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在我去新学校办完转学相关手续,然后回来蝶子公司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亥!」
「冈……」
「太好了,在这里遇见你!为什么啊,那么长时间都干什么去了啊?」
现在是暑假,还不用上学。
但不是暑假的原因,从我被纯关起来开始,我和冈至少半年没见了。去年这时候,我正巧在他家打工,突然觉得物是人非,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现在他穿着休闲服,头发也变短了点。捞起了袖子,打扮得很利落。
「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台词吧!原来你在这里啊!」
我知道冈的家里和三峰有合作,突然惊觉他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这半年来,我不是窝在三峰家宅邸,就是和纯在外面旅游。很少到蝶子的公司露面,所以才没机会碰上吧。
自从上次从婚礼回来后,纯的应酬工作就多了起来,而我也要开始学习各种专业知识。
「这些课程纯已经学过了,之后就轮到你了。」
蝶子冷酷地说完,就给了我一台手提电脑。
虽然还没开学,但课程却排得很满。从早到晚都在房间里通过网络上课。看着那些金融学会计学知识,总觉得无所适从,甚至还要学法律学和心理学。
「还真是精英教育啊。」
「如果连这种程度的知识都没有的话,今后你恐怕没法站在纯身边吧。」
不过,蝶子说得也有道理。要留在纯身边……要留在三峰家的话,至少要习得某种程度的知识。
我并不讨厌学习,只是一心扑进课业里后,有时会想起以前每当中午,就和辛一起在学校图书馆里自习的时光。
我和纯开始了分头行动的日子。但只有晚上一定会见面。
在这样的日子里,某天蝶子又突然说,转学手续已经办完了,要我去新学校看一下,我才难得从宅邸里出来。
「新校服也做好了,你顺便去试试合不合身吧。」
然后她还让司机带我去了高级服装店。明明只是校服而已,却是在专门的门店制作,动辄就要上千上万。虽然我现在身无分文,但最近一直在耳边听着这些天文数字,对金钱的概念都迷糊了。
如果是我的话,会把这些钱用在什么地方呢?如果全部省下来的话,好像都够以前的我过好几年了。如果回到以前的话……也只能这样想想,反正也不可能实现。
在服装店试穿了校服,却发现衣摆有点长。服务员万分抱歉地低头对我请求能不能稍等一下,说马上就能改好。要来第二次也麻烦,我就发消息给蝶子了。
「这样啊,正好我买了点东西给纯,你回去的时候正好顺路带回去吧,也省的我跑一趟了。」
于是,试完衣服后,我又去一趟蝶子的公司。蝶子的公司不远,车子开过去只要五分钟。
就在这时,我遇见了冈。
我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就在我难得边看着公司外面的景色,边走进公司大厅的时候,正巧发现冈在公司大厅的待客区。我真的很惊讶,
「你这么在这里?」
「我来帮姑母跑腿……不是啊,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啊,太让人担心了吧!」
「……不,你先放开我吧,太引人注目了。」
冈抱着我不放,好不容易让他放开我后,他又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大惊小怪起来,
「哇啊你穿的这是什么?西装?!」
在宅邸的时候,我基本上只穿衬衫。但外出时经常换正装,今天也自然而然地正装出门了。但因为天气很热,所以我就把领带拉松了。
蝶子已经把东西寄放在了一楼大厅柜台,是装在塑料袋里的纸盒,里面似乎是点心。另外还有一些小物品。我拿了后,就和冈一起走到了公司外的人行道。
天气那么热,照理说待在公司里比较凉快。但我觉得和冈的对话应该要避人耳目,冈也就顺从地跟上了我。
强烈的日照穿过树叶照下来,在冈的脸上形成了斑驳,冈急急忙忙地问,
「现在怎么样啊?」
「没,就很普通吧……」
我看着开来开去的汽车回答。
「这怎么看都不普通啊。」
冈感叹地说,
「不过也是啊,毕竟你是三峰家的人嘛,差点都忘记了。」
冈点点头说,
「所以呢,现在是回去三峰家了?」
「……算是吧。」
「这样啊,怪不得你突然消失了,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啊。」
「说什么呢。」
「毕竟你也没有电话,根本联络不上啊。而且跑去你家里一看,房间也一直空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
这家伙很爱操心,或许经常跑去我房间看我回来没有。
但如果辛还在的话,至少应该知道我在哪里的事吧,辛难道都没有把情况告诉他一声吗?
