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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標本

玫瑰浮雕緩緩轉動，露出一條向下的階梯。安德魯舉起魔法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濕滑的石階。我跟在他身後，走入這個『寶物庫』。

暗門發出細微的嘎吱聲，但眼前的景象讓我倒吸一口寒氣，身體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昏暗的房間裡，一排排玻璃容器沿著牆面整齊排列。每個容器中都漂浮著某種...殘缺的生物。隨著我走近，那些東西的面目逐漸清晰：全都是瑪麗安。或者說，是瑪麗安的上半身。

最靠近門口的容器裡，瑪麗安優雅的上身接著哥布林粗糙的下半身，乾癟的綠色皮膚上佈滿皺褶。她的臉龐保持著安詳的表情，彷彿毫不在意自己的下半身是如此畸形。

第二個容器中的標本更為駭人。瑪麗安的腰部以下，連接著巨大的蜘蛛腹部，八條乾枯的節肢無力地蜷縮著。長髮枯草般散開，在防腐液中無聲飄盪。

再往裡走，一具具失敗的實驗品依次映入眼簾：獸人的蹄足、美人魚的魚尾、蛇妖的蛇身...每一具標本都詭異地保留著瑪麗安生前的容貌，卻又因為不同的魔物肢體而顯得無比扭曲。

「我說過了，這裡頭的東西，不太好看。」安德魯的聲音在寂靜的地下室中迴盪。

我想起了稍早在墓穴裡看到的瑪麗安，卻是栩栩如生，看來，墓穴裡的就是完成品了...啊，不對，奧斯汀那時還得餵食魔物給瑪麗安吃，所以還不算完成。

接著我毛骨悚然。因為我想起了墓穴裡，我的臉龐碎片，和長滿玫瑰荊棘的下半身，與這裡的未完成瑪麗安，該不會是同樣的試驗？

「你之前看到的地方，」安德魯的聲音變得沙啞，「三百年前是亞歷山大城堡的地牢。」

他轉過身，魔法燈的光芒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那一夜，火焰魔法把城堡炸成了大坑。如今我和克萊兒的棺木，就安放在那片廢墟之下。」

我沉默地聽著這段話，塵封記憶浮現：三百年前我臨終時，看了一眼艾倫的遺體，淚水在落下的瞬間化作火星。接著張開雙臂，身體漸漸漂浮。我周圍凝聚的火焰，化作無數朵燃燒的玫瑰。每一朵玫瑰綻放時，都帶來一波毀滅性的衝擊波。

原來，我召喚的火之惡魔，竟然真的將大公的城堡夷為平地。

安德魯繼續說著，聲音迴盪在這個充滿詭異標本的地下室：「維森特家族自那以後，就一直在研究如何對抗這種火焰魔法。你還記得吧？你對抗過的冰甲魔甲龜，就是歷經三百年的成果。」

我愣了一下，回想起那場戰鬥：「但...魔甲龜已經被我吸收...」

「對，」安德魯的眼神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所以當時雷蒙德大發脾氣，但他卻在你身上，找到另一個可能，因為你能直接從魔物變成人形。」

「這...這怎麼一回事？」我看著周圍那些失敗的標本，寒意漸漸爬上脊背。

「我和克萊兒本來都不明白為什麼雷蒙德執意要作這種試驗，」安德魯的視線掃過那一排排玻璃容器，「直到剛剛聽你說，畫中人就是他的妻子，我才算有點懂了。」

「不，我還是不懂。」我搖搖頭，試圖理解這一切的關聯。

安德魯的聲音變得低沉：「你注意看，這些玻璃容器都是失敗作，但墓穴裡的那位，不是已經接近真人了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我想起那個冰棺，「但那位瑪麗安，是吃魔物肉的。」

話音剛落，我才意識到了什麼，身體不禁微微顫抖。在這個充滿畸形標本的地下室裡，一個可怕的真相正漸漸浮現。

「這件事...」安德魯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我也有責任。記憶雖然所剩無幾，但我還記得，是我把禁忌的記憶魔法教給了雷蒙德。」

