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邊境歲月
寒夜的北風如同利刃,劃破了布魯沃夫氏族營地的寂靜。月亮被厚重的雲層遮蔽,唯有星光微弱地灑落在結了薄霜的草原上。一支由五人組成的小隊,身著深色皮裘,無聲地穿過營地邊緣的哨崗。他們的腰間別著彎刀,背上的弓箭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隊伍中央,圖門緊握著韁繩,牽著一匹經過特殊訓練的黑馬。馬背上,一個用厚實羊皮層層包裹的搖籃被牢牢固定。搖籃裡的嬰孩是特勒格,他異常地安靜,沒有發出半點啼哭。月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短暫地照亮了他稚嫩的臉龐,那雙靈動的眼睛竟然睜得大大的,彷彿在凝視著遠方未知的命運。
圖門低頭看了眼搖籃,眼神中閃過複雜的情緒。作為薩仁大妃最信任的侍衛,他清楚這次任務的真正目的:不只是將這個威脅氏族安寧的嬰孩送往邊境,更要確保這個預言中的白鹿轉世永遠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匕首,刀柄上的寒意透過皮手套傳來,讓他微微顫抖。
寒風呼嘯著掠過草原,帶來了北方邊境村落烏蘭套勒的氣息。那裡的紅色草原在這個季節想必已經披上了霜白,正如同這個嬰孩未知的命運一樣蒼茫。
小隊沿著古老的獸徑前行,圖門回頭望了眼漸漸遠去的營地火光,那是他效忠了二十年的地方。此刻,他卻不知道自己是在執行一項保護氏族的重任,還是在參與一場可能改變草原命運的罪行。前方的路還很長,而這個夜晚,註定會在歷史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
命運的齒輪總是以其特有的方式轉動。在烏蘭套勒的第一個月,圖門精心策劃了他的第一次行動。那是個月光明媚的夜晚,他在羊奶中摻入了一種無色無味的劇毒,這是他從南方商人手中換來的致命藥物。
就在他端著那碗羊奶接近搖籃時,空氣突然變得凝重,一股來自草原深處的詭異暖風突兀地掠過房間。那碗羊奶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掀翻,灑落在地上,乳白色的液體在月光下蜿蜒成一條蛇的形狀。
幾週後,圖門籌劃了第二次行動。他暗中收買了一名流浪的弓箭手,那人的箭法在草原上頗負盛名,據說能在百步之外射落飛鳥。
深夜時分,弓箭手隱藏在特勒格房間對面的草垛後,月色正好,是個適合動手的時機。然而,就在利箭破空而出的瞬間,一道銀色的光暈突然籠罩在特勒格的搖籃周圍。堅韌的箭桿彷彿撞上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在半空中詭異地折成兩截,箭頭落地時發出清脆的響聲,驚醒了院子裡的牧羊犬。
第三次嘗試發生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圖門耐心等待了整整一個月,確保所有人都放下戒心。當暴風雪的呼嘯聲掩蓋了一切動靜,他悄無聲息地潛入特勒格的房間,手中緊握著一個柔軟的羽毛枕頭。
特勒格在熟睡中流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這讓圖門的手微微顫抖。就在他俯身準備下手的剎那,整個房間突然被一道耀眼的青白色光芒照亮。那光芒溫和卻堅定,帶著某種遠古的力量。圖門只感覺一股無形的巨力撞在胸口,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飛去,重重地撞在對面的土牆上。當他勉強爬起身時,發現特勒格依然安詳地睡著,彷彿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幻夢。
那道神秘的青白色光芒在房間裡縈繞片刻才緩緩消散,留下一股若有若無的草原清香。圖門靠在牆邊,望著熟睡的嬰孩,第一次對自己的任務產生了動搖。