「然后,你知道小辛去哪儿了吗?」
「什么?」
突然听见冈的话,我吓了一跳,本来还因为太久没见不好意思直视他,这下不由得转头看向冈。
「这半年来,小辛一直下落不明啊。我本来以为小辛一定是和你在一起,但原来连你也不知道吗?!」
我哑口无言,我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被纯囚禁,现在七月了,已经半年过去了,我原以为不管复仇得怎么样,辛应该都回学校上课去了才对。
没想到她失踪了,在我也失踪的时候。
是因为林丹会的原因吗?还是遇上了什么意外?
难道是被纯做了什么吗?
不敢问,害怕怀疑成真。到时我恐怕就再也没法面对纯了吧?
但我也没办法忽视这件事,当没听过。
「总之,光是能见到你也算好事了,之后我还会去找小辛的。亥你呢?现在怎么样,不能回来学校了吗?转学是真的?」
我一时没有回答。今天就是去看新学校的,等暑假结束后,我就会去新学校上课了。
原本学校的手续是纯帮我去办的,那时我自己没有出面。最近我早上很少和纯见面,在晚上说起的时候,才被告知了这件事。
其实转学这件事是蝶子做主的。我在答应了后,原本是想自己去办转学手续的。但在之后就听说纯已经帮我办妥了,当时我就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纯是为了避免我去学校遇见辛吧。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现在我才知道辛失踪的事,这么一看,她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然而她提都没提……这也是当然的。
她本来就极力避免我得到辛的消息,何况又是这种我知道后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消息。
所以这也不代表她和辛的失踪有关。现在能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纯一定知道辛的情况。
今天纯有一个不得不出席的聚餐,不能和我一起来,所以我才会难得一个人在外面。
也就是说,纯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的事。
必须隐瞒才行。但恐怕很难吧。
而且就算现在知道了辛的事又能怎样。
既然要留在纯身边,就不能浑浑噩噩下去了。我也不知道能在纯身边留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发展。
但是我希望今后能保护纯,不能再一味地受纯的保护。
不管辛发生什么,都不能去管了。经过这半年,我已经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大能耐,能保护辛和纯两个人。不如说,我越是做什么越是会伤害到两个人。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留在纯身边。然而就在这种关键时刻,却又突发了这种事,感觉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很多事都在发生。
「怎么了,干嘛突然不说话啊?」
回过神来时,冈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啊啊,抱歉。」
「总觉得,亥有点变了呢。」
这时冈看了看我的全身,
「啊当然外貌啊举止啊这种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态度吧。」
「你说啥啦。」
我故意用以前那种没礼貌的语气说话,但冈继续说,
「如果是以前的亥,一听到小辛不见了,一定第一个就去找她了。」
我没有回应,冈有点寂寞地挠挠头说,
「不,我不是在怪你啊。就是有点奇怪,但仔细想想,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环境不同了嘛。」
他说得没错。
如果是以前那个我的话,一听到辛的失踪,一定马上就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东奔西走没头没脑地去找她了吧。
但现在我却变得如此冷静,就算脑子里慌慌张张的,表面上也能做到面无表情一丝不苟的了。
现在的我不能展露出任何破绽,以免被抓住马脚。这是这个世界里的常识。在这个世界待久了,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有了这种奇怪的技能。
而且我还很犹豫,知道辛的事后很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行动。何况如果真的要做点什么,更不能让纯知道我要找辛的事。
连我都对自己的改变很惊讶,冈会觉得陌生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失踪前都没和冈好好打过招呼,突然又发现我转学了,冈一定很无措。
而且不光是我,连辛都不在了。
「抱歉,发生了一点事。但不用担心。辛的事,我也会去打听的。」
「这样啊。」
冈低下头看着地面说,
「你和小辛都不在了,我觉得好寂寞啊。明明才过了没多久,我很奇怪吧?」
半年前,我还和辛还有冈聚在一起打工。虽然两人交往了,但也没有疏远我。我没有其他朋友,他们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一直很开心,虽然吵吵闹闹的,打工的时候也很累,但总是能相视而笑。
现在我享受着之前不可能享受到的高端生活,却再也没有见过两人。
这半年来一直被纯掌控着一切行程,不管做什么都要在意他人眼光。
不能在人前丢脸,也不能在纯面前随心所欲地行动。
明明应该没有不满足的,就像纯保证的那样,她什么都给了我。只要不违背她的意愿,哪里都可以去。
但却好像水月镜花一样不真实。
「我也很寂寞啊。」
说出来后突然发现了,原来这个就是寂寞啊。
纯禁止我做的事,或许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
在日复一日的甜言蜜语和金钱的堆砌下,我的真心已经被渐渐遗忘和埋没了。
那现在站在这里的还是真正的我吗?
