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第三十八章 交易

我站在那扇厚重的橡木門前，手指輕撫著門環。幾天前，我曾被用托盤抬進這裡，如今我卻是以人形站在重歸。空氣中飄散著熟悉的氣味——藥草、金屬和腐朽混合在一起，讓我不禁想起那些不堪的記憶。

敲門的節奏我早已記得——三長兩短，再一長。這是打開這扇門的密碼，也是打開我噩夢的鑰匙。

「咔噠」一聲，門鎖應聲而開。推開門的瞬間，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撲面而來。即使過了幾天，這個地下研究室依然保持著它最初的模樣：四面牆壁上掛滿了大小不一的魔物標本，有些浸泡在透明的液體中，有些被剝去皮毛只剩下乾癟的肌肉和骨骼，還有一些則被肢解成不同的器官，分別陳列在玻璃罐裡。

我的目光掃過那些標本，它們空洞的眼神似乎都在注視著我。曾經，我也差點成為這裡的一份子，被製成標本永遠陳列在這裡。但現在，我帶著雷蒙德的血回來了，而這些標本，將成為我揭開真相的見證。

奧斯汀正背對著門口，專注地在工作台前擺弄著什麼。聽到我的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地說：「我就知道你會來。」

「是嗎？」我低頭看了看身上染血的禮服，「那你應該也知道雷蒙德已經死了。」

他轉過身來，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不只知道，我還知道你是怎麼殺死他的。」他指了指我嘴角殘留的血跡，「吃得還習慣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觀察著他。這個男人，不知為何總是讓我感到不安。他看似是雷蒙德的助手，卻暗中操控著這座宅邸裡的每一個複製體。而現在，他甚至對雷蒙德的死毫不驚訝。

「告訴我，」我緩緩走近他，「你到底是誰？另一個復仇者？」

「嘖嘖嘖。」他一臉無奈的搖頭：「妳都已經非常接近真相了，還沒推論出來嗎？」

原本，我還是想不出答案，直到我注意到奧斯汀工作檯上的標本。在最大的那個玻璃容器裡，浸泡著一個令我震驚的存在——那是一個由無數細小荊棘編織而成的人形生命，通體散發著火與冰的雙重光芒。赤紅與湛藍的光芒在液體中交織，彷彿在訴說著它既非人類，也不再是魔物的尷尬身份。

我的斷尾!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不就是當初在克萊兒體內，由我的斷尾蛻變而成的存在嗎？為什麼會在這裡？

奧斯汀停下手上動作，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明明給你很多提示了。第一，只要谷底裡你的前世臉龐碎片還在，你就無法殺死我；第二，維克多生來就是傀儡；第三，我不是展示給你看過，我能操縱四號克萊兒？第四，計畫成功之前，我不會殺你。都已經這麼明顯了，你居然還猜測我是復仇者？」

這令我冷汗直流。因為我這才想起來，最初的斷尾，早就被克萊兒的其中一個複製體生下來，而雷蒙德卻仍執意要我與克萊兒交和注入魔力。

「雷蒙德...不，艾倫的記憶，還有我的，也被你改寫了？」我顫抖著問。

「哼。」奧斯汀搖頭：「你只猜對一半。復仇者為什麼在梅妮要說出真正的艾倫和亞歷山大是誰時就被殺，你卻一直忽略了這個關鍵。」

說到這裡，他冷冷地說：「給你最後的提示，看這個!」

我順著他的手勢望去，角落裡的另一個玻璃容器裡，是我的空殼。那具半人半魔的軀殼，就像被抽空了內臟的布娃娃，軟塌塌地浸泡在液體中。原本還算結實的肌肉已經萎縮，皮膚變得鬆弛、乾癟，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

至此，我才真正明白了。即使要忍受劇痛，我還是再次發動了玫瑰之眼，因為我得確認紅點。雷蒙德如果真的是艾倫的轉世，那麼他已經死了，所以，我待會應該只看到一個紅點，也就是安德魯。

