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第二十三章　猜想

寒氣從梅妮的屍體蔓延開來，她的頸部傷口結著細小的冰晶，在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我凝視著她那張凝固著驚愕的臉，心中百感交集。就在剛才，她還活著、還在說話，還要告訴我那個重要的秘密——艾倫和亞歷山大的轉世身份。

我伸手輕輕撫過她的額頭，將她的眼睛合上。我想起她最後的請求：「請你吞食我的遺體，這樣你就能獲得我的技能。」

梅妮說過，這個人比她更有耐心，更善於隱藏。但為什麼他不惜暴露自己，要在梅妮即將說出真相的時候出手？也就是說，第二個復仇者不願意讓我知道三百年後的艾倫和亞歷山大是誰，但他知道。

我審視著這具無法說話的屍體，腦海中浮現出雷蒙德、克萊兒夫人和艾莉絲的面孔。在這座莊園裡，一定有誰是艾倫或亞歷山大的轉世，否則那個復仇者不會如此迫切地要殺人滅口。

「對不起，梅妮。」我低聲說道，「但我必須知道真相。」

我是魔物，吞噬本就是我的本能。無論是生存，還是變強，這都是必要的選擇。梅妮的技能，或許能讓我在這場遊戲中取得更多優勢。

在月光下，我開始剝去她身上的衣物，將她的遺體放進嘴裡。每一口咀嚼，都讓我想起剛才還在與我說話的她。但我不得不承認一個殘酷的事實：對現在的我而言，梅妮的血肉和那天在死亡谷地的安德魯沒有區別，都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都能激起相同的食慾。

這就是魔物的本能，即使我還保有作為人的記憶和理智，但我的味蕾卻不會說謊：在魔物的眼中，所有的血肉都只是美味的食物。

我必須吞噬她的技能，解開三百年前的謎團，確認艾倫與亞歷山大的轉世身份。只有這樣，我才能理解那個復仇者為何不惜暴露自己，也要讓梅妮徹底閉嘴。

隨著梅妮的血肉吞入腹中，我的視野逐漸模糊，腦海中閃過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畫面。漆黑的地牢，火光映照著染血的石牆，年輕的魔法學院教授被鎖鏈困住，鮮血順著他胸膛的創口淌下，他抬起頭，目光中閃爍著不屈與仇恨，那是我前世的愛人艾倫...我明白了，這是梅妮前生的記憶，她在三百年前，是架著艾倫行刑的衛兵之一。

畫面急轉，華麗的大殿中，一名披著貴族長袍的男人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凝視著一名女子。他的眼神冰冷無情，而那名女子跪伏在地，雙拳緊握，嘴唇顫抖，卻無法掩飾眼中的殺意，那是亞歷山大，和三百年前的我，那時我還是火焰魔法師蘿絲，被迫成為亞歷山大的小妾。但梅妮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我身上，這又是為什麼？

但梅妮的記憶，沒有告訴我答案。片段快速跳轉，我看到了梅妮為了潛伏到維森特家，不惜陪寢雷蒙德，只為了取得女僕的身分，這倒不意外；但我看到了她為了做記號，在克萊兒身上留下玫瑰印記傷痕，這讓我不寒而慄，因為克萊兒並不記得自己受傷的事，這是由於雷蒙德改寫了她的記憶。

難道雷蒙德是第二個復仇者，否則何必抹去克萊兒的記憶？不過這也奇怪，那麼雷蒙德何必要復活亞歷山大，又或者嘗試魔物與人結合的恐怖試驗？再說了，以雷蒙德的身分，他可以直接除掉我報三百年前的仇，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不，線索還不夠多。」我在心中低語，否定這個猜測。而畫面繼續變換，是梅妮看到自己房間桌上有留下紙條，上面寫著『找到了，蘿絲轉生成為魔蛙，在池塘。』

原來梅妮生前說的是這個意思，第二個復仇者一直隱身在後面，讓她做這些事；接著畫面又跳到駭人的一慕，研究室的兩個助手，扛著老管家安德魯被雷蒙德用短刀剁爛的遺體，到達死亡谷地，其中一個我記得叫奧什麼來著，那兩個助手，就把安德魯的遺體拋下...但，梅妮為何會全程目睹這一切？

「等等。」我捂著頭，試圖理清這些紛亂的記憶碎片，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腦海：梅妮能夠看著研究室兩名助手拋屍的過程，表示之前她也是共犯之一，否則她怎麼能安然無恙的活到剛剛？

不，還有一個謎題，是誰叫她來誘惑我，想要趁機殺掉我的？這個人顯然對我瞭如指掌，甚至能夠命令梅妮，讓她成為試探我的棋子，意味著他的位置比她更高，甚至在這場復仇計畫中居於主導地位。

我一邊咀嚼肉塊，想要看到更多梅妮的記憶，一邊思考著可能性。但在這時，我的右眼劇痛。

『獲得技能『玫瑰之眼』，初級，可以知道艾倫與亞歷山大的所在。』

看到了顯示文字，我心中一喜，這個技能，正是我需要的，但...初級？不管了，先發動看看。

閉上右眼，我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前的世界變得不一樣了。我看到兩個紅點閃爍著...不是吧？艾倫和亞歷山大都在這座宅邸裡？

懂了，梅妮為何會知道艾倫和亞歷山大是誰，她轉生三百年，這個技能她應該已經練到高級；而我目前只有初級，所以看到的只有位置。

這樣還真的應驗了神的懲罰。難道我轉生後，還非得和艾倫與亞歷山大一起糾纏，重複三百年前的悲劇？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些輪迴，不過是神精心設計的一場無盡折磨。我的詛咒不是簡單的懲罰，而是一個牢籠，讓我不斷經歷相同的結局，卻始終無法改變命運。