我仍然记得辛的事,也仍然记得以前发生过的那些点点滴滴,只是感情,失去了鲜艳的色彩。
现在这份感情的色彩,又回来了。感觉正常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我依然担心辛。
所以也没法好好直面纯。
现在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现在的我甚至没办法带走纯。
想起了不久前见过的眼镜仔。就算是被强迫的,眼镜仔也打算负起责任。所以他才会答应结婚。
而我却以被强迫为借口,日复一日沉沦在了纯给与的爱情与物质之中。
果然,辛的事还是不能当没发生过。
但我也没法就这样一走了之,首先,没有钱。之前的房租早就到期了,现在的房子恐怕已经被房东收回去了吧。
如果就这样离开三峰家,别说去找辛了,怕是连最基本的生存手段都没有。
只能先回去,再从长计议了。
转学了,也没法自由行动,虽然现在有手机,但也没法电话联络,结果也没法和冈约好能不能再见。
冈沮丧地沉默下来,但马上拍了拍我的肩膀,要我别在意。本来他也曾在蝶子的公司打工,但我现在基本都窝在三峰宅邸,到底还是没办法见面。
和冈告别后,我就乘上等候在一旁的车子回去了。
「哥哥,今天好像回来得有点晚,去哪里了?」
我到家的时候,纯已经回来了,一知道我回来,马上就走出来迎接我了。
「这是蝶子给你的。」
「啊,是。」
纯连忙接过我手上的东西。然后和我一起走回房间,
「姑母说哥哥去了她的公司。」
「是啊。」
我若无其事地说,
「我在路上遇见了冈,」
我知道纯的脚步一瞬间停顿了,但我当做没发现般继续说,
「你还记得吗?就是去年我们一起去他家里打工的那个家伙,到现在正好一年了吧?」
我一边拉松领带一边说。
反正就算我不说,只要问保镖马上就能知道我遇见了冈的事,这件事没法隐瞒,也没有必要。
要隐瞒的是其他的事。
要欺骗纯,不能让纯发现我的想法。
「纯记得那个人。」
纯点点头,马上又跟上我,
「然后,说了什么,那么晚回来是聊了什么吗?」
「啊啊他好像很担心突然失踪的我,一直哭哭啼啼的,所以能回来也回不来了。」
虽然冈并没有真的哭,但确实一直一脸忧郁的样子,我也没有撒谎。
「是这样啊。」
纯点点头说,回到房间后,纯接过我脱下的西装。
「然后说到今后的打算什么的。毕竟我都转学了啊,不和他说一声也不行呢,以前也受他照顾了。」
「说得也是呢。」
「三峰家的事我没多嘴,其他也没说什么,反正之后也不会再见了吧。」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啊,就是一直在抱怨,那家伙真是从以前开始就烦死了。」
「这样啊。」
纯或许早就看穿了我的谎言,但她不可能主动提起关于辛的事,所以就算发现我在蒙混,也不能戳穿我。
纯没有说什么,只是拿着我换下的西装,一边挂在衣架上一边问,
「不说这个了,新学校看得怎么样?喜欢吗哥哥?」
其实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去新学校参观一圈。
校区很大,因为是初高中一体的,所以简直像住宅小区般大得不像话。而且两个校区很近,可以通过中门往来。
看着美丽又气派的白色教学楼,当时我还觉得今后可以更多的和纯见面了。
然而参观了新学校,原本学校那边的情况我却一无所知。
这部分手续全都由纯作为亲属帮我完成了。
原本不觉得,现在怀疑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纯应该是故意不让我知道辛的消息,会想要对我隐瞒辛的事,当然是害怕我会去找辛吧。
不能让纯察觉到我想去找辛的意向。不然我今后的行动会更加受限,那样就没办法去找辛了。
我觉得辛现在大概是和林丹会在一起。
但如果在半年前复仇就结束了的话,辛早该和林丹会撇清关系,回学校上课了才对。
换言之,到现在辛仍然深陷过去动弹不得。她还没有达成目的。
