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呼。”

　　总算到了。

　　这里比以前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找个教室走得我头昏脑胀。我从后门走进，因为没有安排座位，最后一排有人坐了，我选了倒数第二排外侧靠窗的位置。教室里没有坐满人，听其他人的讨论，似乎是因为开学第一课照例是给新生上的，学长学姐很少过来。

　　哈啊……糟糕，又开始想睡了。

　　这可不行，好歹是第一节课……随便想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话说，这里的秘术使是不是太松弛了点？就算这附近没有什么混沌生物的气息，可那东西出现可是不讲道理的。因为刚开始遇到的泽菲罗身上能感觉到灵属的加护，我还以为只是登记的那几个人比较随便而已。可新生典礼看下来，像泽菲罗那样的人少之又少。

　　院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安东尼奥？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这帮人遇到混沌生物真的有自保之力吗？不会吓到腿软吧。

　　欸？你问我吗？我无所谓，反正死不了。就算睡着了也能感觉到远处的混沌生物——即使不记得了，我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可能跟我的体质有关系？挺方便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并不觉得高兴就是了。

　　就在我这么百无聊赖地在脑海里自问自答了一会的时候，在旁边坐下的人忽然跟我搭话了：“你好。”

　　我看过去，是一个女孩子，看起来很文静，可看到她，或者说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的一瞬间，我不由得一个激灵。

　　——令人作呕的感觉。

　　“同学？”

　　女孩子礼貌的微笑变得有些困惑，她看起来是很友善的人，我的这个厌恶完全没有来由，但却强烈到让我无法忽视。

　　唔……啊，懂了。因为香水？能从她身上闻到一股不浓但很冲的香气，我有些头晕脑胀。该怎么形容呢？确实是非常香的味道，跟轻轻一戳就会呲呲冒油的烤羊肉似的，闻着怪饿的。可要说好闻，又不太好闻，那种美味的膻腥味中夹杂着格外甜腻的味道……

　　“有什么事？”

　　“抱歉抱歉，是我打扰到你了吗？我叫做提蕾娅，是日二班四年级的学生。”提蕾娅非常自来熟地把凳子往我这边拉，那股味道更浓了，“其实我很喜欢收集其他秘术使的资料，你看，这本笔记里记录了很多简单的秘术使资料哦。”

　　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说，能不能离远点啊……味道太大了。直接倒头就装睡能赶走她吗？但是她身上的衣服看着有点眼熟。

　　头好疼，但我应该记得的……

　　啊，我想起来了。是西日，是那帮虫豸……

　　混沌的脑袋里溢出了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的强烈厌恶。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在看到泽菲罗想起南日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我和西日有仇？还是说——

　　嘶……不行，脑袋要炸掉了，好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插进脑子里搅，疼倒是无所谓，但这样没法思考……

　　总而言之，姑且认定西日里面有一群混蛋好了。

　　“……所以？”

　　“所以说，我听说埃索斯同学在新生测试上的好成绩很好奇，想来问你啦～我是新闻社的人哦，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呢？”

　　哈啊……果然引起注意了吗？

　　不行了，不仅喷这么冲的香水，还是西日的家伙，甚至还要麻烦更加一层。要不是一会还要上课，我就直接溜走了。

　　算了，随便应付一下吧……

　　“……问吧。”

　　提蕾娅兴致勃勃地打开笔记本，一边写一边问：“埃索斯同学的冬之力为何这么强悍呢？”

　　“不知道。”

　　“欸～好吧。那么，埃索斯同学现在的位格大致处于哪个位置呢？”

　　位格吗……

　　所谓位格，其实就是自我所处于的位置。物质界只是最低的世界，在物质界之上还有精神的世界，或者说概念的世界。在更高的层次，越是接近本质，万物就越是没有区分，所有概念都会统一在一个更加模糊的大概念之下，因此越是往上攀爬，属于自我的部分也会越来越少。比方说，我，埃索斯，是人类。越是往上，就越是只剩下人类这个概念，甚至连人类都没有了，只剩下存在。我埃索斯当然是一个人，也是一种存在，可若是到人类这个层次，提蕾娅也是人，若是到存在这个层次，花鸟虫鱼全部都是存在。届时，我将不会再是我。

　　记得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书里说过，世界的层次有有形之界-具形之界-形成之界-无形世界四层，神明在无形世界那一层，无形世界就是神明本身。我是不信神的，但正如「日」的教导所言：我将奉献我的肉身与灵知，为自有永有之烈日俯拥。“回归于神的人不会是人，神的光芒会将人焚烧殆尽”，试图接近更高层次的世界的自己，第一感受到的很少是神明降临一般无法究明的浩大奥秘，而是从表皮到灵魂深处都要消失的濒死恐惧。

　　不过，强大的秘术使即使在接近概念能测的世界时也依旧能够维持自我，让自己的存在居于更加高的位置。由于在更高的层次物质将会不复存在，只剩下概念，秘术使们用位格来描述或者说标记这种位置，分为肉-骨-灵-空四个位格。