可現在不同了，我擁有了這雙眼睛，我能看到他們的所在，這代表我有機會打破這場宿命。

正當我準備循著紅點探查時，刺骨的寒意突然襲來。我迅速變形為烏龜，啟動「冰盾甲」技能。一支冰箭擦著我的甲殼飛過，將地板凍結。

「真令人感動啊，」陌生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為了得到技能，連同伴的遺體都能吞噬。」

我豎起耳朵，仔細分辨聲音的來源。這個聽起來既像男人又像女人，帶著難以形容的空洞感，和飄渺與詭異的回音。這不是普通的聲音，而是透過魔力共振傳遞的話語。對方不想讓我從聲音中猜出身分，表示這人是我認識的。

「別藏了，」我變回人形，冷冷地環顧四周，「既然敢出手，不如現身談談？」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那個聲音漸漸遠去，「等到艾莉絲開學的那天，一切都會揭曉。在那之前，好好享受你的新生活吧。」

寒意褪去，那個神秘人的氣息完全消失了。玫瑰之眼雖然還在持續作用，但隨著時間流逝，右眼傳來的疼痛感越發明顯。我不得不暫時閉上右眼，讓這份刺痛稍微緩解。

艾莉絲開學的那天，是什麼意思？而那個神秘人選在這個時候現身，顯然學院內有他的布局。

環顧四周，確認周圍已經沒有異常，這時，晨曦的微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我聽見遠處傳來僕人們的腳步聲，這座宅邸即將甦醒。我得加快動作，吞食乾淨梅妮的遺體，艾莉絲隨時可能會回房，我不能讓她看到這血淋淋的場面。

在這個過程中，我的腦海不斷盤旋著一個問題：為什麼對方要強調「享受新生活」這幾個字？彷彿在暗示，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即將結束的夢？

若真如此，那麼這場夢究竟何時會醒來？又或者，所謂的『新生活』，只是另一場陰謀的序章？直覺告訴我，這句話背後隱藏著更深層的意圖，而我恐怕已經身陷其中，無法逃脫。

我快速清理完最後的痕跡，確保房間恢復原狀。此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大亮，莊園內傳來女僕們準備早餐的聲響。我變回青蛙形態，跳到一旁的角落，等待著僕人們帶著小女孩回房。

本來還憂心忡忡，懷疑自己急忙倉促下的清理會留下痕跡，但意外的是沒有人問，也沒有人提到梅妮，彷彿梅妮從未存在過。這讓我想到，當時安德魯被雷蒙德『處理』掉時，這個家的所有人也是一樣的反應，只剩下我...還有雷蒙德記得老管家安德魯曾經服侍過艾莉絲，而且，安德魯是艾莉絲真正的親生父親。

等等，等一下。我腦中莫名浮現了某個念頭，這個念頭令我感到不寒而慄：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僕人們不再提起梅妮的？是從她死後開始，還是在那之前？

我仔細回想著這幾天的點點滴滴。自從我在研究室裡被雷蒙德注入藥劑，變成半人形後，除了艾莉絲、克萊兒夫人、雷蒙德還有梅妮之外，其他僕人似乎都......沒有看見我？不，更正確地說，他們看見了，但表現得像是沒看見一樣。

就如同他們對待梅妮那般。就如同他們對待已死的安德魯那般。

一股寒意從脊背竄起。會不會......梅妮早就死了？但昨晚我遇見的梅妮又是誰？還是說，那個所謂的第二個復仇者，其實能夠操控死者，讓他們暫時復活？

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能解釋得通了。為什麼雷蒙德會毫不在意我和他的妻子克萊兒同寢；而且，克萊兒怎麼能每次受到重傷後，都迅速恢復？為何克萊兒常常記不起以前的事，又深信只要生下別人的孩子，就能脫離雷蒙德的掌控？為何雷蒙德執著於復活三百年前的亞歷山大？

我暗暗心驚，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的話，那麼克萊兒...

「別想下去了。」我強迫自己停止這個可怕的推測。但事實擺在眼前：克萊兒夫人總是對過去的記憶模糊不清，她的傷勢也確實恢復得太快了，而且她的言行舉止時而正常，時而癲狂，就像是......一具被操控的軀殼。

如果克萊兒真的已經死了，那麼現在與我有著生命連結的她，又是什麼？我回想起那天，當我用斷尾再生救活她時，她腹部的玫瑰紋路散發出詭異的紫光。或許那並不是什麼印記，而是某種維持她「生命」的魔法痕跡？

而雷蒙德他想要復活亞歷山大的執念，會不會正是源自於他已經掌握了起死回生的方法？但即使如此，為什麼他還需要進行那些魔物實驗？除非以正統的禁術，能維持復活的時間太短，所以他想到了用魔物與人結合，延長復活的時間？

所以，艾莉絲被當作容器，更被雷蒙德改寫記憶，還有他強迫我做的那些試驗，以及研究室裡的催化劑和停止劑...都是為了讓死人復活做準備？

走廊上響起了清脆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趕緊躲到暗處，看見克萊兒夫人正往這邊走來。

此時此刻，我不能打草驚蛇。在搞清楚真相之前，我必須裝作一切如常。畢竟，若我的推測成立，這座宅邸裡的每個人，或許都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第二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