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違章屋的愛與慾(承)
阿凱在夢中被一塊巨石壓著,窒息感如潮水般湧來,他掙扎著、喘息著,直到意識從夢境的泥沼中掙脫。睜開眼,他發現臉上橫著一條溫熱的大腿,汗濕的皮膚相貼,更加重了那份窒息感。
「菁!妳能不能睡相好一點?」他惱怒地將妹妹的腿推開,聲音中帶著少年特有的煩躁。
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牆角那台從垃圾場撿回來的電風扇——它又一次背叛了主人,靜止不動地佇立在那裡。鐵皮屋內的空氣凝滯不動,大通鋪上,他的背部已經被汗水浸透,衣服緊貼著皮膚,帶來一種黏膩而不適的感覺。
這是他停留最久的「家」,諷刺的是,也是所有居所中最為簡陋的一處。
童年的記憶雖然充滿了顛沛流離,但至少那些匆匆離去的住所還能稱得上是「房子」;而這裡,連最基本的「屋」都算不上——不過是房東張爺爺的舊倉庫,一個本該堆放雜物與廢棄家具的空間,如今卻成了五口之家的棲身之所。
每當夏日的烈陽炙烤著鐵皮屋頂,這個空間便成了蒸籠;到了冬天寒流來襲,即使三個孩子彼此緊緊相依,都還會瑟瑟發抖。隨著年紀增長,孩子們漸漸明白這樣的親密距離並不正常,卻也無力掙脫。
這個家的唯一房間,床鋪不過是撿來的木板勉強釘合而成的,床墊這種東西,對他們而言只存在於街上商店櫥窗裡。一家五口就這樣擠在鐵皮屋中,在夏日烈陽與冬夜寒風的交替中掙扎。
母親日夜操勞,雙手磨出繭後又裂出血,勉強攢下些許微薄積蓄;而父親,那個一個月只回家一兩趟,回家只是為了拿錢的男人,總能嗅到金錢的氣息,無論母親藏得多麼隱密,最終還是被他搜出來帶走。
日子就這樣周而復始,如同一條永遠看不到盡頭的迴圈,將他們牢牢困在這貧窮的泥沼中。
「冰棒...蛋糕...」菁閉著眼,嘴角微微揚起,咕噥著甜膩的夢話。她只穿著單薄的襯衣和底褲,不是因為不知羞,而是這鐵皮囚籠在夏日如同火爐,多穿一件都是折磨。即便如此簡單的著裝,她全身仍被汗水浸透,衣物緊貼在幼嫩的肌膚上,勾勒出少女初長成的輪廓。
「吃吃吃,妳是餓鬼投胎的啊?」凱不耐煩地嘀咕一聲,伸手拍了下妹妹的屁股,力道不輕不重:「起來了,不要每天都賴床!」
菁猛地睜開眼,眉頭緊蹙,鼻子微微皺起:「徐凱,你很煩,我才剛夢到大吃一頓呢!」她咬著下唇,悶聲抱怨著,接著便倔強地翻過身,背對著他。
「叫我哥哥!」凱不依不饒,雙手抓住菁的肩膀,強行將她扳回來面對自己。他身形瘦削卻結實,黑眉下的眼神總是沉靜得不像這個年紀的少年:「起來,不准再睡,今天輪到妳收衣服了!」
菁不情不願地扁著嘴,但還是乖乖起身下床。她留著齊肩短髮,小巧的臉蛋上還帶著幾分稚氣,卻已隱約有了少女的嬌俏。她低聲嘀咕:「你比姐還囉嗦...」
「怎麼了?」門口另一名女孩走進來:「怎麼會講到我?」萱擁有三人中最為挺拔的身材,長髮綁成馬尾,眉眼間透著與母親相似的堅毅,卻又多了幾分青春的靈動。
「萱姊,只是叫她去收衣服而已,今天輪到她。」凱回答。
「喔。」她點頭,接著囑咐:「剛好,講到分工。洗衣服本來今天輪到我,跟你對調,你今天先幫我洗,我籃球隊要練到下午。」
大姊有參加校隊。在當時,為了鼓勵學生們運動,希望鎮的中學有一項措施,只要參加校隊,每天就能獲得一次免費餐點,萱當初就是衝著這點加入的。
三個孩子都正在長個的年紀,肚子裡那頭永遠飢餓的野獸總在低聲咆哮,但平常飲食卻都吃得刻苦。萱從未向母親抱怨過一句,那張與母親越來越相似的臉上,早已刻上了超越年齡的成熟。
畢竟她最清楚,采玲每晚十二點進工廠,被嘈雜的機器聲和刺鼻的膠水氣味包圍整整八小時,直到早晨八點才能踩著吱呀作響的老舊自行車,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這個鐵皮屋。
萱也打算中學畢業後,就去工廠當女工。這個決定在她心中已經沉澱許久,像顆種子紮根在土壤中。即使她的老師常說她聰穎過人,學習天分難得,但家中的環境顯然不允許她有更多奢望。
她甘願放棄自己的夢想,寧可把機會讓給弟弟妹妹。不過,這個已經在心裡反覆排練過無數次的決定,她還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連母親也不知道。
「喔,沒問題。」凱點頭答應,表情沒有絲毫猶豫。菁朝哥哥丟來一個不情願的白眼,嘴裡咕噥著什麼,還是拖著腳步走向鐵皮屋外的竹竿處,去收回曬得半乾的衣物。