「這...這不可能!」我摀著右眼，忍痛蹲了下來。奧斯汀悶哼一聲問道：「知道我的計劃是什麼了吧？」

我大聲反問道：「為什麼紅點在我身上？」

「因為你吃了雷蒙德的肉啊。」奧斯汀平淡的解釋：「玫瑰之眼的效果，是讓復仇者知道，亞歷山大與艾倫轉世在誰的肉體。但說到底，三百年前的那兩個衛兵，也就是復仇者，為什麼要向神請求這個能力，而不是請求知道你轉生在哪裡？」

「因為不只是單純對我報仇？」

「你終於懂了。」奧斯汀長嘆道：「三百年前，你的前世蘿絲，召喚出了火之惡魔，炸毀了整座城堡，那可不是單純的大火啊，是連續的爆炸，包括你在內，當時在城堡裡的所有人，全都被炸成碎片。」

我全身發寒。難怪我在谷底的地下墓穴，居然看到三百年前我的臉龐碎片，下半身卻是玫瑰荊棘。

「所以，當時城堡內的所有死者，都是不完整的存在。」奧斯汀接著從抽屜拿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這是當時的記載，也是維森特家族開始研究魔物融合的理由。」

我接過羊皮紙，上面寫得密密麻麻，但大意是月圓之夜，大公的城堡發生了突如其來的大火，因為沒有生還者，變成沒人知道原因的慘劇。當晚城堡發出了連續的爆炸聲，火光沖天，威力之大，整座城堡都被夷平，只留下斷垣殘壁，血肉橫飛的慘狀。

後面寫的記載讓我倒抽一口氣：大公寵妾蘿絲的遺骸，雖然僅有臉龐仍勉強可辨認，但卻不停喃喃低語『還給我』，而下半身長出荊棘。

「所以，三百年前，我的遺骸就在那邊了。」我問：「那，亞歷山大...不對，安德魯，為什麼我沒看到他的紅點？」

「這就是我要和你談的事。」奧斯汀凝視著我：「我們做個交易吧。你對會強力冰魔法的克萊兒的複製體一樣透過交合注入魔力，阻止火之惡魔。」

「火...火之惡魔？」我驚訝地瞪大眼睛：「你是說，安德魯就是那個火之惡魔？」

「你還是沒明白啊。」奧斯汀不耐煩地跺了跺腳：「重點不是火之惡魔是誰，而是你們三個人的轉世都是扭曲的！」

「扭曲...是什麼意思？」

奧斯汀深深嘆了口氣：「當年，你用『一切』作為代價，召喚出了火之惡魔。牠確實依照約定炸毀了城堡，但卻沒能完整地獲得代價——也就是你的『一切』。你知道為什麼嗎？」他停頓了一下：「就是因為你和艾倫一起創造的『永恆燃燒玫瑰』！」

這句話讓我陷入沉思。我想起來了，我確實創造出了能將火焰化作玫瑰的魔法，而艾倫在此基礎上加入了永恆的條件。難道就是這個術式，導致了一切的異常？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的轉世都是因為這個術式而扭曲的？」

奧斯汀點了點頭：「對，所以三百年前的兩個衛兵，為什麼會跟神請求玫瑰之眼，認出艾倫和亞歷山大，而不是請求獲得找出你的能力，理由你應該懂了吧？」

「因為...我的靈魂已經不完整了？」

「沒錯。」奧斯汀走到工作台前，指著那個由荊棘編織而成的人形：「這也是為什麼我說，只要谷底那個你的碎片還在，你就無法殺死我。」

「這是我的斷尾，和你有什麼關係？」我更加困惑了。

奧斯汀的聲音變得哀傷：「因為我就是你的一部分。三百年前，我是那朵在窗台上，被你日復一日變出來的燃燒玫瑰!」

我愣住了，難道當時我的情感，也流到那窗台上的玫瑰上嗎？不，因為當時的契約是我的『一切』。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那時的你，每天都在思念艾倫，每天都用魔法變出玫瑰。所以我不屑殺你，我只想殺死雷蒙德，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在幫助亞歷山大的轉世安德魯。」

「不對，艾倫的轉世是雷蒙德，如果你知道我的感情，怎麼會反過來要殺雷蒙德呢？」我搖頭。

「真是朵多嘴的小花啊。」

門口響起了打斷對話的人聲，我循聲轉頭一看，身子僵住了，這怎麼可能？

【第三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