖,但帖子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
组织的触角无处不在,而我就像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蛾,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直到那个夜晚,我站在天台上,看着手中的U盘。里面存着我冒着生命危险收集的证据,却永远无法公之于众。
这时,我想起了林夏。她选择用生命作为最后的抗争。也许,我也该这样做。
但不是结束生命,而是用生命传递真相。
我花了整整一周时间,将U盘里的内容打印成数千张纸。每一张纸上都写满了组织的罪行:实验记录、受害者名单、资金流向...
在一个无风的夜晚,我背着装满纸张的背包,再次来到天台。月光如水,洒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我打开背包,开始将纸张撒向夜空。纸张在空中飞舞,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它们乘着夜风,飘向城市的每个角落。
"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我轻声说,"但真相比死亡更永恒。"
我听到楼下传来惊呼声。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捡起飘落的纸张。警笛声由远及近,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继续撒着纸张,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每一张纸都是射向组织的子弹,每一行字都是刺向黑暗的光。
突然,我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陈医生,他气喘吁吁地冲上天台:"住手!你疯了!"
我转过身,对他微笑:"不,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他扑向我,我们扭打在一起。在挣扎中,我们撞到了围栏。我感觉身体突然失重,然后是一阵剧痛。
我躺在天台上,意识开始模糊。陈医生站在我身边,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
"因为...有人必须记住真相..."我艰难地说。
然后,黑暗吞噬了我。
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我看到林夏站在阳光下,对我微笑。她说:"你做到了。"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一个护士走进来,看到我睁开眼睛,惊喜地叫道:"他醒了!"
我试图说话,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护士帮我倒了杯水,轻声说:"你已经昏迷五年了。"
五年?我震惊地看着她。
"是的,"她说,"你成了植物人。但最近你的脑电波开始活跃,我们就知道你快醒了。"
我急切地问:"那些纸...组织..."
护士露出困惑的表情:"什么纸?什么组织?"
这时,一个医生走进来。他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刚毕业不久。
"你终于醒了,"他说,"这真是个奇迹。你知道吗,你现在可是个名人。"
"名人?"
"是啊,"医生兴奋地说,"五年前,有人在天台撒下大量揭露某个秘密组织的证据。虽然那个人坠楼成了植物人,但他的行动导致了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被捣毁。你就是那个人啊!"
我愣住了。原来,我的计划成功了。
"那个组织的高层都被抓了,"医生继续说,"包括一个叫陈什么的医生。现在这种非法人体实验已经被全面禁止了。"
我闭上眼睛,感觉泪水滑落。林夏,你看到了吗?我们做到了。
出院后,我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却感觉陌生。五年时间,城市变化太大了。曾经的小店变成了高楼,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
我去了林夏的墓地。墓碑上刻着:"这里长眠着一位勇士,她用生命照亮了真相。"
我抚摸着墓碑,轻声说:"谢谢你,林夏。谢谢你给了我勇气。"
然后,我转身离开。阳光照在脸上,温暖而明亮。
我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那些痛苦、挣扎、绝望,都随着组织的覆灭而消散。现在的我,终于可以真正地重新开始。
9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成了人们口中的英雄。政府给了我丰厚的抚恤金,媒体争相报道我的故事,出版社高价买下了我的回忆录版权。
我的生活变得无比优渥。住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里,每天都有专人打理起居。走在街上,总有人认出我,热情地打招呼。我的回忆录登上了畅销书榜首,签售会上人山人海。
但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无比空虚。
我坐在宽敞的客厅里,看着墙上挂着的各种荣誉证书和奖章。它们金光闪闪,却冰冷得没有温度。我摸了摸胸前的勋章,金属的触感让我想起那个夜晚,U盘冰冷的触感。
我成了这个社会的宠儿,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人们的笑脸、赞美、崇拜,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触碰不到,也感受不到。
我开始理解林夏当年的感受。当她说"生命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告别"时,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样,站在人群中央,却感觉无比孤独?
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眼角的皱纹多了,头发也白了几根。但最让我感到陌生的是那双眼睛,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尝试过各种方法填补这种空虚。旅行、慈善、社交...但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在演戏。我成了自己人生的旁观者,看着一个叫"英雄"的人在舞台上表演。
直到那个夜晚,我再次梦见了林夏。她站在天台上,回头对我微笑:"你还在等什么?"
我惊醒过来,浑身冷汗。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突然明白了,我一直在等待的,是这个时刻。
我穿上外套,悄悄离开公寓。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我走过熟悉的街道,来到那栋老旧的大楼。
电梯依然停在顶层。我推开天台的门,夜风扑面而来。围栏已经加高了很多,但我还是费力地爬了上去。
站在围栏上,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城市。灯火辉煌,却冰冷得没有温度。我想起林夏说过的话:"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其他的都是幻觉。"
她说得对。荣誉、财富、名声...这些都是幻觉。只有死亡是真实的。
我张开双臂,感受着夜风从指尖流过。这一刻,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所有的困惑、痛苦、空虚,都将随着这次坠落烟消云散。
"生命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告别,"我轻声说,"现在,是时候说再见了。"
我向前倾身,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般轻盈。夜空中,我仿佛看到了林夏,她张开双臂迎接我。
在坠落的瞬间,我看到了自己的一生:那个在便利店里偶遇林夏的夜晚,那个在天台上撒下真相的夜晚,还有无数个在荣誉和空虚中挣扎的日子。
它们像走马灯一样闪过,然后归于黑暗。
第二天早上,清洁工发现了我的尸体。新闻铺天盖地地报道:"英雄落幕:揭秘者选择追随真相而去"
人们为我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政要名流纷纷出席,媒体长篇累牍地报道我的生平。我的回忆录销量再次飙升,人们争相购买,想要了解这个"传奇人物"的内心世界。
但他们永远不会明白。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真相只能用生命来诉说。而有些告别,必须由自己来完成。
就像林夏说的:"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实。"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