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著紅毯緩緩前行,步伐如儀,姿態如訓。
兩側的女僕與雜役早已退至紅毯之外,低頭屈膝,以近乎宗教儀式般的靜默姿態迎接我。
我微微一笑,舉手輕揮,優雅地回應他們的恭敬──不多不少,恰如其分。
這不是禮貌,而是職責的一部分。
他們行禮的對象並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背後的血脈、身份、權威。
這樣的場景,我已經走過數千次,卻每次都像踏入一場重複播放的舞台劇。
走在我前方的王宮騎士沉穩開道,身後的女官亦步亦趨,整齊得彷彿是一齣排練過千遍的機械舞。
至於艾莉,意外地安靜。
她沒在空中翻飛胡鬧,只是靜靜地漂浮在我身側,像隻通靈的小狗般依偎著我,偶爾悶悶地蹭一下我的肩膀,又縮回去,什麼話也沒說。
或許她也察覺了這份儀式感的壓力,或者……是我太過安靜,讓她也安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我的視線忽然被紅毯一側的三名女僕吸引。
她們停在原地低頭行禮,手裡還握著掃帚,顯然是被臨時叫停工作的清潔人員。
其中兩人明顯緊張,肩膀微微發顫,彷彿在壓抑心跳聲。
但最右側的那名女僕──卻異常安靜。
她像是雕像一樣筆直地站立,連呼吸都平穩得驚人。
她的銀色長髮編成兩條粗大的麻花辮,自然地垂落在雙肩上。
相較於其他女僕簡潔的裝扮,那雙辮子土氣又顯眼,再加上刻意沾上的灰塵,彷彿她在試圖掩蓋那原本該閃亮的髮色。
我不自覺地慢下了腳步,視線落在她左胸口的名牌上──
「貝兒.法斯特。」
一個我從未聽過的名字,卻莫名讓我屏住了呼吸。
她似乎感應到了我在看她,抬起眼睛,偷偷看了我一眼。
就在我們視線交會的那一刻,時間停頓了。
不誇張,我真的感覺到自己像被雷電劈中一般,整個人僵在原地,意識一片空白。
而她──那個女僕,也明顯愣住了。
眼睛睜得大大的,彷彿她的腦中也閃過了同樣的衝擊。
我們對視良久,誰都沒有移開目光,誰也沒有再眨眼。
彷彿那一刻,世界上只剩下我們兩個。
王宮騎士們察覺到我停下了腳步,也立刻跟著停下來。
原本肅穆的儀式沉靜此刻變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凝固。
我聽不見腳步聲,聽不見披風與石板的摩擦聲,連艾莉的聲音……也消失無蹤了。
空氣像是被抽空,只剩下我與貝兒,站在這被時間凍結的世界裡。
然後,貝兒的同伴慌忙地伸手壓下她的頭,像是想將這個異常的對視打斷。
她的動作太用力,連掃帚都差點掉落,接著便是顫聲的連連道歉。
「沒關係,我一點也不介意……真的沒有生氣。」
我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連忙舉手。
但為時已晚。
執事女官早已快步上前,低聲詢問我是否需要對三名女僕進行懲處。
我還未回答,她的聲音便被王宮騎士聽見了,數名騎士立刻將手搭上劍柄,面色緊繃,已準備執行懲戒。
三名女僕頓時嚇得身體僵硬,幾乎要跪倒在地。
只有貝兒,依然平靜。
她一語不發,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站著,不卑不亢,沉穩地令人無法忽視。
那一刻,我的心臟忽然猛烈地跳了一下──
我沒思考,也不容他人插嘴,幾乎是立刻下令。
「不需要懲罰她們,這是公主的命令。」
「遵命。」
執事女官微怔片刻,隨即低頭。
騎士們隨之鬆手,撤下警戒。
三名女僕幾乎癱軟,像是從死亡邊緣被拉了回來。
但貝兒──她依然站得端正,神情冷靜得不像一個見習女僕。
我朝她們微微一笑,輕輕揮手致意,然後恢復了前進的步伐,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樣走向餐廳。
但我的心早已飄離那條紅毯,還停留在那個名字上。
貝兒.法斯特……
她是誰,我不知道。
她從哪裡來,我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件事……
我一定要讓她成為我最親近的人!