　　按理说，最高的位格就是空，不过实际上属空的东西已经不是任何东西了。属空的有且只有世界的本质，空性不二的唯一，没有生命能理解的存在——总而言之就是世界本身？属灵的东西倒有不少，但依旧是些抽象的东西，譬如“上升”“下降”“灼热”“寒冷”之类的天使精灵。尚且活着能跑能跳能说话的人类，大概只有司业能到属灵这个层次吧？他们拥有【具名】这样更加纯粹地指代自身的概念，不需要担心被高位格的概念吞噬。

　　总而言之，我随便报了一个最低的：“肉吧。”

　　“嗯嗯。埃索斯同学，方便告诉我你的拿手好戏是什么吗？”

　　唔……拿手好戏，应该是指战斗方式？我要是知道那种东西，哪里还用来上学啊。睡完全不补眠的觉算吗？

　　非要说的话，我这个体质很明显不对劲，拿来战斗绝对很方便，算得上是特长了。不过报出去总感觉会非常糟糕……脑海里隐约闪过了许多细碎的画面，我最终却只是抓住了那些画面中的人模糊的眼神：或是恐惧，或是厌恶，或是排斥，或是怜悯，或是逃避。

　　……并不需要深想就能猜到这些回忆代表了何物。我明白那是什么——是对被认为是怪物的人的种种反应。很好猜。

　　“……剑。”

　　“剑士吗，听起来真不像「冬」之秘术使呢，你——”

　　叮叮叮——

　　——上课了！

　　天知道我从来没这么期盼过上课铃响——嗯？——不管了总之就是，我总算是从西日的香水炸弹里解脱了……！

　　“啊……上课了呢。真遗憾。”提蕾娅耸了耸肩膀，颇为遗憾地合上本子，“我该走了。下次再见，埃索斯同学，我对你很感兴趣哦～”

　　说着，她起身离开，我这才注意到周围还有其他视线看向我，徘徊在我和提蕾娅之间，能感觉到敌意刺在肌肤上，明明刚进教室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只是稍微看了我一眼就没再继续关注的。这是为什么？

　　……啊，我明白了，那家伙是什么新闻社的，说不定早就把把新生测试的结果写成不知道什么东西报道出去了。所以才……

　　可恶，早知道连应付都不应付那女人了。

　　“各位，早上好。我是冬一班的班主任，我叫……”

　　“……”

　　胃好疼。接下来就是那些了？什么往床上塞蛇虫，什么自动绕开仿佛接近十米内就会爆炸，什么抢走妈妈遗物扔到混沌生物巢，什么背着大人们明里暗里排挤……不对，我就是大人吧？

　　脑子里好混乱。明明还醒着，却跟做噩梦时的感觉一样。

　　我不知道我每次都梦到什么，可喉咙深处泛起了血腥味，胃里仿佛灼烧起来般痉挛，这种感觉我应该是记得的。是饥饿的感觉，不同于一般的饥饿，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在一点点啃食着自己的感觉，活生生的新鲜肌体被当做燃料焚烧，血液因为缺少水分而蒸发血浆越来越酸越来越粘稠，自己也越来越轻……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秘术的概论，请翻开绪论……”

　　——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真是被香水味熏晕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吐出一口浊气，翻开教材。前面的部分和我印象里的差不多：一千年前，以奥尔卡为首的人，最初的秘术使，发现了利用构成星球的蛮荒的原始能量的方法，这对解决只要星球尚在活动就会源源不断产生的混沌灾害问题大有裨益。

　　长期以来，总是以百年为单位计算才会分解回归地脉的混沌生物如同台风海啸一般伴随人类生存的始终，人类能够活动的范围相当狭窄，资源严重短缺。如果能够缓解混沌灾害，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于是最初的秘术使们找到了原始能量富集的地区——地脉涌流而出的节点，在充斥着原始能量与混沌生物的危险地带高强度研究，形成了如今秘术的雏形。

　　因为当时秘术的体系尚且不完善，加上驱使原始能量本身就具备一定的危险性，这类方法的教学是相当隐秘的，只传授给了部分有天赋的人，是一种隐秘的技术。这类秘术统称为奥尔卡秘术，修习这类的秘术的人统称为秘术使。直到大约三百年前，人类才终于初步控制了混沌灾害。

　　然而接下来的就有些奇怪了，教材和老师都说大约一百五十年前现代秘术理论体系建立，秘术统共分为七个流派，分别是主打基于宗教信仰的灵修秘术的「日」、主打灵体召唤驱使秘术的「履」、主打占卜秘术的「晷」、主打矿植加工秘术的「烟」、主打炼金秘术的「金」、主打能量疗愈秘术的「冬」、主打巫蛊之秘术的「蛇」……可我记得明明有八个才对啊？

