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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奧斯汀

我拍動兀鷹的翅膀，羽毛間竄過冰冷的氣流，努力向後退去，深怕任何細微的聲響都會驚動瑪麗安。

心跳加速，如擂鼓般震動著我的胸膛，我收緊羽翼，減少氣流的波動，只希望黑暗能成為我的掩護。

寒意從四面八方滲透骨髓，我依賴著夜視能力才能勉強看清四周，瑪麗安的輪廓隱沒於冰霜籠罩的黑暗之中。

我刻意保持高度，借著岩壁的陰影掩護自己的身形。這個位置剛好能觀察到瑪麗安的一舉一動，同時又不會太過接近那些令人不安的複製人棺木。空氣中瀰漫著古老的霉味，讓我的羽毛根根豎立。我的視線透掃過她豐滿胸前的「永恆燃燒玫瑰」印記，那抹微弱的紅光在寒冰中顯得格外刺眼。

就在此時，空氣中傳來突兀的聲響。沉重的輪子碾壓著石板，發出低沉而刺耳的「格啦——格啦——」聲音。

有人來了。

心頭一緊，我雙爪微微收攏，以確保隨時能夠轉向逃離。這裡明明應該是一座封閉的墓穴，為何會有手推車的聲音？來者究竟是誰？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身體迅速縮小，羽毛消退，骨骼柔軟變形，皮膚轉為濕滑的黏膜。我化作蠑螈，輕巧地潛入冰冷的泥漿。濃稠的黑色泥水包裹住我，腐朽的氣息瀰漫，窒息感迎面襲來。失去兀鷹銳利的視覺後，世界變得模糊而壓抑，四周只剩下水流滲透的細微聲響與不安的心跳聲。我屏息，等待即將到來的變數。

隨著車輪聲越來越近，在泥漿中的我卻發抖起來。不對，我現在的形態應該不怕冷才對，為什麼陣陣寒意襲來？

「餵她吃飯吧。」是雷蒙德的聲音，幸好我先躲起來了。

「是，老爺。」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是誰？啊，研究室裏頭那個叫奧什麼的助手，我一直想不起來名字。但這裡沒有活人，誰要進食？

就在此刻，連串低沉而沙啞的吼叫從墓穴深處此起彼落地響起，層層疊疊。

「嘎嗚……嘎——嗚——咕咕——嗚啊——！」

不同頻率的聲音交錯著響起，不只一隻生物在鳴叫，而是一群被禁錮在黑暗中的魔物。

「老爺，還是...我去抓那隻逃跑的青蛙？」助手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在這地下空間迴盪。我在泥漿中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寒意還是恐懼。

「哼，我都抓不到，就憑你？」雷蒙德的聲音充滿不屑，腳步聲在石板上迴響，「你待在這裡，把今天的工作做完，我會再去搜一遍，我們的研究計畫，沒有那隻魔蛙可不行。」

我在泥水中屏住呼吸，心跳加速。他們在找我？那個「魔蛙」就是指我嗎？

「那...克萊兒夫人怎麼處置啊，老爺？」助手的腳步聲靠近了些，伴隨著金屬器具碰撞的聲響。

「放回三號棺木，換四號起來輪替，讓她們交接體內的斷尾。」雷蒙德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聽起來他似乎在來回踱步。

「咦？但是還沒晚上就入棺木，三號夫人說不定會想起來啊？」助手的語氣中帶著遲疑。我感覺到頭頂的水流微微波動，可能是他們正在移動什麼重物。

「我剛剛已經提前抹去她的記憶了，沒事，」雷蒙德的語氣變得不耐煩，「你只要記得停止劑要給她喝。」

我在泥漿中緊縮著身體，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發出任何聲響。濃稠的泥水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但我不敢輕舉妄動。

「是，老爺，我會照做。」助手的聲音中帶著恭敬。

沉重的腳步聲後，雷蒙德的聲音變得陰沉：「嗯...還有，安德魯也要注意，我剛剛沒找到他，如果他來這裡，就殺了，反正還有五個備用的，不用擔心。」

我感到噁心，不只是因為周圍腐臭的泥水，更是因為他們談論殺害安德魯時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就好像在談論丟棄一件損壞的物品。

