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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拾憶

泥漿的腐臭氣息包裹著我，濃稠的黑水滲入每一寸皮膚，卻掩蓋不住內心的劇烈震顫。三百年前的永恆燃燒玫瑰，那是我與艾倫之間最珍貴的記憶，如今卻從雷蒙德的口中輕易吐出，彷彿他才是那個曾在我耳邊低語承諾的人。

我蜷縮在泥水深處，蠑螈的冰冷身軀顫抖著，不是因為墓穴的寒氣，而是因為一個令人窒息的念頭：他真的是艾倫嗎？

雷蒙德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伴隨著奧斯汀推著手推車的「格啦——格啦——」聲，瑪麗安的低泣也在冰冷的墓穴中沉寂下來。

我咬緊牙關，黏膜下的肌肉緊繃，試圖否認這個猜想。但雷蒙德對瑪麗安的語氣，那份詭異的溫柔，與艾倫當年何其相似？

閉上眼睛，前世的畫面如潮水般湧來：某日午後的實驗室裡，十五歲的我笑吟吟的向老師，也是魔法學院最年輕的教授，展示著新創造的燃燒玫瑰魔法，一朵像火焰般跳動的玫瑰花，閃爍溫暖光芒。

「妳怎麼會想到這種只能觀賞用的魔法術式呢？」

「是送給艾倫老師的啊!」我雖然雙頰微紅，但還是大聲說出了自己的心意。

「那好。」他似乎懂了我的想法，臉上露出害羞的笑：「讓我來改良一下術式，讓這朵玫瑰能永恆吧!」

我愣愣地望著那朵玫瑰，心臟怦怦直跳，這朵花不只是燃燒著魔力，還有我的情感。

那是多麼純粹的時光啊。但此刻在這腐臭的泥水中，回憶卻像是利刃，刺痛著我的心。艾倫把我的青澀魔法完善成了永恆燃燒玫瑰，那是他愛的明證。可如今，那個說著相同話語的雷蒙德，怎麼可能是艾倫？那個寧可性命不要，被亞歷山大一劍刺穿胸膛，也要在臨終前說出愛我的男人，怎麼會是這個瘋子？

三百年前，那把劃破夜色的長劍穿透胸膛，鮮血噴湧在我臉上，他卻依然帶著溫柔的微笑看著我：「蘿……絲……對不起……我……沒能……保護……」

看到艾倫斷氣的那一刻的心痛，至今記憶猶新。我崩潰，體內的魔法之火瞬間爆發，瞳孔滲出血絲，長髮纏繞赤紅魔力，召喚火之惡魔，以自身為祭品，猩紅的魔法陣蔓延開來，火焰玫瑰綻放，將城堡化為灰燼。大公的慘叫被烈火吞沒，而我最後望著艾倫的遺體，淚水化作火星，靈魂與永恆燃燒玫瑰共鳴。那一刻，我以為他就在身邊，卻沒想到，這竟是漫長詛咒的開始。

可如今，那樣溫柔正直的男人，怎會變成操縱複製人、滿手血腥的瘋子？我不能理解，這三百年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夫人，別發呆了，快回棺木裡躺好吧，您現在沒穿衣服，會著涼的。」上方傳來那個助手的聲音。

泥水微微震動，我感覺到頭頂有人在移動。接著是克萊兒困惑的聲音「我...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哪裡？」

「夫人，您不用問這麼多，先躺下吧。」

「不...」克萊兒的聲音突然變得清醒了些，「我肚子裡的小生命告訴我，孩子的父親在這附近，對吧？」

我在泥水中倒吸一口冷氣。她說的「小生命」，指的是我的斷尾嗎？難道斷尾已經在她體內產生了某種意識連結？

「您太累，腦子糊塗了，孩子的父親是老爺，他剛走，我幫您按摩一下，這樣等一下會舒服點。」

皮鞋踩在石板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能感覺到頭頂的水流因他的動作而輕微波動。

「是，是嗎？我記不清楚了...」克萊兒的聲音中充滿迷惘，突然，她的語氣變得驚慌，「等等，你在亂摸什麼？我會跟老爺講的，快把手拿開！」

「夫人，是老爺交代的，要將您體內的斷尾交接給四號啊，雖然會有點痛，不過您等下也會忘記的。」

「四號？四號是什麼意思，手不要伸進來....啊!」

克萊兒淒厲的慘叫聲在墓室中迴盪，我感受到斷尾傳來的強烈恐懼，我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要衝出去阻止這一切，但理智告訴我必須忍耐。在找出真相之前，我不能再衝動行事。