「那您為什麼反而會被他控制？」我看著這個蒼老的男人，他的眼神閃爍著掙扎。

「這段記憶被抹去了。」安德魯緊皺著眉頭，「但我很確定，他的原始計畫是要用魔物改造出人類軀殼，然後...把瑪麗安的記憶移植進去。」

我睜大眼睛問：「但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

安德魯的視線落在我身上，眼神中充滿了悲哀：「我不知道，但我想雷蒙德一定是想用這種方式，讓瑪麗安重生，至少，是他想要的妻子。」

「我記得另一個克萊兒的複製體說過，」我回想起那天的對話，「雷蒙德的目標，是要把魔物的能力移植到人體內...」

「這就是關鍵。」安德魯的眼神變得銳利：「你跟我們不一樣。你不是複製人，你是魔物，卻能完美地保持人形。最重要的是，你的記憶是完整的，不像我和克萊兒，只剩下破碎的片段。」

在幽暗的燈光下，我看著這個蒼老的男人，內心思索著：「瑪麗安胸口有著永恆燃燒玫瑰的術式，雷蒙德執意要讓我的斷尾在克萊兒複製體的子宮裡生長，這該不會有什麼關聯？」

如果魔物的特性真的能夠完全轉移，那麼雷蒙德究竟想用我的能力，完成什麼樣的「創造」？

難道說...雷蒙德是想用我的斷尾，讓克萊兒產下新的瑪麗安？不，這不對啊，他何必這麼大費周章？他都已經能造出接近真人的複製人了。

「對了。」安德魯問道：「你知道克萊兒和我，為什麼會有七個複製體嗎？」

「不會是...」我感到一陣噁心。

「沒錯，」他指著那些失敗的標本，「就像這些實驗品一樣，每個複製體都有不同的用途。有的用來實驗記憶移植，有的用來試驗魔物融合...」

接著，安德魯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我的記憶告訴我，也是我教他的。」

我吞了吞口水，聲音不自覺地顫抖：「那麼維克多...也是複製人嗎？」

「不。」他堅定地搖頭：｢至少就我記憶所及不是，他是協助雷蒙德計畫的人，交換代價是把克萊兒給維克多當妻子。」

「但...已經有七個克萊兒的複製體了，維克多大可直接選一個，不是嗎？」我困惑地問道，目光掃過周圍那些詭異的標本。

「他只愛六號啊。」安德魯的聲音透著疲憊，「每個克萊兒的性格和能力都不相同，就連我的複製體也一樣。所以明天的我，不一定會記得現在和你的對話。」

這番話讓我聯想到了剛才在墓穴時，四號克萊兒展現出強大的冰系魔法，但三號克萊兒卻完全不會；而之前那個告訴我雷蒙德計畫的克萊兒，又是帶著癲狂的性格。每一個複製體，都像是被賦予了不同的記憶和能力碎片。

在幽暗的地下室裡，玻璃容器中扭曲的標本彷彿在無聲地印證著這個殘酷的真相。

「原來如此。」我喃喃道：「雷蒙德的最終目標，是要造出一個能完全融合所有記憶和能力的複製人。」

「對。」他點頭：「但他之前的研究一直不成功，直到你的出現。你身上明明帶著火焰魔法，吸收了有著三百年歷史的冰系魔甲龜卻沒死，他想要你的特殊能力，轉移到他的妻子身上。」

我看看這些標本，想到一個殘酷的可能：「為什麼...偏偏是艾莉絲？為什麼她會是最完美的容器？」

安德魯沉默了一會，反問我：「你有沒有想過，要大量製造我和克萊兒的複製體，需要什麼原料？」

我一楞，心臟突然漏跳了一拍：「這...」

「是孩子。」老人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痛苦：「研究室裡有兩種關鍵的藥劑，催化劑和停止劑。因為用魔物直接轉化成人形都失敗了...」

他的目光掃過那一具具半人半魔物的瑪麗安標本，聲音越來越低：「所以他開始...購買孤兒作為容器...」

但這時，門口傳來小女孩的聲音：「誰在這裡啊？」

【第三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