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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回歸

當我鬆開口時，嘴裡還殘留著溫熱的鐵鏽味。腦海中剛才說過的話依稀迴盪：「你的禮物，我還給你吧。」

牙齒間的血肉味道慢慢消退，魔物的本能也漸漸平靜下來。但我的味蕾和身體都在告訴我：剛才吃了一頓豐盛的大餐。我低頭看著面前的雷蒙德——不，是艾倫。他的大半軀體已經被我啃咬得血肉模糊，暗紅的永恆燃燒玫瑰在他胸前緩緩綻放，映照著他痛苦扭曲的臉。

隨著每一口吞下的血肉，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我的腦海：他是如何轉生為維森特家族的繼承人，如何將瑪麗安的遺體保存在地下室，如何一步步策劃這場瘋狂的實驗。原來他一直以為瑪麗安是我的轉世，執著地想要復活她。至於那個「復活亞歷山大」的說法，想必是他刻意植入克萊兒複製體記憶中的謊言。

維克多的冰刃和克萊兒的冰槍懸在半空，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懾得無法動彈。艾莉絲縮在角落，小手緊緊摀著嘴巴，眼中滿是驚恐。

看到頭頂久違的顯示文字，告知我獲得技能『記憶魔法』，以及等級提升到13級，我只感覺到無力和諷刺。前生我不惜性命，也要為他報仇的愛人，今生我親手結束他的性命，這就是神要給我的懲罰嗎？

雷蒙德——不，艾倫的血還在順著我的下巴滴落，溫熱的液體染紅了克萊兒的藍色禮服。那些被我吞噬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翻滾，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惡夢：我看見他在魔法學院的講台上，溫柔地解釋法陣的奧秘；我看見他在地牢裡，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袍，卻仍對我露出蒼白的笑；我還看見他站在冰棺前，喃喃呼喚著瑪麗安的名字，眼中滿是瘋狂與绝望。這些畫面交織著，像刀刃般切割著我的意識。

「新增了『記憶編織師』的稱號，原來如此，他就是這樣改寫大家的記憶啊。」我看著頭頂浮現的文字喃喃自語，他的禁忌魔法如織布般，將真相拆解又重組，讓每個人活在虛假的牢籠裡。

接著緩緩抬頭，我的目光掃過眼前的每個人。維克多握著冰刃的手在顫抖，他蒼白的臉上寫滿恐懼；克萊兒的冰槍漸漸降低，她的眼神閃爍著驚慌；艾莉絲將自己縮得更小了，彷彿想融入牆壁。唯有安德魯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望著這一切。

我低頭看著自己，全身沾滿暗紅的血漬，嘴角還掛著肉渣，指甲縫裡嵌著他的皮屑。如果記憶沒被控制，正常人都會害怕吧...

等等，正常都會怕？一個念頭閃過腦海：難道，他們此刻的恐懼，意味著記憶魔法的效力正在消退？因為施術者雷蒙德已經死了？但為何，安德魯沒有害怕？

「你吃了我爸爸，你吃了我爸爸!」小女孩突然哭著對我大叫：「你這個惡魔，殺人犯!」

「他不是你爸爸。」我轉向她，看著她因憤怒而漲紅的小臉，緩緩說道：「你真正的父親，被你口中的『爸爸』殺了。」

我的話像一記重錘砸下，走廊瞬間陷入死寂。

「騙人，大騙子姊姊，你騙人!」小女孩大叫，接著望向克萊兒夫人，她也是一臉錯愕的表情。我走向艾莉絲，維克多雖然雙腳發抖，但還是擋在妹妹的面前。我沒有多話，右手飛快的將他推到一旁，左手按在艾莉絲的頭上。

「住手!」克萊兒夫人雙掌發出寒光，準備再度運起冰槍，同時大喊：「別碰我女兒!」

「媽媽...等一下。」

小女孩說完後，抬頭看著我：「妳...妳是臭臭倫...不對，妳是真正的蘿絲轉世？」

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點頭。收回了按在艾莉絲頭上的左手，心中暗自感嘆：「這『記憶編織師』的衍生技能，果然方便，竟然能將我所看到的、所經歷的記憶，在瞬間傳遞給另一個人，就像是直接將記憶的種子，植入到對方的腦海中一樣。」

雖然不知道雷蒙德是怎麼切割和假造記憶的，但那不重要，因為我不會去做那種事。

「這...這是怎麼回事？」維克多一臉茫然地問到一半，我也將手在按他的頭上，同時說：「懂了吧？你現在該做的，就是準備接任維森特家族的繼承人。」

片刻之後，他看看我，又看看克萊兒夫人，表情複雜，喃喃低聲問道：「妳...妳是四號，不是六號，對嗎？」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刺入克萊兒的心臟。她猛地後退一步，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你...你為什麼知道？」