也許,這個孩子的命運真的已經被更高的力量所眷顧,任何人為的干預都將徒勞無功。他只能回程,如實向主人稟報。
圖門站在薩仁的主帳前,深吸一口氣,撫平了被風吹皺的衣襟。通報的侍衛掀開帳簾,一股熏香的氣息撲面而來。薩仁大妃正坐在羊毛毯上,面前的銅爐裡燃燒著檀香,裊裊青煙在空中盤旋。
「三次...都失敗了?」薩仁的聲音出奇地平靜,但她緊握茶杯的手指泛著青白。圖門跪地詳細匯報了每次行動的詭異經過,特別是那道神秘的青白光芒。說到最後一次的經歷時,他不自覺地摸了摸仍在隱隱作痛的後背。
薩仁陷入沉思,她起身在帳內來回踱步,裙擺在地上拖出弧線。銅爐中的香灰簌簌落下,帳內的寂靜近乎窒息。突然,她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暴力無法解決的事,或許該換個方式。」她走到雕花木箱前,取出兩枚銀製的狼頭徽章。「去把巴雅和吉日嘎拉叫來。」
不久後,一對年輕的兄妹出現在帳內。巴雅二十出頭,身材瘦削,眼神卻異常敏銳;吉日嘎拉比姐姐小兩歲,臉上總帶著天真爛漫的笑容,讓人難以將他與密探聯繫在一起。
「你們的任務是喬裝成新遷來的牧民夫妻,」薩仁將徽章交給他們,「定居在烏蘭套勒,觀察那個孩子的一舉一動。記住,不要打草驚蛇,裝得越普通越好。」她頓了頓,補充道:「每個月派人送一次密報,無論大小事,都要記錄。」
巴雅和吉日嘎拉接過徽章,相視一笑。他們很快就換上了普通牧民的粗布衣裳,臉上和手上都仔細塗抹了風霜的痕跡。一輛載著簡單家當的馬車,在黎明時分悄然離開了營地,向著北方的烏蘭套勒進發。
馬車搖晃著行進在崎嶇的草原小道上,吉日嘎拉輕聲問道:「姐姐,你說我們這次能成功嗎?」
巴雅望著遠方漸漸升起的朝陽,眼中閃過深思:「重要的不是成功,而是不能失敗。畢竟,我們的腰間掛著的可是狼的印記。」
特勒格被送到了祭司額吉的氈房。這座氈房與其他帳篷不同,位於部落東側背風處,外圍插著九根蒙古白樺木杆,每根杆上都綁著代表天神祝福的藍色哈達。帳簾是用特殊的黑羊毛織就,能擋風驅邪。
額吉已在此地生活了二十多個寒暑。她雖年過六旬,但仍保持著草原人特有的挺拔身姿。她的銀髮編成了三股辮,束在腦後,象徵著薩滿祭司的身份。她的眼睛炯炯有神,人們說那是常年與天神對話所留下的神采。
氈房內瀰漫著乳香和艾草的氣息。牆上懸掛著狼皮和鹿皮,這是草原上最受尊崇的神獸。一面銅鏡立在木架上,據說是額吉年輕時從酋長手中得到的寶物,能照見人心。角落裡擺放著祭祀用的銅碗和鼓,還有一個裝滿馬奶酒的皮囊,那是獻給天神的貢品。
當族裡的使者抱著特勒格來到氈房時,額吉正在為一位生病的牧民占卜。她聽聞要照顧族長之子,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她趕緊收起占卜用的羊骨,在氈房最暖和的地方鋪上了厚實的羊毛氈子。
「天神保佑,」額吉接過特勒格,發現這個嬰孩異常安靜。當她將他放在羊皮搖籃裡時,帳頂的煙眼透進一道陽光,正好落在特勒格的臉上。額吉見狀,立即取出一個掛有狼牙的護符,小心地繫在搖籃上。
「我會用薩滿一族的智慧撫養他,」她向使者承諾,手撫過胸前的銀飾,那是薩滿祭司的信物。夜幕降臨時,額吉在氈房中點燃了艾草,低聲吟誦著古老的祝福。帳外,草原的風依舊在呼嘯,彷彿也在見證這個特殊的時刻。
額吉雖然知道這個嬰兒身上背負著可怕的預言,但她望著襁褓中安詳的小臉,心中湧起一股母性的柔情。她輕撫著特勒格的臉頰,堅定地決定用全部的愛來撫養這個命運多舛的孩子。
「放心吧,我的小羊羔,」她柔聲低語,「這孩子將永遠不會知道預言,作為平凡的牧羊人度過一生。」她這麼發誓,聲音雖輕,卻堅定如草原上的岩石。
然而,這幾年間,薩仁收到的回報,讓她不由得緊皺眉頭。
薩仁在主帳內閱讀著最新一批密報,臉色漸漸凝重。油燈在銅盤中搖曳,映照著她緊鎖的眉頭。她將羊皮卷軸攤開在氈毯上,一封封密報勾勒出一個令她不安的圖像。