明明都已经过去半年了,林丹会和唐山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完全不知道。
也有可能是在达成目的后,辛就被警察抓了。但这么大的事,新闻至少应该会有报道才对,然而我从来没有在新闻上听说过相关消息。
辛恐怕还和林丹会在一起。
「我有事要拜托你。」
几天后,听见我的话,眼睛仔只是微微一笑,
「什么事?」
我想了不少办法。但现在既没法自由行动,也不能利用手机,更没法把一切都开诚布公,让纯告诉我辛的行踪。
其实如果要诚实地面对纯,就不应该暗自行动。或许应该把一切都说出来,直接问纯有关辛的下落。
但我害怕听到纯把辛害死了的事实。
而且只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没办法赌纯会老实地告诉我一切。
我无法相信纯。
但我的行动极其受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人帮忙了。
而现在我能联络得上的人之中有一人,正巧可以帮我打探辛的下落。
「我想要知道林丹会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吗,」
我找到的是眼镜仔。他曾经在林丹会那里打工,说不定现在还和林丹会有联络,就算没有联络了,说不定至少能问到联系方式。
我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手提电脑,电脑屏幕上能看到眼镜仔的脸。
眼镜仔现在正在度蜜月,不在国内,我正在利用蝶子给我用来学习的手提电脑和眼镜仔视频通话。
「是担心小辛吗?」
「……我没办法去找辛,也得不到她的消息。所以……」
还没说完,对方就懂了。
「我知道了,我帮你去问问吧。」
「真的吗?!」
「是哦。」
「但是,你也不能随便行动吧?」
「呵呵虽然我确实是入赘女婿,但我是小朝的丈夫,总能有办法的。」
同样是阶下囚,对方似乎有着某种程度的自由,也似乎很享受现在的状况。
之后我就经常趁纯不在的时候,在早上学习的间隙偷偷和眼镜仔视频联络。
「辛的老爸……也是我的老爸,是唐山会的操盘手。」
「奇怪了,我还以为唐山会早就被林丹会击溃了呢。虽然我知道是有头目被保释了出来。」
因为辛插了一脚,林丹会和唐山会正好开始了激战。
然后似乎在今年二月的时候,唐山会分崩离析了,林丹会胜利后,开始扫荡唐山会的残党。
眼镜仔告诉我,唐山会早就已经被林丹会击溃。整个组织也消失了。组员不是去坐牢,就是逃去了其他地方。个别被保释出来的也洗手不干了,貌似已经找不到人了。
眼镜仔是被三峰朝子囚禁在身边的。听说在两个组织冲突的当初他被误认为是林丹会的人,还受到了唐山会的追杀。
然而在唐山会破灭之际,他就应该恢复自由了才对。
谁料三峰朝子背地里赞助了唐山会,还把唐山会的个别人保释了出来,让那些人继续来袭击他。
结果他就不得不臣服于三峰朝子了。没错,头目被保释出来这件事,眼镜仔可是有切身体会的。
但眼镜仔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从屏幕上能看到他正在享受游轮旅行,身后是甲板和一整片的大海,海风似乎正吹着他的刘海。
他一边把墨镜推到额头上和我说话,一边看着屏幕外的风景,好像根本不在乎以前的那些姻缘般和三峰朝子享受着蜜月。
但或许是能理解我的心情,所以他才会帮我吧。
能听到屏幕里还有很多人的声音和音乐。眼镜仔的声音夹杂其中,
「或许是逃过一劫了吧,这也不是不可能。」
两个组织之间原本就势不两立。但辛借林丹会之手,想要收拾掉我们的爹。加快了两个组织间的对抗。纯则想要借复仇一事除掉辛,得到了很多唐山会的情报交给辛。然后,居然还有其他人想利用两个组织间的对立伺机而动。两个组织间的争斗竟夹杂了那么多算计。
但我始终是局外人,结果根本没法做什么,连现在的情况都不明白。
在听到大概的情况后,我只能一头雾水地想,那辛的……我们的父亲现在在哪里呢?是死了还是怎样?辛又是什么情况?