我緩緩走向她。夫人瞪了我一眼，眼中既有憤怒也有恐懼，但最終還是默默收回了魔力，低下頭，任由我將手掌按上她的額頭。在那一刻，所有被切割、被扭曲的記憶，都將重新拼接完整。

在我將手收回之後，克萊兒的眼淚就像珍珠的滾落，她和艾莉絲不約而同的望向安德魯，因為小女孩真正的父親是他...的原主，而眼前這位安德魯，也只是複製體，和真正的克萊兒一樣，都已經被雷蒙德害死了。

「怎麼辦...」維克多抱著頭蹲下，喃喃自語：「我該怎麼辦？」

「結束這一切，他們都是無辜被牽連的人。」我指著克萊兒和安德魯：「他們原本都是孤兒，而你知道卻不阻止，所以你也是共犯，但你還有機會挽救。」

「這...這有辦法做到？」他問。

我嘆口氣解釋：「不知道，但怎麼也得讓他們這些複製人變回來吧？」

這時，忽然響起了鼓掌聲，我轉頭望去，是安德魯，他說道：「善良，真善良啊，看來你變回人的路也不遠了，蘿絲。」

我心中一跳，瞪著他問：「你，不是沒有恢復全部記憶嗎？」

「是啊，因為我不需要恢復。」安德魯露出笑容：「你推論的部分，很多都接近真相，但你忘了一件事，為什麼每天都要更換複製體呢？」

「這...這是什麼意思？」我一邊問，一邊默默運起魔力。

「因為啊，記憶魔法不是永久改寫的，一段時間之後，記憶就會回來。而每個複製體，原本都是孤兒，也都有各自原本的性格啊。」安德魯得意洋洋的看著我：「為了避免輪換穿幫，雷蒙德會問每個複製體今天的事，再植入給下一個複製體，但這樣一來，我們這些複製體，不就有漏洞可以鑽了？」

「所以你是奧斯汀的人？」我緊盯著安德魯問道。記憶中雷蒙德對奧斯汀的依賴與信任太過異常了。

「聰明。」安德魯拍拍手，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陰森：「這麼說吧，我們幾個複製體和他算是合作關係。」

「合作關係？」我皺緊眉頭，心中湧起疑惑。複製體不是都被記憶魔法改寫了嗎？

「雷蒙德的優勢，也是他最大的劣勢。」老人繼續說道：「他一心想要復活瑪麗安，因為他以為瑪麗安就是妳的轉生，但是他又得維持貴族的日常政務，否則試驗的大筆資金，和維持城堡的開銷來源從哪裡來？」

「啊...」聽到這裡我有點懂了：「你們每個複製體，都還有一部份原本安德魯的記憶和能力。」

他點頭：「而我是管家的身分，奧斯汀是研究助手的身分，一個幫雷蒙德管錢，一個幫雷蒙德管理試驗進度...」

我沉吟道：「輪換複製體的工作，幾乎都由奧斯汀來做，所以，只要他沒有對你們用記憶魔法改寫...」

「真的很聰明啊!」安德魯再次鼓掌：「不愧是智蛙呢!」

「但是，奧斯汀為什麼要跟你們合作？他直接操縱你們不就行了？」我問。

「那你就得問他了。」安德魯露出神秘的笑：「去研究室找他吧，雖然比計畫提早了點，但你除掉雷蒙德，改變了預定，他也會理解的。」

「等等。」我擋在艾利絲前面，但他悶哼一聲，冷笑道：「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因為她和計畫無關。」

這麼聽起來，雷蒙德和奧斯汀的計畫中，原本就打算要殺死雷蒙德，只是因為我而提前實現，但我仍半信半疑，追問道：「奧斯汀，是第二個復仇者，對嗎？」

「我說了，去問他啊!」老人皺眉搖手：「至少到目前為止，你和奧斯汀還有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

我無奈回頭，望向維克多，他對我點頭道：「放心吧，這裡我會派人清理的。」

看來維克多對於我吃掉他父親，反而不介意；而克萊兒卻喊住我：「等等，妳現在這身衣服，不換掉嗎？」

是啊，全身都是血的禮服，總會讓我想到三百年前艾倫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幕，但就在剛剛，我親手滅了他的轉世。命運何其諷刺，神明的懲罰何其深刻。

「不，就留著吧。」

我抬頭看向前方漫長的走廊，那是通往研究室的路。不知道在那裡等待我的，是解脫還是新的牢籠？無論是哪一種，我別無選擇，只能前行。

【第三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