巴雅和吉日嘎拉的觀察極為細緻。他們描述著一個不尋常的孩子:特勒格總是獨自坐在額吉氈房外的一塊青石上,靜靜望著遠方。草原的風吹亂他的黑髮,但他的目光始終專注。天氣晴朗時,他會一坐就是大半天,彷彿在解讀雲朵的語言。當其他孩子在草地上追逐嬉鬧時,他卻更願意蹲在部落的老人們身邊,聆聽那些古老的英雄史詩和遊牧傳說。
密報中記載著一個特殊的場景:有一次,部落舉行慶典,孩子們圍著篝火玩耍。特勒格忽然提議玩一個新遊戲,讓每個孩子扮演草原上不同的動物。他教大家模仿狼群狩獵的方式,又將小羊們分散躲藏。這個遊戲不僅讓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更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狩獵的基本策略。
更令人驚訝的是他處理糾紛的智慧。有一次,兩戶牧民為了一片牧場起了爭執。特勒格提出讓兩家輪流使用這片草場,並且互相分享羊奶和羊毛。這個建議不僅解決了糾紛,還讓兩家成為了親密的朋友。
密報的最後一頁上,巴雅親手繪製了特勒格的側影:一個看似普通的孩子,卻有著超乎年齡的穩重。薩仁的手指撫過這幅素描,心中升起不安:這個孩子的成長,似乎印證了托克托大祭司的預言。她凝視著帳外的夜空,深知必須盡快採取行動。
我來為這個場景增添更細膩的描寫:
營帳內,薩仁面對著跳動的火光,手中的密報已經被她緊握得起了褶皺。帳外的寒風呼嘯,更襯托出營帳內的沉寂。她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拉得很長,在帳幕上投下搖曳的剪影。
「傳圖門來見我。」她的聲音冷得像冬夜的寒冰。
不一會,圖門大步走進營帳,皮靴踏在羊毛毯上無聲無息。他一眼就看出大妃心情不佳,立即單膝跪地,低垂著頭。帳內只聽見火堆中柴薪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薩仁慢慢踱到圖門面前,月光從帳頂的煙眼灑落,為她披上一層清冷的光暈。「你還記得托克托的預言嗎?」她突然問道,聲音低沉。
圖門呼吸一滯,然後緩緩點頭。
「那個孩子...」薩仁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比我們想像的要危險得多。」她將密報遞給圖門,等他快速瀏覽完後,才道出她的計劃。
「去烏蘭套勒,」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被帳外的風帶走,「以智者的身份接近他,教導他,讓他完全信任你。」說到這裡,她的眼神變得凌厲如刀,「然後,在他最放鬆的時候,結果了他。」
「大妃,」圖門抬頭,遲疑道,「如果再次失敗...」
「不會再有失敗,」薩仁打斷他,眼中閃過寒光,「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圖門深深躬身,轉身離去。
幾天後,一個形容枯槁的老者出現在通往烏蘭套勒的草原小徑上。他蓄著一把灰白的長鬍子,鬍梢還沾著露水。破舊的羊皮大衣上補丁疊著補丁,肩上的皮囊鼓鼓囊囊,散發著各種草藥的氣味。他拄著一根雕刻著古老圖騰的木杖,步履蹣跚,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飽經風霜的遊方智者。
誰也想不到,在這個蒼老的外表下,藏著的是圖門警覺的眼神和矯健的身手。更沒人會注意到,他靴筒裡藏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那是專門為特勒格準備的。
夕陽染紅了烏蘭套勒的草場,牧羊人正陸續趕著羊群歸營。圖門拄著杖,踏上了這片遊牧人世代放牧的土地。遠處傳來牧民吆喝的聲音,混雜著羊群的咩咩叫聲,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親切。
在村落外圍的一處草地上,圖門看見了特勒格。男孩正跪在一隻摔傷的羊羔旁邊,手裡拿著藥布,那是用羊毛和草藥混合製成的敷料。他的動作純熟,顯然經常幫助牧民處理牲畜的傷患。羊羔在他手下很是安分,連掙扎都不曾有,似乎能感受到這個小主人的善意。
