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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惡魔

我拍翅飛離研究室，小鷹的羽翼劃破沉悶的空氣，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走廊已化作屠宰場，一塊不知是誰的肉塊黏在牆上，猩紅的血跡拖曳在地板上。牆壁佈滿爪痕，深深嵌入石頭，焦黑的邊緣散發燒灼氣息。我振翅掠過，羽毛沾上濕黏的血滴，腥味滲入骨髓。

瑪麗安的記憶在我腦中盤旋，我咬緊牙關，目光鎖定墓穴方向，低沉的喘息聲從前方傳來，伴隨著濕潤的撕咬聲。我屏住呼吸，悄然降落在破碎的門框旁，透過裂隙望去。

火之惡魔矗立在一片血泊之中，牠的身軀由跳動的烈焰構成，不穩定的火光勾勒出扭曲的輪廓，隱約可見尖銳的犄角和巨大、燃燒著火焰的利爪。熾熱的紅光映照著牠手中的獵物，一名僕人被撕裂的半截身子。鮮血從斷肢處汩汩流出，匯集成一條小溪，在死寂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聲。惡魔低下頭，獠牙刺穿血肉，黏膩的咀嚼聲和骨骼碎裂的脆響。

我瞥見一旁散落的殘肢，維克多的臉孔赫然在目，複製人的眼珠滾落在地，空洞地凝視著我。奧斯汀的話迴響腦中：「給火之惡魔吃完全部的複製人就真的完了！」

牠發現了我，與我瞪視，但卻對我毫無興趣，看來奧斯汀說的沒錯：火之惡魔並不知道我的全部能力。接著，在又咬了一口人肉咀嚼後，牠踏步往下，進入墓穴。

這是我的機會。我變換形態，化為蠑螈，悄無聲息地沿著牆壁滑行。牠的腳步聲在前方回響，每一步都伴隨著地面的微微震動。墓穴的黑暗吞噬了我的視線，但我能感應到前方那強大的魔力，所以雖然失去視覺，也還不至於害怕。

早上時，我已經來過這裡一次，因此谷底墓穴的布局已大致知道。挑了一個陰暗角落，我再變身成為青蛙。雖然冰甲龜型態是火之惡魔的剋星，但稍早前已經在牠面前暴露過一次，所以這回只能等待機會。

午後的陽光照不進這冷暗谷底，一幅幅瑪麗安的畫像仍掛在岩壁上，但原本保存她遺體的冰棺開了，這並我不意外，因為火之惡魔原本是寄宿在她身上；安德魯和克萊兒複製體的棺木也被破壞，都只剩下殘缺手腳，看來火之惡魔已經啃食過一輪。

等等，我記得克萊兒與安德魯的遺體各被複製出七個，所以總共應該要有十四個棺木才對，但這裡數來數去，只有十個，還少四個。我早上來的時候，精神高度緊繃，按理說不可能忽略這麼重要的細節...除非... 除非那時，它們就已經不在這裡了！

不安的感覺湧上我的心頭。如果這四具遺體不在這裡，那麼它們去了哪裡？更重要的是，誰帶走了它們？

我警覺地環視四周，火之惡魔已經向墓穴深處走去。我悄悄跟上，保持安全距離，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牠的行動是否有更深層的目的？還是純粹受本能驅使進食？

接著，我心中一緊，因為牠走向最深處的一處石棺，表面刻滿的魔法符文，發出詭淡藍色光芒，那是古老的封印。

裡頭藏著什麼我知道，三百年前的我，那時的火焰大魔法師蘿絲，召喚出火之惡魔，炸毀了一切，也炸死了自己，但我的臉部遺骸，經過漫長歲月卻沒有腐化，下半身是由玫瑰藤蔓與荊棘構成，頑強的與石棺內部的木頭融為一體。

火之惡魔為什麼知道我前世的遺骸在那裏，牠想做什麼？

「滋」的一聲，牠將爪子從棺蓋收回，淡藍色封印的符文閃爍一下後又失去光芒，只剩下牠的爪子冒出白煙。看來，那符文是專門剋制火的。

我剛在心中鬆口氣不久，卻聽到高喊聲。

「那是蘿絲的恨，不能開啊!」

我和牠都不禁回頭望去，原來奧斯汀已經急忙趕來墓穴，我心中叫糟，趕緊變身成小鷹；但那惡魔反應更快，殘影一閃，奧斯汀的身子劇烈顫動片刻後停下。

「咦？原來如此啊!」奧斯汀的嗓音瞬間變成不男不女，詭異的笑著：「我正覺得奇怪，明明我把這個人類殺了，他怎麼還能出現在這裡？」

糟糕，被牠附身成功了!