「小辛现在在冯那里。」
隔了一天,从眼镜仔那里来了消息。
「冯……」
「就是林丹会的头目哦。在击垮唐山会后,最近整个组织也稳定下来了。他正忙着吸收人员,扩展势力呢。」
但为什么要和辛同居?
那当然是因为两人是情人关系,哪怕夹杂着利益和算计,明面上辛还是对方的女人。
但我完全无法设想那些香艳的情节。
因为眼镜仔的表情很严肃。
「你冷静点听我说,」
眼镜仔抬了抬墨镜,
「小辛在四个月前因为被卷进林丹会和唐山会的重大冲突,受了重伤,所以现在才躲藏在冯的住所,恐怕也是因此才一直没能抛头露面吧。」
感觉胃部被滑进了一块冰块。
我其实也猜到一点了。
毕竟地下世界的纷争,总是伴随着暴力。
辛在最初就做好觉悟了吧,但在知道的时候,还是觉得心脏被捏紧了,虽然现在我已经能做到面无表情。
「别担心,虽然受了伤,但小辛还活着。」
然而似乎还是瞒不过眼镜仔,他宽慰地对我说。
「真的吗?」
「嗯,这是确切消息。」
我松了一口气。
那么,之后该怎么办呢?
辛果然是和林丹会在一起,这就是辛的选择。就算把她带回来又能怎么样?我能包养她吗?
还是说要协助辛的复仇?
要把辛带回来,就要斩断她和她父亲之间的姻缘。就是说杀了她父亲,那样辛就能解脱了。
这没那么简单。需要情报,人力和钱。不管是要把辛带回来,还是要帮辛复仇,都需要权力。
就算我离开三峰家,离开纯的身边,我也只是个无力的人,什么都做不到,一个人横冲直撞能有什么用?要行动的话,还是要留在三峰家才行。
想要保护身为林丹会头目女人的辛,没点权力是做不到的。现在我已经能这么冷静思考了。
毕竟不光是报仇。还有报完仇之后的事。辛或许只要能报仇成功,就什么都不准备打算了,但做哥哥不为她着想怎么行。到时不能再让她和林丹会周旋了,当然也不能让警察抓走她。
「我最近会回国一趟,到时就想办法约在外面吧?你能出来吗?」
「我想办法。」
现在我的行动被严格控制,好几天也出不了一次门。
但只要告诉蝶子想出去,也不会完全不让我出去。只要找好借口,说想和眼镜仔见一面,应该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我和眼镜仔同为三峰家的人,再加上年纪相近,对三峰来说又都是外人,看起来变亲近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了约好的那天,我和眼镜仔在三峰家旗下的一家酒店见面了。时间是晚上,我们坐在包厢里,周围很安静。
「我想让你见个人,什么事都问他比较快。」
「谁?」
在彼此坐下后没多久,眼镜仔突然这么说,然后一个男人就从外面进来了。
「哟,这还真是,半年不见,变得完全不同了呢。」
这里是只有正装的人才能进来的酒店,但男人却穿着普通的蓝色外套,一手插着口袋,大大方方地从外面走进来了。
「他是,你也是,三峰大人你说对吧?」
男人走进来后,坐在了桌子一边的椅子上,朝我一笑。
很面熟,我当然记得对方是谁,不过我也只见过对方两次,算不上熟识。
比起和我,男人和眼镜仔更熟。两人相互说着话,
「请不要开我玩笑了。」
「那你就别再对我用敬语了,我受不起啊。」
「你还是林丹会头头呢,我可不想得罪哦。击溃了唐山会后,现在不已经是水涨船高了嘛。」
「和道尾组的继承人是朋友的你这不是在讽刺我嘛。」
眼镜仔突然改变了表情,有些惆怅地说,
「没这回事,我们只是同学啊,而且都那么久没见了,朋友也是过去的事了。」
道尾组……是什么?以前好像听到过。
不过现在这种事不重要。
「怎么会呢?要不是当初你把道尾组的继承人牵扯进来,唐山会还没那么容易被我们干掉呢。我可是很感谢你的。很多人都忌讳道尾组的力量,所以才没人敢趁乱做小动作。」
「那件事也是我自作自受。好了,我的事就别提了。」
眼镜仔拍了拍手,强制性结束了话题。
「现在,小辛的事才是关键哦。」
「对了,在哪里?」
我急匆匆地向对方探出身体问,
「唐山会没了的话,那辛呢!我们的老爸呢?!」
「好了冷静点。」
被这么一说,我才惊觉要冷静,马上吐了口气。