圖門觀察著男孩:他穿著質地粗糙的牧民服飾,腰間別著一個裝水的牛角瓶,完全看不出是族長之子的身份。他的手法不像普通孩童那般魯莽,反而帶著草原醫者特有的細心和穩重。
「小兄弟,」圖門用渾厚嗓音說道,「讓老人家來看看這羊羔。」他取下肩上的皮囊,從中拿出幾包用羊皮紙包著的草藥。「這是我在阿爾泰山採集的藥材,對牲畜的外傷最是有效。」
特勒格抬起頭,露出了草原少年特有的靈動眼神。當圖門打開藥包,馬鞭草和艾蒿的氣味立即飄散開來。男孩的眼睛一亮,這些都是草原上珍貴的藥材,平常只有部落中的薩滿才會使用。
「尊敬的長者,」特勒格用最恭敬的稱呼說道,「您願意教我認識這些神草嗎?」
圖門望著男孩誠摯的眼神,內心波動。靴筒裡的匕首此刻像塊燒紅的鐵一般灼人。這個被預言將帶來災難的孩子,怎麼會有如此純淨的眼神?他暗自搖頭,決定暫時將殺機壓下,先觀察一段時日再做打算。
春去秋來,圖門與特勒格的情誼在草原上如同野花般自然生長。
清晨,他們趕著羊群到村外的草場。圖門教特勒格觀察草原上的天象:「看,那朵雲像匹奔馬,鬃毛向東,明天會刮東風;烏雲若是堆得像駱駝峰,三天內必有雨。」特勒格認真記下每一個遊牧民族代代相傳的天象徵兆。
在河邊,圖門傳授著捕魚的祖傳智慧。「水面漾起圈圈漣漪的地方,下面可能藏著大魚;河灣處的深潭,是魚群最愛歇息的地方。」特勒格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常能用柳條魚筐捕獲肥美的河魚。
夜晚,他們在氈房外的篝火旁席地而坐。火光映照著兩人的臉,圖門講述著遠古的英雄史詩:狼圖騰的傳說、勇士的征戰故事、草原上流傳的愛情傳奇。特勒格聽得入神,時而提出超越年齡的思考:「為什麼游牧民族要不斷遷徙?這是為了追逐水草,還是天命使然?」這樣的問題常讓圖門驚訝不已。
漸漸地,特勒格開始親切地稱呼他為「圖門叔叔」,這是草原上最親近的稱謂。每次相見,男孩總會帶來額吉特製的奶餅,那是用最好的羊奶和糌粑製成的美味點心。
在馬術和箭術的訓練中,特勒格展現出驚人的天賦。他很快就學會了傳統的騎射技巧:腿夾馬腹的力道、箭搭弓弦的角度、瞄準時的呼吸節奏,無一不是信手拈來。「這孩子彷彿天生就該是個騎士,」圖門常常這樣感嘆。
然而,看著特勒格在草原上綻放的生命力,圖門心中的殺意漸漸被慈愛取代。那把藏在靴筒裡的匕首,變得比草原的寒風還要冷,每次觸碰都讓他心痛。
他寫給薩仁的密報越來越少,字裡行間盡是敷衍。最後一封信只有短短一句:「孩子一切安好,無特別之事。」從此,草原的風再也沒有帶來圖門的消息。
我來為這個場景增添更豐富的草原文化細節:
烏蘭套勒,這片位於草原邊陲的土地,是古老遊牧路線上的重要驛站。這裡不僅有水草豐美的牧場,更有一處難得的清泉,吸引著往來的商旅和牧民在此停歇。每逢春秋兩季,部落外的草原上便星星點點地搭起大大小小的氈房,炊煙裊裊,馬鈴叮噹。
在部落入口處,有一塊被歲月打磨得光滑的青石,那是特勒格最愛待的地方。從這裡,他能看到絡繹不絕的商隊:駱駝商隊馱著西域的香料和絲綢,北方遊牧部落趕著肥壯的牛羊群,還有南方草原的馬隊,帶來珍貴的皮毛和弓箭。
一天,一位來自北方雪原的薩滿在此停留。他穿著縫有狼牙的黑色長袍,腰間掛滿了銅鈴。傍晚時分,他取出自己的神鼓,為孩子們講述了一個關於白狼與天神的傳說。特勒格聽得入神,纏著薩滿教他識別天空中的星宿。
隔幾天,一位來自南方草原的女子在此紮營。她的氈房裡擺滿了五彩斑斕的毛氈,每一張都織著草原上的故事:奔馬、白鹿、金鷹。她手把手教特勒格如何將羊毛揉搓成圖案,如何用草原上的植物染出不同的顏色。
最令特勒格印象深刻的是一位西域商人,他的馬車裡裝滿了特勒格從未見過的寶貝:閃亮的綢緞、神奇的香料、還有一面能照出七彩光芒的銅鏡。商人看出特勒格的求知慾,便留下來多住了幾日,教他認識各種商品,講解遙遠的西域風土。
