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第四十五章 輪迴

谷底沒有光線照進來，看來外頭應該天黑了。刺鼻的硫磺味還沒散，但已經不再那麼陰冷。跨過殘破石棺，在崩塌的墓穴中，我行走在遍布裂痕的地面之間，來到奧斯汀的遺體面前。

我必須再度「復活」他，不僅僅因為他的前世是我的思念，那朵窗台上的燃燒玫瑰；更因為現實的原因：我需要幫手。

「斷尾，在嗎？」我輕聲呼喚自己的分身，心中不太確定它是否還活著；但隔沒多久，一個布滿荊棘的小小人形生命，就從斷頸處冒出來。我趕緊再為它輸送魔力，並且再度接回奧斯汀的頭顱。

分身鑽入後，奧斯汀的傷口逐漸癒合，蒼白的臉龐漸漸恢復血色。他的眼皮輕顫幾下，隨後慢慢睜開，目光中帶著迷茫與困惑：「蘿絲...你又救了我一次...對吧？」

我輕輕點頭。他閉眼吸氣後，追問道：「既然你能再度復活我，就表示火之惡魔...」

「回魔界了。」我簡短回答，聲音中透著疲憊。

奧斯汀撐起身子，環顧四周殘破的墓穴：「那...複製體呢？」

我轉身指向角落裡熟睡的小女孩，低聲道：「應該只剩下她了吧？不過，你得重新對她輸入記憶。」

「你...連艾莉絲也是複製體都知道了？」他臉上浮現驚訝之色，輕嘆氣後又追問：「那麼，真正的克萊兒是復仇者，你應該也已經發現了吧？」

「在那。」我目光轉向倒臥在地的貴婦人遺體，太陽穴流出的鮮血已凝固成暗紅色：「不是我殺的，是惡魔。」

奧斯汀聞言，瞳孔微縮，臉上寫滿難以置信，聲音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這次...居然贏了...」

「『這次』？」我抓住他話中的關鍵詞，「你的意思是說之前輸了？我記得你的承諾，你說打贏火之惡魔後，要告訴我你和安德魯的計畫。」

奧斯汀又嘆了口氣，坐直身體：「好，我簡單解釋。你有沒有想過，克萊兒為何能事先知道你變成青蛙轉生？她為什麼能知道你的靈魂碎片有一部份轉生為瑪麗安？」他頓了頓，「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些都重複發生過，不斷反覆重來。」

我呆立在原地，腦中如同被雷擊中：「反覆發生？你是說...你們...早就經歷過這一切？」

「沒錯，而且這一切，會在艾利絲開學日的那天全部結束，第二天睜眼之後，又會再重來。所以我和安德魯想要利用重啟之輪，結束這個惡夢的的循環。」

這話讓我心中一陣糾緊，望著奧斯汀，腦海中浮現三百年前神明的話：「真正的懲罰是，你會記得妳的每一世，而且與他相遇，但他不會記得妳；最重要的是，妳還會繼續和亞歷山大糾纏，每次轉生都是如此。」

終於明白了，真正的懲罰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我的思念——奧斯汀是我的思念所轉生，所以每一次輪迴的痛苦，都是他在經歷。

「所以你們原本的計畫，是在開學日之前進入重啟之輪？」我皺眉思索，「但這要怎麼辦到？安德魯曾說我和你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關係太大了！」奧斯汀的聲音突然提高，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因為這次的你，一步步接近真相！這麼多次的循環，只有這一次，你讓我和安德魯看到了希望。之前的你，常常一開始就被毒蛇咬死。」

「奧斯汀，」我緩緩消化著這個情報，「你是說...我已經轉生成魔物很多次了？」

「從我、安德魯和克萊兒的角度來看是這樣。」他解釋道，「但對你和其他人來說，這都是第一次經歷。只有我們三個記得每一次的輪迴。」他停頓片刻，「每次循環都是從你在艾利絲學院放假回家時轉生到池塘開始，之後的結局總是悲劇——不是火之惡魔毀掉一切，就是亞歷山大或雷蒙德造成災難。然後，我們三個第二天醒來，時間又回到你轉生的那天。」

「但是，」我困惑地問，「你們為什麼要修改大家的記憶？」

「我們並沒有修改所有人的記憶。」奧斯汀搖頭，「就像我說的，每次結局雖然不同，但都是悲劇，而每一次過程中死去的人都不一樣；可是因為時間重置，過了開學日後，一切又從頭開始，所以前一個循環中死去的人，在新循環中又活了過來，才會產生記憶矛盾的情況。」

