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在保健室醒来的时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但不一会辛就从保健室的门口走进来，

「哟这是醒了？」

「我怎么了？」

我有点糊涂地问。

「你似乎有点中暑哦，另外因为撞到了头，所以有点脑震荡。」

「哇啊好逊。」

我摸了摸头顶，似乎有点疼。

辛走到我的床边来说，

「你怎么会直直地往后面的水池撞上去，刚才周围看到的人都笑死了。」

「你安慰我一下啦！」

我坐在保健室的床上冲辛抱怨，但马上回过神来。

我想起了失去意识之前的事，不由得大叫道，

「对了我妈！」

「啊？」

「我刚才看见我妈了！」

「你是在做梦吗？」

「是真的啦！」

我连忙掀开被子，穿上鞋子下了床。

「喂等等，你要去哪里？」

辛在我身后叫道，但我无视她，刷地拉开保健室的门跑了出去。

现在正好是中午，运动会还远远没有结束，很多人都在校内边谈笑边走着。

我在学校里乱转悠，漫无目的地寻找起母亲。

但找遍了教学楼和操场还是没有看见母亲，一瞬间怀疑之前的不会真的是我看错了吧？

这时候要是有手机就好了，但就算能借到手机，我也不知道母亲的电话号码。

但母亲来看我了，只要一这么想，我就兴奋不已，根本顾不上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和母亲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了。本来在家里的时候，母亲也从来没有拿正眼看过我。

但今天她却来了这里。

是知道有运动会的事，还是有什么事来找老师吗，或许是来见我的吧，不管怎么样，她肯来我就很开心。

匆匆忙忙地走在体育馆附近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母亲的身影。明明许久未见，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母亲穿着淡红色的外套，烫过的头发挽了起来，打扮得很得体。从以前开始母亲就是一个看起来很端庄的人。虽然她出轨了，还生下了我，但父亲终究没和她离婚，也是因为她作为妻子的其他各方面都很理想吧。

我从来没有被她照顾过，她也一次都不曾来过我的学校活动。

所以现在看到她在校内走动的样子，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也觉得很开心。

这是多么难得。

「妈！」

我第一次颤颤巍巍地叫出了口。

一时间很多父母都向我看过来，在发觉我不是在叫她们后就又转头离去。

母亲没有看过来，似乎是没有听见。

于是我又叫了一声，

「妈，我在这里。」

一边叫着一边靠近了走在前面的母亲，但又畏畏缩缩地不敢伸手触碰母亲的肩膀。

就在犹豫的时候，母亲仿佛吓了一跳般，抖动着肩膀转过头来。

「啊是你啊。」

然后在看清我的脸后，就冷漠地板起脸。

但光是母亲肯和我说话就让我很高兴了，我兴奋地问道，

「妈，你来学校是有什么事吗？」

母亲沉默了一下，

「正好，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但这里太吵了。真是的吵成这样，这个学校也太没水准了吧？」

母亲似乎不太高兴地皱着眉头，我连忙说道，

「啊那么我们去教学楼里面的空教室吧？还是要去外面坐坐？」

「不用了，在这里谈就行了。」

母亲抱起了挂着手提包的手臂。

「啊好。」

我和母亲进入了教学楼一楼的深处。

因为在开运动会，人都集中在操场上和体育馆里。很多专用教室就空荡荡的没有人在。

母亲一进到无人的教室里，就急切地对我说，

「我接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就想着正好来一次吧。」

「啊那个啊……」

我马上手忙脚乱起来。一定是因为我上课一直在睡觉学校才打去家里的吧，我也知道我被记了很多次过。

「不是的妈，这个是有原因的，我不是故意不听课的，而且我的成绩……」

也还行……刚想这么向母亲报告，就听到母亲的声音，

「不要叫我妈了。」

我马上闭上嘴。

「事到如今，你应该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家的孩子了吧。我家只有纯一个孩子。」

我低下头，我当然最清楚不过了。至今为止的种种经历浮现脑海。

又是被打又是被踢，也没有任何照顾，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一点关爱。

但我毕竟是母亲亲生的，所以被母亲当面这么说还是觉得很意外，也很难过。

「你以后别再回家来了。也别让家里知道你的消息，我就是来说这个的。」

「什么？」

「知道了吗？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就算你在外面惹了麻烦，也不要连累家里。还好这次接到电话的是我，要是被孩子她爸知道，他一定会生气的，到时家里就不得安宁了啊。」