每個停留在烏蘭套勒的旅人,都為這片草原帶來了新的色彩。特勒格就像一塊乾渴的海綿,貪婪地吸收著每一個故事,每一份智慧。在這些交流中,草原的孩子漸漸長成了一個見多識廣的少年。
我來重新描寫這個場景,更深入地描寫草原文化中的師徒情誼:
在烏蘭套勒的眾多過客中,有一位獵手特別引起了特勒格的注意。這位自稱「雷德伊格」的年輕人,騎著一匹罕見的棗紅色戰馬,腰間別著精工打造的銀柄彎刀。他身形挺拔如白樺,卻總帶著一股化不開的憂愁,彷彿肩負著某種沉重的過往。
雷德伊格的獵技出神入化。他能在百步之外射中奔跑的野兔,能從細微的草痕辨認出狼群的去向,甚至能預判氆氌羊群的遷徙路線。更令人驚嘆的是他追蹤的本領:一片被風吹歪的草葉、一粒沾有露水的沙粒,都能被他讀出背後的故事。
然而,讓特勒格最為著迷的是雷德伊格的學識。每當夜幕降臨,他們就圍坐在氈房外的篝火旁。雷德伊格會取出一塊平整的羊皮,用蘸了墨汁的竹筆在上面書寫。那些奇妙的符號在火光映照下彷彿活了過來,訴說著草原的歷史。
「這是我們祖先留下的文字,」雷德伊格常說,「每個符號都藏著一個故事。」他教特勒格認識這些古老的字符,解釋它們如何從石刻演變成今日的模樣,又是如何在各個部落間流傳。特勒格記憶力驚人,常常一遍就能記住複雜的字形。
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雷德伊格終於道出了自己的身世。原來他是克孜勒部落首領的長子,自小在遊牧貴族的帳幕中長大。他的父親重視教育,不惜重金從西域請來文士教導他讀寫。然而,權力的誘惑最終引發了血腥的內鬨。在一次慶功宴上,他的父親飲下了摻了毒的馬奶酒。雷德伊格在侍衛的掩護下倉皇逃脫,從此浪跡草原。
「克孜勒部落曾經強盛一時,」雷德伊格望著篝火,眼中映著往事的餘燼,「我們的牧場從日出延伸到日落,戰士能在一天之內奔襲千里。但現在,連帳篷的灰燼都已經被風吹散了。」
特勒格靜靜地聽著,心中漸漸明白:草原上的權力如同風中的火焰,稍縱即逝。而知識和智慧,才是永恆的財富。
草原上的時光像風一樣流逝。特勒格的成長速度令人驚異,這或許正印證了白鹿轉世的傳說。才七八個寒暑,他就已長得比同齡的孩子高出一個頭,身形挺拔如同草原上的白樺樹。他的眼神清澈明亮,像是山頂融化的雪水,又帶著草原勇士特有的銳利。
在圖門的悉心指導下,特勒格的騎射技藝突飛猛進。他的坐騎是一匹渾身烏黑的馬,據說是額吉從北方游牧部落換來的良駒。這匹馬性情剛烈,一般人難以駕馭,但在特勒格手下卻溫順得像隻小羊。他們在草原上馳騁時,人馬彷彿融為一體,連風都要為之讓路。
特勒格射箭時的英姿更是令人難忘。他能夠在馬背上穩如泰山,張弓搭箭一氣呵成。那股專注的勁兒,讓人想起草原上蓄勢待發的雄鷹。無論是靜止的草靶還是奔跑的野兔,都難逃他的箭矢。當地最老練的獵手見了,都不禁連連讚嘆,說這孩子必是先祖的英魂轉世。
「你們且看,」圖門常在氈房外的集會上自豪地說,「這孩子和弓箭彷彿天生就是一體的。他拉弓時的呼吸,瞄準時的眼神,都是打獵高手的模樣。」說這話時,圖門總是眉開眼笑,好像在誇耀自己的親生兒子。「再過些時日,怕是連我都要甘拜下風了。」
村中的老獵人們點頭稱是。在草原上,能得到獵手們的認可,可比什麼榮譽都來得珍貴。這些飽經風霜的草原漢子,看人向來準確。他們都說,特勒格的箭術不僅是天賦,更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使命。彷彿冥冥之中,真有白鹿的靈魂在指引著他。
雷德伊格在特勒格身上發現了一種罕見的天賦,那是對草原戰術近乎直覺的理解力。原本打算匆匆離去的他,開始在烏蘭套勒逗留。春草剛發時他還在,盛夏的駝草黃了他仍未走,直到秋風吹起牧人的氈房。
夜晚,他們在篝火旁談論騎兵戰術。雷德伊格說起克孜勒部落的精髓:「瞧見那狼群是怎麼圍獵的嗎?騎兵就該這樣。一群佯攻,一群埋伏,等獵物自己往陷阱裡跑。」
「那要是遇上大部隊呢?」特勒格眼睛發亮地問。
「哈!這就要用咱們草原人的本事了,」雷德伊格拿起樹枝在地上畫圖,「看好了,這是月牙陣。騎兵先裝作打不過,往後撤。敵人一看我們怕了,肯定得追上來。等他們追進這片窪地...」