　　而且，与其说叫流派，不如说叫面向比较恰当。说到底奥尔卡秘术就是利用原始能量的技术，没有到流派那么泾渭分明的地步，只是每个人的个性不同，适合的道路不一样，因此使用秘术也有有不同的面向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当然，我相信大家最关注的还是这个部分——秘术使的境界，对吧？”

　　就是这个。

　　真奇怪，秘术使运用原始能量的方式千差万别，要衡量一个秘术使的境界，至少在我的印象里相当困难，最直观的方式就是打一架。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有了境界这种分级了？

　　果然是我忘记了吗？可按理说如果真的是我忘记了，第一想法应该是“啊确实是这样”而不是“怎么是这样”才对。

　　算了，反正和我关系不大……

　　“依照现行的秘术使管理条例，秘术使分为凡众-从者-觉者-执秘-司业五级。要毕业至少也得到执秘的级别呢。”

　　唔……除了司业，其他听都没有听过。

　　“具体的评级今天暂时不展开，有疑问的同学可以自行先预习，或者去任意一家秘术使协会咨询。通过考核后，秘术使协会将赠送一枚证明身份的徽章，有许多妙用哦。”

　　秘术的基本原理我好像看过后就都回想起来了，干脆直接先翻到后面专门介绍等级那一章。不同的面向……呸，流派，有不同的标准，但也有共同的比较模糊的标准。

　　凡众。很难被称为秘术使的一群人，但也够着了秘术的门槛，初步地使用了极其简单的秘术，诸如祷告或是洗礼、节日祭拜鬼神、把带有能量的石头戴在手上、进行极其简单的星座占卜、把脱下的牙齿扔到屋顶上之类的……

　　这也能叫秘术吗？——虽然很想这么说，但似乎真的能算。「冬」是以能量疗愈为主的秘术，佩戴能量石也确实算是在试图平衡能量，甚至还和以研究矿物、植物为主的「烟」有联系，居然算是复合秘术。

　　从者。初步了解不同秘术流派的品行并追随的人，如同学徒一般，大多数学生都是这个级别。不过创造学院似乎通过入学考试就要觉者级别。

　　……我似乎没考过试的样子。不过既然进来了，那就说明没问题。嗯。

　　觉者。觉醒灵知之人。这个我倒是一看就明白了，根据人类能够触碰到的世界的层次，秘术使们把人类的身体由低到高分成了肉体-以太体-星灵体-心智体-精神体五个层级。

　　所谓的灵知，就是在以太层面自身的感知的意思。以太体层级位于有形之界和无形之界的中间地带，走到这一步才算是真正地入了秘术使的门了。不得不说，觉者这种叫法非常恰当。

　　最后，执秘是掌握管理奥秘之人，司业是司掌大功业之人。司业我倒是挺熟悉的，执秘不太好判断是什么层次……姑且认定为比司业弱一些的人吧。

　　“——就是这样。大家找到自己对应的层次了吗？”

　　这么看来，我现在大概是稍微强一点的觉者？

　　想到这里，我松了口气，看样子就算不浑水摸鱼我大概也能摸到入学的门槛。倒不是说心虚，我可是最享受摸鱼的人，但要是被发现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本来入学测试时就已经吸引了太多注意了……想想就头疼。我只想低调和平地生存下去，除了记忆里忘记的东西实在是让我在意以外，其他麻烦我不太想掺和。当然如果能缓解失眠症状，每天睡上十二个小时那就最好了——我最想要的就是能每天心安理得毫无烦恼地美美睡上一觉，当一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废人。

　　太没有理想了吧？！——虽然好像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样的吐槽声音，但是这就是我的理想，不，宏大的悲愿嘛。

　　啊啊。今天真的好累，不仅出了种种意外，还被莫名其妙的家伙接近熏得头晕，甚至还读了这么多书看了这么多字。不行了，好累，好想睡……我不想学了。

　　但，为了以后不需要努力，现在只能努力。这个道理我还是很清楚的。

　　「冬」，拜托了，你可是传说中带来寂眠的秘术，而且总感觉梦里好像有你出现，所以帮我解决问题，让我好好睡觉吧……！

　　“……

　　……就是这样。最后，不知道各位是怎么看待「冬」的呢？可别告诉我你觉得「冬」就是能让人好好睡觉哦？哈哈哈——”

　　“哈哈哈——”

　　……欸？

　　“老师，不会真的有人觉得「冬」是助眠用的吧～”

　　诶诶？

　　——所以，只有我觉得睡觉真的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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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鲜的字迹）

　　——蒙泽饿殍录——

　　姓名：埃索斯

　　邪术流派：「日」

　　邪术师境界：（从司业跌落的）执秘

　　位格：属骨（存疑）

　　受教：祂必恩赐。在受拣选之饥民中蒙受恩泽颇多，肌体润泽脂香。上告【尺蠖蛾】助祭，备人殅三名，以待协同归一。

　　如此浩大的恩赐……不忌惮任何伤痛的完美酮体……祂的圣迹……我之典范……

　　更多……更多食物……

　　「我必为我吞噬，我必为我供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