「跟昨天一樣,幫我換吧。」萱臉上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暈,手指在凱面前輕巧地解開襯衫釦子。但底下穿的並不是少女該有的內衣,而是一條條纏繞得緊緊的布帶,那是她用舊衣撕開自製的,將她那已有些隆起的胸脯緊緊束縛著。
「姊...」凱沒有表現出半點尷尬,刻意擺出一臉鎮定的表情。他很清楚,如果這時流露出絲毫的害羞,姊姊的處境就會變得更加窘迫。他正經地望著姊姊的眼睛問:「不跟媽說,妳也該換新內衣了吧?這樣纏著,時間久了不舒服的。」
「家裡沒錢。」萱的回答簡短得像刀切,嘴角下垂,臉上寫滿無可奈何:「菁也開始發育了,我原本穿的想留給她。」話語中藏著一份年輕生命的堅韌,也有長姊無言的付出。
凱輕輕嘆了口氣,眉頭緊皺:「如果爸不要一直拿走家裡的錢,姊就可以買新的內衣...」
萱急忙搖頭,抬手制止了弟弟即將脫口而出的怨言:「別說了,菁快要回來了,趕快幫我換布帶,別讓她看到,不然她又該哭半天。」她的聲音低而急促,眼神不安地瞥向門口,生怕妹妹突然闖入,看見這樣的場景。
凱動作迅速卻小心翼翼,指尖觸碰著布帶時有種說不出的心疼。這樣的場景他們已經重複了無數次,自從姊姊開始發育,這種替她纏布帶的任務就落在了他身上。少年的手指在布料間穿梭,專注而熟練。
他不忍心看姊姊胸前被勒出的紅痕,卻又不得不緊緊地確保布帶不會在球場上鬆開。這是他們之間不言明的默契,也是這個破碎家庭中,他能為姊姊分擔的少數苦楚之一。
「姊,妳這樣下去不行啦,現在是夏天,悶緊緊的,都開始發炎了。」凱皺眉,幫萱鬆開布帶時,雖然雙眼直視她的胸口,但臉上全是憂心。被布帶纏繞的肌膚已經泛紅,有些地方甚至開始出現細小的水泡,在少女白皙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我自己也知道還會再...變大,這辦法也不能維持太久。」萱低聲說,聲音帶著無奈與羞澀,但更多的是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與堅韌:「反正你就先幫我換,手別停。」
萱抬起手臂,方便弟弟解下舊布帶,換上乾淨的新布條。她臉紅到耳根,心跳加速,偷眼看著凱,畢竟他也算男人,雖然還是少年模樣。
反倒是凱一臉正經,眉頭緊鎖,手法俐落,沒有萱這時的複雜心思;而屋外,菁抱著一大籃晾乾的衣物,正要踏回鐵皮屋時,卻聽見屋內的低語。
她踮著腳靠近門口,從那條狹窄的門縫看進去,映入眼簾的是姊姊半裸的身體和哥哥專注的側臉。那一刻,妹妹屏住呼吸,本能地想退開,卻又被某種莫名的情緒釘在原地。
陌生的感受在她年幼的心中翻騰,似驚訝,似困惑,又帶著說不清的失落。菁低頭看了看自己尚未發育完全的胸口,嘴角微微撇下,喃喃自語:「我也有啊,只是小一點而已,笨蛋徐凱...」
***
下午,因為和萱姊約定好交換分工,要洗全家人的衣服,所以凱放學後沒有留在學校自習,直接回家。他背著破舊的書包,沿著希望鎮蜿蜒的小路攀登。
張爺爺家位於小山坡上,三個孩子從小都走習慣山路,腿肚子早已練出一股結實的力道,倒也不以為苦。沿途的空氣中混著工廠排放的化學物質和山林的青草氣息,這種矛盾的混合對他來說已成生活的一部分。
爬到半山腰時,凱停下來稍作歇息,回頭望向漸漸工業化的希望鎮,那些高聳的煙囪和低矮雜亂的違章建築,像是兩個世界硬被拼貼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氣,調整背包的肩帶,繼續往家的方向前進。
然而,到了公寓一樓門口,原本要上到五樓鐵皮屋的凱卻愣住了,腳步在門檻處懸空片刻又落回地面。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個時間點的身影——母親采玲,竟然坐在張爺爺家的客廳裡。
張爺爺是退伍老兵,慈眉善目中透著軍人特有的剛毅,說話時夾雜著鄉音,不算太重,但有時候凱還是聽不太懂;另一頭是張奶奶,自從幾年前中風後,就被困在那張老舊的木製輪椅上,口角微微歪斜,眼神卻依然明亮清澈。
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張奶奶時,凱還有些害怕那不太對稱的面容;如今早已習慣,甚至在奶奶輪椅經過時,會主動幫忙推一把。
凱站在門口,眉頭緊鎖,心中疑惑。按照往常的時間,這會兒母親應該躺在床上沉沉睡著,儲備精力迎接即將到來的大夜班。為何她會坐在這裡,而且臉色凝重地與張爺爺交談?