「等等!」特勒格突然打斷,「要是把弓箭手藏在這個山坡上呢?風從那邊吹來,箭能射得更遠!」
雷德伊格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小子有兩下子!這主意不錯,確實比老辦法強。」
他們常在村口空地上研究打仗的法子。雷德伊格用樹枝畫著各種陣型,特勒格蹲在一旁,時不時插嘴:「要是敵人從這邊來,咱們是不是該把馬隊分成三撥?一撥引誘,兩撥包抄?」
「嘿!」雷德伊格驚訝地看著這個小子,「你小子懂得還挺多!」
看著特勒格認真的模樣,雷德伊格心想:這孩子天生就是個帶兵的料。草原已經很久沒出現這樣的人才了。
在烏蘭套勒的草場上,特勒格騎著那匹黑色蒙古馬的身影漸漸變得醒目。他的坐騎生性烈,卻在他手下馴服如羊。每當他縱馬奔馳,部落裡的孩子們就會興奮地跟在後面,像一群歡騰的小狼崽。
特勒格天生就有領袖的風範。在他的帶領下,這群孩子不再只是漫無目的地玩耍。他教他們如何追蹤野兔的足跡,如何分辨草場上牛羊的蹄印,如何在放牧時提防狼群的偷襲。就連最愛搗蛋的巴圖,在特勒格手下也學會了正經放牧。
一次,部落裡的幾戶牧民為了一片水草豐美的牧場爭執不休。年長的阿巴格想佔據整片草場,年輕的敖特根卻說這樣對其他牧戶不公平。眼看爭吵越來越激烈,特勒格突然開口:「阿巴格叔叔的羊群比較大,可以用這片草場的北邊;敖特根叔的羊少,用南邊就夠了。中間留條路,讓別人的牛羊也能過去喝水。」
這個提議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阿巴格摸著鬍子思索片刻,率先點頭:「小子說得在理。」敖特根也笑著拍了拍特勒格的肩膀:「這孩子,腦袋比我們這些大人都靈光!」
特勒格的成長速度驚人。才十二歲出頭,個子就抽高到了成年戰士的模樣,肩膀結實,目光如鷹。騎射本領已經能與部落裡最好的獵手一較高下。更難得的是他處事穩重,說話不疾不徐,常能在糾紛中說出化解的良方。要不是熟悉的人提起,誰能想到他還未行過成年禮,還是個未戴過勇士帽的孩子?
但也是在這年春天,一場意外的遭遇改變了他的一生。
草芽初發時節,一支凶狠的盜匪在烏蘭套勒外圍肆虐。這群亡命之徒約有三十餘人,個個配備上等的弓箭和彎刀,身穿皮甲,騎著最好的烈馬。他們大多是從各部落逃亡的通緝犯,有的甚至是被逐出氏族的叛徒,手段狠辣,毫無顧忌。
這夥盜匪專門伏擊過往的商隊和牧民。他們佔據了通往烏蘭套勒的幾條主要驛道,甚至在谷地和水源處設下埋伏。倘若商旅不從,他們就會直接動刀動槍,不少拒絕上繳財物的商人都慘遭殺害。有位倖存的商隊護衛描述說,這些盜匪的首領右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騎術精湛得驚人,能在馬背上完成任何動作。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草原。來往的商隊紛紛改道,寧願多繞幾天路程也不願冒險。平日裡熱鬧的烏蘭套勒漸漸冷清下來,連日常所需的鹽巴和鐵器都開始短缺。牧民們不敢將羊群趕得太遠,生怕遇上這群亡命之徒。晚上的篝火旁,常能聽見大人們在議論這些盜匪的殘暴行徑。
更令人擔憂的是,這群盜匪似乎對烏蘭套勒產生了興趣。他們派人打探過村子的情況,顯然是在評估這裡的財物和抵抗力量。村裡的獵手發現,每到月黑風高的夜晚,總能看見遠處山坡上有可疑的火光閃動。人心惶惶之際,連經驗豐富的獵手都不敢單獨出村打獵了。
那天,草原上的風特別大,吹得野草伏倒,像金色的浪潮。特勒格帶著五個最信任的夥伴出獵,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札雅和蘇和,還有眼神如鷹的額勒德、擅長追蹤的車根和年紀最小的博爾。他們都是部落裡最出色的年輕獵手,每個人都精通騎射。
在一處向陽的山坡上,額勒德突然勒住韁繩。他指著前方一處凹地:那裡有新鮮的馬蹄印,還有被人踩斷的野草。