母亲一脸急躁地说，

「好不容易你走了之后，孩子她爸也变得开心了。事到如今，我可不想再回到从前了啊。」

我也知道在以前那个家里，母亲一直屏气凝神地生活。就算看见我被父亲踢打，也不会来为我解围，一直把我当做空气一样无视。

但或许她也是迫不得已的。毕竟母亲从来没有打过我，也不会接近我。

虽然一直觉得很难过，但我也不想连累母亲被父亲打骂，所以也不想怪她。

「但但是妈，我会改的……」

我也知道是我不好。孩子被学校记过，做父母的会觉得很丢脸吧。何况我还是私生子。

但就算我是私生子，我也是妈的孩子不是吗？

「所以说不要叫我妈了。」

母亲冷漠地朝我皱了皱眉头，

「我又不是自愿生下你的。」

「那为什么……要出轨？」

母亲一瞬间有些尴尬地抿嘴，马上又辩解道，

「我是被逼的……怎么会是自愿的呢。」

母亲神经质地不断抚弄着头发，

「是那个人犯了错。我和那个人不过是朋友关系，却受到了他的强迫，我也是无可奈何的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辛曾说是我母亲引诱了她父亲。她父亲也是我的生父，但我却一次都没有见过。

这里是该相信母亲还是相信辛呢？

就算没有被母亲温柔对待过，我还是想相信母亲的。

当然，这样我是一个污点的事实就不容置疑了。如果是被逼迫的，那根本就不可能爱我了。

「别说谎了。」

这时突然冒出一个声音，看过去才发现辛站在门口。

不知不觉间辛已经找来了。

「兄弟，你跑得可真快。我差点就追不上你了。」

辛撇撇嘴。母亲斥责门口的辛，

「你怎么回事？别随便进来，太没有礼貌了。」

「我可不算无关人员哦，让我也听听呗？」

辛无视母亲的高声指责，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空教室。

当她的脸从原本背光的位置，转到有点昏暗的室内时，仔细看清她的母亲才睁大眼睛吃惊地说，

「你……难道是……那个人的……」

「没错，」

辛咧嘴笑了，

「我就是你偷情的人的女儿哦。」

母亲铁青着一张脸，一瞬间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然后我意识到了。

果然，辛说得没错啊。

如果母亲真的是被强暴了的话，她只会憎恨辛责备辛，不可能害怕辛。

这么一想，果然出轨是她自愿的吧。

然而明明如此，她却至今都把我当垃圾一样对待。

把自己的过错推到了我身上。

「你说我爸强暴了你，但我可是知道的哦。毕竟我家留下了不少当初你和我爸的聊天记录啊。」

「！那！那种东西……怎么可能还会留着……」

「就因为有，我爸出轨的事才暴露了啊。他可是没把那些东西删掉哦。像是合照啊聊天记录啊，虽然大部分已经都被我妈删掉了。另外，你以前还让我爸给你买过首饰吧，那个的账单也还留着呢。」

母亲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

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我也有点反应不过来。本来还有点怀疑，这么看根本就是证据确凿了。看母亲的反应也能知道不假。

「就算我出轨又怎么样？」

在过了五分钟后，母亲瞪着辛回答。

「哦？破罐子破摔了啊？」

「但这也不能怪我吧？最初孩子她爸总是工作工作的，也不会关心我，而且我们之间也没有孩子。他总是嘴上说着想要孩子，结果却根本没有时间陪我。就在这时遇见了那个人，没想到就那样怀了出轨对象的孩子。虽然我是出轨了，但本来我也没想生下来的！生下来的又是你这样的，和我一点都不像。真是倒霉。」

母亲的话仿佛子弹一般，对着我的脸不断地扫射而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母亲的真心话。

我早就知道自己对母亲来说什么都不是，但还是心存一丝希望。

因为我从没有和母亲说过话，所以止不住地幻想着。

然后现在就连这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打得粉碎了。

我颤抖着嘴角问道，

「妈，你爱过我吗？」

「哼怎么可能呢。」

母亲哼笑一声，

「你长得那么难看，我也真是一时糊涂了，居然和那种男人偷情了。早知道当初把你打掉就好了，这样也不会被孩子她爸发现了！」

「…………」

「在你出生后不久，孩子她爸马上就发现了，然后去做了dna鉴定。在知道我出轨后，他就变得好可怕。我不能说是我出轨了，否则就要遭殃了！如果说是被强迫的，这件事也能平息下来吧。」

「…………」

「总之你明白了吧，你和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千万不要再联络家里了。之后还有三方会谈什么的，你就一个人应付，也别让学校来找家里了。把你养到那么大你就该感恩了。之后你就自己想办法吧。懂了吗？」