「等等，我記得你也說過，不能讓惡魔吃掉全部複製體，否則一切就全完了，這又和你剛剛說的矛盾了啊!你不是說，等到開學日後，所有死掉的人都會復活再重來？」

「嘖，」奧斯汀皺眉：「都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還不明白？能夠記得這一切的只有我、安德魯的複製體、克萊兒三個，其他人都不記得。你想想，假設惡魔吃光了全部複製體之後，不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循環？知道牠為什麼會困在這裡三百年？」

「所以…惡魔並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循環中？」

「沒錯。」奧斯汀點頭，「而每個複製體都帶著部分的記憶，你都能發現矛盾，牠能不發現嗎？」

我心頭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墓穴中殘留的焦黑痕迹。那是火之惡魔留下的氣息「就算惡魔知道了真相，又會怎麼樣？牠不是已經被我趕走了嗎？」

奧斯汀搖頭，表情變得凝重：「你還是沒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雖然火之惡魔被你逼回魔界，但這只是這次的結果。而在下一次的循環中，由於牠已經知道真相，那麼方法很簡單，在你剛轉生為蝌蚪的時候就...」

我接過他的話，「但你還沒說誰設計了這個循環？為什麼要把火之惡魔困在這裡？」

奧斯汀望向艾莉絲，沉重的說：「是你自己啊，蘿絲。瑪麗安是你對艾倫的愛；我，是你對艾倫的思念，艾莉絲，是你的盼望，我們三個，都是你靈魂碎片的一部份，而你的恨，就深埋在這谷底。」

「我的盼望...是什麼？」

「你想和艾倫回到過去重新開始，直到每一世都相愛。」奧斯汀說：「你應該看過瑪麗安的記憶了吧？但真正的艾莉絲，因為在母體內就被克萊兒下毒，所以艾莉絲剛出生就是死嬰。」

「所以，是艾莉絲召喚出重啟之輪？」

「不知道，因為每一次都在開學日的第二天又回到過去，所以我無法知道是誰召喚那個魔法陣。」

我感覺肩頭沉重無比，心中痛苦：「我知道了，你和安德魯的原本計畫是先除去雷蒙德，再用我的斷尾再生能力，讓全部的複製體回復原狀，最後在艾莉絲開學日那天，用重啟之輪的魔法陣一起回到過去，沒錯吧？」

「對，但現在計畫有變。因為克萊兒已經死了，下次循環，就不會有真正的克萊兒，只剩下她的複製體。那麼，也許你就不會再從池塘撈出來，被抓到維森特家。」奧斯汀看著我，問道：「你打算怎麼辦？要回到過去，還是結束這個循環？」

「這有什麼差別？」

奧斯汀的表情變得嚴肅：「差別很大。如果回到過去，你將重新經歷那些痛苦，但有機會改變結局；如果結束循環，時間將正常流動，但過去的錯誤無法彌補。」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地看向奧斯汀：「你帶艾莉絲回房間休息吧，重新給她輸入記憶。那些痛苦的部分就別讓她知道了；別在這裡做，她只有八歲，不該醒來時看到這樣血腥的廢墟。」

「蘿絲，」奧斯汀擔憂地問，「那你打算去哪？」

「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我轉向出口，「亞歷山大告訴我，艾倫的轉生被封印在花房裡。我必須去解開那個封印，讓他重獲自由。」

「你...」奧斯汀的眼睛睜大，難以置信，「你連亞歷山大的怨靈也打敗了？」

「我吞噬了他。」我苦笑著，輕撫自己的腹部，感受著體內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他妄想讓我重新嫁給他，所以我決定徹底了結這三百年的恩怨。」

他沉默片刻後，緩緩點頭：「去吧，但你必須格外小心。」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所有的複製體...都是從那花房誕生的。」他停頓了一下，「裡面藏著的...是真正艾莉絲的遺體，那個被克萊兒毒死的女嬰。」

「雷蒙德...竟然殘忍至此？」我感到一陣噁心。

「不完全是他的主意，」奧斯汀搖頭，「是惡魔教給他的魔界禁忌複製法。而我...」他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發明了催化劑和停止劑，讓這一切成為可能。」

我長嘆一聲，感受著肩上的重擔：「我以為已經知道了全部真相，看來你還有事情沒告訴我。」我轉身走向出口，「不過，現在我必須先去花房。」

「等你回來，」奧斯汀輕聲承諾，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的艾莉絲，「我會把所有剩下的部分都告訴你。」他的目光與我相遇，「我們一起把這一切都整理好吧，蘿絲。」

【第四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