特勒格示意大家下馬,蹲低身子匍匐前進。在山脊的另一側,他們看見了令人震驚的一幕:三十多頂氈房整齊地排列著,營地中央燃著幾堆火,十幾個彪形大漢正在烤肉。更重要的是,他們認出了那個右臉帶疤的首領——正是最近在草原上興風作浪的盜匪頭子。
特勒格仔細觀察著營地的佈局,心中暗暗記下每個細節:盜匪們的戰馬全都拴在西側的樹林邊,只有兩個人在看守,而且正歪坐在樹蔭下喝酒。他們的武器——弓箭、長矛和彎刀,都整齊地堆放在一座大帳篷前。
「札雅,」特勒格低聲道,「你的馬最快,立刻回村通知圖門叔叔和雷德伊格。告訴他們,我們找到盜賊營地了,讓他們帶人火速趕來,但要小心不要驚動敵人。」
札雅點頭,悄無聲息地退回到馬匹處,翻身上馬,往村子的方向疾馳而去。特勒格則帶著其他人分散埋伏,繼續觀察敵情。他注意到盜賊們完全沒有設置暗哨,顯然是因為連續得手,已經放鬆了警惕。
「大意,會是他們的死穴,」特勒格心想,腦中已經開始形成一個戰術計劃。
月黑風高的夜晚,烏蘭套勒的戰士們已經按照計劃各就各位。雷德伊格挑選了五名最好的弓箭手,埋伏在東面的高地上。這些弓手都能百步穿楊,每人身上還掛著三個箭袋,足夠應付一場惡戰。圖門則率領了六名騎兵在北面的灌木叢中等待,他們都是村中最精銳的戰士,騎術精湛。
特勒格帶著蘇和、額勒德和博爾潛向營地。四個人都脫掉了靴子,赤腳踩在草地上,連腰間的佩刀都用布條纏好,以免發出聲響。月亮藏在厚重的雲層後,只有營地中央的篝火映著他們的身影。
行動在特勒格一聲低嘯後開始。四人分頭行動,手持火把衝向馬群。驚慌的戰馬嘶鳴著四散奔逃,揚起的塵土遮蓋了整個營地。守衛的盜匪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躥出的馬群撞倒在地。
「敵襲!」盜匪們倉皇大喊,紛紛衝出帳篷。但他們才剛抓起武器,雷德伊格的弓箭手就展開了猛烈的攻擊。箭矢如雨,幾個盜匪應聲倒地。就在這時,圖門帶領的騎兵從北面殺到,揚起的塵土中,只聽見馬蹄聲和兵器相撞的鏗鏘聲。
失去了戰馬的盜匪們頓時亂了陣腳。他們的首領試圖組織反擊,但在這樣的夜襲中,人數優勢已經失去了作用。更要命的是,特勒格早已命人切斷了他們武器帳篷的繩索,大帳轟然倒塌,壓住了裡面的武器。
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到月亮從雲層中露出臉時,戰鬥已經結束。十幾個盜匪被活捉,其餘的都倉皇逃入了黑暗中,但失去了馬匹的他們,在草原上活不了多久。
這場以少勝多的勝利,不僅解除了烏蘭套勒的危機,更證明了特勒格過人的戰術才能。當他騎著那匹黑馬,帶著戰士們凱旋而歸時,整個部落都沸騰了。從此,特勒格不再只是個早熟的孩子,而是真正的戰士和領袖。
我來重寫這個場景,更符合草原商隊文化:
朝陽初升,烏蘭套勒的草原上還瀰漫著薄薄的晨霧。一個商隊緩緩向額吉的氈房駛來。領頭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身披西域錦緞長袍,腰間繫著銀絲腰帶,帶著一股遠方的異域氣息。他胯下的白馬是難得一見的汗血寶駒,馬鞍兩側掛滿了價值連城的貨物:一側是五彩斑斕的絲綢,在晨風中輕輕飄動;另一側則懸掛著皮囊,裡面裝著西域特產的香料,空氣中隱約可聞到異國的香氣。
這位商人名叫巴爾特,是西域赫赫有名的巴爾斯商會首領。他的商隊常年往來於絲綢之路,從西域一直做到草原各部。他的馬隊規模龐大,動輒上百匹駱駝,數十輛馬車,所到之處都受到各部落的尊重。
在額吉的氈房前,巴爾特翻身下馬,按照草原的禮節,先是向營火行了祭拜禮。隨後,他向額吉和特勒格深深鞠躬,右手撫胸以示敬意。他的兩名隨從奉上了貢品:一匹金線繡花的絲綢,和一個裝著珍貴香料的銀盒。
「尊敬的額吉祭司,還有英勇的特勒格,」巴爾特用一口流利的草原語說道,「巴爾斯商會已經在這條商路上跋涉了三代人。這些年來,從未見過如此聰慧的年輕人。」
他轉向特勒格,眼中閃爍著讚賞的光芒,「那些盜匪已經騷擾我們整整一個季節,多少商隊都被他們洗劫一空。沒想到,會是你這樣一位年輕的勇士,用智謀解決了這個困擾。」