我第一次听到母亲对我说那么多话。

但却是为了和我断绝关系。

代替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我，辛回答道，

「哇不愧是能若无其事就出轨的女人，真干脆啊，不如说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咬紧牙关，紧紧地握着拳头。

我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被爱过的事实。

在家的时候，母亲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不管我被父亲打得有多惨，她也是无动于衷地做家务。

因为她必须装作对我不关心的样子，以此来保住她在家中自己的地位。

我对她来说，除了麻烦之外什么都不是。

但明明是母亲的错，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最惨的是，就算被母亲这样对待，我竟然还是希望她能爱我的。

我跑出了空教室，从母亲面前逃走了，不想再悲惨下去了。反正我早就死心了，但无关我的想法，眼泪自动流了出来。

不管在那个家里过得有多痛苦，我始终不能干脆地放弃。

不会再回去了，早就这么下定决心了。

但一旦真的被要求不要再回来了后，还是觉得受伤了。

结果就算逃来了这么远的地方，心底还是恋恋不舍的。

跑出教学楼，体育馆很吵，现在应该是在比排球吧。我随便想着，往另一边人少的跑去。

我吸着鼻子，感觉眼角被风吹得凉嗖嗖的，一边跑着一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路过泳池后，能看到一排像仓库一样的建筑物。这里是运动部平时的活动教室。

「你在这里啊？」

辛找到我时，我正好像个幼童般抱膝，整个人都蜷缩在一间活动教室的角落里。

虽然没有跑出学校，但我跑来了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辛是怎么找到我的，或许她是一边问人一边找来的，总是没个正经的脸上流着汗。

曾经我在家里被虐待的时候，也总是像这样蜷缩在家的角落里，那时我不知道有哪里可以去。如果冲出家会怎么样，只是这么空虚地想着，却不敢付之于行动。

我怕出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即使是那种地方，我还是有所眷恋的。

现在明明已经出来了，结果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始终期望着得不到的东西，为此而伤心难过。

「兄弟，你现在看起来好像章鱼一样啊，在哭吗？」

我吸了一下鼻子代替回答。

「是吗，是会伤心的啊。」

辛叹了口气，蹲到了我面前。但她却没有安慰我。

「虽然之前说了不会再说这种话了，但是啊因为现在实在觉得有点气人，所以我再问你一遍，」

昏暗中，辛的双瞳闪闪发光，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要报复吗？」

现在辛的这句话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动摇我的心。

「我果然看你妈不爽。不愧是能勾引我爸的女人，够下贱的。之前没见过的时候不觉得，但现在真心觉得不爽。虽然对不起兄弟你，但我要报复。只要把她和我老爸的奸情说出来，应该很简单吧。」

「我爸不会信你的，」

我撇开头说，

「他明明早就知道我妈出轨的事了，却一直没有和我妈离婚。我妈在家一直都说她是被引诱逼迫的。」

「哼我想也是，看起来就是那种只会找借口开脱的女人。」

辛毫不在乎地坐到了满是灰尘的地上，

「但只要有了证据的话，你爸也不得不相信了呢。」

「哪里来那种东西。你刚刚不是说都没有了吗？」

「是啊，大部分都没有了呢。我妈当初可气了。明明保留下来的话，在离婚的时候还可以让我爸多出点精神损失费和赡养费的呢。但我妈根本受不了看到那些东西啊，把我爸的手机和东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完全失去理智了。」

辛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感情。

但我现在知道，她那种安静的怒火。

辛对自己的母亲很温柔，但对出轨的父亲很无情。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所以即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底其实也始终渴求着父母的爱。

而辛则是因为被背叛了爱，从而产生了巨大的憎恨。

「不过呢，你妈刚刚说的话，我可都录下来了。」

我迟疑了一瞬，震惊地看着辛，

「什么时候的事……」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一直留着不走？就因为觉得一定能抓住什么把柄啊。」

辛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

「这是什么？」

「这是我之前做钓大叔的打工时拿到的好东西。虽然看起来像一支笔，但其实是录音器哦。不少做援交的女生会偷偷录下和援交对象的对话，这样似乎只要威胁说要把事情抖出去，就能再敲一笔呢。」

我怔怔地看着辛说着无法无天的话，一点现实感都没有。

「你打算怎么办？是要阻止我，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去破坏掉你的家庭？当然如果你能和我联手的话就更好了。反正那种家庭就算破坏掉也无所谓吧？」

「我……」

我喘了一口气，一时无法回答。

「来吧兄弟，忘了那种父母，和我联手怎么样？」

就仿佛要求握手一样，辛向迷茫的我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