林丹会头目以玩闹的眼神看着我,
「确实,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我已经知道辛受伤及和对方同居的事了,生怕对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但对方什么都没说,而是突然开玩笑般地提议道,
「要不要一起来?就当做被林丹会绑架了怎么样?」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
就是说,在这里跟着对方走。
我现在是三峰家的人,不管是不是私生子,总之有绑架的价值,至少纯不会放着我不管。就算真的能见到辛,也不一定不会被陷害。对方是想借此捞一笔也未可知。
能信任对方吗?只见过三次,还是地下组织的头头,怎么能信任这种对象。
我回敬对方的视线。对方什么都不说,只是等着我的决定。
那是完全小看我的眼神。
「好,走吧。」
对方咧开嘴笑了。眼镜仔则抬了抬眼镜问,
「喂喂你真的要把人带走?小辛的情况那么不好吗?」
「是啊,凭我完全劝不动她。」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辛病危了吗?」
我急忙发问。
「这倒不至于,不过这样下去也是迟早的事了。」
这不会是要我去见最后一面的意思吧?
眼镜仔苦笑了一下,
「没办法,那么,我就想办法帮你拖一下时间吧。」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哦,要不要去见小辛必须由你自己决定。强扭的瓜不甜嘛。快去吧,我可是小朝的人呢,不怕被问罪的。」
我被林丹会头目带着,从酒店后门出去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三峰朝子的酒店,能畅行无阻也有眼镜仔的安排吧。
在走之前林丹会头目要我把手机交给了眼镜仔,
「你把手机拿出来,里面有定位吧。」
就算关机了也是没用的,眼镜仔接过我的手机晃了晃说,
「我暂为保管哦。」
保镖都在酒店门口等我,当初说好两小时左右就会回去,如果超过时间太久,他们一定会来找我。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两小时已经到了。
但乘上了对方停在后门的摩托车,就这样离酒店越行越远了。
跟着对方到达的是一栋低矮的建筑物,只有三层高。看上去似乎是面向学生的单间公寓。
男人走在我前面,带着我走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间。
打开房门,能看见昏暗的走廊。现在是炎热的七月,所以冷气开得特别足,夹杂着烟味的冰冷空气从走廊上迎面扑来。
「这里这么脏有没有吓到啊。」
「没,我和辛都不是娇生惯养的,这点不算什么。」
脱了鞋走上随处都是垃圾袋的走廊,能看到尽头有一扇关闭着的门。
男人用拇指指了指前方,我走上前去,打开了门。
辛就出现在那里。
这里似乎是客厅,但地上铺着棉被,而辛就坐在棉被上。
半年不见,辛还是老样子,眼神十分凌厉,但好像变得消瘦了。她没发现我,只是若有所思地坐在铺在地上的棉被里,好像想要握住什么一样,时不时地握紧空无一物的双拳。
这时她发现了门口的我们,转过头来的同时说道,
「冯,你回来了也打声招呼啊。」
但没有人回答她。
男人只是坏笑了一下。
我拉松领带,站到辛面前鄙视地骂了一句,
「傻瓜!」
辛露出愣住的表情望着我,好一会儿后才说道,
「呃没想到还能看到这张脸啊,我是在做梦吗?」
「笨蛋!笨蛋!」
「你骂够了没有?」
最后辛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啊?怎么看,你都是比我更笨的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