巴爾特從腰間解下一個精緻的銀製徽章。徽章在晨光中熠熠生輝,寶石的光澤與拋光的銀面相互輝映。這枚徽章約莫巴掌大小,邊緣鑲嵌著西域的藍寶石和紅瑪瑙,中央雕刻著巴爾斯商會的標誌——一匹正在奔馳的駿馬,鬃毛飄揚,姿態矯健。
「這是我們巴爾斯商會最珍貴的信物,」巴爾特莊重地將徽章遞給特勒格,「但凡見到這個徽章,我們的商隊必定傾力相助。」他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承諾,「無論你需要什麼:金銀財寶、精良武器,還是各地的消息,巴爾斯商會都願意成為你最堅實的盟友。」
特勒格接過徽章,感受著其中的份量。銀質很純,入手就有一種沉甸甸的感覺。晨光下,駿馬的雕刻栩栩如生,彷彿下一刻就要躍出徽章。但他年紀尚輕,對商路上的規矩所知甚少,一時間不明白這份厚禮的深意。
這時,圖門走上前來,臉上泛著欣慰的笑容。他摸了摸特勒格的頭,眼中充滿了父愛般的驕傲:「孩子,你可知道巴爾斯商會的徽章代表什麼嗎?」
他看著特勒格疑惑的眼神,繼續解釋道:「這個商會歷經三代,從不輕易許下承諾。他們給你這枚徽章,就等於承認你是這村子的主人,是烏蘭套勒真正的首領啊。」
「這...」特勒格低頭看著手中的徽章,一時語塞。陽光透過氈房頂部的煙眼灑落,為這個重要的時刻增添了幾分神聖的意味。
「首領?」特勒格驚訝得差點把徽章摔在地上,連忙穩住手,「我...我想都沒想過啊?我只是想保護大家而已...」
我來為這個重要的領袖交接場景添加更豐富的細節:
「首...首領?」特勒格手一抖,那枚貴重的銀徽差點掉到地上,他慌忙用雙手捧住。晨光下,他的臉漲得通紅,「我哪敢想這些?我只是...只是不想看著大家受欺負罷了。」
雷德伊格望著這個靦腆的少年,嘴角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他伸手指向氈房外的草原:「看看外面,」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看看那些正在放牧的牧民,看看那些無憂無慮玩耍的孩子。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稍作停頓,「因為有你的獵手隊日夜巡邏,大家才敢把羊群趕到遠處的草場。因為有你在,連最調皮的孩子都學會了保護弱小。你早就是大家心中的首領了,只是你自己還不知道罷了。」
特勒格低頭看著手中的徽章,上面的駿馬栩栩如生。「可是...」他抬起頭,目光在圖門和雷德伊格之間游移,聲音中帶著幾分遲疑,「如果我真的成為首領,你們...你們會一直在我身邊幫助我嗎?」
圖門和雷德伊格相視一笑。圖門上前,將手按在特勒格的肩膀上:「孩子,我早就把你當成親生兒子了。」雷德伊格也點頭道:「草原上的路,一個人走不遠。我們會一直陪著你。」
烏蘭套勒的清晨緩緩展開。朝陽灑落在草原上,為每一片草葉鍍上金色的光芒。營地裡,炊煙裊裊升起,混合著清新的露珠氣息。羊群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牧童清亮的歌聲飄盪在風中,唱著古老的頌詞。一切都是如此日常,彷彿這不過是草原上再平凡不過的一天。
然而,就在這樣一個看似平常的清晨,一個重要的轉折正在發生。特勒格的崛起不僅僅意味著一個少年成為首領,更預示著草原上一個新時代的來臨。那枚銀光閃閃的徽章,不只是一個商會的信物,更象徵著命運之輪的轉動。
但是,遙遠的北方,在布魯沃夫氏族的營地中,一場風暴正在悄然醞釀。托克托大祭司的預言——關於白鹿轉世、關於改變草原命運的預言,似乎正一步步走向應驗。薩仁大妃的營帳內,燭火無風自動,預示著某種重大變故即將發生。
草原上的風,將這兩個命運交織的地方連接起來。當烏蘭套勒迎來新的希望時,布魯沃夫氏族的帳幕下,暗流洶湧。這是草原的命運,也是特勒格的宿命。預言的車輪已經開始轉動,沒有人能夠阻擋。(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