「對，乖乖喝了這個就不會痛了。」奧斯汀的聲音帶著病態的溫柔，「因為您會很快就停止，接著就好好睡吧，夫人。」

聽著他那平靜得近乎麻木的語氣，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個助手恐怕也是個瘋子，才能在雷蒙德手下若無其事地進行這種殘酷實驗。正常人怎麼可能用這種溫柔的語氣說出如此可怕的話？

停止？這個詞突然觸動了我的記憶。在研究室裡，他們提過兩種藥劑：催化劑能加速生長，而停止劑則是暫停生長。我還記得那天被滴上停止劑時的感覺，全身的細胞彷彿被凍結，最終將我的形態定格在少年模樣。

所以這就是他們需要我的原因嗎？因為我能從各種魔物形態自由轉換成人形？我的能力或許是他們實驗的關鍵。但還有一個更大的謎團：為什麼要讓我的分身寄宿在克萊兒體內？

我在泥水中慢慢梳理這些線索，腦海如一團翻湧的濃霧。克萊兒、安德魯，他們都有複製體，而我的斷尾能在母體內存活並傳遞感覺。安德魯教雷蒙德禁忌魔法，卻被殺害，複製體取而代之；真正的克萊兒在生下艾莉絲後難產而亡，雷蒙德造出多個複製體，三號剛睡去，四號即將甦醒；瑪麗安胸口的永恆燃燒玫瑰術式散發詭異光芒；谷底還有我的前世軀體碎片，被魔法囚禁在玫瑰藤蔓中；維克多知曉克萊兒的記憶被改寫，並與某個複製體有私情；克萊兒與艾莉絲身上都有玫瑰印記……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我忽略了？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些碎片拼湊出一個模糊卻駭人的輪廓：雷蒙德在試圖復現某種禁忌儀式，而永恆燃燒玫瑰是核心。瑪麗安或許是失敗的試驗品，克萊兒是過渡容器，而艾莉絲可能是最終的關鍵。可是，我的斷尾為何如此重要？

就在我思索時，上方突然傳來克萊兒的急促呻吟，還有奧斯汀那令人作嘔的笑聲：「雷蒙德真是愚蠢啊，放著妳這個上等貨不用，只想著要把瑪麗安變成人。別這樣瞪著我，妳等下也會忘記的。四號夫人，斷尾鑽進去的感覺怎麼樣？」

「這些畜生！」我在心中咒罵。但突然一個念頭閃過：為什麼要這樣費事地每天更換一個複製體來培養斷尾？啊...該不會是因為複製人無法長期維持，畢竟雷蒙德得不斷地對克萊兒和艾莉絲進行記憶改寫。

艾莉絲！我猛然驚覺。該不會她也是複製體？想到這裡，一股寒意直透心底。原來如此，雷蒙德說過，艾莉絲還太小不能生，所以才需要克萊兒。而艾莉絲是最佳容器...

「奧斯汀！」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在墓室中迴盪。

我認得這個聲音，是維克多。他怎麼會在這裡？

「你又在對母親做什麼下流的事？」維克多的語氣中帶著壓抑的怒火。

奧斯汀？這個名字突然在我腦海中迴響。為什麼之前我一直想不起來這個助手的名字？其他人的名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唯獨這個人...為什麼？

「少爺，您來得真不是時候。」奧斯汀的聲音有些慌亂，但很快又恢復了那種令人不適的輕佻，「反正，夫人等下也不會記得...」

「住口！」維克多厲聲打斷，「父親已經說過，母親是賞給我的。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分！」

我在泥水中倒吸一口冷氣。維克多這番話...他竟然也知道這一切？而且，他說克萊兒是「賞給」他的？這是什麼意思？

「少爺未免太小題大作了。」奧斯汀輕笑道，「反正都是複製體而已。既然少爺這麼在意，乾脆別去什麼學院，待在家裡看著她不就得了？」

「你算什麼東西？」維克多的聲音冷得像冰，「一個低賤的助手，也敢對我指手畫腳？」

急促的腳步聲在頭頂迴盪，接著是混亂的聲響和奧斯汀的悶哼。從水面傳來的震動判斷，上面似乎發生了某種衝突。

隨即，我上方的水面結凍了。是了，維克多是冰魔法師，他攻擊了？

「少爺啊少爺...」

沒想到，開口的卻是奧斯汀：「我這人呢，最痛恨別人說我低賤，您要怎麼羞辱我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說我低賤，你、這、廢物！」

當他講到最後三個詞時，我聽到維克多連發出三聲吃痛的慘叫...原來，奧斯汀才是真正的冰魔法師，這怎麼回事？

而他接下來的話，讓我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凍結了。

「別躲了，蘿絲，我知道妳一直在偷聽，出來吧。」

【第三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