「對不起,這個月的房租,我真的沒辦法付...」母親忽然向張爺爺下跪,額頭幾乎貼上灰舊的地板:「請再給我一個月時間。」
張爺爺眉頭緊皺,一聲嘆息溢出:「采玲啊,妳這樣也不是辦法啊,老實說,讓妳和孩子住在那間倉庫,我也不忍心,但是妳男人不都會把妳的錢拿走嗎?妳要怎麼付房租?」
「求您了,能不能像之前那樣,免去這次的房租?」母親面露急切,眼中含著絕望的淚光,她顫抖的手已主動伸向張爺爺的腰間皮帶,那動作熟練而屈辱,像是早已不是第一次。
「妳在做什麼...我這裡早就不行了啊...」張爺爺愕然後退半步,老臉脹紅,粗糙的手想要阻止,卻被采玲執著地推開。她沒有停手,纖細的手指已經拉下張爺爺的褲子拉鍊,眼神中混合著羞恥與決絕:「這是最後一次,求您了!我一定會想辦法還錢,別趕我們走,我需要在這裡的工作,離開這裡,我和孩子就真的沒地方住了!」
凱震驚,含著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著母親低頭張口吞吐著老人的下體。這一幕將永遠烙印在他的記憶中。她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孩子們有個屋頂,能夠繼續留在這裡生活。
這時,凱的心中,對只會拿走母親血汗錢卻不負責任的父親,怒意更加滔天。如果不是父親,母親就不必這樣委屈自己。
「采玲...不要這樣,我太太在旁邊,別...」張爺爺急忙喊著,臉色慌亂,眼中閃過抗拒和不安。
但母親雖然流著淚,卻反而脫下上衣,擠出比哭更令人心碎的微笑,顫抖的手拉著張爺爺粗糙的老掌:「請摸吧,這樣您應該就能硬起來。」
凱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母親那件土灰色的胸罩上——那樣式老舊,布料已經泛黃,連邊緣都還有點脫線,甚至能看到幾處被手工縫補的痕跡。這件內衣不知被洗了多少次,卻仍是母親唯一的遮蔽。
少年不由得心中更加酸楚,一股熱流湧上眼眶;但張爺爺卻只有更加尷尬,他避過頭,不經意間與門口的凱對上了視線。
「回去,快回去吧,不用再繼續,這個月的房租我免了!」張爺爺猛地抽回手,急忙整理自己的衣物。他嘆了口氣,提醒道:「但是,妳自己也該打算打算,這樣下去不行。我不是故意要趕妳走,只是妳三個孩子都大了,還能夠繼續擠在那間倉庫嗎?」
老人的話語中帶著真誠的關切,卻也點明了這個家庭難以迴避的現實。屋簷下的遮蔽或許可以再維持一時,但這樣的生活,究竟還能拖延多久?
采玲向張爺爺謝了又謝,手忙腳亂地穿回衣服後起身。但一踏出一樓大門,迎上凱那雙含淚的眼睛,她不由得微微一窒,整個人在原地凝固片刻,脖頸上的青筋微微跳動。她低垂著頭,聲音幾不可聞:「都看到了?」
凱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喉結上下滾動。那一刻,母子之間無需言語,心中的痛楚已如實傳遞。母親沒多說什麼,只是將衣服的鈕扣又檢查了一次,然後走在前頭,拖著疲憊的身軀,踏上通往鐵皮屋的陡峭樓梯。(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