我躲在陰影中，不敢大意。奧斯汀...不，是被火之惡魔附身的奧斯汀，緩緩掃視整個墓穴，那雙眼睛已經變成燃燒的紅色：「重啟之輪，能回到過去的魔法陣，這個人的記憶...有趣，有趣啊，哈哈!」

與此同時，我的心思急轉。火之惡魔原先佔據瑪麗安的身體，現在又附身奧斯汀，是為了什麼？這與那些消失的複製體有關嗎？

他露出喜悅的表情，繼續說道：「啊，封印的原因是...蘿絲的恨...會炸平這裡嗎？聽起來就很美味啊!醞釀三百年的怨氣，一定很好吃!剛剛吃的人，都是恐懼跟害怕，吃膩了!」

我的心猛然一沉，火之惡魔的力量已經滲透進奧斯汀的身體。他的瞳孔閃爍著紅光，嘴角帶著詭譎的笑容，奧斯汀的意識已經消失，只剩下惡魔在他的軀殼內操控。

「你還不出來嗎？我要解開封印了喔!」奧斯汀猖狂的大笑後，再度走向石棺。

我衝出，化成人形奔跑怒吼：「住手，不可以!」

「人類真是笨蛋啊!」

奧斯汀微動，在我眼前只剩下殘影，我瞬間被他右手高高舉起，掐住脖子，雙腳在空中亂踢。接著他將我的臉往石棺用力撞去，我立刻頭暈眼花，血流如注，滴在石棺上，但魔法符文也因此被破壞。

「千萬...不要讓我的臉和她對上...」我雖然呼吸困難，但仍勸阻；可是惡魔絲毫不理會，左手一揮，棺蓋被揭開。

鮮血從我的額頭流下，滴在石棺裡那具遺骸殘破的臉上。三百年前的我，火焰大魔法師蘿絲的臉，原本還在低語著：「還給我...該我的...還給我...」

但下一刻，那張臉的表情瞬間變成驚喜：「艾倫...是你!」

我已經無法開口回答，因為我的喉頭正被惡魔的手收緊。棺木裡，我的前生遺骸再度變臉，帶著驚慌：「不...不要再離開我，不要，不要啊!」

轟隆隆的巨響傳來，我眼前已經漸漸發黑，只聽到她的低語：「火之惡魔啊，請用我作為祭品，毀掉這裡的一切吧！」

「咦？」身後的奧斯汀...不，是被附身的奧斯汀，不男不女的嗓音顫抖著錯愕出聲：「不...不像話...為什麼還能召喚我？等等，等等啊!」

我喉頭一鬆，跌在石棺蓋上。回頭望去，他踉蹌後退，原本奧斯汀的斷頸處，鮮血如湧泉噴出，身體往前倒下。

巨大的魔法陣在地面浮現，火焰的紅色符文從石棺裡的玫瑰荊棘擴散出來蔓延，延伸到地面。穴壁開始出現裂縫，谷底墓穴也從濕冷變成燥熱，我心中大驚，這是我前世炸掉城堡前的最後一幕!

看著那失去頭髮的殘破臉龐，我痛苦的對過去的自己告別：「停下來，結束了，全都結束了...」 

「艾倫...」她搖頭苦笑看著我：「還沒結束...永恆燃燒玫瑰...被拿走了...那是你給我的。」

我指著自己的掌心：「妳看，收回來了，留在我這裡了。」

她盯著我的手掌片刻後，喃喃道：「既然你收到的話...我也要還給你。」

「還給我什麼？」我愕然抬頭，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你的愛。艾倫，我們一起走吧。」說完，她緩緩闔上眼睛，臉上浮現出解脫的神情。

我還沒反應過來，驚人的熱浪便席捲全身。石棺中猛然冒出熊熊炙熱，她竟用自己身上的玫瑰藤蔓為引，在這封閉的墓穴中，點燃了足以毀滅一切的自焚之火！

火焰瞬間吞噬了整個空間，我本能地想要後退，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被牽引著無法動彈。

她臉上忽然轉為詭異的微笑：「幸好這次的召喚者是殘缺體啊!」

我大驚，那得意洋洋的眼神...不是剛剛的火之惡魔嗎？牠換成附身在我的遺骸？」

「好棒，好濃醇的恨意啊!」那殘破的臉龐開口大笑：「我終於得到你的一切怨恨了，蘿絲!」

「哼。」我對她冷笑：「你好像忘記了，我會變身吧？」

「不，不要!」她驚呼，但這時她的下半身藤蔓和石棺連在一起，無法逃脫，只能眼睜睜的看我變成冰甲魔龜，跌入石棺中，發動冰火調和技能。

【第四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