隨著對話的結束，墓穴內陷入詭異的沉默，唯有魔物們的吼叫聲仍在黑暗中回蕩。就在我屏息潛伏之際，一道輕柔聲音打破了沉靜。

「瑪麗安夫人，吃飯了，今天準備的都是骨頭多的魔物。」

助手的語調輕柔，就像是在哄騙一個挑食的小孩，帶著令人不安的溫柔與習慣性的順從。

我蜷縮在泥漿之中，心跳如鼓，感覺到周圍的水流微微顫動，寒意沿著我的脊椎爬升。我終於理解，為何明明應該死去的瑪麗安，仍保持著生者的外貌。

她並非真正的活著，她已經不再是人類。或許她從一開始，就只是某種不該存在的東西，被禁忌魔法與執念維繫著，以怪異的方式模仿著「生命」。

我蜷縮在泥漿之中，濃稠的黑水包裹住我的身體，腐臭的氣息鑽入鼻腔，令人作嘔。我不敢探頭，甚至不敢稍微動彈，深怕稍有異動就會引來那些可怖的目光。

淒厲的慘叫聲刺破墓穴內的死寂，這不是單一的聲音，而是此起彼落。接著，我聽到了骨頭被生生拆解的「喀啦喀啦」聲，血肉被撕裂、咀嚼的濕潤噪音交錯響起。

泥漿微微震盪，我能感覺到地面傳來細微的顫動，那些正在被吞噬的魔物掙扎、抽搐，卻無法發出任何求救的語言。

我的四肢微微僵硬，本能驅使我潛得更深，讓身體完全隱藏在這片腐臭的泥水之中，不敢透氣。我只知道，無論在上方發生了什麼，都不是我能干涉的——而我唯一該做的，就是確保自己不成為下一個被吞噬的對象。

「吃得真香啊，瑪麗安夫人。您看，這些魔物的骨頭都很新鮮，能為您補充更多魔力。」助手的聲音依然溫柔，但我則是聽的心臟狂跳。

又是一陣骨骼碎裂的聲響，伴隨著某種濕潤的吞嚥聲。我在泥漿中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顫抖，但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逃離的本能。我正要潛得更深，卻聽見雷蒙德的腳步聲突然回來了：「等等。這附近的魔力波動有點奇怪，和那隻青蛙的氣息很像。」

我一聽大驚，心想：「他到底是怎麼發現的？」腦中還在急速思考對策，卻見一道幽藍光芒突然刺破黑暗，金屬法杖尖端直直插入泥漿之中！

泥水瞬間翻湧，強勁的水流推擠著我的身體。我拼命穩住，卻感覺整個空間的水流都變得混亂。法杖的突入攪動了原本平靜的泥漿，濃稠的黑水呈螺旋狀流動，形成一個個小漩渦。

我努力對抗水流，但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向法杖所在的方向偏移。泥水的流動帶著我不斷接近那根法杖，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喉嚨，無法想像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老爺，瑪麗安夫人已經吃飽了，請您送她回棺木吧。」

隨著助手的話音落下，那根法杖終於抽離泥漿。我暗暗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些。

「瑪麗安，妳再忍耐一下，我一定會讓妳變回真正的人，這次我一定會成功的。」雷蒙德的語氣中充滿柔情，這份溫柔反而讓人毛骨悚然。我不敢探頭去看，只聽見尖銳的女性怪叫聲迴盪，那聲音介於人與魔物之間，充滿痛苦與瘋狂。

怪叫聲漸漸低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哭泣的咕噥。雷蒙德輕聲說：「對，這樣就對了，妳會記得我的。三百年前，是我為你創造永恆燃燒玫瑰的...」

三百年前？

我在泥漿中渾身一震，腦中轟然巨響！三百年前創造這個魔法術式的是我的愛人艾倫，那是他給我的禮物，為什麼雷蒙德會說是他創造的？

除非......

令人顫慄的想法閃過我的腦海：難道雷蒙德就是艾倫的轉世？這個殘酷地用複製人做實驗的瘋子，這個暴君，竟然是我最深愛的那個人？

我感到噁心，不只是因為周圍腐臭的泥水，更是因為這個殘酷的真相。三百年的輪迴，竟然讓那個曾經溫柔的艾倫，變成這個冷酷無情的怪物。

這是命運的詛咒嗎？讓我懷抱記憶轉世，只為見證摯愛的墮落，讓過去的承諾化為如今的惡夢。

【第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